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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马小栗的关系一直都不好。我讨厌她土里土气的装扮,无法忘记她要把我扔进井里的可恶行径,更为她的言而无信而感到羞耻。而她,显然更不喜欢我。她无法理解我为什么每星期都要去KFC吃快餐,她觉得家里的大白菜味道比那个好上百倍。她也无法接受我每天早上醒来对着镜子打理头发将近半小时,她永远觉得大平头的男生才是好学生……

总之,我们相看两厌。磕磕碰碰中,我们的感情有减无增。

我十三岁那一年,读初一。她十七岁,因为念书迟的原因,本该读高二的她却在读高一。她已经不再是多年前那个黑不溜秋、头上绑两根大红绳的土女生,她白了很多,沉静文雅,成绩优秀,成为同龄人中的佼佼者。

她的名字经常会出现在学校的宣传栏里,每次考试公布成绩,她也必然会稳居年级前二十。她是父母的骄傲,我不是。

经常会有同学问我,“小烁,高中部的马小栗和你什么关系?她好厉害哦。”

我总是笑着答,“噢,她是我堂姐。”

没有任何人怀疑,我为自己的聪明感到自豪,就这样,我免去了别人“同一个爸妈生出来的怎么一个这么优秀一个这么不起眼”或者“两姐弟怎么毫无互动,看起来关系很不好”这样的追问。

一次体育课上,马小栗扭伤了脚,走不了路。爸妈疼惜她,想跟老师说情,请半个月的假。马小栗热爱学习,硬是不肯,坚持着要上学,于是,护送她上学的任务落到了我的身上。

天知道我有多么不愿意,可是看到爸爸的凌厉眼神,我还是默默地许可了马小栗坐上我的车后座。

“你说你逞什么能,少学半个月会死啊,大不了就从前二十名掉到前五十名,又不是高三,急什么?”我在前面絮絮叨叨。

“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放我下来就行。”马小栗说话的语气比我第一次见她时温和了很多,嗓门也小了点儿,可是脾气,这么多年来,还是一样的倔。没人知道她为什么这么热爱读书,也许有的人生来就是读书的料,马小栗就是其中的典型。

我载着她上下学,背着她爬楼梯,我在心里觉得,比起她对我的尖酸刻薄,我可算仁至义尽了。

就这么坚持了好几天,突然有个高年级的男生找到我,问我可不可以由他来接送马小栗,保证能把她安全地送回家。

我虽然才初一,却也隐约懂得,这个男生,应该是在追求马小栗。我在心里笑,这不是瞎了眼吗,喜欢那只母夜叉?

男生打听到我是马小栗的弟弟,怕我不答应,还送了我一个新的篮球。我拍着篮球,心想有他接送马小栗了,还省了我时间,于是就应允了。

在我拍着篮球准备离开的时候,他拉住我,“你姐姐在同学录上写最喜欢的植物是萱草,我百度了一下,萱草就是黄花菜,黄花菜对你姐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我的眼前,浮现出马小栗在一片黄花菜地里弯腰摘菜的情景,还有那一天,我们回家的路上,她捧着一把黄花菜一直哭……

可是我还是摇摇头,“可能是因为她最喜欢喝黄花菜汤了吧。”

男生失望地点点头,“这样啊,我还以为背后有什么深层的原因呢。”

那一天,我在篮球场玩到六点多才回家。奇怪的是,当我回到家时,马小栗竟还没有到家。天已经慢慢暗下来,父母焦急地催促我出去找她,我心里一急,也慌了起来,那个男生,不会伤害马小栗吧?

我刚跑出小区,就看到了马小栗,她一瘸一拐地移动着步子,脸上全是泪珠,看起来是那么可怜与柔弱。

我跑过去问她:“是不是那男生欺负你了?是不是?”

初一的我虽然正在发育,却还是比她矮了半截。她用泪眼盯了我一会儿,咬出两个字:“混蛋。”

我看向她后面,跟着一个骑车的男生,正是放学时找我的那男生。我二话不说向他挥了一拳,比平时与同龄男生打架还要英勇。

马小栗在后面喊:“马小烁,你是发疯了吗?”

那男生也有点儿愣,他说:“你姐她不肯坐我的车,非要等你,后来实在等不到了,她就自己回来了,我让她坐车的,她不肯。”

那一天晚上,经过马小栗添油加醋的诉说,爸妈对我为了一个篮球抛弃亲姐、动不动撩袖子与人打架的行径大为不满,爸爸拿皮带抽了我一顿,妈妈则是罚我面壁思过,一晚上不能吃饭。

马小栗躲在房里装模作样地学习,到了晚上九点的时候打开了我的房门,她用异常温柔的语气和我说,“小烁,肚子饿了吗?我们去超市买点儿东西吃吧。”

我在心里鄙视她这种黄鼠狼给鸡拜年的行为,还是不由自主地跟随她出了门。

超市里,马小栗也许真是良心上过意不去,给我买的都是我平时爱吃的东西,但是我火辣辣的伤口和空荡荡的肚子都在提醒我,不能就这样放过马小栗。

超市的防盗门在马小栗跨出界限的那一刻,发出了疯狂的尖叫。

她的脸变得又红又白,保安在她卫衣的帽子里发现三块糖果,在她的口袋里发现一块巧克力。全都是我悄悄放进去的。

等她脱身后,我已经在小区的花园里吃光了所有零食,笑呵呵地看着她。她眯着眼睛朝我笑,“来日方长,马小烁,我们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