于贝尔·德·纪梵希(Hubert de Givenchy)

于贝尔·德·纪梵希(Hubert de Givenchy)

1952~1995年,于贝尔·德·纪梵希给巴黎高级定制界带来了一抹独特的优雅色彩。这位拥有金手指的绅士为杰奎琳·肯尼迪[1]、温莎公爵夫人、摩纳哥王妃格蕾丝以及全世界很多其他女性都设计过服装。奥黛丽·赫本,他的灵感缪斯和挚友,完美展现了那种超越时间的优雅的精髓。“优雅的秘诀,就是表现自我。”于贝尔·德·纪梵希在他令人尊敬的职业生涯中始终坚守这一箴言。他同样忠于自己的设计主旨,定义了一种真正的风格:显而易见的简洁。他以传统的精神追求完美,永不妥协。他专注于无懈可击的制作工艺,袖窿的缝合,精致讲究的细节:翻卷的衣领,诙谐的帽子,以及从他的小西装到令人惊艳的“小”裙子无处不在的简洁干练。

1927年2月20日,于贝尔·詹姆斯·塔凡·德·纪梵希在博韦(Beauvais)出生。他的父亲是吕西安·塔凡·德·纪梵希侯爵,他的母亲贝阿特丽丝出生于查特尔·桑苏瓦(Châtel-Censoir),娘家姓氏巴丹(Badin)。塔凡·德纪·梵希家族——就像小说家弗朗索瓦·奥利维埃·卢梭写的那样,“是一个代表了围猎的姓氏”——有着法国和意大利血统。

他们祖籍阿尔图瓦(Artois),是威尼斯非常古老的塔菲尼(Taffini)家族的后裔。1713年8月20日,他们被路易十五封爵,担任国王的秘书,所有男性成员自动获得侯爵头衔。这位设计师的父亲吕西安·德·纪梵希也不例外,然而他在于贝尔2岁的时候就去世了。“虽然失去了父亲,但是我有一个非常幸福的童年。”他说,“我们住在我姑妈艾美(Aimée)的大房子里,在我心中,姑妈就是我的第二个母亲。”

家里阁楼的仓库孕育了他对面料的热爱,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这个孩子会成长为时尚大师。他的爷爷是博韦手工坊的负责人和服装收藏家,留了很多宝藏在箱子里。“当我很乖的时候,作为奖励,我要求去阁楼仓库,我奶奶就会把那些漂亮的衣服拿出来给我看。”闲暇时刻,年轻的于贝尔会如饥似渴地翻阅当时的时尚杂志,陪他的母亲去采买面料。他的母亲是一个美丽优雅的寡妇,将全部的爱都倾注到了儿子们的身上。“我从4岁就开始玩面料了,7岁的时候,我为母亲设计了我人生中第一套服装。我的母亲苗条、严谨、优雅,我经常陪着她去买东西或者试衣服。”

随着一年年长大,年轻的于贝尔投入越来越多的时间研究女性杂志上的时装画和时尚摄影。“照亮我的童年的更多是女性而不是男性。一直以来,我都会翻看我众多堂姐妹们买来的时尚杂志,她们是为了看那些连衣裙的纸样,而我则被巴伦夏加的设计风格深深打动。那样的尊贵、严谨、结构清晰……无与伦比的美丽!看似什么都没有,却什么都有:肩型、腰线……”

1937年是于贝尔·德·纪梵希记忆中具有特殊意义的一年。5月24日,世界博览会在巴黎开幕,这一届的主题是艺术与技术,其中设了8个时尚展。还是孩子的他陶醉其中,发现了一些绝美的服装,认识了一些响当当的名字:香奈儿、梅吉·罗夫、让娜·朗万、格雷夫人、斯基亚帕雷利……决定了他以后要做服装设计师。“对于我们这个来自外省的新教家庭,这并不是一个让人高兴的选择,他们更希望我成为银行家、建筑师或者其他更加体面的职业。”于贝尔很听话地读完了高中,在一个公证处实习,算是接近法律行业了。“幸运的是,我有一位善解人意的母亲。我不能告诉她,我这么想要成为服装设计师,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受到了她的影响。但是,她最后还是感觉到了。终于有一天,她同意我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了。唯一的要求是,我以后不要抱怨也不要退缩。”全新的生活开始了!

他是一个身材高大(2.01米)的英俊小伙,受到良好的教育和教养,并且相信所有大门都将为他打开。显然,他会从巴伦夏加开始。“我试图约他,给他看我画的效果图,但是不太成功,他没有见我。对于这件事,我到现在还是耿耿于怀。”他说。于是这个年轻人又去了雅克·法特的公司,那是法国解放后时装界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我在候见厅等了很久。等得越久,我就越不自信。最后,他终于来了。很帅,和其他人很不一样。他穿了一条灰色法兰绒马裤,开司米毛衣外套了一件狐皮大衣。”

纪梵希的画稿很让人满意,于是立刻就被录用了。他在Fath公司工作了一年,只是半工。另外一半的时间他在巴黎美院上画画课,完善自己的绘画技能。对于一个外省人来说,Fath的世界是进入巴黎生活的敲门砖。画家勒内·格吕奥(René Gruau)在一次采访中回忆了那个时代的气氛:“(解放后的)巴黎每天都是节日。每天晚上都有各种晚会和舞会。雅克·法特不仅是工作最活跃、最欢乐的服装设计师,他组织的晚会也很有名。晚会都在他的科尔贝维尔(Corbeville)城堡举行。现场布置得像仙境一般,天南海北的宾客蜂拥而至。”

这一时期的女性都很注重穿衣打扮。纪梵希参加了上流社会的各种社交竞技,他举止文雅,相貌堂堂,为他赢得了很多成功。他后来说,“芬芳的香水,旋风般团团转的高定时装的客人和营业员,声色犬马的气氛,这一切都让像我这样的年轻人感到兴奋。”

为雅克·法特工作是一个很好的学习机会。“公司里弥漫着香水的芳香;模特、营业员、所有的女人都让我惶恐不安。但是我太渴望工作了!早上我用水彩记录服装款式;下午我去博物馆,描绘各种领子、袖子、口袋的设计,还有各色漂亮的刺绣。”

但是法特给他的工资刚够他在巴黎的生活。正是在这个时候,室内设计师、画家克里斯蒂安·贝拉尔建议他去设计师罗伯特·皮盖那里试试。那是瑞士银行家的儿子,有一种病态的腼腆,甚至都不敢在自己的沙龙露面。至少他新教的信仰可以让纪梵希家的肃穆和时装设计师职业和解。

这个年轻人的新工作主要是画大量的款式图,皮盖从中选出一些款式,然后于贝尔和第一工坊一起跟进这些服装的制作。每一次新系列的发布都是一场精准的仪式。皮盖会组织两到三场彩排,邀请克里斯蒂安·贝拉尔和他的伴侣鲍里斯·科奇诺来观摩。纪梵希在皮盖的公司待了18个月。

1946年,他受雇于盛于两次世界大战但此刻即将关门的Lucien Lelong公司,接替了后来引起话题的两位设计师:先后在1945年和1946年自立门户的皮埃尔·巴尔曼和克里斯蒂安·迪奥。他在这里工作了4年,之后又去为风格怪诞的艾尔莎·斯基亚帕雷利工作,这些经验让纪梵希进一步完善了自己的职业技能,并且形成了自己最初的风格。

由让·米歇尔·弗兰克[2]在20世纪30年代负责装修的,位于旺多姆广场的精品店里,有他专门设计的一些简单的服装单品:外套、衬衣、可分开穿的套装,不像高级定制时装那么正式。“我设计了一些可以拆分搭配的单品套装,每个套装组合中包括一条长裤、一件外套、一条宽大的半身裙以及三件衬衣。它们之间都可以互相搭配,女性可以随心搭配,创造自己的时尚。这不就是成衣么!”他在这个组合套装里又增加了皮外套、针织衫,以及受到马蒂斯一幅油画作品的启发而设计的袖窿肥大的刺绣衬衣。从Fath公司到旺多姆广场,他完成了成长为一位时尚大师必不可少的巴黎学习生涯。

很快他就和母亲一起搬到了位于巴黎七区法贝尔(Fabert)街的一间公寓。他开着自己的小跑车去上班,很好地体现了无忧无虑的一代人的精神状态。根据他的私密日记可以知道,于贝尔·德·纪梵希是在1951年他24岁的时候遇到了与他相伴一生的灵魂伴侣菲利普·韦内(Philippe Venet)。这是一个充满了创意的爱情故事,因为后来菲利普·韦内也创立了自己的高级定制时装屋。

也是在这一时期,纪梵希萌生了自立门户的想法。终于,在几个家族好友的帮助和普里苏尼克连锁店[3]一位投资人的支持下,他在1952年创立了自己的时装屋,成为高定时装界新旧更替时代的接班人之一。这一时期,很多老牌时装屋先后关门,退出历史舞台:1947年是Lelong、1950年是Molyneux、1951年是Piguet。随后,Rochas和Schiaparelli时装屋也鞠躬谢幕,只保留了他们的香水线。同一时期,迪奥的新风貌横扫时尚界。在他所有作品中,最著名的要数那套裙围长达14米的“酒吧(Bar)”套装。克里斯蒂安·迪奥甚至亲口承认,曾经耗费200米罗缎制作了一条午后连衣裙,美其名曰“心肝宝贝”。时尚翻开了新的一页,巴黎优雅的天空中升起了一颗名为纪梵希的星星。

开始的一切都很低调,因为他焦虑不堪。“我发现我的名字很难读!”他的朋友们帮他筹集了资金,公司招聘了15名员工,选好了地址,在正对着蒙索(Monceau)公园的一座府邸里,他的第一场发布会准备就绪:“我放了两块屏风,就这样开始了。我请了一些朋友来做模特:贝蒂娜·格拉齐亚尼(Bettina Graziani)、艾薇·尼科尔森(Ivy Nicholson)、苏茜·帕克(Suzy Parker)。”在观众中,有两位知名记者:Elle杂志的负责人埃莱娜·拉扎雷夫,以及影响力巨大的Harper’s Bazaar的卡梅尔·斯诺。两位记者都被纪梵希的设计所折服,她们亲眼见证了一位时尚大师的诞生,并且用她们的笔将之昭告天下。贝蒂娜的加盟可以说是锦上添花,她是那个时代第一位真正意义上的超模,她的命运也即将和阿里·汗(Ali Khan)王子相遇。

他的第一场发布会大获成功。最受欢迎的是那些三色款。肩部加宽了,但仍保留了柔美线条,上半身腰线抬高,凹凸有致,流畅的线条顺着身体滑落,完美展现了它的形态。很多两件套的服装,可以演变出无限的优雅可能,因为只要调整一个元素,就可以改变整体造型:伞裙搭配无袖衬衣,紧身上衣搭配巨大的袖子。大衣简洁宽松,肥大的袖子有时在肩下打褶。晚装则两极分化,一半是勾勒身型的紧身窄裙,另一半则是摇曳生姿、如轻烟缭绕的宽大礼服……

苏格兰格子透明纱半身裙是一个美妙的创新。它搭配名叫“Gigi”的短上衣,并用紧身胸衣束紧腰身。有些黑色紧身裙上搭配薄纱披肩,带来了一丝邪恶的撩人魅力。衬衫布成为明星,尼龙面料也必不可少,如蝴蝶翅膀般脆弱美丽的阿留申纱赋予了那些宽大的晚礼服仙气飘飘,金银丝线交织的针织面料上添加了刺绣,让它更配得上夜间的奢华。白色的“洗衣女”获得了成功,紧接着出场的是蓝色的“贝蒂娜”、棕色的“克雷文A(Craven A)”。极具创意的面料选择、与众不同且永远相得益彰的全新的服装线条,一下子就确立了纪梵希的时尚地位。

这位年轻人凭着自己的第一个服装系列就获得了登上Elle杂志封面的殊荣,在这本发行量巨大的周刊的加持下,他一战成名。助他登上封面的是那款贝蒂娜罩衫,大领、宽袖、下摆饰有两排锯齿形的荷叶边。这件罩衫和这个系列中的其他很多服装一样,是用制作衬衣的薄棉布制作的。有趣的是,促使这位年轻的服装设计师做出这一选择的,并非因为他特别青睐这种面料,而是因为他当时只能选择便宜的面料。

两个月后,他受邀与另外4位法国时装设计师一起,在纽约华尔道夫为法国慈善机构举办的年度舞会上展示自己的作品。大家可能以为于贝尔·德·纪梵希会向“巴黎4月天”舞会提供散发春天气息的灰色全棉薄纱裙。但是他选送的却是几套精工细作、缀满刺绣的盛大晚礼服,奢华尊贵,以完全不同的方式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大家发现他很善于选择面料,对于颜色和质地很有品味,这正是他娇俏的第一个服装系列中容易被忽略的。

他是一个非常机智的人,并且具有与生俱来的说服力——也可能是一战成名赋予了他这种能力,他能要求面料商,尤其是一些意大利和瑞士的厂商,心甘情愿地为他独家印制他梦想的主题面料。因此,我们得以看到在某一季中,有几件绸缎连衣裙上的印花是中国象牙雕刻的图案。每一款图案都是不同的色彩搭配;另一年,是在蝉翼纱和平纹布上绣了一系列水果和蔬菜的图案,用来做连衣裙。还有一些古代细木制件和18世纪的版画也被绣到了真丝和绸缎面料上。蝉翼纱上绣了牡蛎,棉布上绣了竹子。他还要求模仿毛线的针法织羊毛呢。

1953年的春夏系列魅力无穷:阿拉伯风格的宽袍大衣舒适柔软。无领裙套装通常配了和服式连袖。为鸡尾酒会设计的裙子上是重工刺绣,搭配真丝或者蝉翼纱的开襟短上衣。晚装则是后背低开的礼服,裙子或紧身、或裙摆很大,还有一些以画家波提切利[4]为灵感设计的礼服裙。还有逼真的刺绣:贝壳、水果、蔬菜、鲜花……上衣裁剪严谨,下装裙摆蓬松,宽大的帽子带来了一抹神秘色彩,与整体造型完美匹配。

1954年春夏系列的口号是柔软和年轻,还饰有一些幸运符号。套装裙曲线玲珑,紧贴腰臀,借鉴了连衣裙横向拉伸的松垮领口和短袖。皮领子是它们仅有的装饰。下部收紧的大衣线条和背部拱起的动态相吻合,整个轮廓看起来就像是昆虫的鞘翅。这些大衣也是无袖的。长大衣被很多背部隆起的短大衣取代了,甚至出现了一种用拉菲草织的新面料。棉布连衣裙非常收腰,柞丝绸打褶,做成衬衫款的衣服;印花连衣裙的灵感来自18世纪的版画。婚纱上散落着四叶草的图案。

曾经到位于阿尔弗雷德·德·维尼(Alfred de Vigny)大道的时装屋采访他的塞利亚·贝尔坦[5]写道:“老式的门面,高大的门廊,一个缺乏打理、不太漂亮的院子里有时会停着几辆大大小小的卡车。穿过院子尽头的门,眼前就是一座有着笨重扶手的橡木楼梯,仿佛可以通向炼金术士的卧室。一些看起来经过精挑细选的年轻女郎在玻璃橱窗前聊天,她们周围的人台上裹着各种面料,挂着层层项链,穿着珠绣或者针织的连衣裙,橱窗里堆着刺绣套头毛衣、绦子饰边半身裙,所有这些都充满了创意、优雅,有趣又年轻。右手边的大厅就像是一座教堂,天花板就像是一艘倒扣的船。在大厅的尽头,透过小方格的新哥特风窗子,可以看到蒙索公园和他的小汽车。整个建筑是典型的英国风格,装修透着阿加莎·克里斯蒂[6]小说的味道,史无前例,完全不同于我们传统的欣赏口味。这种超乎寻常与典型的巴黎元素融合在一起,在错乱中又达成了一定的平衡。”

这位记者注意到,在服装系列准备阶段,主厅就变身为工作室,在模特身上试看褶裥的效果、奢华的晚礼服和两件套服装。为此而架起的隔板上堆放着大量的面料,某个地方还有一张绘图桌,剪烫好的坯布挂在横杆上,到处充斥着创作的骚动。

除了面向媒体的类似彩排的发布会,于贝尔·德·纪梵希还会组织一场盛大的首演,这是一场针对品牌好友的晚会。大厅两侧搭起的阶梯看台上排满了金色的椅子,取代了工作室设备,瓦力强劲的白色聚光灯下,宾客们挤坐在两侧各4排的观众席上。

他蓝色的大眼睛、金色的肌肤和谨慎的态度,让他看起来就像是时装界的刘易斯·卡罗尔[7]。他既能让人穿越镜中世界,也能组装和拆卸机械蝙蝠[8]的部件。

1954年秋冬系列推出了“顺滑年轻”的廓型。有时,面料看起来就像是简单地搭在了身上,套装裙的上衣变得特别短,纽扣被系带所替代。大衣包裹全身,保护感很强的大衣领让衣服看起来更宽了,它们鲜艳的色彩——虹雉蓝、玛瑙红、橘黄色——下隐藏着的是深色的连衣裙。裙子的上半身曲线分明,没有用腰带,但是腰线清晰,裙子包裹着髋部,往下才用褶裥让裙摆绽放。

晚装的体量更加膨胀,但是上半身非常简洁纯粹,只在肩部有褶裥装饰或者搭配一个包裹严实的大衣领。最受宠的面料是提花羊毛呢、刺绣羊毛呢、带有老式建筑中细木雕刻的叶饰和涡卷纹样的印花绸缎,以及芦扉格纹真丝面料、拉绒蕾丝。另外,值得注意的是很多皮草的混搭:豹猫皮和白鼬皮,水獭皮和羔羊皮。冬季大衣巩固了女装制作和皮草加工之间的合作。

如果说有些人的设计勾勒的是结构,于贝尔·德·纪梵希则是描绘线条,有些是顺着身体蜿蜒的曲线,但又不会太过于掐腰;有些则是用绲边和交叉的褶裥刻意强调的线条。

但是要说纪梵希的名字之所以总是在报纸上出现,那是因为他的名字现在和好莱坞最优雅的电影明星联系在了一起,她就是奥黛丽·赫本。

奥黛丽·赫本刚刚凭借威廉·惠勒(William Wyler)的《罗马假日》获得热烈好评,正在准备拍摄比利·怀尔德(Billy Wilder)的《龙凤配》。她小鹿般的眼神、舞蹈演员般的纤细身影、与生俱来的优雅气质让她具备成为偶像的一切条件。她从不耍大牌,但是她坚持要求由纪梵希为她今后的电影设计剧服。当她之前在法国南部拍摄《蒙特卡洛宝贝》的时候,她就爱上了他的风格,于是提出请他为她设计《龙凤配》里的服装。这是她第一次展现自己的喜好和日益增强的想要掌控自己公众形象的决心。派拉蒙公司驻巴黎负责人的妻子格雷迪丝·德塞贡扎克(Gladys de Segonzac)更喜欢巴伦夏加。但是这个西班牙人正在筹备新的服装系列,谁都不敢去打扰他。于是奥黛丽坚持使用新人:于贝尔·德·纪梵希。

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是在1952年,在位于阿尔弗雷德·德·维尼大道8号的设计师的沙龙里。她来了,比埃及猫或者蜻蜓还要消瘦,黑色眼线勾勒出她暧昧的眼神。她是优雅的化身。一段被后世传为佳话的共生共荣的合作即将诞生。但是这位设计师记得,他最初是迟疑的:“那时我是一个26岁的年轻服装设计师,正在筹备自己的发布会。有人通知我有一位好莱坞明星来,我以为是凯瑟琳·赫本[9]。当我看到来的是这个身材消瘦的大眼睛姑娘的时候,首先感到惊讶……甚至有一丝失望!那时的奥黛丽在巴黎还不是非常有名。她坚持要求试穿我的衣服。我很犹豫,但是她很懂怎么说服人:‘您就让我试一件。’她对我说。结果那条裙子就像是为她量身定制的一样,就像是灰姑娘的水晶鞋!然后,一切就水到渠成了。《龙凤配》讲的就是一个现代灰姑娘的故事。借着这个机会,我去了趟好莱坞,和电影的制片人和导演见面。因为她特别瘦,所以我在为她设计的时候要特别注意领口不能太深。‘特别注意,避免袒胸的款式!’怀尔德对我说。奥黛丽自己倒是浑不在意。于是我画了一些款式图交付制作。但是奥黛丽也会有她的意见。”

这个穿着格子长裤、搭配简单的T恤和饰有红丝带的贡多拉船夫帽的小姑娘和这位时装大师之间擦出了火花!范·赫姆斯特拉女男爵[10]的女儿和纪梵希侯爵都是新教教徒,他们两人性格互补,从此不离不弃,携手共创辉煌。

这位设计师回忆道:“她就是我的魔法。她将自身的优雅注入了服装。那时,我也为伊丽莎白·泰勒和其他好莱坞明星设计衣服,但是都没有像奥黛丽那样延续下去。她是一个非常忠诚的女子。和她一起,工作也变成了乐事。我们一起玩乐、跳舞!我们之间有一种奇妙的化学反应,永远都那么默契。我们每周通3~4个电话。从某种意义上说,没错,她是我的灵感缪斯。奥黛丽并不是一个任性的孩子。她知道自己的天赋,但是她并没有被成功冲昏头脑。对我来说,她就是一个拥有迷人鹿眼的天使。”

他们之间是一场伟大的柏拉图式的爱情故事。关于他们的初次见面,纪梵希写道:“她温柔的眼神、优雅的举止,一下子就吸引了我。”40年后,她创作了一首散文诗,祝贺纪梵希为法国时尚所做出的贡献,诗中她是这样描述他的:

他的友情,

扎根深处,遒劲有力。

他的深情,

枝繁叶茂,庇护他之所爱。

关于纪梵希为《龙凤配》设计的服装,她自己是这么说的:“其中一件是特别常规的晚礼服,甚至有些朴素,肩上落了一只蝴蝶,为这件礼服增添了轻盈感和幽默感,这正是我喜欢的感觉。他设计的另一款是一条华美的白色欧根纱礼服,上面饰有黑色刺绣。剧中,萨布丽娜穿着这条裙子和威廉·霍尔登(William Holden)饰演的花花公子弟弟一起在冬日的花园里性感曼舞。”纪梵希甚至把一款特殊的面料命名为“萨布丽娜”,向奥黛丽致敬。6年后,他推出了一款香水“禁忌”[11],并且让它成为她的专属香水。他甚至雇了一名和她长得相像的模特。在他1959年迁入的位于乔治五世大道的新址中,她就是女神。

另一个伟大的缘分是他和克里斯特巴尔·巴伦夏加的相知相遇。纪梵希还记得:“认识了巴伦夏加先生,我才意识到,对于裁缝,我还是门外汉。”这两人是在纽约的一场鸡尾酒会上偶遇的,从而开启了一场深厚的师徒友谊。他们之间的情谊一直保持到1972年巴伦夏加先生去世。“观摩巴伦夏加的试衣,就像是见证奇迹。他的那些衣服就像是自然生成的,没有被触碰过。一件成功的连衣裙应该很自然地落在肩上,与身体完全贴合,并且能随着穿着者的身体动态摇曳生姿。比如,巴伦夏加曾经告诉我,对于西装的结构而言,最重要部分在肩的中线。一件外套的着力点既不应该在肩头,也不应该在颈根,而是在间隔5~6厘米的地方。从这条支撑线出发,剩下的就可以顺其自然了。”这两位时尚大师是乔治五世大道上的邻居,他们每天互相交谈,比较各自的画稿,甚至互相批评……

曾经希望在自己离世后品牌不再经营的克里斯特巴尔·巴伦夏加,对他的爱徒公司的运营也带来了影响。“有一天,”于贝尔·德·纪梵希说,“他召集了公司的首席工匠,让她们从二级工匠中选出一批最好的人。然后推荐她们来我这里工作……她们很多人最后留了下来。”同样,当巴伦夏加决定结束营业的时候,也推荐他最好的客人将她们的忠诚转到他的小老弟那里。“巴伦夏加先生预感到,那个贵妇们带着大箱子和仆人旅行的时代就要结束了。新一代的飞行族是乘坐协和号飞机带着轻巧的行李箱旅行的人。因为不接受成衣的理念,他决定退休。对于他的客人来说,这是一个真正的悲剧。面对这个情况,她们一下子就囤了几季的大衣、连衣裙或者裙套装。因此他最后一年的营业额是最可观的。”

“这两位时尚大师的实力在于,他们能够独立于20世纪50年代的时尚流行,”巴黎时尚博物馆加列拉宫(Galliera)首席策展人卡特琳娜·茹安·迪埃特勒(Catherine Join-Diéterle)[12]分析道,“他们能设计出特别具有个人风格的廓型,而不必像他们的大多数前辈那样去追随外界的流行趋势。巴伦夏加和纪梵希的独立性和实力达到了一定的程度,他们可以强推自己的意旨而不必给出理由。他们不再是工匠,而是真正的明星。能在遵循他们自己对美丽和优雅的定义的同时,根据灵感进行自由创作,这是他们得以称霸时尚界的重要原因。同时,他们都与自己众多的客户保持了良好的关系。他们能说服他们的客人穿上对于那个年代来说非常新颖独特的作品。纪梵希在这方面有颇多例子,比如1958年秋冬季的红黑两面穿大衣,那么与众不同,漏斗形的领子几乎与肩同宽,袖窿是六边形的,四颗纽扣一直延续到领子上。几何学与丰富想象力的完美结合。”

也是巴伦夏加鼓励纪梵希推出香水的。“这样您的退休就有保障了。”1957年,公司推出了两款香水:“德(De)”,然后是“禁忌”。1959年,发行了纪梵希男士淡香水 “先生(Monsieur)”和“香根草之水(Eau de Vétyver)”。1970年是“纪梵希三号(Givenchy Ⅲ)”,1974年是“纪梵希绅士(Givenchy Gentleman)”,1980年是“纪梵希之水(Eau de Givenchy)”,1984年是“伊萨蒂丝(Ysatis)”,1986年是“泽里乌斯(Xeryus)”。最花香浓郁的是1991年5月为庆祝品牌成立40周年而推出的“爱慕(Amarige)”。

这位设计师还记得他在香水领域是如何谨慎起步的:“我们是在1957年低调开始的,场地是巴伦夏加借给我们的,员工只有3名,但是我决定要同时开发两款香水,我对自己说:‘如果你有一间马厩,最好养两匹马,这样能保证至少有一匹能跑到终点。’第一款香水是经过提炼的高雅的铃兰花香,我用我名字中的一部分为它命名:‘德’。另一款我献给了奥黛丽,给它命名为‘禁忌’。两款香水获得了巨大的成功。但是当时,我们的香水公司还只是个手工作坊。‘德’和‘禁忌’都是限量发行,每年只生产500瓶。两年后,我们推出了首支男士香水‘香根草’,紧接着推出了由佛手柑、柠檬、薰衣草混合而成的‘先生’。但事实上,我们十多年后通过以茉莉和风信子为基调的‘纪梵希三号’香水才真正获得了商业的成功。也是那时,我才设计了这个由4个G组成的品牌标识,它也成为公司的象征。我的香水是我创作的时装的延续,也是我想赋予服装的优雅的延续。香水是个人风格的一个组成部分。我经常对我的客人说:‘您有属于您自己的风格和个性,要强调它们。如果有一款让您钟爱的香水,那么好好地把它留在身边,因为它是您的一部分。’”

几年来,涌向乔治五世大道的尊贵客人与日俱增。王室贵胄、社会名流、一线演员……说几个耳熟能详的名字:杰奎琳·肯尼迪——于贝尔为她设计了陪同她丈夫参加总统竞选期间的所有衣服,格蕾丝王妃——在爱丽舍宫接受戴高乐将军接见时穿的那套灰色粗花呢套装,伊朗的法拉赫(Farah)王后,肯特(Kent)公爵夫人,亚历山德拉公主(Alexandra),阿迦汗公主(Aga Khan),埃琳娜·罗莎(Hélène Rochas),温莎公爵夫人……以及整个好莱坞。他还为碧姬·芭铎(Brigitte Bardot)、朱丽叶·格蕾科(Juliette Gréco)、凯·肯戴尔(Kay Kendall)和她的亲密好友卡普西尼(Capucine)设计电影中的服装。

他的那些名流贵客都表现出了对他那些可以穿几季都不会过时的服装的忠诚。在他的客户群体中占70%的美国富人,就是这样被他删繁就简的大气审美风格所吸引。温莎公爵夫人的那句名言总结得非常到位:“人越瘦越美,钱越多越好。”

对于于贝尔·德·纪梵希而言,高级定制时装存在的意义永远都是客户,那些懂得欣赏为她们量身定制的华服所展现的尽善尽美的女性。他的特点之一就是他为宾客提供很好的服务,并且对她们给予很多关怀。他和她们的关系很特别。在所有高定时装设计师中,他可能是最了解自己客人的,甚至她们的生活方式,因而能更好地了解她们的需求。他经常亲临试装现场。

岁月流逝,时尚革命连最不起眼的配饰都没有饶过。纪梵希先生每天早上7点就开始指挥全局,直到下午6点下班。他在寂静的工作室里拨出一个电话,让人一次次修改他的作品。在审美和色彩流行不断演变的波浪中,他不为所动。在这个所有年轻的面孔都像格吕奥[13]插画那么古怪的年代,他就像是最后的莫西干人。但是,如果就此认为这个品牌只是对逝去岁月的留念,那就错了。对于很多年轻女性来说,奥黛丽·赫本在电影《甜姐儿》中的造型仍然是绝对的样本。他的裁剪功力和他的眼光都是独一无二的。

纪梵希在高级定制时装界的重要性是显而易见的。香奈儿在20世纪20年代解放了女性身体,迪奥让人忘却了20世纪40年代的苦难。新风貌的柔美女性用他的束腰带、花冠形的裙子和宽檐帽,对抗那个给社会带来了不可逆转的改变的困难时期。一旦回归和平稳定的生活,更加青春洋溢、更加苗条自然的服装廓型就诞生了。它宣告了20世纪60年代伟大的时尚革命的开始,却并未参与其中。

在贵族派头和现代生活的完美平衡之中,纪梵希已经能将它们的比例掌控到分毫不差。他之所以能屹立不倒,是因为他在昨日世界和摇摆的60年代之间创造了这样一种过渡风格,就像《蒂凡尼的早餐》[14]中让人难忘的女主角霍莉·戈莱特那样,拥有美丽的脸庞、优雅的身姿、惑人的魅力。

纪梵希的别致之处在于他勾勒出了一个更加年轻、纤细、自然的全新廓型,他的针织连衣裙和羊毛呢套装简洁优雅,他那些雕塑体型的连衣裙也从不让人感到束缚。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帮助女性表达自己的风格、个性,“展现其内在的优雅”。他总是精益求精地不断打磨自己的作品。晚上,回到自己位于圣日耳曼大道附近的18世纪的华丽府邸的路上,他喜欢放弃汽车,遛着自己的狗,逛伏尔泰(Voltaire)码头周边的古董店。房子和花园算是他的癖好:“我对房子有着特别的热情。”于贝尔·德·纪梵希还是最好的室内装修师和艺术品收藏家,他将自己的融谢(Jonchet)庄园打造成了一个充满品味的杰作。他位于圣让卡普费拉(Saint-Jean-Cap-Ferrat)的房子也是地中海边的一座伊甸园。

很快,在他进入高定时装行业40周年之际,各种荣誉都落到他身上。

1982年纽约时装学院的回顾展之后,于贝尔·德·纪梵希得到了加列拉宫的致敬。在卡特琳娜·茹安·迪埃特勒的精心准备下,这场周年庆主题展网罗了130套服装。里面有1952年以著名模特也是这位设计师的合作伙伴的名字命名的“贝蒂娜”罩衫,1954年的羊毛针织水手衫,1957年推出的第一件衬衫裙,1960年为年幼的卡罗琳(Caroline)公主设计的白色蝉翼纱连衣裙。还有其他一些不容错过的:奥黛丽·赫本在《蒂凡尼的早餐》中的那身黑色真丝紧身连衣裙,杰奎琳·肯尼迪1961年正式访问法国时穿的象牙白绸缎套装,温莎公爵夫人的欧根纱紧身连衣裙……这场美妙的展览中,展现的是一种生活艺术。他的每一场发布会都令人赞叹。

“看到模特穿着晚礼服走来,我屏住了呼吸,生怕最细微的动作会让它们不对称的奇妙魔法消散。但是我相信他,他就像是一个走钢索的人,毫不犹豫地走在这根梦想和现实交织的绳索上。”帕特里克·莫迪亚诺[15]在欣赏了于贝尔·德·纪梵希的一场秀之后说的这句话,完美概括了那些华丽服饰的魔力和他所代表的贵族艺术。可是纪梵希先生既不喜欢媒体宣传,也不喜欢市场营销和社交活动。而这三个“M”[16]即将统治时尚世界。

这位时尚大师诞生于一个只有高定时装才能主宰名利场的时代。他简约朴实的风格和完美和谐的比例是超越时间的。但是他知道,他的未来的发展需要更大的销售渠道和新资本的注入。他将自己的香水出售给了凯歌(Veuve Clicquot)香槟,高定时装则卖给了路易·威登。1989年,在饱受血腥的资本大战蹂躏的巴黎,贝尔纳·阿尔诺[17]夺取了路易·威登。这个新的奢侈品帝国似乎是战无不胜的。从1991年起,也就是品牌出让给LVMH集团仅2年后,新老板们就毫不留情地否定了这位时尚大师雕琢了近半个世纪的风格,而纪梵希很快就不得不面对在人情世故和创意层面的一系列无法调和的矛盾。

在贝尔纳·阿尔诺看来,他的风格太过于低调了。纪梵希和这位态度强硬的实业家抗争,最后终于明白,属于他的时代已经过去了。1995年7月12日,迎来了他的告别演出。伊夫·圣洛朗、瓦伦蒂诺(Valentino)、卡尔旺(Carven)、克里斯蒂安·拉克鲁瓦、帕科·拉巴纳、高田贤三(Kenzo)、让·路易·雪莱等很多设计师都出席了这位享有盛名的魔法师的最后一场发布会,既像是学生向老师致敬,又像是明星们为另一位明星捧场。这场告别之作,于贝尔·德·纪梵希想让它完全符合自己所打造的经典优雅传统。

全世界最美的模特展示了他奢华的封笔之作。《费加罗报》记者、时尚女魔头珍妮·萨梅特(Janie Samet)写道:“模特们走完之后,于贝尔·德·纪梵希登台了,紧随其后的是一支穿着洁白无瑕的工作服的女性队伍。100个人。他的首席工匠、二级工匠、缝纫工、小裁缝、学徒组成了这位伟大的设计师的仪仗队。对于即将随着他的退出而消失的那种优雅理念,我们深感遗憾,只能以此表达敬意。当《欢乐颂》突然响起的时候,全场沸腾了。”

《巴黎竞赛画报》的一位记者就这场如同临终遗言般的收官之作采访了纪梵希,他反驳说:“我不太喜欢这个词,我更愿意说,这是最后的荣耀。我将这个系列奉献给我的全体员工,我的‘女儿们’,和并肩作战了这么多年的每一个人,因为她们都是仙女。我想让大家看到,尽善尽美的工艺还是存在的,对美好作品的热爱是永恒的。我们是一个团队,所有人团结在一起。我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记者总是揪着告别秀不放,问他是否还想做得更多。这位大师解释道:“我们并不是在离开的时刻才想着要绽放光芒的。我没有屈服于试图蒙蔽我双眼的诱惑。这与我的理念是背道而驰的。在过去的43年里,我领导着这间时装屋,朝着同一个方向努力前行。我每一次都想设计一个更加精致、更加简洁的服装系列,挖掘出大衣、连衣裙或者套装的精髓。”

《巴黎竞赛画报》的特派记者还询问了他对于不太确定的未来有何规划,他说:“我将停止高级定制时装的创作。关于成衣的话,我还有10月的发布会在准备中。然后,我将继续作为Givenchy时装屋的代表直到今年年底。在有限的时间里,我将扮演类似品牌大使的角色。我的有些客人请我做她们的顾问,为她们提供帮助。也许我会答应,为什么不呢?但是不管怎样,我不会再做衣服了。我没有这个权力了。这在我的合同里是写明了的。一旦完成了一件事情,那见好就收吧,这是智慧。他们提出让我再干2年或者4年。但是我觉得是该翻篇的时候了。我仍然热爱时装设计师这个职业,但是今天,我的脚步将带我走向别处。我从未停止学习。现在68岁了,我想花更多时间学习,我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以去做我想做的事情了。我想提高我的英语水平,还想学习意大利语,因为我很喜欢意大利。我有很多旅行计划。我担任世界建筑文物保护基金会(World’s Monument Fund)巴黎分部的主席已经4年了,这是一个致力于古迹和花园修复的美国机构。我们正在计划修复凡尔赛宫里国王的花园。”

Givenchy品牌在离开了创始人之后,仍将继续攀登高峰。于贝尔·德·纪梵希迈着他的大长腿转身离开,一如既往的低调。“我爱时尚,”他充满怀念地说,“但是它现在的样子让我感到痛心,各种奇装异服,那么丑,像马戏团一样。”所以他离场的时候是精神矍铄的,并没有因为放下裁缝剪刀而感到失落,很高兴可以享受生活。他有更多时间可以欣赏自己的艺术收藏,调整室内装修,打理花园,遛狗,旅行,探望朋友……

自从纪梵希被有失尊重地请出自己创立的品牌后,时尚界知道,这个领域的游戏规则变了。就像《费加罗商业周刊》主编斯蒂芬·马尔尚(Stéphane Marchand)说的:“从此以后,谁都不能独善其身。盛世王朝覆灭了,再无温文尔雅的待人之礼,再无推心置腹的交友之心。”

显然,那些最著名的先锋人物,那些最高明的时尚大师,在金融巨擘面前也显得无足轻重。新的逻辑是合并、聚集、优化。最后的诗人们知道风向转了,他们被收益第一的政策淘汰了。那些顶着所有压力继续为爱而缝制衣服的设计师们,在面对那些无限扩张的集团时才认识到,自己只是不堪一击的猎物。

在他退休后,约翰·加利亚诺做了一季(1996年),接着是亚历山大·麦昆(1996年10月)、朱利安·麦克唐纳德(Julien MacDonald,2001年)。2005年,里卡尔多·蒂希(Ricardo Tisci)被任命为品牌高级定制、女装成衣、配饰和男装的艺术总监。他的才华和他紧跟时代步伐的创造力是有目共睹的,但是与纪梵希令人无法抗拒的优雅和耀眼的履历是无法相提并论的。纪梵希是20世纪下半叶最伟大的时尚大师之一,也是时尚界最后的贵族之一。

【注释】

[1]Jackie Kennedy,1929年7月28日~1994年5月19日。美国前总统约翰·肯尼迪的夫人,时尚偶像。——译者注

[2]Jean-Michel Frank,1895年2月28日~1941年8月3日。法国著名室内设计师、家具设计师。艾尔莎·斯基亚帕雷利位于旺多姆广场的沙龙和展示空间均由他设计。——译者注

[3]Prisunic,1931年12月1日创立的法国平价连锁店和便利店品牌,由巴黎春天投资,2003年结束营业。——译者注

[4]桑德罗·波提切利(Sandro Botticelli),1445年3月1日~1510年5月17日。欧洲文艺复兴早期佛罗伦萨画派的最后一位画家,意大利肖像画的先驱者。代表作《春》《维纳斯的诞生》《圣母子像》等。——译者注

[5]Célia Bertin,1920年10月22日~2014年11月27日。法国文学家、小说家,曾获得1953年的勒诺多文学奖。——译者注

[6]Agatha Christie,1890年9月15日~1976年1月12日。英国女侦探小说家、剧作家,三大推理文学宗师之一。代表作品有《东方快车谋杀案》和《尼罗河谋杀案》等。——译者注

[7]Lewis Carroll,原名查尔斯·路特维奇·道奇森(Charles Lutwidge Dodgson),1832年1月27日~1898年1月14日。英国作家、数学家、逻辑学家、摄影家,以儿童文学作品《爱丽丝梦游仙境》与其续集《爱丽丝镜中奇遇》而闻名于世。——译者注

[8]刘易斯·卡罗尔收藏了很多机械玩具,其中的机械蝙蝠是他自己创作的。——译者注

[9]Katharine Hepburn,1907年5月12日~2003年6月29日。美国女演员,在她60年的演艺生涯中,赫本共获得了12项奥斯卡奖提名,四获奥斯卡最佳女主角奖。1999年被美国电影学会评为“百年来最伟大的女演员”第1名。——译者注

[10]奥黛丽·赫本的母亲是艾拉·范·赫姆斯特拉(Ella van Heemstra)女男爵。——译者注

[11]他将这款香水命名为“禁忌”,因为当她得知“自己的”香水要被投放市场的时候,奥黛丽喊道“可这是我的香水,我禁止你们卖它”。“禁忌”香水是由为Nina Ricci创作传奇香水“时代气息(L’Air du temps)”的调香师弗朗西斯·法布朗(Francis Fabron)创作的,紫罗兰、玫瑰、茉莉、胡椒、丁香的芳香完美调和,以熏香打底。在这款香水全球发行的时候,由摄影师伯特·斯特恩(Bert Stern)掌镜,赫本亲自担任模特。

[12]参见《于贝尔·德·纪梵希》,让·诺埃尔·里奥(Jean-Noël Liaut)著,格拉斯出版社(Grasset),2000年。

[13]雷内·格吕奥(René Gruau) ,1909年1月4日~2004年3月31日。意大利时装插画家。20世纪最具影响力之一的插画大师。——译者注

[14]改编自杜鲁门·卡波特(Truman Capote)的同名小说的电影《蒂凡尼的早餐》,导演布莱克·爱德华兹(Blake Edwards)。

[15]Patrick Modiano,1945年7月30日出生的法国作家。1978年凭借小说《暗店街》获得龚古尔文学奖,2014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译者注

[16]即媒体宣传(Médiatisation)、市场营销(Marketing)、社交活动(Mondanité)——译者注

[17]Bernard Arnault,1949年3月5日出生于法国。世界奢侈品教父、LVMH集团缔造者、被称为奢侈品界的拿破仑。——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