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在唱
江苏省南通市海安县海陵中学初二(6)班
刘卿竹
傍晚时分。远处有几幢楼房,渐渐在夜幕降临前变得黑暗。天空像一只罩着的大钟,几只乱鸟飞过,不着痕迹,穿梭着,仿佛是想要突破天空的屏障。在它们触碰到钟壁时,打铁人打铁的咣当声就变成了钟鸣,而这冷清的打铁声又渐渐被蝉鸣湮没。
天还是挺晴朗的,有一片片粉蓝色的云挨挨挤挤却又疏密有分地布在落日上方,几抹淡淡的粉橘色在云彩上开出几朵小小的花儿。天气稍微凉快了一些,这些云朵似乎沉重了些,扎实了些,沉甸甸的感觉,像储蓄了很多,却又轻飘飘地浮在空中,可两者相配却也不显得矛盾、不自然,而是让人感觉很沉稳。经历了一个夏天,云儿还是飘逸的,但看得见,她多了许多内在的坚定。云朵的颜色清新娇柔,让我想起了海水和沙滩过渡的那个部分,也让我想起小时候在透明瓶子里装的粉蓝色的亮片,既耀眼,又平凡。云朵也是如此,让人不禁想嗅一嗅是什么味道,无味所以清淡,虚实结合所以明慧。天空像是一片海域,几朵静静的浪花在心中翻腾。如此惟妙惟肖的一幅画面,让人不禁也会幻想,这九重天之上是否真有云霄宝殿?
乡村的一切都是安静的,哪怕蝉鸣再刺耳,都似乎听不见。越近中午,天色越来越淡了,很淡很淡的蓝色让我仿佛看到了天际的悠然。夏日显得格外飘逸,仿佛姑娘们的裙子在眼前摇摆,有些迷乱,有些昏黄。分不清哪儿是云,哪儿是蓝天。夏天是很宁静的,到了乡下,一切只有绿色的麦苗在缓缓地动着,仿佛秋风已经刮起来了,仿佛该是落叶的时候了,夏天宁静得像秋天了,但是那种放任的宁静,悠然自得。风轻轻地蒙上了我们的眼,但还是能从指缝里看见天际。远的地方,有绛紫色淡绿色的色彩,像是掺和了水的颜料,怎么刷都是那么淡,但是淡得很好看。那里是永远走不到的天际,那里很邈远,像是一个虔诚的愿望,祭奠着梦的浮沉。
蝉在鸣叫着,其实一直都在叫着,但是某一瞬间你听到了,仿佛从那一刻时才真正开始响。待在外公家里,听着蝉鸣,总是会有些不一样的遐想。有时候会抬起头来看一看急速旋转的电风扇,仿佛是它在叫似的;出门望一望院子里那唯一一棵枣树,幻想着不是蝉鸣,而是树在唱歌,其实也未必不是。蝉叫的声音像是风声,风吹过时蝉会故意地唱着,刮过绿油油的水稻,水稻时而只是轻轻地摆一摆,时而稍稍地弯一弯,这时候日光照在上面,仿佛是一道亮光疾来疾去。远处的几座平房在绿意的掩映下,就像是童话里的房屋,只不过不清楚那房子里是住了女巫还是公主,因为房子离我们较远,所以,它也就成了童话般的存在了。
外公家的那棵枣树如今还在那里。往年的时候,到了夏天就结果,秋天就红彤彤的了,那时候有我忘不了的枣雨。去年的时候,外公说这枣树要死了,枣树旁边全是水泥,几乎接触不到泥土了,其实早两年就不行了,但它还是撑到了现在。它的树皮都有些溃烂了,估计明年就结不出枣儿来了。没有泥土还要撑这么久,当真明年这时就不会看见它披红挂绿了吗?然而我来到这里时,那棵枣树还未死,它的一只手臂努力地向外延伸着,似乎想要够到天际。干枯的老树皮上竟还是有着绿色的生机,一对一对深绿的叶子从皮包骨头里钻了出来,扎实地放出一片片希望。那些拼死冒出的叶子直挺挺地屹立在瘦骨嶙峋却坚实的臂膀上,像是一把把宝剑腾空而出。更令人惊奇的是,那坚韧的枣叶下竟然萌生出几小串的小果子,那果子是很小的,也是着实坚硬的,嫩绿色的果子在用尽全部力量长大着,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极力束缚着它们。它们显得伤痕累累,仿佛划一个口子就能滴血。我望着这些坚强的小果子,兴奋极了,但是外公说,这些小果子是不管用的,一到秋天就会死的,长不了多大的。外公是植物专家,但我还是不相信这棵枣树真的会死去,这么顽强的生命,老天怎么可以不眷顾于它?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有些人明明知道谁是谁非,却宁愿去相信那个错误的答案。
我走近了那棵树,它的树干很坚实,却也瘦长,根部的树皮已被蚁虫蛀了一个大洞,铁青的老树皮无力抗阻着,但最里面的树干却仍然坚固如铁,不允许任何虫子侵犯。树皮异常干旱,就像是干了的河床,那本来就充满了古老皱纹的树皮,已经因为饥渴而分裂成了无数块,扎根在树干上,仿佛有人把它们一小块一小块地狠狠地分割下来,像石板街上的城墙,似乎在维护着什么,保卫着树的心脏。那深黑色迂回的缝隙诠释了它深沉的饥渴,仿佛只要得到一滴水,就可以起死回生,就可以满足。我抚摸着那粗糙的树皮,感觉到那些空隙仿佛在吸着什么,好像在呐喊,又好像什么都没有说。枣树老了,但是它的骨子还是年轻时的样子,我能看见它的血液还在急速流动着,它是不会死的!它的根基已经狠狠地插在了泥土里,它的血脉在泥土里迂回!风一吹动,树叶就警惕地摇晃顾虑,它永远永远以一个壮年的形象伫立在这辽阔无垠的蓝天下!
夏天的太阳确实毒,但到了八月,特别是乡下,风也是很大的,没有人在地里耕田,但是活儿还是要干的。村妇们戴一顶草帽,穿一件凉衫,赤着黑黝黝的手臂,两三个人一群,一手拿着一个装着未剥的黄豆的篮子,一手提着一个破旧的小板凳,坐到房子的阴影里,一边闲聊几句,一边剥着黄豆。有时候一不小心把黄豆粒儿丢出去了,就提着一个臃肿的身子,半蹲着走两步去捡回来;有时刮来一阵大风,一篮子的黄豆都翻片儿了,黄豆散了一地,大家又都急急忙忙地去捡。捡全了,还有后顾之忧,四处再看看,然后继续剥。但这次,用脚夹着篮子,就不怕它再翻了。远处有深绿色的树林,有一条小河通向那儿。小河已经被盖满了浮萍,也不知河水是清是不清。两岸的芦苇长得太满,一大片一大片地往河里倒。我在幻想那芦苇里是否有一只小船,通往一个神秘的世界。通往这条河是下坡路,所以外公用青石板铺了一条小道,那石板有大有小,石板的最底层是贴着河面的。有时候风吹过,那碧绿的浮萍也会顺势爬上最底层的石板,那石板就像是一个装饰品,浮萍形似四叶草,让人也不禁联想起这块石板是不是幸运板。
这条蜿蜒向下的小道旁边种着紫薇花。柔若无骨的紫薇花像舞女的扇子,随清风飘逸,不论是紫色的还是粉色的,白色的还是黄色的,开了一路,美不胜收,让我又想起了琼瑶的那个温柔的紫薇,也有一种身临清宫的感觉。有时候几片花瓣铺在石级上,没有很浓的香气,但那种温润亲切的意境是不能比的。自我写作开始,已经过了一两个小时了,这中间我去给枣树浇了三大盆水,感觉到了外面的炽热,虽然已经立秋,但是夏日的炎热还没有结束。我坐在客厅里,大门敞开着,门上挂着一张淡蓝色的纱网,风一吹的时候,纱网是不动的。在我眼前,外面是蓝色的,是绿色的,好像一张纱网就隔绝了一个世界。两只苍蝇烦躁地在纱网上飞着,苍蝇是在屋子里的,似乎是想飞出去,要不,它们飞来飞去,在纱网上蹦跳,难道在嬉戏?这个夏天是很活泼的,是很动感的,两只苍蝇是自由的,夏日是自由的。
写到这时,我看见纱网外田地里的一条小道上,邻居哥哥一边吃着菱角,一边蹦跳着跑过来了。
小哥哥的后面似乎还有一个影子,那会是谁呢?或许是夏天。
(指导老师 严佩华)
专家点评
文章语言蕴含诗意,给人以深刻的印象。开篇以傍晚时分飞鸟、钟鸣、蝉鸣的互唱,引出天空云彩的歌唱,用云彩的歌唱,勾起了作者回忆,也开启了遐想。继而在乡村感受夏日的飘逸,尤其是对外公家那棵枣树的礼赞和它的坚韧,给予小作者的体悟和思考,都是“风在唱”的具体内容。循着作者的叙述,我们可以静静谛听风的声音。
(吴秀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