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杨东平
辽宁省沈阳市东北育才学校初二134班
史卓远
他,让我终生难忘;他,让我刻骨铭心。每当站在老楼的院子里,望着他曾与他的太奶颤巍巍相伴走过的那条小巷,望着他曾租住过的那间残破的小屋,望着我与他曾欢笑过的那片草地,我心中顿生一种凄凉的感动。
七年之前的那个初秋,老楼底层那间已被忘记的小屋搬进了一老一少。老人已然八十有余,脊背被劳累与岁月压弯,白发苍苍,双眼混浊,双手生着黄色的厚茧,走路时身体不住地颤动,让旁人怜悯万分。小家伙仅六岁,白皙的脸庞,水灵的眼睛,但他眉宇间显出几分英气,而俊俏的脸上带着生活艰苦的苍白,清澈的眼中闪着悲凉与沧桑。老楼和善的人们听说来了“新客”,都去问候,帮着拾掇屋子,那被遗忘的老屋又有了生气。
几天之后,一老一少安顿下来,与人们诉说了自己悲惨境遇:小家伙叫冯杨东平,老人是他的太奶。冯杨东平的父母在沈阳打工,老人带着曾孙在农村居住,日子还过得去。后来不知为何,他的父母离异,家中田地又被强占,老人无奈,只好变卖家产,来沈阳找孩子的父亲,连续几个月居无定所。后来孩子父亲拼命干活,才租下这间老屋,供二人居住,老少二人相依为命,生活艰难。
为了维持生计,老人每日出去翻垃圾箱,捡瓶子,拾废旧金属,冯杨东平也随老人去捡垃圾。饿了,只能望一望路边的饭馆,嚼着干硬的馒头与大块的咸菜;渴了,只能望一望他人手中的饮料,咽着生水。
一天我从幼儿园回来,正赶上冯杨东平吃过晚饭在外捡瓶子,我向他招招手,他也认得我,跑过来与我交谈,激动地说:“这世上最厉害的就是我们族了,你看贾宝玉叫欧阳奋强,我呢叫冯杨东平,我们的名字都是四个字的,我厉不厉害?”我笑了笑,笑过又是一阵难过。他与我同龄,比我大度,比我聪颖,比我机警,比我善良,可被命运安排在了这样的家庭,每日早出晚归,老少相依为伴,那个欧阳奋强也不知他与旁人说过多少遍,他自己可能在忙碌中忘记了,我又怎忍心挑错?
随着时间推移,我快上小学了,冯杨东平也不再与太奶捡瓶子,而是去买卖一些小商品。冬日的中午,听邻人说,早上他去十里外的一个小市场批发本子,中午正在十字路口卖呢。我也没有事情可做,就央求奶奶陪我下楼去看一看。出院子打老远就看到一个很小的“黄土包”坐在一堆书本中间。走近,就看到冯杨东平“围着”一件特大的旧军衣,在熟练地摆弄着零钱,与顾客们交谈着。他旁边有几个孩子,好奇地嘲笑他,并冲他扔小石子,但冯杨东平仍坚守他的小摊——毕竟这是他几个月捡瓶子的血汗呀!我看着,与奶奶在十米开外看着。我不说话,心里却恨死了嘲笑他的人,但又对冯杨东平心生敬畏:小小年纪,竟做小笔生意,忍气吞声,可见“男儿本色”。观其交易之老练,吆喝之成熟,实在自叹不如。我又想起在幼儿园里,那些三天两头打架,一天到晚攀比,跌倒就大哭不止,欲望不得满足便生气、绝食甚至需老一辈央求还不忿的同龄人,不禁泪湿衣裳!
再后来,我上了小学,冯杨东平的父亲也因老板发了工钱让冯杨东平上了幼儿园——不过不是正统的幼儿园,而是由一个如他太奶般的老妇私人开办的。冯杨东平因为年龄较大,阅历也多,在幼儿园内学得很快,很刻苦,几周工夫就学会了握笔、写字。几个月下来,他已认识上千个汉字。我听着老人们夸他,心里替他高兴(但高兴之余痛楚袭来,击在我幼小的心头,使我灵魂震颤:他得到的知识,只是同龄人很小的一部分)。
之后我又偷偷去看他,他急忙向我展示他的“画作”与“字帖”,并与我讲“幼儿园”的趣事。我笑了,他也笑了!他笑得很开心,眉毛一挑一挑地,眼睛忽闪忽闪地,开心到忘记了家徒四壁,忘记了受尽饥寒,忘记了被人侮辱……
一天天学习,一天天长大,冯杨东平对知识的渴望一天天增长。他借休息时间继续捡废品、卖小本、攒钱买书,后来又去书店躲在角落窃读,真的有点林海音的味道。
之后一次我去书店买书,我在书架的一角发现了一个“小土包”——裹着大衣的冯杨东平!他激动地站起来,对我说:“可算遇到你了!我问了我父亲,我的名字是怎么起的。我妈姓杨,东是毛泽东,平是邓小平!来来,我给你讲讲毛泽东……”我倾听着,他讲得眉飞色舞,那么流利,那么精彩。他的知识,远远超过了那些炫耀自己的华贵衣着,比较自己的名贵手机,攀比游戏过关技术的,有时间玩、无时间学的同龄人乃至普通中学生!我倾听着,他讲述着。他讲到了中外历史,讲到了古今小说,谈到自己状况,谈起未来梦想……我笑了,他也笑了。
他,永在我心;他,永远铭记。我不会忘记他的坚忍与顽强,我不会忘记他的努力与无畏;我知道穷则思变,我知道吃苦是福!他使我心生出莫名的感动,这感动告诉我:没有白吃的苦,这苦痛终会变成他受用一生的财富!
祝福你,冯杨东平!
专家点评
一个在苦难与贫困中成长起来的孩子。一个穷则思变而且乐观向上的同龄人。《冯杨东平》,作者以人名为作品名,凸显尊重,颇显古风。最值得称道的,是作者尖锐地触及当下社会两极分化的痛点,以感人的情节、生动的细节、传神的语言与肖像描写,塑造了一个身在底层而乐观向上的清贫少年的形象。同时,作者充满情感地抒情与评论,也在人物的对比中形成了一种张力,增加了文章的厚度与力度。
(董宏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