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纳河洪水袭来
巴黎人搭建了木头通道,以便能够在洪水泛滥时通行 (1)
1月22日,巴黎市夜幕降临,一只小船划过洪水,轻轻的桨声在空旷的大楼墙壁间回响,小船驶向熄灭了的街灯。船上的人试图站起来向前探身,小船左右摇晃起来。他伸出手,抓住路灯的柱子。在黑暗中,他摸索着将灯点燃,先是火苗摇曳,然后发出一团温暖的亮光,在深夜里将漆黑的水面照亮。他又摇起桨,划向下一个路灯柱,继续点燃路灯。
尽管有数十名市政工作人员在做这样的工作,但是随着河水的水位越来越高,这座光明之城变得越来越黑暗。巴黎所有街道上的汽灯都需要人工点燃和熄灭。在正常情况下,工作人员可以快捷地在城市里穿行,用长长的杆子点燃和熄灭汽灯的火苗。可是在洪水中,这项工作变得几近不可能完成。由于没有足够的小船,这些工作人员无法点燃每一盏汽灯。在受淹地区,如果供气管道完好无损,那么很多路灯还可以在这艰难的时刻提供照明。在另外一些地区,如果洪水冲毁或淹没了供气管道,那么路灯就根本不可能再发出亮光。因而在巴黎市区,一些地方闪烁着昏暗的灯光,另一些地方则在太阳落山后就陷入漫长的冬日黑夜。
在这种情况下,市政照明服务人员严重缺乏,但是为了尽可能地让城市多一点亮光,工作人员就去商店购买小油灯,安装在那些汽灯不亮的地方。他们还从仓库里取来老式油灯,重新挂在巴黎的街道上。有些灯用的燃料是油,不过巴黎市还储存着鲁索尔(Lusol),这是焦炭生产过程中的副产品,可以在缺油、缺电的紧急情况下使用。这些被换上的油灯一半以上都堵塞了,不能提供照明了。而那些没有堵塞的油灯,在凛冽的寒风将它们吹灭之后,还得再重新点上——当然是在有人有时间做的情况下。
让城市亮起来是个永无休止的活儿。赫科多·拉沃(Hector Ravaux)和奥古斯德·德拉阿耶(Auguste Delahaye)是两名市政照明工作人员,他们要辛苦地工作,保证第13区的灯亮着。拉沃驾着小船,巡视着贝西附近塞纳河段的码头,在巡视的时候,有时小船会被河上强劲的水浪打得颠簸不已。这些工作人员监视着临时铺设的管道,确保路灯的燃气正常供应,同时还要密切观察临时修筑的堤坝,防止燃气管道再次受到破坏。如果燃气管道开裂了,拉沃和德拉阿耶就得紧急跑过去,安装临时的油灯,如果油灯坏了,他们就赶紧找新的,把坏的换下来。他们只是众多应对巴黎黑暗的工作人员中的两名。 (2)
生活在黑暗中的巴黎市民担心他们的人身安全,因此警察局开始布置更多的警力保护这些地区。有个巴黎记者在漆黑的街上开车,他回忆道:“尽职尽责的士兵挡住通往受淹街道的入口,他们枪上的刺刀在汽车前灯的照射下熠熠发光。‘您要到哪儿去?’……这些街道上空无一人,漆黑一片,悲惨凄凉。” (3) 这位记者在没有街灯的道路上遇到好几位这样的巡逻兵。
巴黎市突如其来的黑暗让人们回想起普法战争期间被围困的可怕经历,当时由于燃料供应不足,城市的灯光暗淡。到了1870年11月底,几乎每个家庭都被切断了燃气供应。被围困的巴黎一片寂静,作家泰奥菲尔·戈蒂耶 (Théophile Gautier)曾这样描述他走在塞纳河边时的感受:“沿着河岸,是死一般的寂静,是可怕的静默……街道上的路灯只有一半的气压,只能在黑暗中露出暗红的小点,这些微弱的红光反射到河里,光影被拉长,像血滴一样,在河里慢慢晕开。” (4) 这些句子虽然是在1870年写的,但40年后依然可以用来描写洪水围困下的巴黎。
法国军方在巴黎外围长期驻扎一支守备部队。1910年,巴黎地区的高级军事指挥官是让-巴普蒂斯特·朱勒埃·达尔斯坦(Jean⁃Baptiste Jules Dalstein)将军,他是一名职业军人,曾作为军事工程师受过专业的训练。他在家乡洛林地区附近的梅斯(Metz)沿法德两国的边境线指挥修筑了防御工事,这一事迹广为人知。1870年,这些防御工事并没有在普法战争中阻挡住入侵的军队,达尔斯坦被抓,成了战俘。后来,他在法国的殖民地阿尔及利亚(Algeria)和印度支那(Indochina)效力,一路晋升。1899年,他负责指挥巴黎地区的工程兵团,赢得了更多高级军官和政治家的尊重,也被法国政府授予很多奖章,包括法国荣誉军团勋章。1906年,他61岁,成为巴黎守备部队的指挥官。在巴黎西部的隆尚(Longchamp)赛马场检阅部队时,他蓄着浓密的白胡子,一身戎装,骑在马上,一出场就赢得公众的阵阵欢呼。他指挥的军队常常作为仪仗队,在外交和礼仪活动中发挥重要作用,为来访的皇室成员或权贵显要提供仪式服务。达尔斯坦作为法国政府的代表,被派去参加西班牙国王的大婚仪式。不过,在巴黎大洪水中,外交和礼仪都要让位于实际的救援行动,达尔斯坦的工程教育背景将会被证明是极其有用的。 (5)
在巴黎警察局长路易·雷平和其他市领导的请求下,达尔斯坦将军把他的部队派遣到巴黎的大街小巷,协助地方政府安慰和救援受灾人员。为了协调军队指挥,达尔斯坦将洪水泛滥地区分成五个区,每个区都派遣一名高级军官负责指挥。法国政府还向驻扎在英吉利海峡和地中海的海军下达命令,法国的水手开始驾着船,带着给养,从海岸临时移驻到首都。
1月23日是星期天,这一天,由于塞纳河的水位持续上涨,巴黎市区有些地方的积水已经有两三英尺深了。前一天,塞纳河的水位大约高出正常水平12英尺,现在又上涨了将近2英尺。塞纳河的水位已经到了轻步兵雕像的大腿处,开始挠他的痒痒了,但是河水依然在升高。一场大雪覆盖了整个城市,政府部门反复告诫市民,供应的水可能被污染了,在饮用或做饭以前,一定要把水烧开。警察开始要求疏散受灾最严重地区的居民。1月23日,在菲利希安·大卫路,有个男人游走在大街上,向那些希望铭记这一依然还在上演的洪水悲剧的人兜售大洪水的照片。 (6)
被洪水冲毁的街道,有些露出建筑大楼的地基 (7)
新闻媒体关于拉维莱特(La Villette)肉类市场的报道显示,食品已经开始短缺,物价也在上涨。巴黎城外的乡镇有菜园和农场,通常情况下会为城市供应部分新鲜的食品,但是那些城镇现在是受灾最严重的地区。随着那里的农民失去自己的生活保障,巴黎市民也失去了一个重要的食品来源。在整个洪水泛滥区,干货商人、肉贩、面包店主以及其他在地下室储存食品的商贩,现在都一无所有了。由于大洪水,肉贩布莱斯(Brez)先生不得不关闭他在圣班诺路(Rue Saint⁃Benoit)的肉铺,搬到一个旅馆里。他损失了大约500个鸡蛋,还有猪肉、鸡肉和酒,总价值约250法郎。他的收入没有了,而他周围的人既丧失了家园,也没有了食物供应。 (8)
1月23日,随着下水道和地铁里的水涌出来,历史悠久的拉丁区(Latin Quarter)很快就变成了一片泽国。在洪水的重压下,地铁线上圣日耳曼大街(Boulevard Saint⁃Germain)的部分路段发生扭曲变形和坍塌下陷。工程师们忙着填堵岸墙重要地段的漏洞,但是奥赛码头附近出现了一个落水洞,对供气管道造成威胁。对此,工作人员首先是关闭供气管道,然后对岸墙进行加固。他们举着油灯,灯光照亮了人行道以及亚历山大三世桥上华美、辉煌的装饰。 (9)
在每天的新闻报道里,记者们讲述了无数的警察和消防人员救人的故事。这些警察和消防人员赤着脚或乘坐小船在街道上搜寻,仔细辨认受灾人员的呼救声和喊叫声,如果发现有人处于危急情形,这些救援人员就首先将他从不断上涨的洪水中或者从上一层楼房的窗户里救出来。伦敦《晨报》驻巴黎记者H. 沃尔纳·艾伦用文字记录了他所看到的一切:“我看到一个救援队艰难地乘船划过塞纳河。他们的船上装着几件不起眼的家具和一个很大的床垫,这个床垫竟然一点儿也没湿,床垫的主人向同情他的救援人员兴奋地指着那个完全干爽的床垫。一辆有篷子的马车正在等着,但是里面已经没有空了,床垫只能抬起来放在车顶上。哎呀,人的虚荣心哪。床垫子在车顶上刚刚系好,就下起一阵暴雨,将那个床垫子和它可怜的、绝望的主人淋了个透湿,就像掉进塞纳河里一样。”尽管有这些成功的救援,但是艾伦所目睹的洪水破坏程度还是非常惊人。在洪灾严重的贝西区,艾伦看到“一只小平底船载着一位工友去他受淹的家,两名警察用篙慢慢地撑着,遇到水中的杨树和水下的栏杆,发出沉闷单调的碰撞声” (10) 。
尽管很多巴黎市民是在警察和士兵的帮助下脱险的,但有些人是自己逃出来的,他们抓着木头或其他杂物当作临时的筏子。报纸讲述了一些触动人心的故事,有的人在城市街道上深深的洪水中挣扎,最终淹死了,尽管1月23日的警察官方记录上显示只有一人死亡。那天,一位码头工人在码头附近帮助一名妇女穿过一片洪水区,两人都滑倒了,掉进一个排水口里,码头工人抓住了一棵树,但是那名妇女却消失在洪水中。 (11)
随着塞纳河水不停地溢出堤岸,受淹地区不断扩大,更多的巴黎市民发现,他们被困在洪水泛滥的街道上了。1月23日全天,巴黎市回荡着叮叮当当的锤子敲打声,因为警察、士兵以及来自各个市政服务部门的工人搭起了一个复杂的交通网,有木头人行道和人行桥,称作步行桥,可以让人们在城市里行走。人们很快将木板拼接在一起,把它们安装在水中的锯木架上。在塞纳大道(Rue du Seine)上,位于街角处的食品杂货店老板把他的货柜放在外边,然后放上木板,搭建了一座桥,可以从街的这一边走到另一边。这种做法是跟威尼斯人学的,威尼斯人的家被运河和海包围着,每当冬季涨潮的时候,他们就会季节性地生活在大水之中。正是因为有这个背景,很多人开始将受淹的巴黎比喻为威尼斯。
这些临时搭建的人行道有的很高,高出地面6英尺抑或更多,长度有300码到500码。在一些受灾严重的街道,这种人行道会更长。贾维尔路(Rue de Javel)是受灾最严重的街区之一,那里的步行桥长达2600英尺。如果水下没有稳定的支撑物,工人们就将木板捆绑在木桶上,这样就搭建起一座座浮桥,在水面上浮动。
截至1月23日,很多步行桥看起来已经很像城市里的人行道了,人们继续在这座城市里过着繁忙的生活,上班、上学、购买日用品,生活和往常没有什么两样。身着盛装的女士甚至又开始了她们正常的社交活动。为了方便那些不愿意疏散的巴黎市民,工作人员在他们居住的楼上搭上了梯子和舷梯,一直到二楼的窗户,和下面的步行桥连接在一起,以方便出入。住在楼上的居民可以从窗户里直接走到步行桥上,而且常常一点也不会弄湿。尽管步行桥提供了很大便利,但也存在着危险,有的人就掉进了冰冷的水里。
这些步行桥是一种文化传统的体现,法国人称之为“D系统”(Systém D),指的是相信人民的力量,相信他们能够从挫折或困境中走出来。“D”代表着Débrouillard,意思是“智多星”,或者是不屈不挠的、聪明的“小家伙”。法语中这一词语相当于美语中“美国的创造力”(Yankee ingenuity)或者坚忍不拔(stick⁃to⁃itiveness),主要表达面对困境的自信和决心。D系统蕴含着自然资源的丰富性、人的创造力和独立自主精神,这些品质使法国经历了动荡不安的历史而依然屹立于世界之林。 (12) 洪水泛滥期间,D系统意味着生存的艺术。有一个人在洪水中用两把椅子艰难前行,每次将一把椅子挪到前面,然后再移动另一把椅子。还有一位机智的巴黎市民踩着高跷,走过洪水淹没的街道。
1月23日,有些郊区城镇遭受了十分严重的毁坏。据《晨报》报道,那里的“洪水极其凶猛”。 (13) 洪水的破坏之所以如此严重,部分原因是这些村镇没有巴黎那样的高岸墙在洪水到来之际给他们提供保护。在巴黎,塞纳河的洪水是从地下喷涌出来的,而在郊区村镇,洪水是从堤坝和屏障上漫过,直接冲向街道,有些街道甚至都还没有铺设水泥路面。那里的房屋一般都很低矮,很难抵御洪水的冲力。很多下游的村镇位于塞纳河上马蹄形转弯的里面,因此受到洪水的夹击围困,从两个方向冲过来的洪水顷刻之间就会给当地居民带来灾难。
很快,整个受灾地区的居民都不得不自己想办法。伊西勒布林诺(Issy⁃les⁃Moulineaux)镇正好位于巴黎西南边界的外面,塞纳河从首都流过来后,在这儿折转北上。进入20世纪,伊西这座城镇的居民已经超过1.6万人,也拥有了自己的下水道系统和有轨电车,成为了法国重要的制造业基地。伊西人对于灾难并不陌生。1901年6月,一家兵工厂发生可怕的爆炸,造成17人死亡,包括14名在那里上班的女工。对于这些死亡人员,当地举行了隆重的葬礼。 (14)
1月23日那天,伊西镇开始响起洪水警报,提醒人们洪水会淹没地下室和街道,要求居民采取行动,保护好自己和财物。尽管伊西镇安装有洪水紧急预警系统,但是洪水预报并没有像人们希望的那样通过电话或电报通知,而是通过正常的邮政服务送达的。这个官方洪水警报到达的时候,洪水也来到了。当晚11点钟,镇议会的议员们查看街道上的洪水情况,发现居民家中已经受到损害。在狄德罗路(Rue Diderot),居民正在往楼上搬家具,院子的墙也在倒塌。伊西镇和附近旺沃(Vanves)市的救援人员已经作好了最坏的准备。J. 胡伯特(J. Hubert)先生是住在伊西镇的摄影师和出版商,他在当地受灾地区到处走动,抓拍了数百张洪水上涨的照片。
1月24日凌晨2点,塞纳河冲决了伊西镇的堤岸。胡伯特在回忆录中描述了塞纳河决堤时的情形:“水浪滔滔,什么也无法阻挡,怒吼着冲向平地。这根本就不再是什么洪水渗漏,而是波涛汹涌,似受惊的野马。同时,暴雨也一直倾盆而下。”洪水掠过伊西勒布林诺的街道,木制马车被水浪冲垮。教堂的钟声在漆黑的夜里响起,既是警报,也是祈祷。
很快,伊西镇的很多小房子就被淹没在洪水之中,那是体力劳动者的居所。人们赶忙穿上衣服逃命,顾不上携带家什,就走进齐腰深的水里,艰难地离开自己的家。到了1月24日凌晨3点,也就是塞纳河决堤一个小时以后,在伊西镇地势最低的地方,洪水已经有6英尺多深。熟悉的街道,熟悉的标志,全都消失了。据胡伯特所言,在一条街道上,“人们只能看到一大片水,点缀着成行露出水面的树木、依然亮着的汽灯、几个屋顶以及有轨电车的电线杆”。电灯都熄灭了,饮用水供应也停止了。塞纳河的水侵入了老年公寓,厨房和洗衣机房都不能用了。住在底层的人很快就搬到楼上,因为地上的水还在不停地上涨。城镇里的很多工厂被迫关闭,很多人没有了工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复工。胡伯特这样描述道:“他们忧郁的眼睛望着无边的大水,寻找着曾经为他们遮风避雨的简陋家园。” (15)
伊西镇陷入了令人恐惧的静谧和黑暗之中。几乎所有的商店和工厂都突然关闭了,平日里熙熙攘攘的街道现在空空荡荡。夜里,可以不时地看到街上有微弱的灯光一明一暗,那是有人举着火把从村子里走过。官兵也开始赶来救援。
1月24日,灾民来到镇议会厅,希望得到帮助。随后几天里,越来越多的难民来到这里。政府设立了七个难民中心,收容突然之间失去家园的人。城镇里的空地、空房子,也交由地方政府支配。家里还有空余房间的人家大都欢迎灾民到他们家里来。附近的蒙鲁日(Montrouge)镇深伸出援助之手,照顾灾民的孩子,父母们安抚着自己的孩子,把他们交给邻居照顾。其他村镇发扬善良和仁慈的精神,也给伊西镇送来了衣服和必需品。不过,他们也只能救济到这个程度。
像伊西这样的城镇当然不是一贫如洗,但是,他们没有巴黎那样多的资源。洪水来了以后,很快就暴露出工人阶级居住的郊区与富裕城市之间基本的不平等。英国记者H.沃尔纳·艾伦在附近几个城镇采访时,对看到的一切感到如鲠在喉,他写道:“到城外的郊区采访回来后,有些景象依然挥之不去,黏稠的黑色淤泥、悲惨的令人震颤的境遇、昏黄污浊的大片湖水,这儿或那儿杵着一幢高点儿的房子,好似一片被废墟包围的小岛。” (16) 《生活画报》(La Vie Illustrée)杂志也认为郊区城镇的情况很凄凉。由于房屋质量差,抵御不了恶劣的天气,屋顶倒塌了,数百人流离失所。有个记者哀叹道:“这个小房子是生活的全部梦想,是一生辛苦劳作建造的,本来希望年老力衰之后在这里度过平静的余生……但是现在,在洪水的无情冲击下,坍塌了。” (17)
1月24日,来自塞纳河上游以及下游村镇的灾民,开始成千上万地涌入首都。很多人是投亲靠友,受到巴黎人热情的欢迎。这些逃难者希望,如果他们的家乡不能给他们提供足够的资源,那么巴黎能够给予他们。对于这些灾民的迫切需求,巴黎公共援助办公室向很多郊区灾民提供救助,但是这种帮助是有条件的,灾民们必须证明自己没有从其他村镇那里获得救助。在这样混乱的情况下,提供这样的证明是很困难的。负责公共援助的官员犹豫不决,不愿意向来自郊区的灾民提供救济,特别是水灾最严重的时刻还没有过去,他们害怕救济物资会很快发完。
阿尔福维尔镇就在巴黎的东南部,在1月24日受到洪水的严重破坏。20世纪初,这个镇的人口有将近1.2万。 (18) 那里只有一个工厂,多数人从事贸易,干点售卖玉石珠宝、裁缝和糊纸盒的小生意。阿尔福维尔镇坐落在“马恩凸块”(La Bosse du Marn)上,Bosse的意思是“凸块”,就像三明治一样,夹在马恩河与塞纳河之间,两河交汇的地方就是阿尔福维尔镇。如果发生洪灾,这种地形对于阿尔福维尔镇来说极为不利,因为它与巴黎的联系很容易被切断。如果两条河都溢满了,那么两座桥就无法通行,阿尔福维尔镇的很多居民就被困在那儿了。这个镇只有大约11%的街道铺设了下水道,因此洪水无处可排,在镇子里形成大片的水塘。阿尔福维尔镇的很多房子很快就被洪水淹没,变成了一片废墟。
有个居民如此告诉《管理者》(L'Autorité)阿尔福维尔镇的洪水上涨得有多快:1月23日夜晚他上床睡觉的时候,房子里已经有些水,外面院子里更多一些。从那天早晨起,洪水似乎没怎么上涨,因此他觉得没有必要过于担心。但是,1月24日凌晨4点半左右,情况发生了变化,他的狗跳到他的床上,朝他叫唤。就在他睡着的几个小时里,冰冷的洪水上升了将近16英寸。他从床上跳下来,地上的水已经到他的膝盖了。他和妻子赶忙用箱子、盒子之类的东西搭了个落脚的地方,顺着梯子从第二层楼的窗户里爬了出来,肩上扛着、背上背着他们的床垫、床单、枕头和衣服。上午10点左右,他又回到家里,发现洪水已经有餐桌那么深了,于是拿了几件衣服就离开了。“从今天这个时候起,我们的家没了,家具没了,衣物没了,工作没了……但是我们的情况还不是最坏的,我认识的很多人,他们有几个孩子,情形比我们的还要糟糕。” (19)
也就是从那一天,阿尔福维尔镇的镇长开始感到恐慌,他向警方报告说:“受灾的情况难以描述,我们等来的救助远远不够。” (20) 洪水暴发前,阿尔福维尔镇与政府有着政治分歧,从而导致很多阿尔福维尔人积极投身社会主义运动,而这次洪灾进一步加剧了双方的紧张关系。当地人指责巴黎市没有采取措施应对洪水,没有保护好桥梁,没有保护好他们的家园和生活。(洪灾过后,当地商人致函政府,请求工程师增加岸墙的高度。)
距阿尔福维尔东边不远,是迈松阿尔福(Maisons⁃Alfort)。在这个地方,一些刚刚失去家园的灾民露宿在巴黎-里昂-地中海(Paris⁃Lyon⁃Mediterranée)铁路线上,带着他们的东西挤在一起。这个镇也是国家兽医学校所在地,学校几乎就坐落在马恩河的河岸上。当洪水上涨的时候,这所学校对很多重要的物资作了双倍的准备,以应付可能发生的洪灾。附近的铁路线和船运服务都停止了,学生们上学变得非常困难。到了1月24日,马恩河溢满决堤,学校的地下室里灌满了水。
尽管有很多困难,学校的教授和学生依旧像往常一样上课,进行解剖试验。根据校长古斯塔夫·巴利尔(Gustave Barrier)教授的记述:“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焦虑,人们撕掉报纸,谈论的全是关于洪水的事,特别是洪水在附近地区造成的破坏。”最终,巴利尔校长把师生召集起来,宣布停课。当他要求师生参加到抗灾救援中去的时候,他记得他们不由自主地爆发出了掌声。在洪水迫使阿尔福维尔、迈松阿尔福的居民离开自己家园的情况下,正需要这种精神状态。巴利尔写道:“没有什么景象比这更令人悲伤的了,这些可怜的人们,瑟瑟发抖,浑身湿透,满是泥巴,寻找着新的栖身之地,讲述着他们刚刚逃离废墟的凄凉故事。” (21)
纪尧姆·阿波利奈尔(Guillaume Apollinaire)住在第16区奥特尔的大时钟街(Rue du Gros),就在巴黎西部的城边。洪水暴发的时候,他已经是一位很知名的诗人,最为人称道的是,他打破了旧的文学风格,创造了新的文学形式。他是艺术圈的前沿人物之一,来往的朋友有巴勃罗·毕加索(Pablo Picasso)、让·谷克多(Jean Cocteau)、埃里克·萨蒂(Eric Satie)以及马塞尔·杜尚(Marcel Duchamp)等。几年以后,他发明了一个新词“超现实主义”,来描述一种新的艺术,表达的是非理性的、意料不到的狂欢。巴黎大洪水期间,他为《无敌晚报》(L'Intransigeant)撰写的文章里所描述的,也属于这种艺术。
1月23日,阿波利奈尔一开始从窗户里看到的塞纳河洪水上涨的景象并没有让他担心,反而让他感到有趣,使他想起了“荷兰的小村庄”,那里的房子建在运河沿岸,小船安详宁静地在运河上浮动。但是,当他在周围徜徉了一番后,他的看法改变了。他所住的公寓大楼的地下室里的水已经有6英尺深,他的邻居害怕情形还会更糟。“在大时钟街,人群聚拢在一起。太阳消失了。菲利希安·大卫路上没有船只,只有一辆马车,悲伤的居民慌乱地往车上扔着他们最值钱的东西。”父母从楼上窗户里将受惊吓的、哭喊着的孩子递给站在下面的亲友。附近有一位女士绝望地啜泣着,洪水在她身边越涨越高。
后来,阿波利奈尔回到自己的家里,那条“巨大而狂怒”的塞纳河将他脑子里任何残存的关于塞纳河的美好错觉全部冲走了。在急速的洪流中,他“眼睁睁地看着满是树叶的大树和黑红花纹的牛”被冲走了。当工人们急匆匆地在他的楼前铺设木板,以阻止洪水进入底层楼房的时候,那个幸福快乐的荷兰村庄意象消失了。洪水已经很深了,没有人帮助,阿波利奈尔连自己的家也回不去了。一个下水道工人背起他从洪水里走过去,根本不知道他背的是法国最著名的一位诗人。
尽管工人们付出了最大的努力,塞纳河的洪水还是在夜里灌入了阿波利奈尔所住的楼房。1月24日早晨,他听到楼下的邻居在啼哭,并叫喊他的名字。他们请求他允许他们把家具和个人物品放在他家里。“不一会儿,一大堆的东西就搬了上来,真是令人悲哀,有床、椅子、衣橱、桌子、衣物、精美的家庭纪念品等。我希望洪水别涨到二楼。”最后,这位作家也不得不离开自己的家,放弃最珍贵的东西——他的书。工程师架起了木板人行道,使他能够离开自己家的前门。雪花飘落,阿波利奈尔拖着脚步走过木板桥,上了小船,来到安全地带。 (22)
雪花从灰暗的天空飘然而下,先是变成雨,然后又变回雪,给人们带来了新的苦难。气压开始下降,预示着更恶劣的天气即将到来。1月 24日,巴黎市的全部基础设施都瘫痪了。正如《晨报》所报道的:“工厂停工,电、气中断,两千多个电话用户无法使用电话。” (23) 洪水淹没了塞纳河沿岸的火车轨道,车站开始关闭。铁路公司尽可能地将旅客和货物转送到危险性小的车站。电报停止拍发,全城商店关门。一点一点地,整个巴黎与法国的其他地方,与世界的其他地方,都隔绝了。
老鼠的皮毛上沾着水和泥巴,从它们被淹的地下洞穴里爬出来,到处寻找食物或干燥的地方。老鼠代表着污秽和疾病,随着老鼠在洪水泛滥期间和洪水退去后更加频繁地出入巴黎,有些巴黎市民开始公开谈论可能的疾病暴发,特别是由于水质受到污染,有可能暴发可怕的伤寒。如果真是那样,那么在城市被洪水淹没、在医院已经住满洪水受伤人员的情况下,人们担心可能会很快演变成一场流行病,造成大量死亡。对疾病暴发的担忧之所以在人们心头挥之不去,部分原因是这个城市有着流行病暴发的长久历史。在过去,巴黎经历了大规模暴发传染病的艰难时代,特别是1832年和1848年的霍乱,整个欧洲大陆都被这个可怕的疾病席卷。从1880年7月到10月,一种难闻的气味漂浮在城市上空,巴黎经历了一次神秘的“大恶臭”(The Great Stink)事件。很多人把这种恶臭归罪于污水池和化粪池清洗不彻底,或是归罪于巴黎城外焚烧城市垃圾的废物处理场。1895年夏天,强烈的臭味卷土重来,再一次激起人们对于疾病和死亡的潜在忧虑。 (24) 现在,虽然时光流转到1910年,但是老鼠的出现以及塞纳河上时时漂浮的动物粪便,依然让人们感到恐惧,让人们在巴黎闻到了更臭的气味,看到了更多的污秽之物。
1月24日,路易·雷平不断地从巴黎及城郊各地的警察那里得到消息,他在巴黎和塞纳河上游郊区的村镇巡查,了解洪灾情况,努力预测下一步还会发生什么。他在城市里脚不点地地到处跑,穿着一件又长又大的黑色外套,头戴一顶圆顶硬礼帽,两个裤腿掖在长筒胶靴里,手里拄着一根木棍儿,以防自己摔倒在淤泥里。他比任何人都更加频繁地出现在救灾现场,站在洪水边上,成为政府形象的代表。
有一段时间甚至还有一些希望的迹象。地铁新4号线是南北主干线,在1月24日依然运行,因此,人们还可以在城市的一些地方走动。即便是这些在塞纳河底下正常输送乘客的地铁列车,现在也被迫停靠一边。右岸上的夏特勒站(Châtelet)和左岸上的奥岱翁站(Odéon)已经变成两条缩短了地铁线路的新终点站。如果乘客想到对面去,必须从地铁里出来,顶着寒风和冷雨,从一座桥上走过去,才能搭乘另一个方向的地铁。贝西发电厂依旧被洪水灌入,随时都可能造成整个供电网的大规模短路。果不其然,发电厂的地下室很快就充满了水,导致发电机全部关闭,其余的地铁也都停运了。
远离塞纳河的地区也受到了洪水的影响。供电公司位于巴黎东北部,就在甘必大大街(Avenue Gambetta)和贝尔维尔路(Rue de Belleville)上,该公司报告说不能再确保电力供应了。随着电力、交通和通讯等基础设施的不断崩溃,越来越多的问题出现了。
到了1月24日,巴黎市的四个垃圾处理厂有三个被洪水浸泡,只能将其关闭,巴黎制造的数万吨垃圾、废物不能再像平常那样进行处理了。政府卫生官员连忙制定了应急计划:将正常情况下应该送往维特里(Vitry)焚烧的垃圾倒入塞纳河,倾倒地点选在城市东部贝西附近的托尔比亚克桥(Pont de Tolbiac);本来应该运往其他两个焚烧炉的垃圾现在从奥特尔桥(Pont de Auteuil)倒入塞纳河。近50名工人开始将城市垃圾运往塞纳河,用耙子和铲子把臭气熏天、半腐烂的垃圾叉起来,从桥的栏杆上扔到河里去。其他的垃圾处理厂都在超负荷运转。城市垃圾回收服务部门组建了应急队,协助进行正常的垃圾收集。他们对垃圾进行分类,将危险或易燃的东西挑拣出来,然后用军方提供的马车将这些危险或易燃垃圾运到城市外围,在那儿进行焚烧,焚烧时冒出的浓烟辛辣刺鼻,笼罩在巴黎上空。所有其他的垃圾废物都倾倒进了依然在上涨的塞纳河里。由于洪水导致垃圾处理厂关闭,几天来,垃圾处理人员不得不继续将山一样高的、散发着恶臭的垃圾抛进塞纳河里。直到政府官员考虑到公共健康问题,命令他们停止这项工作,向塞纳河倾倒垃圾的行为才结束。
塞纳河里本来就漂流着杂物、废物,巴黎人的垃圾倾倒无疑是雪上加霜,河里的气味恶臭无比。地下室通常用来储存食物,现在那些腐烂的食物导致恶臭进一步加剧。到了1月24日,贝西的空气中充斥着仓库食品腐烂和河里垃圾恶臭的味道,浓烈呛人,令人不能呼吸。塞纳河的中间有两座岛,圣路易岛(Ile Saint⁃Louis)是其中较小的,此时洪水开始漫过圣路易岛的河岸。在圣路易岛这个地方,曾经有两个小岛,其中一个叫奶牛岛,由于废物填埋,这两个小岛就连在了一起,形成了现在的圣路易岛。这个小岛上有个凸出来的码头,塞满了垃圾、废物,都是洪水从上游冲下来的。塞纳河冲下来的垃圾越来越多,在这些垃圾的压力下,连着码头的墙随时都有坍塌的危险。如果码头和岸墙坍塌,那么岛上的很多建筑顷刻之间就会灌满混浊的洪水。来自各个地方的垃圾壅塞在桥梁上,堵住了本来就超负荷运转的排水系统。在有些地段,工程师在下水道上紧急安装额外的排水口,防止垃圾堵住下水管道。
在塞纳河下游,本来就已经在洪水肆虐下挣扎的村民,还不得不应对从巴黎漂流到他们家里来的垃圾。海乐(Heller)博士是公共卫生专家,他在给城市官员的备忘录中描述了巴黎西北部的城郊小镇克利希( Clichy)的情况。他这样写道:“塞纳河将大量的生活垃圾和污泥冲到了河岸上。这些废物堆在那儿,有至少700米长,它们已经开始腐烂,发出难闻的气味,很快就会让人难以忍受。” (25)
同时,在巴黎市的西边,洪水冲进了另一个工人阶级居住区。贾维尔是一个充满活力的工业区,因发明了杀菌剂“贾维尔漂白剂”而闻名,这种漂白剂从18世纪70年代开始就在这儿生产。到了1月24日,贾维尔已经完全处于洪水之下。那天早晨,塞纳河的水冲进贾维尔的街道上、房屋里和工厂中。家里有小船的人把船开出来,嘴里喊着“船夫,船夫”,把人或食物、物品等运到安全的地方。很快,除非乘船,人们已很难在地上行走了。贾维尔圣亚历山大教堂(Church of Saint⁃Alexander)的教区通讯描述了这一地区的情况,将这些普通的船只比喻成威尼斯的贡多拉,但是巴黎的贡多拉船夫不会唱歌。通讯中说:“在这些废墟当中,他怎么能唱得出来?深夜里,除了呼救声和犬吠声,什么声音也没有。” (26)
在整个巴黎地区,军方及当地警察竭力维护法律和秩序,但是问题还是发生了。1月24日夜,在三天前遭到洪水严重袭击的巴黎上游城镇特鲁瓦,一帮恶棍违反警察局发布的宵禁戒严令,袭击保护步行桥的警察。这名警察拿出刺刀自卫,但是那些粗暴的歹徒依然想扑倒他。直到后来另一个巡逻的警察赶来,情况才得到控制。警察局的报告中记载:“整个夜晚,多次听到枪声和呼救声。”政府有关部门在市内张贴警示:“执行人员已得到命令,如果有人胆敢在夜里不遵守宵禁命令,就对他射击。” (27) 洪水已经开始将城区冲得七零八散。
1月22日到24日发生的这一切让路易·雷平和其他负责人深感震惊和恐惧,他们立即在整个巴黎地区采取了明确的应急措施,这也是对他们领导水平的考验。除了已经安排的正常议程,国民议会的议员们在1月24日增加了一项内容,对是否资助第一批受灾者进行投票,以使即时借贷成为可能。为了投票,法国人民的当选代表首先需要穿过涌动的洪水,因为塞纳河已经围困了波旁宫,将议员的会议室和城市其他地方割裂开来。为了到达议会大楼,政治家们不得不爬上小船,冒着弄脏他们绅士礼服的风险,渡过议会大楼的庭院。不久,一个木板人行道搭建起来,将入口与地面连接起来。尽管这条人行道已经很好用了,国民议会的议长亨利·布里松(Henri Brisson)还是坚持要求重新布设波旁宫的人行道,因为他发现附近的外交部正在搭建的桥比他的好。
国民议会1月24日投票决定给巴黎以及周边地区提供金融资助的时候,波旁宫的灯依然亮着。三个保护大楼应急发电机不被水淹的抽水泵仍在工作。第二天,也就是1月25日,电光一闪,大楼的灯最终还是熄灭了,整个巴黎就这样一点一点地变成漆黑一片了。
罗伯特·凯贝尔(Robert Capelle)是国民议会的速记员,因为洪水而被从家里疏散出来,现在和其他几名工作人员一起住在波旁宫里,包括高特里先生在内。凯贝尔忠于职守,他尽职尽责地记录了那些日子里这座政府大楼里所发生的一切。高特里把家人安顿好以后就回到了工作岗位,并把他的故事讲给凯贝尔听,凯贝尔就将之记录在他的备忘录里。
凯贝尔自己的家距大学路(Rue de l'Université)有几百码远,与周围其他建筑物一样,他的家也被洪水淹没了。1月24日,凯贝尔和他的朋友准备的拟在波旁宫寄居期间应急用的酒、煤、土豆等物品,都被洪水全部浸泡,不能用了。因此,凯贝尔走到外面飘飘扬扬的大雪里,抓了一只野鸡和一只兔子。至少,他们夜里有东西吃了,雪已经下了整整一天。 (28)
塞纳河的洪水已经到了轻步兵雕像的大腿以上,巴黎人意识到,这次洪水是他们记忆中最严重的一次。随着温度降到零度以下,塞纳河里漂浮起许许多多的小冰块,与垃圾废物混杂在一起。1月24日,巴黎已经成为一个陌生的、面目全非的地方。没有人知道这次苦难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但是随着水位的继续升高,多数人认为,他们还有可能看到塞纳河对巴黎造成更为严重的破坏。
(1) 来源:Charles Eggimann,ed. Paris inondé:la crue de la Seine de janvier 1910. Paris:Editions du Journal des Débats,1910.承蒙范德堡大学的让和亚历山大-赫德图书馆特刊部W.T.邦迪中心惠允使用。
(2) Rapport du Sou⁃Ingénieur de l'Eclairage. 1910-06-22. Archives de Paris,D3 S4 24.关于洪水期间巴黎燃气公司以及应对照明问题的档案资料,见巴黎档案馆,档案号D3 S4 26。
(3) Le Trottoir roulant. L'Echo de Paris,1910-02-01.
(4) Hollis Clayson,Paris in Despair:Art and Everyday Life under Siege. 1870—1871. Chicago: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2002:54. 关于普法战争期间巴黎的情况都来自克雷森(Clayson)的著述。
(5) Robert de Sars. Le Général Dalstein,Gouverneur Militaire de Paris. Revue Illustrée(c.1906). New York:New York Public Library Digital Gallery. Print Collection Portrait File.
(6) Helen Davenport Gibbons. Paris Vistas. New York:Century Company,1919:155.
(7) 来源:作者个人收藏。
(8) Letter from M. Brez to M. le Préfet. Archives de Paris,D3 S4 21.
(9) Rapport du Conducteur,1910-01-24. Archives de Paris,D3 S4 26;Note pour Monsieur l'Inspecteur chargé de la 2e section,1910-02-01. Archives de Paris,D3 S4 26.
(10) H. Warner Allen.The Seine in Flood.The Living Age 47, 1910-04—1910-06:32-33.
(11) Rapport du 23 janvier 1910. Archives Nationales,F7 12559.
(12) Theodore Zeldin.The French. New York:Vintage,1984:187.
(13) La moitié de la France est inondé. Le Matin,1910-01-22.
(14) Conseil Général.Etat des Communes:Issy⁃les⁃Moulineaux.Montévrain:Imprimerie Typographque de l'Ecole d'Alembert,1903.
(15) J. Hubert. L'Inondation d'Iss⁃les⁃Moulineaux. Paris:J. Hubert,1910:4.
(16) H. Warner Allen. The Seine in Flood. The living Age 47,1910-04—1910-06:32.
(17) L'Homme qui passé. La vie qui passe:inondations et inondes. La Vie Illustrée,1910-02-05:166.
(18) Conseil Général. Etate des Communes:Alfortville. Montévrain:Imprimerie Typographque de l'Ecole d'Alembert,1910.
(19) La Disparition d'Alfortville. L'Autorité,1910-01-28.
(20) Memo from Maire[d']Alfortville to Préfet[de]Police à January 24,1910. Archives Nationales,F7 12649.
(21) G.Barrier. Les Inondations de janvier 1910 et l' école d'Alfort. Paris:L'Imprimerie Chaix,1910:6-7.
(22) Guillaume Apollinaire. Oeuvres en prose compléte. vol.3. Paris:Gallimard,1993:407-409.这篇文章最初发表在1910年1月25日的《无敌晚报》上。
(23) Un Fléau s' étend sur Paris et sa banlieue. Le Matin,1910-01-25.
(24) 参见David S. Barnes. The Great Stink of Paris and the Nineteenth Century Struggle against Filth and Germs. Baltimore:Johns Hopkins University Press,2006.
(25) Extrait de Rapport de Monsieur le Docteur Heller,1910-02-11. Archives de Paris,D3 S4 21.
(26) Le Javelot Illustré:bulletin paroissial de l'Eglise Saint⁃Alexandre de Javel,1909,9(Numero Exeptionnel).
(27) Report from Le Commissaire Central de Troyes à Monsieur le Président du Conseil. Ministre de l'Interieur,1910-01-24. Archives de Paris,F7 12649.
(28) Robert Capelle.La Crue au Palais⁃Bourbon(janvier1910):emotions d'un sténographe.Paris:L'Emancipatrice,191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