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3

周翔在武汉念大学,是高中时令林洛薇心里小鹿乱撞的隔壁班男生。

高一时林洛薇和周翔被选为学校每周升旗仪式的护旗手。当时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还稚嫩得很,周翔还没完全长开,但高瘦挺拔的他站在人群里还是格外惹眼,林洛薇记得他有着好看的肩线,她经常会偷偷盯着他的肩膀出神,想象着将来能依靠在那里的姑娘一定一脸幸福。

每周一升国旗是林洛薇一周里最幸福的时光,因为在那天,在全校几千双眼睛的注视下,她跟周翔并肩站在一起。她有时会偷偷想,在很多人眼里他们一定特别登对,金童玉女,就像年画上的那对娃娃。

周翔话很少,即便每周一都会跟林洛薇搭档,但平日在校园里见到他也一直都是淡淡的。当然,他对白羽菲不同。

如果不是那次升旗仪式后林洛薇错拿了周翔的英语课本,她也不会知道。

每次升旗仪式集合时,大家都会争分夺秒地背一会儿书。升旗仪式结束后,林洛薇拿起地上的一本英语课本便匆匆地往教室赶,甚至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去吃——前一天英语老师布置的课文背诵她忘记了。

等回到教室翻开课本后,她才意识到拿错了。周翔的字写得苍劲有力,是林洛薇喜欢的那种类型。课本里掉出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女生神情安然,穿一袭白色的连衣裙站在樱花树下,构图完整和谐,色彩搭配合理,如果不是林洛薇恰巧认识照片上的女生,她会以为这是一张明信片——可是她一眼就认出那是白羽菲,因为只有她才有那样好看的眉眼。

林洛薇像做了错事的小孩儿一样慌里慌张地将课本送还给周翔的时候,他正从操场上赶回来,还没有发现拿错了课本。林洛薇长舒了一口气——他应该没有看到自己在上课走神时写下的那些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周翔”。

可是她心里却忽然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掏走了一样生疼。像是窥到了周翔的内心,知道了他的软肋和盔甲,自己却也像沉溺进汹涌的海洋,那些还未来得及发生的故事像是被一眼望到了结局。

就这样,林洛薇揣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跟周翔搭档了两年。每个周一早上那短短的半小时,是她离周翔最近的时候,就好像他只属于自己一个人。平日里,林洛薇会时不时地有意追寻周翔的身影,她会在意今天他校服里面又套了什么颜色的衬衣,会在意课间他又跟谁一起说笑,会在意球场上他有几次带球上篮的帅动作。她一点点耐心搜寻着关于他的一切,是他生活里的有心人。她有些隐隐担心,怕一不留神他身边就站了与之般配的人,比如白羽菲。

高三后,林洛薇和周翔便不再做护旗手,转由低年级的学弟学妹来担任,林洛薇有时心里会觉得空落落的。高三在书山题海和为前程的殚精竭虑里很快走远,高考结束的那个下午,林洛薇穿了一条白色的连衣裙。那天她特意走得有些晚,等学校里没多少人的时候,她抱着一摞书安静地走在走廊里,不敢回头,因为仅从脚步声判断她便知道身后跟的是周翔,又因为心底还怀着一些期许,她不知该如何优雅地说再见。

她就那么慢慢地走,想至少留一个安静美好的背影给周翔。在以后各奔东西的日子里,他偶尔想起她,至少还会记起他们有过一个完整美好的瞬间。

“林洛薇!”她没想到周翔会打破这种宁静。

她转身,极力表现出一种镇定,“嗯?你一个人啊?”

“对啊,一个人。”他快跑几步跟上,“你裙子上好像溅上了很多泥点。”

“啊?”她一转身,果真身后的裙摆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泥点,她忽然从未有过地讨厌下雨天。

捧着一杯草莓奶昔跟周翔坐在沿街的甜品店里,盯着墙上“嘀嘀嗒嗒”的时钟,她忽然很想让时间就此停下来。

“考得怎么样?”她边搅动着杯子边问。

“还行。”周翔回答得简练。

林洛薇这才沮丧地发现两人之间的共同话题实在少得可怜,共同的朋友也没有几个。两人就那样面对着面在甜品店里安静地坐着,直到城市道路上的霓虹灯开始亮起,周翔起身推推椅子说:“天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趁周翔去结账的时候,林洛薇偷偷将在手心里快要攥出汗来的便笺纸蹑手蹑脚地贴在店里的留言墙上——整整一面墙上贴满了花花绿绿的便笺纸,那张写着林洛薇心事的纸今后也将成为其中的一员,提醒着她这个美妙下午的存在。

高考成绩出来后,周翔填报了武汉的学校,而林洛薇则去了北京。毕竟两人之间没有生出什么故事,所以那些两人不顾一切奔往同一座城市的剧情不会在他们身上上演,因为,缺少理由。

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林洛薇心底忽然有些细微的难过,在准备迎接新生活的同时,也注定要跟过去的人和事作别,比如周翔。

好在白羽菲要出国的消息让林洛薇稍微松了一口气。也许,她跟周翔之间,还会有故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