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utlaws of Love

Outlaws of Love

广东省广州市广东实验中学初三(8)班

张怡杭

Summary

她,是已经失势的公主;他,是正当风华的将军。他们在乱世中相遇,彼此站在不同的阵营,为了自己的利益拼杀着,本来不该产生的爱情点燃了一切,他们法律之外的爱情,最终会绚烂。

“Everywher we go,we're looking for the sun.

Nowhere to grow old.We're always on the run.

They say we'llrot in hell,wel lI don't think we will.

They've branded us enough.Outlaws of love.”

Chapter 1 The Dancing Party

1483年。英国。白金汉郡。

一切都是阴沉的。自从爱德华四世染病去世后,大权便落到了Gloucester公爵理查德身上,也应是从这时起,兰开斯特家族又开始蠢蠢欲动。这次,他们把希望放在了亨利·都铎身上,这是个优秀的将领。在他的攻势下,约克家族开始节节败退。无奈之下,理查德三世只得选择签署了停战协议,以放弃一部分领地来换取暂时的平安。

灰蒙蒙的天空中飞过几只鸽子,云层低低地直压下来,一片荒落的景色。她静静地掀开窗帘,目光沉沉地望了望天,紫罗兰色的眸子蒙着一层挥之不去的愁雾。半晌,她松开手,指尖划过如水般漾开的绸帘。帘子遮去了仅存的一丝光亮,整个房间又回归于黑暗。

“嘉,今天是签停战协议的日子吧?”她开口,声音低柔,更多的是叹息的口吻。

“是的,殿下。”一旁金发的侍女轻轻行了个屈膝礼,她长得恬静,波浪般的金发下衬着细长的双眼,蛾眉映衬出浅蓝的眼眸,如一块水晶般。她抿起浅色的唇,轻声问道:“殿下,现在宴会应该开始了,您为何不参加宴会?”

“他不叫我去,我自然不用去看别人眼色。”紫眸的女子淡笑一声,声音中有几分戏谑几分伤感,似是在自嘲。她将眼睛转开,随手取过一本书看,这本书,她看了太多遍,虽写得枯涩,但也好过成日发呆来度过这漫漫的时光。

门口响起硬底皮鞋与大理石撞击发出的脆声,由远及近。一下,一下,机械而冷漠。终于,沉重的木门被打开,一位身着华服的男侍卫出现在门口,傲然地抬起下巴,眼神中带着浓浓的不屑:“Princess Annie,国王召您去舞会,尊贵的客人正在等着您。”

她紧抿的嘴角勾出一个完美的笑容,起身缓缓施礼:“知道了。谢谢您,大人。”

“那我在外面等您。”男侍卫傲气地转身,眼睛自始至终都只盯着天花板。

木门又缓缓合上了,站起的女子微笑的面具掉落下来,又恢复成了淡淡的模样,只是眼中的愁绪愈发浓重起来。她抓住椅子的手无意识地收紧,有些微微发抖,但很快便克制住了。她漠然转过身来:“嘉,替我梳妆吧。”

“殿下要穿哪条裙子?”另一个黑发的侍女转过来,行了一个屈膝礼,“今天不如穿件桃红色的裙子吧,这样衬托殿下的美貌,一定能惊艳舞会的。”她温柔地笑着,淡色的眸子清亮。

Annie冷笑一声:“我穿那么漂亮做什么?还不是匆匆一支舞便被赶回来?还是替我取那条淡紫的裙子吧。”

“殿下,您不能总穿淡色的衣裳啊,就算您不想取悦他人,可您也要为自己打算,最起码……把自己从这软禁中救出去啊。”侍女有些着急了,可碍于外面的悠悠众口,只得压低了声音劝说。

“我说淡紫就是淡紫,去取吧,海蒂。”她目光变冷了,连声音也流出些冷冽来,“今晚能有什么达官显贵啊,不过是一些白发苍苍的老头子。即使有什么他国的青年才俊,也自然不会看上我——可不要忘了,我是约克家族的罪人,娶我?开玩笑。”她声音往上微挑,用自嘲的口吻道,“会有哪个傻瓜会违反法律来娶我啊?别做梦了。”

黑发侍女还想说些什么,但被嘉一个眼神挡了回去,只得行礼退下去取衣服。嘉一边替Annie绾起栗色的长发,一边轻劝道:“殿下别伤心,海蒂也只是一时嘴急,提起您的伤心事。您别和她计较,现在的这些屈辱都会过去的,您可是约克家族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啊。”

“嘉,你不知道。”Annie无奈地轻笑,眼神中有些忧愁,“现在姐姐生死未卜,说什么都为时尚早。我不如她,可以和母亲到威斯敏斯特教堂躲避,性命无虞;我只能日日在他人的眼色下苟活,说白了……我便是他们的玩物,呵。”她轻轻叹息着,任由侍女们为她换上舞裙,像个洋娃娃一般,被架着去舞会。

可即使她如何被人摆布,她毕竟也是堂堂公主。当她优雅地轻扶着嘉的手走向大门紧闭的舞厅,高挽的长发露出了她如天鹅般优雅的颈部,淡紫色的舞裙简单而大方,衬着她紫罗兰色的眸子愈发闪亮。即使没有一丝珠宝的修饰,仍不掩她惊世的美貌。

“尊贵的安妮公主殿下到——”门口的侍卫响亮地报着她的名号,两位侍卫缓缓打开舞厅的大门,里面闪耀的水晶灯的光芒瞬间洒入了昏暗的过道。她踏着璀璨的光芒步入舞厅,身后的大门又沉重地关上,刚洒下的金光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门内,金光灿烂光华无限;而门外,却仍是那昏暗的一片。

她脸上挂着完美无瑕的笑容,优雅地走到国王的面前低头行礼,这才缓缓走向自己的座位。

——但那人自然不会那么轻易地让她坐下。

“Annie,你去给那几位尊贵的先生斟酒吧。这种事情,也只有让你来做才显得体面啊。”理查德三世戏谑的声音传来,他把玩着手中的水晶酒杯,目光丝毫没有触到她的脸。立即,几声轻笑便从一边作陪的王室成员的口中传出来,她却是丝毫不受影响,只是优雅地行了个屈膝礼,便执起酒壶,缓缓走向对面的贵宾。

出乎她的意料,贵宾席的最中间竟坐着一个英俊的男子。金色的鬈发映衬出冰绿带蓝色的眼眸,即便嘴角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可那双冰冷的眼眸中却露出一派隐藏的锋芒。此时此刻,他正懒懒地倚靠着软垫,一手灵活地将早已空掉的酒杯轻转着把玩,另一手随意地搭在扶手上。

Annie露出完美的笑容朝他走去,正想为他斟酒,却见那个男子将手向后一收,示意她先给其他人斟酒。她神色未变,只是从容地转身为其他贵宾斟酒,走完一圈后,才又回到他的面前,微微侧头看着他。

那个男子抬起下巴,目光在她脸上扫了一圈,忽然猛地将手中的杯子一甩,昂贵的水晶酒杯在空中划过,在大理石地面上摔得粉碎。方才那些笑语声刹那间便消失了,整个舞厅瞬间静下来,所有人都有些畏惧地盯着他,只感觉空气中弥漫出浓浓的肃杀之气。

他的唇边竟还带着笑容,悠悠地转出来,径直捏住她的手,只听“咣当”一声,酒壶落在地上,芳醇的酒水溅了一地。可自始至终,她的脸色却没变过一分,只是静静注视着男子的眼睛。

终是国王按捺不住,有些发颤地开口:“Benedict将军,您有什么不满意尽管提呀,这……这是做什么?”

“想不到啊,堂堂约克家族竟是连一个会斟酒的侍女都没有吗?一定要劳动最尊贵的公主殿下来做这些低贱的事?”男子忽地轻笑一声,可眼中的凌厉更甚。

“呃……这不是因为您是贵客嘛……”

“那为什么不让Isabel公主来做这件事?”

“……因为Annie做得更好些……啊,Annie,快坐下吧,辛苦你了。”国王惊出一身冷汗,哪里还敢继续羞辱她,只得隐忍地将她唤了回来。她抬起清亮的眸子,正对上那人璀璨的眼眸。抿起唇,她缓缓露出一个淡雅的微笑,静静地转身退开,满室的浅光投下她的影子,优雅,可那黯淡的颜色却在无声地诉说着她的哀婉,她整个人也愈发蒙上了浅浅的忧伤。

嘉连忙上前扶她坐下,小声地问道:“殿下,还好吧?”

她笑着微微摇了摇头,声音仍是从容:“他是谁?”

“这次兰开斯特战胜我们的头号功臣,Benedict Beaufort,是蒲福家族当今最具才能的人,继承了Somerset爵位。”嘉轻轻地回应她。

“知道了。”她轻声示意嘉退回身后,目光浅浅地扫过对面,却正对上他温和的眼神。Annie不由得屏住了气,慌忙地将眼神移开。她的心跳有些微微加快,不禁有些不知所措起来,连忙暗示自己不要望向对面,可对面的男子却似一个发光体,牢牢地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Benedict从容地对一旁的Northumberland爵士低声道:“告诉我她的详细资料。”

“阁下,她是爱德华四世的次女,Annie Plantagenet,约克公爵爵位实际继承者,但属于她的权力和地位都被您眼前的这位理查德三世——她的叔叔剥夺了。”白发苍苍的爵士很快便反应过来,连忙回答道。

“她是次女,怎么会是爵位继承人?”

“阁下,因为她的姐姐很有可能已经在逃亡中死亡。您为何忽然提起她……啊,您不会是……”

“够了。”Benedict冷冷地抬手示意爵士住口。

但Northumberland爵士很明显着急起来,堂堂公爵竟看上一个无权无势空有虚名的女子,实在是一个笑话:“万万不可啊阁下!您掌握兵权,又是殿下最信任的人,可Annie Plantagenet是约克家族最不光彩的女子,您若娶了她,定会断送自己的前程!”

“呵。”Benedict轻笑一声,信手取过酒杯啜了一口,又露出那副纨绔的样子来,大大咧咧地站起身,从容地走向国王,“尊敬的陛下,我希望你可以允许我邀请一位女子跳舞。”

“当然,当然。”理查德三世见气氛好不容易缓和下来,连忙赔着笑,更何况,他最希望的是这位英俊的将军能看上他的一位女儿,这样,即使以后出了什么事端,自己也有个护身符。

Benedict挑起一边嘴角,迈着跳舞的步子便向公主们走去。Isabel差点就叫出声来,惊讶地盯着走过来的英俊男子。战争并没有削去他身上优雅的贵族气息,反而给他带上了几分英气,他的金发在灯光下愈发华美,衬着精致英俊的脸,让在场所有的贵族少女都不禁为他倾倒。作为当今王室的第一美女,联姻这种事Isabel自然是首当其冲。她一手托住腮,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一缕卷曲的金发从松松的发髻中坠下来,显得别致可爱;精致的玫瑰粉色裙子上缀了点点水晶,和她脖子、耳垂上挂着的钻石相互映衬,一派珠光宝气。她一向深谙男人们的喜好,所以她亦自信能吸引到这个男人——那绝对是很棒的,可不是吗?

可惜她失算了。Benedict径直从她面前走过,竟不作丝毫的停留。相反的,当他走到Annie面前时,却住了步子,微微惊讶地欣赏着她不加修饰的美貌。她美丽的眸子那么深沉,如一潭望不到底的水,没有半分波澜,只是掩在微微低垂的眼帘下,看不出她的心中所想——她就似谜一般神秘而吸引人,究竟什么才能让她冷漠的眸子中出现些许生命的色彩?他在心中微微为她的冰冷而惋惜,亦愈发对她感兴趣起来。

半晌,他伸出手来,优雅地问道:“Princess Annie,我可以邀请您跳一支舞吗?”

Annie微微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手交到他的手中。他唇边的笑容更盛,行了一个吻手礼后,一个转身将她从席间带出来。

动听的华尔兹音乐缓缓奏响。

Benedict率先迈动舞步,娴熟地迈步走向舞厅中央。Annie从容一笑,足尖轻点转入他的怀中,随着音乐优雅地开始翩翩舞蹈。她会难度极高的许多舞步,所以一曲华尔兹不但难不倒她,反而给了她展示的大好机会:淡紫色的舞裙在她完美的舞步下如花朵般缓缓绽放,裙角在空中画出一道道优美的弧度,虽然她与他完全没有搭档过,但他们的舞蹈却看起来像早已共舞过了无数次般,无比默契娴熟,美得让人窒息。

一个旋转,她在慢板时被他拉近,Benedict轻轻贴着她的耳边笑道:“你有没有发现自己很美?”

“我想您搞错了,王室第一美女可是Isabel呢,我算什么?”她声音轻轻的,带上了一丝丝冰霜气息,“您可千万不要为了我这个只会勾引人的婊子而得罪了王室呢。”她刻意模仿了Isabel的口吻,戏谑而不屑,可每一个音节都蒙上了清浅的自嘲。她的眼眸仍是一派淡漠的颜色,丝毫不起波澜,似是局外人一般嘲笑着自己。

快板,小提琴拉的流畅如瀑布倾斜而下,他迈着繁复的舞步,仍低低地回应道:“胡说。你有哪一点比不过她?”

Annie的眼神终于带上了一点点伤感的色彩,可仍是那么淡,让人不仔细看就难以捕捉到那一闪而过的悲伤:“她的父亲活着,我的父亲却死了。”

Benedict有些微微发怔,即便她的眼中只露出了淡淡的哀婉,可那代表的浓重的愁,却是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的。他不由得有些不忍,便不再开口,而是领着她在舞厅间旋转。

淡色的光亲吻着她栗色的发,在发梢镀上一层华美的金色,苍白的肤色在金光下泛出蜜色的光泽,舞裙也绽放出美丽的光芒,乍看去,竟似由金线纺成一般。水晶灯折射出的绚烂光芒,轻柔地在她的纤长睫毛上投下一片扇形光影,那双沉沉的眸子中进入了些许光,愈发显得透彻起来。她的舞步变得放松而洒脱,应和着快板的节奏在舞厅间自在地旋转,美得不可方物。

“骚货,哼。”Isabel冷笑一声,皱起眉转向一旁的Selena Neville,声音有些不满起来,“父亲为什么叫她过来?”

“还不是因为她那个可怜样哄得住男人嘛。”伯爵小姐的讥笑声传来,格外刺耳。可王室的人不仅神色未变,甚至还心领神会地微微笑出声来。这些声音,在Annie耳中格外刺耳,每一次出来跳舞,这些声音都如恶毒的诅咒一般如影随形,像毒液一般从脚底蔓延至心口,让她浑身上下一片冰凉。可她只能强压着心绪,继续完美的舞步。因为她不能尖叫,更不能逃离,这些冷笑宣告着她的凄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已不再是那个一舞倾倒众生的尊贵公主……

Benedict惊讶地看着她的隐忍,她的紧抿着的唇却流露出她的痛苦,即使她再怎么掩饰,她眼中的伤感却已是挥之不去。他心中不由得生出同情,他那么幸运,从小便是一帆风顺,哪里能体验得到一个落寞公主的悲哀?可在此时此刻,他却只想拥她入怀,哪怕只是一点点的温暖,也好过她眼中万丈的寒冰,冻结着那么深重的悲哀,却连流泪的机会也不能拥有。

她深深地沉默着,伴着音乐缓缓地跳完最后的慢板,竭力掩去方才心中波澜在眼神中留下的痕迹,可淡淡的伤感却始终笼罩在她的心头,她竟不知如何是好。

他看着她的抗争,在心中轻轻叹息,可却无力相助,只得将她送回座位。Annie安静地抬起眼眸,看出这个表面漠然的男子眼中不觉流露出的怜惜,无奈的笑容苦涩地从嘴角泛起。自己拼力掩藏的那些情绪,竟还是给他发现了,他果然……不是如他表面看起来的那样纨绔。她忽地从他耳边擦过,气流夹着清淡的声音,在他耳边留下淡淡的一句话:“其实,你大可不必装得那么玩世不恭。”

Benedict低低地笑了。他优雅地微微躬身,将Annie送入座位,才冷静地转身,从容走回座位。他并没有再拿出那副纨绔的做派,而是冷漠地靠在椅背上,目光沉沉的,无视一旁Northumberland爵士的困惑眼神,只是淡淡张口说了一句话:“她,可真聪明。”

Chapter 2 TheW ar

1484年。签署停战协议不到一年,约克家族趁着自己元气恢复,撕毁了停战协议,在国王理查德三世的命令下大举进攻兰开斯特家族。兰开斯特家族碍于兵马不足的限制,在战场上节节败退,一时竟难以招架约克家族的进攻。

大战过后的战场上,鲜血染红了大片的田野,地上低矮的灌木丛早已倒伏,叶子上往下滴着鲜血,让人胆战心惊。暗灰的天空中黑鸦正在盘旋,凄厉地尖叫着,等候着俯冲下来享用战死士兵的尸体。它们枯涩干哑的尖叫宣告着它们大餐的开始,可它们的大餐,却意味着战争一方的战败。

火焰,也在战场上熊熊烧着,在猛烈的风中扑向早已空旷的兰开斯特家族的兵营;火舌缠绕着舔上红玫瑰旗,娇艳的花瓣刹那间变得焦黑,失去了绽放时美丽的色彩……红玫瑰凋谢了,白玫瑰的花瓣上也沾染了星星点点的血色。火焰在战场肆虐,不远处,皮肉烧焦的味道也一点点传过来。

“长官,我们抓到了对方的主帅!”一列士兵兴高采烈地冲过来,两个士兵用刀架在一位身穿铁甲的人的脖子上,他银白色的铠甲沾满了血,下腹部被刺伤了,鲜血淋漓。

Standly勋爵的弟弟William Standly爵士——约克家族的主帅冷冷地走过来,一把扯下对方的头盔,看到一张被血水和泥浆沾染的脸,凌乱的金色鬈发被汗水打湿,贴在头上,那双冰冷的蓝色眼眸仍是一片漠然,可他的脸色很白——因为大量失血而造成的头晕使他脸上毫无血色,瞳孔也有些微微扩大,已是无力的预兆——但他仍然冷漠地盯着William,眼神一派从容。

“哈,看看我们抓到了谁!Benedict Beaufort!我们可是战场上的老冤家了,可没想到啊,你风光了不到一年,就栽到我手里了!”William Standly放肆地大笑出声,狡诈的墨绿色瞳孔间露出得意的色彩,他可是恨死这个冤家了,好不容易打败了他,可不能轻易让他再崛起了。他冷冷地眯起眼,恶毒的目光扫过那张即便脏污仍不失英俊的面孔,得意地下令道:“把他的头砍下来,好让我带回去献给陛下。”

Benedict闻言冷漠地闭了闭眼,他早就想过在战场上毙命,所以当这一时刻来临的时候,他并没有恐惧——只是可惜,这个时间来得太早了,早到他都不甘心——他本来可以做更多的事,可是都不再可能了……他被人粗暴地揪着,甩在了断头台上,那扑面而来的血腥味让他胃里一片翻腾,不禁想吐出来。但自身的傲气迫使他强压下心中不适的冲动,他冷静地闭上眼,准备坦然接受接下来的一切。

一双紫色的眸子忽地在他脑中划过,那双眸子中所带的黯淡的忧伤、难以言说的情感,让他平静的心瞬间波澜起伏——她怎么样了?自从那场舞会过后,他就只在几个宴会上与她打了个招呼,她的眼中没有那么伤感了,见到他时,甚至还带有一丝隐隐的笑意——她的生活应是好起来了吧,没有那么多羞辱,她也能过得开心些……虽然他不知道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相信以Annie的聪明,终是能扭转局面的吧。

他听到William一声令下,刽子手一步步地走来,他已经能感受到刽子手缓缓举起斧头带起的冷风。让一切都结束吧,他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收起纷乱的思绪,等着结束生命的钝痛。

可那斧头却迟迟没有落下来。一片焦急的马蹄声传来,随即是一声喝止:“住手!”

他一惊,睁开眼睛,却看到一队穿着王室护卫制服的骑兵飞奔而来,他们护送着一位骑着白马身披披风的身影。William Standly皱眉,冷冷地示意刽子手放下斧头,士兵将Benedict粗暴地扯起,强迫他向卫队方向跪下。

卫队停在了William Standly的面前。William Standly不耐烦地行了个礼,皱眉问道:“刚才是谁喊住手的?我们正在处决战犯!”

“是我。”一声冷冷的话语从身披披风的人口中传出,米色的披风严严实实地罩住了他的脸,里面还蒙上了一层面纱,完全看不清来者。

“你能摘下遮脸的东西吗?遮遮掩掩的,烦不烦!”William Standly不悦地冷哼一声,他一向是野蛮人做派,即使面对王室成员态度也好不到哪里去。

白马上的人影顿了顿,放开缰绳,用套着严实皮手套的手缓缓除下披风的帽子。面纱下神秘的面孔若隐若现,是个女子……William微微皱眉——这张面孔那么熟悉,莫不是公主亲自到战场上了?哦,天,这会是谁呢?

他有些恼怒。王室的那几个公主都是只会依仗权势肆意指挥人的浑蛋,一个个没有脑子还敢对他指手画脚,现在添乱都敢添到战场上来了!真是开玩笑!战场是她们来的地方吗?

他正一肚子气地抱怨着,马上的身影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她轻轻掀开面纱,露出一张绝美的面孔:“William Standly将军,是我。”

“Annie公主!”William吓了一跳,他一直钦慕和尊敬这位爱德华四世的次女,数次希望可以出手救她于困境,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亲自到战场上来了!

“我希望您能允许我将他带回去。他不能在这里直接被处死。”

所有人在看到她脸的刹那间也都惊住了:怎么会是她!这个残忍的战场怎么是她这样一个柔弱的公主可以来的地方?更惊人的是,现在的她,虽然没有华服的装扮,却更美得惊心动魄。

栗色的长发散落在肩上,发丝被风吹得微微凌乱,蜿蜒到腰间。昏暗的天色使得她的发色也是一片黯然失色,眸色亦沉沉的。此刻她眼睛更偏向于紫灰色,相较于灿烂灯光下的通透,这种颜色亦是一片美丽而独特的色彩,更加令人着迷。苍白的肤色映着淡色的唇,连眉毛的颜色也淡了许多。但那双眸子出奇冷静,丝毫没有因为血腥的战场而露出惊惧的情感,更何况其中透出坚强与平静,让人不禁称奇。

William Standly有些尴尬起来,老老实实地又行了个礼,脸色有些难看:“殿下,您怎么来了?这家伙可是我们敌对的势力啊,我们好不容易抓到他,怎么可以让他有报复的可能啊。一刀杀了他便是最省心的了,还可以绝了后患。”

“将军懂得打仗,可要挟敌人的方法还是要学一学的。他可是兰开斯特家族最厉害的将领,价值对于兰开斯特家族来说绝对不止几块领地的问题了,如果我们这样就了结了他,日后与兰开斯特家族的梁子不仅越结越深,万一有什么事,都没有能暂时保全自己的法子。倒不如将他带回去好好地养着,一是给我们留了退路,二是给了我们要挟兰开斯特家族的利器啊。您说,是不是这样呢?”Annie在马上浅浅地开口,声音冷静漠然。她并不看Benedict一眼,而是冷静地劝说着William Standly,因为她知道,只有说服了这个一根筋的家伙,才有可能救下Benedict。

她声音不大,却十分沉着,风用力地将她的话语刮到其他人的耳中,夹杂着它自己低低地咆哮和上空嘈杂鸦群发出的尖叫。战场上刮过的猎猎寒风尖锐地扑向她苍白的脸,扬起凌乱的发丝,她冷冷地逼视着对方的眼睛,一种前所未有的威严缓缓从她身上散出。

William Standly明显一怔,他难以置信地盯着外表柔弱的她,不由得为她缜密的心思折服。他霎时恭敬起来,示意士兵把Benedict捆起来交给卫队,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微欠身说道:“殿下果然冰雪聪明,能想到我一个莽夫想不全的方面。我这就把他交给您,希望殿下能饶恕我刚才那些粗鲁的行径。”他讨好地将头低下去,走到Annie的马前,接过她的手行了一个吻手礼。

厚厚的云层终于裂开了一小条缝,灿烂的金光散落下来,亲吻着战死沙场士兵们的脸颊,就似圣母的光环一样耀眼而圣洁,温柔地洗刷着战场上血腥的罪恶;风亦渐渐和缓下来,咆哮的狂风此刻收敛了狂傲,为战死的将士们低声唱着挽歌。William Standly抬起头来,眼睛刹那间便直了:淡雅的金光停驻在Annie的发梢,逆光勾勒出她完美的剪影,长长的睫毛微微低垂地看着他,阳光透过眸子,在瞳膜上留下了清澈的光芒,而嘴角缓缓绽放的那个浅淡的笑,更是一下子便击中了他的心。

“无妨。”马背上的女子轻轻地开口,目光流转出一片温柔,她又重新蒙上了面纱,拉上帽子遮住长发,掩去了惊世的美貌。她缓缓勒转了马头,竭力保持住外表的平和,目光却焦急地注视着士兵交接的方向,见自己的卫兵已经将Benedict在马背上安顿好,连忙用力地一踢马刺,策动马飞快地往回奔去。

William Standly直直地盯着她策马而去的背影,石头心也有些发软起来。虽然他明知道Annie公主在王室中地位并不高,但在其他贵族和百姓口中却享有着很高的清誉:在爱德华四世当政期间,她关爱平民百姓,尽自己所能提倡合理税收,同时还提出了好几项深受欢迎的律法,正是因为她的关系,爱德华四世的统治才颇得民心,而她自然也非常受人尊敬。虽然现在国王已经更换,可理查德三世的统治却明显让人怨声载道,他不仅废除了先前的税收方案,还软禁了Annie公主。这一事件传出后引起了轩然大波,竟然差点导致了一场起义,所以王室碍于绝大多数贵族和平民对她的支持才不敢针对她——否则,她以后的日子肯定相当难熬。

回看自己,他虽然服务于王室,但并不喜欢这些养尊处优的家伙的贵族做派。可Annie和他们都不一样,他轻轻在心中赞叹道——不知不觉中,连他亦有些为她倾倒了。William Standly微微地笑起来,即便她身份再怎么不起眼,可她就像一颗闪耀的钻石,无论身处何方,都无比耀眼。

走廊响起凌乱的脚步声,木质鞋跟狼狈地敲打在石板上,随之而来的是Annie焦急的声音:“快,叫医生来!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救醒他!”

嘉听到她的声音,连忙带着几位侍女冲出来,看到她安然无恙,不禁松了口气:“殿下,您怎么就带着卫兵跑到战场上去了呀!即使骑马很快就赶得过去……可是,可是如果战争没打完,那可是很危险的!”

“不管那么多了……海蒂,我吩咐你准备的房间准备好了吗?”Annie连气都没喘匀,一路奔波着赶回来,汗湿的发贴在头上,颜色深得微微发棕。

海蒂连忙上前带路,一边应道:“早准备了,在东角楼那里。我这就带他们过去,医生已经在等着了。”

“呼……那就好……”Annie深深地吸了几口气,直起腰来,她有些惊慌失措地望向一边,沉沉的石砌走廊虽然雕刻的极尽奢华,却黑暗无光,没有半分生机——不,那可不是一个好兆头!——她在心中尖叫着,再也掩饰不住心中的慌乱,一向平静无波的眼眸此刻透出了恐惧和慌张的神色来,让人惊讶。

嘉一下子便猜中了她的心思。她轻轻抿起唇来,不知是高兴还是忧虑。殿下有了喜欢的人,这是好事,当然应该高兴;可是她爱上的人却是敌方家族的人,本来便是法律明令禁止的,一旦不小心,便会是玉石俱焚的结局——这可如何是好啊!

她轻叹一声,不由得为殿下可悲的身世感到痛苦:本来失去父亲、屈辱受禁已经让人难以承受,如今竟还爱上了一个身份悬殊如此巨大的人,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糟糕……她本来只需在王宫里无忧无虑地过完一生的,可是这些动乱……这些该死的动乱把一切全毁了!她禁不住在心中狠狠地咒骂那个篡取了王位、害得殿下失去一切的家伙,可是她们如今却不得不屈从于这个篡权者……她恨恨地呼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现在最需要安慰的人是殿下,她必须清醒地面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切,因为只有殿下才可以结束这混乱的一切。

嘉轻轻地走上前去,扶住Annie微微发颤的身体,柔声劝道:“殿下,您别太担心。我们请的医生是自己人,医术高明,不会出事的。要知道,我们现在要面对的不是救不救得活将军的问题,而是……”她快速地将Annie拉入房间,扣上门,压低了声音道,“而是怎么面对国王的盘问。您这次私自出去,消息肯定是瞒不住的,更何况还带了一个本该处死的战犯回来……殿下,您只有拿出令人信服的理由来,才能保全自己和将军啊。”

Annie闻言身子微微一僵,垂下眼眸去。她的手下意识地攥紧了,一手猛地扒上石壁,用力地将头贴在上面。粗糙的石壁透出寒气浓浓的冰冷,让她发热的头脑慢慢地平静下来,因为惧怕而停转的思维此刻也飞速运转起来。她眉毛微蹙,脑中默默地回忆着自己早已准备好的那套完备的说辞。她做事一向缜密得滴水不漏,而这套说辞是她保全身边所有人的唯一法宝,她不能让身边的任何人因为自己的冲动而受到伤害——经过她的聪慧和缜密的心思的分析,这套说辞已经是最完美的了。“我希望这能管用。”她很轻地开口,慢慢松开紧憋着的那口气,冷静地睁开了眼睛。

嘉走上前来替她用冷毛巾敷脸,看到她的眸色又恢复了平静,紫眸在黑暗中透出一种坚毅来,不由得松了口气。此刻她的冷静比什么都重要,那么多人的性命啊,她一旦不能说服国王,所有人就都得死……

“殿下,换件衣服吧。我想国王很快就会传召您了。”嘉取过准备好的衣服,轻声建议道。

Annie微微颔首,换上淡黄色的一条长裙,将长发拢在身后。她仍是一副清清浅浅的样子,但此刻淡雅的装束更能使人感到可信:简单的淡黄色长裙服帖地勾勒出她纤弱的身形,拢在身后的长发显出温润的气质,她优雅地微微抬起下巴露出线条优美的脖子,眸子虽然是暗色的,但能显出她自己的恭敬来——她完全知道该如何利用自己的外貌来为自己换取利益,事到如今,一切只能看自己的了。

厚重的木门被人从外面用力地叩响了,沉沉的响声就如恶魔的鼓点一般,让人惊心动魄。嘉吓了一跳,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有些害怕地转头看向Annie。Annie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去吧。”她轻轻地用口形示意。嘉深深吸了口气,一步一步地向门口走去,明明只有几步的距离,可对于她来说,就像走向断头台一样艰难。很慢地,她用颤抖的手缓缓打开木门。

“Princess Annie,国王让您立刻去议政厅一趟,刚才发生的事情,他需要听您亲口解释。”来通报的人从来没有好脸色,而此刻,这个狗眼看人低的家伙竟然还露出了看犯人一样的眼神,不屑地盯着坐在桌前的Annie。

Annie神色从容地起身缓缓走向门口,脚步坚定,姿态优雅。嘉怔怔地退到一旁,看着殿下平静地走向生死关头……不,她本应该陪着殿下去的,可是……她突然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出声唤道:“殿下……”

她剩下的话梗在了喉中。Annie浅笑着对她摇摇头,露出一个安慰的眼神,却在擦身而过时,用只有她们两人听得到的音量说了一个词:

“亚特兰蒂斯。”

嘉怔怔地看着她纤弱的身影慢慢消失在阴暗的走廊尽头,连忙回身将木门紧紧地扣上,用力拧上了黄铜锁。她心里一片慌乱,完全不明白殿下说话是什么意思——冷静,要冷静!她把身子贴在木门上,双手紧紧捂住脸,深深地吸气,开始在脑中搜寻这个词的踪迹……她忽地想起从前殿下给她讲的一个故事:

亚特兰蒂斯,讲述的是一个繁华城市被突然喷发的火山埋没的故事……那是一个海上的岛屿,船来船往商务繁忙,整个岛屿便是一个文明高度成熟的城邦,可是突然有一天岛上的火山喷发了,厚厚的火山灰覆满了整个岛屿,把那些繁华的一切埋没在细密的尘土之下……等等!尘土埋没了整个岛屿!——莫非殿下暗示的是她把什么东西埋在了有厚厚尘土的地方之下?

有了!嘉猛地瞪大眼睛,殿下的房间里面有一个古罗马式的石质花盆,上面覆盖了很厚的一层先王在外征战时从海边带回来的银沙……殿下极其珍爱她父亲带回的这个独特的礼物,自先王去世后就将这些沙撒在花盆中——难道里面偷偷埋了什么东西吗?——所以殿下一直不让侍女们碰那个花盆?

她连忙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走进殿下的房间,在花盆前俯下身去,轻轻地用手在沙子间试探。没想到,在触到一边时,那一处沙面竟然微微凹了下去,似乎是一个洞口。嘉的手顿了顿,她不知道这下面到底有什么东西,不禁有些迟疑起来,犹豫着将手收回来,但心中却有个声音在不停地催促着她,让她赶紧将手伸进去,取出里面的东西。

嘉用力地闭了闭眼,让自己鼓起勇气,慢慢跪下来将手一点点地伸进去。沙子很滑很软,并不阻隔着她的手,所以很快她便摸到了一个硬硬的、盒状的物体。她连忙抓住,将手一把抽出来,定睛一看,那是一个巴掌大的铜质小盒——看来她猜对了,殿下暗示的应该就是这个。她微微一笑,可仍然不敢放松下来,只是赶紧把盒子打开。没想到,盒子里面竟然是一幅小巧的地图和一把铜制的钥匙,还有一张便笺纸。

她用轻颤的手打开便笺纸,上面是殿下的笔迹。原来,殿下早就为可能发生的不测做好了准备,通过她的父亲,她知道这间宫殿下面有一个庞大的地宫,但这个地宫已经被牢牢地封了起来,只有用这把钥匙才可以从她的房间直接去地宫。所以她早就准备好了逃亡的计划,但是……嘉看到了便笺的最后一句话:只能在最危险的时候使用——现在绝对不是暴露这个地宫的时候啊。

嘉沉默了一下,将小盒子放入裙摆内部一个隐秘的口袋里面,将花盆里面的沙子慢慢拨回原状,隐藏起踪迹后,才慢慢站起身来,扶着墙,一点点挪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她紧闭起眼,深深地呼吸着,等待着。

时间第一次流逝得比软禁时还要慢。偌大的房间里面只有她一个人,一切都太安静了,除了她自己的呼吸声,便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嘉紧紧抓住脖子上的十字架项链,在心中祈祷着:万能的主啊,如果您能听到我虔诚的呼唤,就请您保佑殿下吧,让殿下能安然无恙地回来……她不是万能的上帝,不能预料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是,她只求殿下能平安——嘉咬住下唇,连身子也禁不住轻颤起来。湿冷的空气夹带着刺骨的寒意,一点点透入她的骨髓中,她挺直腰,竭力不让自己因为心中的恐惧而逃离。

轻轻的脚步声在走廊响起,一点点靠近,最终停在了门口。铜质的门把被叩响了,发出很沉闷的砰砰声,就像地狱魔鬼的召唤,蚕食着人心底最后的勇气。见门里面没有反应,砰砰声微微停顿了一下,又响了起来,空气中弥漫的恐惧猛地向骨髓里扎去,让人如坠冰窟。嘉几乎要哭出来了,她一手扒住椅子的扶手,微微站起身来,身体几乎就要不受控制地向密道逃去……

“嘉,开门呀,是我。”

嘉猛地睁开眼睛,惊讶地望向门口。似乎为了印证刚才那句话不是幻听,门口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嘉,没事了,开门吧。”

她惊喜地一手捂住嘴,飞快地冲到了门前,一把拉开木门——真的是殿下!Annie微笑着站在门口看着她,轻轻拉过她的手安慰地拍了拍,这才从容地步入房间。她的眼神里洋溢着欣喜,紫眸也明亮了许多,整个人焕发着喜悦的气息,微微翘起的唇角更透出许多满足来。嘉再也抑制不住,把门一扣上就欣喜地问道:“殿下,是不是有什么好消息?”

Annie微微点头,目光柔和起来:“我的想法得到了议会的支持,国王也赞成了。将军会直接被软禁在东角楼,由专门的士兵把守;我取得了自由进出探视的权利,但交换条件是……”她微微垂下眼帘,声音有些不确定起来,“我要去劝降他。”

“殿下,这个条件太难了。”嘉有些惊讶地走上前去,“以军人的性格,他怎么可能投降啊?”

“我知道不可能,嘉。”Annie轻轻地叹了一声,“但是我也必须答应,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给Benedict争取更多的时间——”她声音渐渐凌厉起来,“以战争的发展局势来看,兰开斯特家族取胜是迟早的事情。现在我需要认清阵营了,嘉,即使不能夺回属于我的权力,也要保证我能活下来啊。我知道,我的身份太特殊,所以更要好好利用才行,可千万不要让这个忘恩负义的叔叔占了便宜。”她猛地站起身来,双手交握在腰间,定定地向一面石壁走去,直走到离墙面还有三步远的地方,才驻足转过身来,从容地看向嘉,“我想你已经明白了我告诉你的信息。”

“是的,殿下。”嘉快步走上前将盒子交给Annie,她认真地直视着她的紫眸,表露出自己的忠诚。

Annie垂下眼看了铜盒一下,并没有抬手接过,而是径直转身面对墙壁的一块砖用力地敲了一下,旋即石块便凸了出来,露出里面一个空的石槽。“放进去。然后记住这块砖的位置。”她淡淡地开口命令道。

嘉连忙按照她的吩咐将铜盒放入石槽中,又将石块放回原位。Annie静静地看着她做这一切,眼神有些飘忽,仿佛蒙上了一层雾气。她紧抿着唇,眼神中那种怅然若失的忧伤又透了出来。沉默了一会儿,她慢慢地开口:“我希望你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嘉。”

“殿下?”嘉有些迟疑地问道。

Annie认真地看入她的眼睛里,浓浓的无奈从眼神深处流露出来:“嘉,对于我来说,每一分每一秒可能会死亡。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在接下来的一切中幸存下来,但是无论怎样,请你答应我一件事。”

嘉用力地摇了摇头,她惧怕地说道:“殿下,您不会有事的——您要是出事了,我们这些跟着您的人可怎么办哪?您千万不要太悲观了……”

“嘉,你听我说。”Annie攥住了嘉的手,“我今天就那么接近死亡,但我发现,以后的危险绝对比今天的更加可怕。所以,嘉,我希望你可以带领大家逃过一劫——这个地宫原来是给王族避难用的,但从现在开始,这个地宫就是我们最后的避难所了。所以你一定要慎重地对待,只有到了最后关头,才可以避进去,知道吗?”

“知道了,殿下。”眼泪有些抑制不住地涌了上来,嘉竭力不让自己哭出来,殿下对他们那么好,就连后路也为他们准备好了——他们又怎么能不尽力帮助殿下?只有这样,才可以报答殿下的用心啊。

Annie冷静地看着嘉的眼神中流露出坚定的崇敬,心中轻轻松了口气——只有让属下无比忠诚于自己,面对敌强我弱的阵势,她才能有更多的胜算。她温柔地抚上嘉的肩,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好了,嘉。我们去东角楼看看吧,我想……医生们的工作应该也快做完了。”

嘉回以一个恭顺的屈膝礼:“是,殿下。”

Chapter 3 Take M e Away

日光跃下窗棂,暖暖地洒在靠窗摆放的床上。少有的晴天,连窗外的鸟叫声也变得欢快起来,叽叽喳喳地嘟囔着属于自己的曲调。

身着珍珠色长裙的少女慢慢地走过来,阳光将她的睫毛染成了金色,投下一片漂亮的扇形阴影,她漂亮的唇也带上了娇嫩的粉色,一派温润的色彩。她温柔地向着照例前来的医生点点头,声音很轻地问道:“医生,他还没有醒吗?”

“还没。不过算算日子,今天也是第三天了,应该很快就会醒过来的,殿下也不用太担心。”白发苍苍的医生露出一个慈祥的微笑,行了礼后便退了出去,留下少女站在床前垂眸盯着床上的男子。

男子漂亮的金色鬈发在日光下有些微微透明,苍白的肤色亦镀上了浅金的色彩。少女怔怔地盯着他如古罗马雕塑一般俊美立体的容颜,轻轻地叹息了一声,目光中又流露出些许伤感。

那漂亮的睫毛在温暖的阳光中颤了颤,终于缓缓地睁开了,露出里面浅绿色的眸子,通透而华美,一派澄澈的颜色。他的眼睛似乎并不适应如此明媚的日光,有些微微失焦,但很快便调整了过来,有些惊讶地望向站在床边的少女。

“你怎么……”他有些艰难地开口,声音涩哑难听,像被剪子剪烂的布在空中乱飘着。似乎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生生住了嘴,定定地注视这那张美丽的面孔。

Annie轻轻地叹了一声,从一旁端过一杯水来递过去。她的目光中有些不忍,低低地开口:“您被软禁了,Benedict将军。”

“呵,我知道。”有了水的滋润,那把好听如提琴般的声音很快恢复了正常,Benedict从容地抬起头,“是您救我的,不是吗?”

“……应该说是监视。”她别开头去,不知道如何开口向他说明发生的一切。嗓音因为干涩而变低,但配上她柔柔的音色,却别有一番低柔的韵味。沉默了许久,她打破了两人间诡异的静谧:“这里都是我的人,您有什么想问的可以直接提出来,将军。”

男子翠色的眼眸流转出一片美丽的色彩,他正想微微撑起上身,却被Annie按住了。她皱起眉,斥责道:“别乱动,想你的伤口裂开吗?幸亏那伤不是贯穿伤,否则还不知道救不救得回来。”她做出一副生气的样子,可微微下坠的尾音却透露出她的紧张和担心。男子不禁轻轻笑起来,躺回床上,平静地注视着她。

“你用了什么条件和他交换?”

“什么什么条件?”Annie眉毛禁不住微微一跳,该死的,他怎么一下子就猜了出来?她有些慌乱起来。如果Benedict知道了她要劝降他,以他的脾气,万一真的做出什么自残的举动可怎么办?……哎,不管怎样,先装傻再说吧。她立刻摆出一副无辜的样子,目光却小心翼翼地移向窗边。

Benedict从容地看着她在装傻,倒也不急着拆穿她,只是很柔和地问道:“你最近的日子比我初次见你的时候好过些了,不是吗?”

“……嗯。”

“因为大多数贵族和民众的支持,对吧?”

“……嗯。”

“所以你知道你现在是理查德三世的眼中钉,他只是碍于悠悠众口没有对你动而已。但是如果哪一天他被惹急了,一意孤行地杀了你,也是可以预见的。”

Annie猛地转过头来盯着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Benedict直直地看入她的眼睛,一派从容:“你想造反。”

“你疯了!”Annie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站起身来,有些慌乱地在房间里踱步,又停住脚,压低声音质问道,“我这样做对自己有什么好处?”

“那您为什么救我?”男子沉沉的声音带着几分蛊惑的色彩飘向Annie,“救一个敌国的将军只会把自己推到危险边缘,如果不是因为救下我有相当的好处,以您明察时势的聪慧,又怎么会冒这个险?”

Annie微微垂下眸子,慌乱的眼睛中猛地闪过一抹冰冷凌厉的眼神,暗忖自己果然找对了人,那么,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她微微挑眉,勾出一个笑容,大大方方地转过身去面对Benedict,眼睛里刻意勾出来的羞怯和慌乱一扫而空,取之以明亮从容的眼神:“将军果然聪明,一下子就猜到了我的心思。我是需要您的帮助,虽然作为兰开斯特家族最顶尖的将领,您帮助我有违律法,但是您不妨听听我的条件再作考虑,好吗?”

Benedict微抬下巴,目光中流露出有些不可思议的眼神,但他很平静地微微颔首,做出倾听的姿态。

“理查德三世要求我劝降您,这个条件我很清楚您并不会答应;但是我接受了这个条件,所以您可以有足够的时间养伤。我已经决定支持兰开斯特家族,因为我无法容忍这个叛国者坐在父亲的宝座上践踏父亲征战而来的土地。等您伤势痊愈,我会帮助您回到兰开斯特家族的军队中去,等到您的军队攻打这里时,我会以爱德华四世唯一继承人的身份公开向您表示支持。这就是我开出的条件。”

“有意思。您开出的条件可真丰厚,可是您要交换什么?”Benedict有些惊讶,同时也不禁好奇Annie想与他交换的内容。他不明白到底有什么值得Annie拿那么慷慨的条件来交换,心中不禁列出了一长串可能性——是权力,还是属于她的土地?——可他再一次被震惊了。

“带我走。无论我是否活着。我都不想待在这个宫殿里,哪怕一分一秒。”Annie的声音有些恍惚,像飘在空中那样虚缈和不确定,甚至还带上了一点点无助的色彩。那些冷漠、那些充满了算计的面具一层层从她的脸上掉落,在地上砸得粉碎。此刻,她只是一个想要从这个冰冷而华丽的监狱中逃走的无助女孩。她想要的,不过是一个看似简单,得到却无比困难的东西——自由。

Benedict不忍地看着此刻突然变得无比脆弱的她,心中一直禁锢的情感终于不受控制地喷涌而出。他多想给她一个拥抱,告诉她不要假装无谓的坚强,不要活在冷漠的面具下,再想哭也只能将想法封锁在心底……可是他现在只能躺在床上,只能给她苍白的言语上的安慰——他第一次恨自己的无能!

“如果您只是要求这个的话,我不需要其他的条件。您将我从死亡中救出来,就已经足够了。”他低低地开口,不觉中,声音也带上了伤感。

Annie有些惊讶地望着男子。他漂亮的眼睛中罕见地流露出温柔,眼神如月光转过银色的沙丘撒到大地一般温和,却又带着淡淡的雾气,缭绕着笼住她。Annie此刻竟然无法从他的眼神中移开目光,怔怔地与他对视。不得不承认,她选择冒险救人,多少还是有着私心的……直到这一刻,她这才迟钝地发现,自己好像有点喜欢上他了。想到这里,她的脸就不禁有些烧起来。

她低下头去,可嘴角不禁微微翘起。温暖的阳光懒洋洋地洒下来,流露出幸福的味道,哪怕随时风雨都有可能到来,但至少在这一刻,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谢谢。”那一抹温润的微笑最终在她唇边绽放,像茉莉花一样纯净而美好,美丽的紫眸在阳光下如水晶一般通透,眼波微微流转出笑意,她的笑,让人心底也温暖起来。

养伤的时间过得很快。不到三个月,Benedict的腰伤便几乎痊愈了。与此同时,理查德三世却越来越焦虑,迟迟等不来的投降消息让他重新考虑起采取非常手段来,疑心病使他也开始怀疑Annie公主和兰开斯特家族勾结的可能性。这些念头像蚂蚁一样爬满了他的心头,使他越来越坐立难安。他终于决定要召集议会,准备以通敌的罪名处决他的眼中钉了。

“什么?海蒂,你得到的消息是准确的吗?”Annie惊讶地一下子站起来,“国王真的已经开始怀疑我们了?”

海蒂担忧地抬起头看着Annie:“殿下,国王今早已经召集议会了。他肯定准备要动手了,您赶紧想想办法吧!”

Annie焦急地在房间里踱步着,她一手扶住头,一手紧抓住裙摆,眼神中流露着担忧,但同时一丝坚毅的光芒也在她的眸中闪现。她的大脑在飞速地运转着,神色变得非常凝重。忽然,她猛地停住脚步,下令道:“议会的商议可以给我们拖延一点时间。嘉,你立刻去通知我们的人,叫他们准备好马匹和行装,从地宫直接出宫去,然后跟着Benedict去兰开斯特家族的拥护地避难。海蒂,你跟我去东角楼,一会儿你带领Benedict从角楼的通道逃出来,跟着护送的人一起去避难。所有人都听我的安排,我们现在要立刻从这里撤走!”

嘉瞪大了眼,惊讶地问道:“殿下,我们跑了,您怎么办?”

“只有我留下来才可以给你们逃跑争取更多的时间!嘉、海蒂,你们不要担心,我有办法保护自己;我对于理查德三世还有利用价值,他不能对我怎样。还有,你们一定要跟着Benedict,只有他才可以救所有人了!”Annie着急地吩咐道,又猛地转身叮嘱,“记住,我不知道国王召集了议会,我只是像往常一样去看望将军!知道了吗?”

“是。”嘉连忙提起裙摆快步离开。Annie深深地吸了几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扶住海蒂的手:“走吧,去东角楼。”

Benedict正在窗边踱步,听到外面传来的脚步声,明明焦急而凌乱却得强压着慢慢走来,心中立刻对发生的事情猜出了个大概。他抬起头,目光正撞上冲过来的Annie。她的眼神中透出的着急和慌乱更印证了他的想法,他连忙走上前去扶住她,问道:“国王要针对你了,是吗?”

“对。”Annie连气都来不及喘匀,焦急地压低声音说道,“国王已经召集议会在商讨处理我的事情,我们没时间了。Benedict,你答应过我的,会帮我和我的人逃出去。但是现在,我必须留下来才能给你们拖延时间,所以请你现在就先把他们带走,我另外会想办法逃出来。”

“不行!”Benedict着急地抓住她的手,说道,“你一个人没了支援,怎么可能逃跑……”他的眼神中涌出浓重的担忧,Annie救他已经冒了很大的险,被怀疑是迟早的事,而现在已经到危急关头了,牵一发而动全身,他怎么可以抛下她一个人来面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切?

“不要说了!”Annie打断了他,“求你了,行吗?从救你的那一天起我就已经不再支持约克家族了,如今他们对我动手,更是在逼我翻脸——没关系的,我手里还有能保全自己的东西,我不会有事,所以现在最重要的是你们要赶紧逃离这里!”

男子眼中流露出深深的不舍,他发怔地看着面前这个坚强的女子,心一点点地揪紧,但他知道现在他必须离开——他从口袋中拿出一把月牙状的匕首放入Annie的手心,目光坚毅:“我保证我会把他们安全地带离这里,你放心,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一定会带兵回来救你。这把匕首陪我征战了很久,现在送给你拿着防身。好了,我必须要走了,你保重!”他郑重地向她行了一个吻手礼,跟着海蒂飞快地钻入通道离开了。

Annie怅然若失地盯着他消失的背影,目光一点点涣散,流露出浓浓的伤感和释然。她喃喃地叹了一声,膝盖重重地磕在地上,她跪在窗前,看着仍然明媚的日光,自嘲地笑了笑:“对不起。我想……我可能等不到你回来了……”

泪水涌了上来,使她的眸子笼上了一层雾气。她咬住下唇,抑制住哭出来的冲动,强迫自己冷静地做完最后一件事。眼神一点点地冷了下去,隐藏在其中的凌厉锋芒终于绽放出来。她拿过窗台一块松动的石头,深吸一口气,从容地往额头上砸了下去……

鲜血如花一般在她的额角上绽放出来,石头落在了一边,她轻轻地倒下,阖上的眼帘掩住了那双黯然的眼眸……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内。她的受伤,应该足够拖延时间了吧。

角楼的门口响起纷乱的脚步声,随即传来的是理查德三世愤怒的吼叫:“叫医生!一定要把这个女人弄醒了,我要亲自审问她!”

Chapter 4 Only Love

1485年。亨利·都铎亲自率领大军,与理查德三世率领的约克家族军队在Bosworth Field决战。多年战乱的尾声,就在这场大战中奏响了。

连续下了好些天的雨,道路变得泥泞不堪,但再糟糕的路况也没有阻挡兰开斯特家族军队的前进,湿软的泥地吸收了马蹄行进时杂乱的声音,整支军队得以隐蔽的赶到了决战的地点。

“啊,这种天气可真不是安营扎寨的好时机啊!”亨利·都铎有些不悦地抱怨道,骑在马上看着士兵们忙碌地搭起帐篷。他们的军队到得比预计的时间快了一天,这可真是准备战斗的好机会。

“提前到达。我们已经占了先机。”Benedict从容地勒住马慢慢踱来。两个月前他平安地回到兰开斯特家族的领地的时候,所有人都惊喜万分,尤其是亨利·都铎,大战一触即发,头号将领的回归绝对是个好事。可是不知道怎么的,Benedict却一直有些怅然,面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来,直到要和约克家族决战,才一下子精神焕发,流露出极大的兴奋来。其他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可是亨利却对他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的心思心知肚明。

“嘿,还不是你不分白天黑夜地赶路才害得我们早了那么多!”亨利笑着一拳打过去,看着Benedict冷漠的面容,无奈地摇了摇头,“还想着她哪!唉,行了,别摆着张面瘫脸了,你以前面对大战还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现在是怎么啦,神经兮兮的。”

Benedict一言不发地拨开他的手,他冰蓝的眸子中笼着一层浓浓的愁绪,唇紧紧地抿着,整个人都阴沉着,似乎有一团乌云笼罩着他的周遭,把他紧紧地包裹起来。

“好啦好啦,知道她对你很重要。但是,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打赢这场仗,只有这样,你才可以去救她啊。”亨利一边劝解着,一边皱起眉看了看天,“真希望决战那天不要下雨。”

“不会下的。”Benedict终于开口回应道。他握住缰绳的手慢慢收紧,心中很轻地说道:Annie,你再等我一天,就一天。

总攻的时间是第二天清晨。浓浓的晨雾还没有散去,天空中的云层压着大地,空荡荡的荒野向各个方向延伸,间或点缀着矮树和长长一排石楠,泥土混杂着露水的气息在两军之间的一大片空地上飘着,乳白色的雾中隐藏着两支蓄势待发的军队。

“所有人,为了兰开斯特,冲啊!”亨利·都铎沉沉地望向在雾气中若隐若现的约克军队,示意号角兵吹起信号,然后他冷冷地举起剑来,用力地一踢马刺,带头向对面的军队冲了过去。

霎时间,战场上厮杀声、号角声、马蹄声、兵器碰撞发出冰冷的撞击声,还有士兵从马上坠下发出的沉闷的声音,充斥着一整片原本宁静的土地。白玫瑰和红玫瑰在战场上厮杀着,两边的战旗在晨风中鼓动着吹起。但是很快,红玫瑰的枝蔓便绕上了大半个战场,约克家族的军队开始有些力不从心,节节败退下来。阳光似乎已经明媚到可以穿透厚厚的云层,洒到大地上来。

Benedict狠戾地挥着手中的利剑,干脆利落地斩落一个又一个约克家族的士兵。他向来就讨厌约克家族的做作,在成功从软禁中逃离后,更是对白玫瑰厌恶到了极点。所以当他在战场上面对白玫瑰军时,杀起人来毫不留情,很快就解决掉了一大片。

理查德三世隐藏在后方默默地观看着战争,但他没想到的是,自己辛苦拼凑的大军竟然那么脆弱而不堪一击,很快便散乱一片。他着急地捏紧了拳头,不,这样不行!他猛地站起身来,眼珠微微一转,便想到一个卑鄙的主意来。他冷笑着向侍从吩咐道:“把她带上去。我看那小子面对她,还敢不敢乱来。”说着,他便冲出帐篷,骑上马向战场上奔去。

亨利和Benedict带着军队在战场上左冲右杀,丝毫不留情面。可是对方的军号却突然变了,白玫瑰的士兵们听到号角声,纷纷向回奔去。

“他们是想逃跑吗?”亨利在战场上杀红了眼,看到对方向回撤兵,毫不犹豫地就想去追。

Benedict却冷静地阻止了他。他抬起手示意自己的士兵归结成队伍,小心地面对约克家族军队这个奇怪的举动。

约克家族的队伍中慢慢推出一个带轮子的木制高台,透过慢慢散开的雾,依稀可以看到上面绑着一个身穿白色长裙的女子。她长长的头发披散下来,四肢被麻绳捆在木板上,苍白的肤色和惨白的长裙透出死气沉沉的样子来。

亨利奇怪地看着木板上的那个女子,一转头时,却看见Benedict的脸色唰地变了,嘴唇无意识地微微张开,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惊恐出来。“Ann……Annie?”他迟疑地开口。

“她就是你要救的人?”亨利一下子就明白了Benedict的意思,他有些苦恼的挠了挠头,说道,“不行啊,这个距离太远了,我们总不能飞过去救人吧?”

“卑鄙的家伙……”Benedict咬牙切齿地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他愤怒地瞪着优哉游哉登上高台的那个身影,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他实在是又气又怕,气理查德三世这个家伙卑鄙的拿一个女人来要挟自己,但又怕Annie真的出事……一大片云飘了过来,盖住了即将透过云层的阳光,大地又重新变得阴沉起来,风也凛冽了许多——不,绝对不能就这样服输!

兰开斯特家族这边正乱着,理查德三世却是得意扬扬,他阴笑着拿出一把匕首放在被绑在木板上的女子的脖子上,只是微微用力,白皙的脖子上便出现了一条红痕。可自始至终,女子的眼睛却冷静地闭着,丝毫不理会自己的性命正遭受威胁。

Benedict都快被吓疯了,他痛苦地盯着自己心爱的女子被人用刀指着,却不知如何是好。一切似乎都该死的不顺利,可他绝对不能因为敌人的卑鄙放弃一切投降!他的眼中流露出浓浓的抱歉和痛苦,身子已经有些颤抖起来,可是他别无选择。

“亨利,打过去吧。”他别过头去,痛苦地紧闭上眼睛。对不起,Annie,我还是食言了……可是我不能为了你而放弃我自己的国家,所以……恨我吧……他坚毅的脸上有抑制不住的痛苦,眼角终是抑制不住地流出了一滴泪珠,慢慢地流过他的脸庞,坠落在虚无中。

“我不会动手的。”亨利突然抓住他,眼神坚定,“你坚持到现在不就是为了见她吗?你问问你的心,你怎么可以放弃?”

Benedict的眼睛中全是痛苦:“可我们不能为了她就投降!我们过去的那一场场战争,还不是都咬牙打了下来?我们不能在最后关头放弃……”

“不,还有办法的。”亨利坚定地说道,突然,他睁大了双眼,一把揪住Benedict,喝道,“快看!”

高台上的女子忽地睁开了眼,她凌厉的暗紫色眼眸一下子绽放出杀气,一切都太快了,人们只看到寒光一闪,刹那间,架在她脖子上的匕首便已经架在了理查德三世的脖子上。她从容地反手用另一把月牙形匕首割断了脚上的麻绳,两把匕首牢牢地封住了近在她身旁的理查德三世的退路。

她轻轻地在对方耳边笑道:“叔叔,您只觉得我是一个会读书的弱女子,却不知道父亲还教了我格斗术吧?真可惜,这次,您还是失算了。”她手上加了力,冷冷地挟持被吓得魂飞魄散的男子转过身来面对他自己的军队,眼神中冰冷的锋芒更甚。

“所有约克家族军队的将士们,”她大声地开口,声音十分冰冷而威严,“理查德三世一直对外宣传我的父亲爱德华四世没有继承人。实际上,是他,谋杀了我的弟弟——约克家族唯一的继承人。也是因为他,父亲好不容易结束的战争再次被挑起来,多少无辜的民众在战乱中失去生命。他根本就没有权力当这个国王,他的王位,是非法的!而且,我敢肯定你们中的大多数人的家园在战争中被毁了,这一切——全都是他的罪过!”

高台下面约克家族的军队开始微微骚乱起来,她不得不提高了声调,继续说道:“我现在以爱德华四世次女的身份向你们倡议,不要再盲目地为这个不配做国王的人卖命了。请你们冷静地用心想一想,你们每战每败,那么多人失去性命,值得吗?”她的声音中有些伤感,眼神慢慢地柔和下来,注视着下面的士兵。士兵们不再嘈杂,而是安静下来,听着她的话语。

“无辜卷入战争的人都是无罪的,上帝不会责罚你们。所以,现在请你们自己决定未来的命运:不想继续打仗的士兵们,有两条路选择。请相信我作为约克家族正脉目前唯一的继承人,不会强迫你们做任何事情。愿意归入兰开斯特家族附属军的,可以选择加入;如果不想,可以就地解散,回家务农。这些全部都是你们的自由。所以——”她手上的弯刀更加用力地架在理查德三世的脖子上,在他养尊处优的颈部留下一条白痕,逼迫他停止无谓的叫嚷,平静地说出最后一句话,“请愿意结束战争的人,放下武器吧。”

士兵们的眼神中流露出失去家园的浓重的哀愁,可是他们不敢放下武器,只是惧怕地盯着他们的主帅——William Standly。而此时,这位主帅正怔怔地抬起头看向高台上的女子,心中涌出千万种情绪来:投降是一件不光彩的事情,可是他知道,现在所有的士兵们都已经不想再打下去了,无论如何他们都不可能再扳回局势。不过,向她投降是个很好的选择,因为在民众心目中,只有Annie公主是他们敬爱的领袖。更何况,自己曾经在战场上帮助过她,想必Annie也不会残杀投降的领袖——因为她有一颗善良而正直的心。

他轻轻地叹了一声,众望所归,不要再造成无谓的伤亡了——于是,他高高举起手中的剑,用力地将剑插入泥土中,然后向着Annie恭敬地跪下身去:“尊敬的Annie公主,我带领我的士兵,向您投降。请您饶恕我们在先前的战争中的不敬之罪。”

约克家族的士兵们跟从着主帅放下武器,左手放在胸前,恭敬地向Annie行礼——他们终于可以不为那个嗜血的理查德三世卖命了,因为他们有了一个真正适合做君主的领袖——Princess Annie。这个坚强的女子,会像她优秀的父亲一样,带领他们走向美好的生活。

William Standly接过士兵们从草丛中寻找到的王冠,走上前去献给Annie公主。阳光终于从压得极低的铁灰色云层中穿透,耀眼的金光打在Princess Annie身上,使她白色的长裙此刻如加冕礼服一般流离出绚烂的浅金色。她如女王般庄严而从容地接过王冠,微微垂下眸子,静静地向William露出一个华美的微笑。仍然身着华服的理查德三世被愤怒的士兵们拖走了,他将受到审判,并为他的狠戾和不近人情导致的伤亡付出应有的代价。

亨利目瞪口呆地盯着战争局势的突然扭转。没想到,所有约克家族的士兵们竟然会放下武器,顺从地向Annie表示忠诚。她手捧着历经腥风血雨的王冠,慢慢转过身来看着不远处兰开斯特家族的军队,缓缓绽放的微笑比阳光还要灿烂。

大地终于沐浴在阳光之下了,浓重的云散去,雾气也一丝丝散了,露出布满石楠的大地和厚实如地毯般深浅交织的草地。两方的士兵纷纷放下武器,一切都向着和平的方向迈步。亨利抱起手臂看着远处的Annie,转头看向还愣在一旁的Benedict,有些无奈地提醒道:“别发傻啊!该干吗就赶紧去吧!”

Benedict如梦初醒般策马飞奔而去。他敏捷地跃上高台,正对上Annie浅笑的眼眸。她栗色的长发随意散落,在阳光下散发着柔和的金色,再简单不过的白色长裙衬托出她干净的容颜,不需要任何的装饰,此刻的她,便是最真实最美好的。她澄澈的眸子里映出俊朗男子的身影,俏皮的微笑从嘴角偷溜出来,即使是绚烂的阳光在她灿烂的容颜下也已经黯然失色。她就站在那儿,真实地,等着他。

他大步走去,直到她面前三步远时驻了步子,从容地将手伸过去。她不禁笑出声来,将手交到他的手里,旋即被轻轻一带,落入了他温暖的怀抱中。他们就在战场上相拥着,感受着灿烂的阳光洒满大地的感觉,阳光跃上他们的脸颊,勾勒出彼此欢欣的笑颜。

——一切都美好了。

亨利看着这对璧人,唇边也不禁露出笑意。他慢慢地策马过来,靠在高台的一边,坚持不懈地煞着风景:“嘿,老兄,容我提醒一句,你刚刚也听到了,她现在可是我们死对头唯一的继承人啊。你如果要娶她,可是会被安上通敌叛国的罪名。议会那帮满脑子律法的老头子们说什么都不会同意的。”

“随便你怎么处理吧。我可以交出兵权回自己的封地安安分分地当我的农场主,但是我绝对不会再离开她了。她为我受了那么多苦,我绝对不会碍于悠悠众口而放弃自己的感情。”Benedict从容地回答道,目光中流露出坚定的信念。对于一个军人来说,即使征战一生,心底的那个归属也绝对不会改变——其实,他们就是为了有一个安定的家——而现在,他好不容易找到了幸福的归属,他又如何会轻言放弃?

“看来你可是铁了心要违反这条律法了啊。真可惜,你本来可以有更好的未来的,可如今……”亨利无奈地叹气。他当然了解这个一起长大的玩伴的脾气,一旦犟起来,多少匹马都拉不回来。

Benedict从容地看着亨利惋惜的眼神,淡色的眸子中一片平静:“你错了,亨利。好的生活可以靠自己的努力去争取,但是一个幸福家庭的缘分,却只能遇见而不能强求。我爱她,这就是我放弃一切唯一的理由。”

亨利轻叹一声,别人不服软,只好自己让步了:“Benedict,以我们这么多年的兄弟情分,我自然不愿意让你的前程葬送在可笑的律法限制中。这样吧,我可以动用自己的权力成全你们,但是你们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Annie转过头来看着他。

亨利露出一个微微伤感的笑容,看着眼前这对好不容易走到一起的璧人,确实,也只有彼此间真正的爱慕,才会让人甘愿放弃一切。战争结束后,一切都百废待兴,此时此刻他需要的不仅是一个好的兄弟,更是一个能辅佐他治理国家的心腹,所以,他选择成全他们,以换得一个文武双全、忠于自己的心腹:“你不许推掉我给你的职务。这个新的王朝需要所有人一起努力,才可以创造属于我们的那个和平年代。”

“我很确定我会尽全力帮助你。”Benedict从容地一手拉着Annie,踱步到兄弟身边,淡定地伸手拍拍亨利的肩,“但是容我提醒一句,你这个交换条件的使用只有一次。等到国家一切基本安定下来,我就辞职走人。”

Annie浅笑着应道:“顺便,如果您需要我父亲当政时的一些制度作参考,我很乐意提供帮助。”她走上前去将王冠递给亨利,目光温暖如春风,“您会是个很好的国王的。”

“谢谢。”亨利郑重地接过象征着权力的王冠,同时也有些惋惜地看着Annie,“其实如果你当女王,会比我当得更好的。民众们都很敬爱你。”

“您说笑了,陛下。”Annie轻轻向他行了个礼,抬起澄澈的眸子,笑意在眸中荡漾,“平定战乱的是您。称王者应数功劳,而毫无疑问,您是功劳最大的一位。我除了比较得百姓们的支持,还有什么呢?现在约克家族的统治已经结束了,陛下,您的王朝刚刚开始,可千万不要因为我、因为我的家族而再掀起什么波澜。再说了,我从来不留恋什么权力,在宫中的这些年我已经受够了钩心斗角。现在,我只希望能过上安安稳稳的生活,相夫教子,仅此而已。”她的目光温暖,长长的睫毛微微扑闪着,轻柔地吐露出心声。Benedict走到她身边,温柔地握住她的手。此刻,她终于得到了她想要的生活。

和煦的风吹拂着战场,天还是蓝得像一块水晶,太阳未升起时的昏沉已经一扫而空,绚烂的阳光普照着大地——新的一天才刚刚开始!

即使战争中离不开血腥与残忍,但是战争已经结束了。那些战死的士兵会得到很好的葬礼,和平终于在所有人期盼中降临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一个全新的王朝——都铎王朝开始了,新的统治者,新的律法,新的一切……

在残酷的战争中,没有人的手上不沾染上鲜血。战争里没有人会是无辜的,人们被利益吸引着走上战场,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拼死奋斗,不同人相互比拼着权术和心计,操控着战争的走向,伴随着一个个人物步上权力中央又被推翻,生命在不断地绽放和凋零——其实自始至终,没有人会是最终的赢家。

但是幸好,在生命的战争中,他们遇见了彼此。从那场舞会开始,他们就已经在彼此的生命痕迹中留下了绚烂的一抹印记,自那时起,他们的拼搏就不再单纯地为了自己的利益,更多的带上了感情的色彩——那一夜的舞蹈和灯光会在历史中慢慢褪色,当一切都被尘封之时,蓦然回首——只有爱,永恒不变。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就像这片天空一样,虽然有时候被乌云遮得昏沉,但云开雾散后,总是澄澈而明媚的。

Annie和Benedict默契地相视而笑,目光中流转出幸福的色彩:新生活开始了,可不是吗?

专家点评ZHUANJIADIANPING

独特的选材视角:15世纪的、英格兰的、王室两大家族为王位血拼的历史故事,因时空距离的遥远而颇能吸引读者眼球。认真的创作态度:文后以翔实的考证资料介绍了创作背景,以名曲《爱的亡命之徒》的歌词节选作为内容甚至主题的提炼,足见作者的创作并不肆意洒脱,而能建立在厚重扎实的基础之上。精彩的叙事呈现:四章两万六千多字的篇幅,性格鲜明的人物刻画,氛围迥异的场面描写,华丽流畅的语言表达,足见作者整体语文素养的特质。

什么时候能读到作者取材于现实题材的、更具民族特色的新作品呢?

(童承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