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自然时间的完整到媒介时间的断裂
相对于空间,古代先哲们对于时间进行了更久远和更积极的思考。在旧石器时代的原始祖先看来,过去和现在发生的事,在时间上没有区别,共处于同一个时间平面上。因为过去和现在在同样的时间绵延中发生,所以时间不是以从过去到现在再到将来这种线性方式流逝的,它的表现很单一,要么是静止的,要么是循环的,过去与现在互相混合,过去从未终止其存在,它与现在具有同样的现实性。因此,他们崇拜祖先,认为祖先的灵魂还在他们身边,守护着后代子孙的福祉。传统因此而备受尊重,它是过去的物质化和永恒化,并控制着现在,而未来也参与到现实之中,与现实混合在一起。
古希腊人秉承了这种静态和循环的时间观念。荷马的笔下曾经描述过一个先知,他的本领在于通晓“现在是什么,将来是什么,过去是什么”。他的智慧在于经常回忆过去的往昔,反省以往岁月的种种,最终对于未来进行预判。虽然他是当时的智者,但是他并未把时间看作一个延展的连续统一体。由此可以推断出,在荷马看来,时间具有包容各种事件的力量。阿那克西曼德认为,世界所呈现的状态是自然的力量相互作用的结果,他的时间概念从过去的神话传说走向了自然主义的假设。赫拉克利特认为,这个世界秩序对于所有存在物都是一样的,它的过去、现在和未来都是恒定的。苏格拉底则一直在探究时间是否有尽头。而柏拉图却认为时间是永恒的,他特别强调这种永恒是用影像表现出来的。亚里士多德认为时间是运动的。到了奥古斯丁,时间则成为心灵的延伸物。自此时间的概念偏离了哲学的航道,与自然斩断了联系。直至尼采关于永恒轮回说的时间探讨,才给人们对事件的理解以新意——他开始把时间和人重新联系起来,唯其如此,时间才有意义。
胡塞尔的现象学在此基础上有了加强,他对时间做了现象学上的分析,他认为时间是一个人可以体验的过程,时间是可以为人所体验、所意识、所操控的。人们发现了最基本的时间现象——时间具有“统一性”,过去、现在和未来的“统一到时”,因此,时间是可以把握而非虚妄的。人们日渐发现时间的统一性蕴含着极大的丰富性。这种丰富需要我们在日常生活中纯粹地“看出来”。时间是人们观看出来的结果,是根据观看的经验引出的规律而被格式化的产物,这使得观看者和被观看者之间形成了一种联系,被观看者随着这种联系进入到人的观念之中,所观之物变成了观者之物,时间找到了载体。为了方便时间被认识、被掌握,人们需要一个中间媒介来做标记或者说被格式化,于是计时装置诞生了,这样无形的时间可以有形地存在。而这种存在需要被看见,也就是说,时间需要被可视化。时间被打上了可视性、工具性的烙印。从起初时间形成的过程来看,媒介的发展使得时间从无序的混乱状态中走了出来,时间被操控,被人的行为格式化了,在此基础上,人们也重新建构了自己的时间经验。
人们对时间的经验包含了三个方面:第一是时间感知觉,它是一个时代的社会文化心理反映和个体的特定心境的呈现;第二是文献记载的时间概念,在某种程度上,它是人类时间感知的反映;第三是对时间问题的哲学思考,它很抽象,并且与个体时间感知的关系并不总是对应的。本节则侧重于探讨时间观念发展中,人们的时间经验在媒介演变过程中的改变。
时间与物质运动相关,时间标识物质运动的过程性。人类有了文明活动后,时间被分化为可被把握的两类:一种是客观时间(物理时间),它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另一种我们称之为主观时间(心理时间),它的存在构成人类行为的依据。前者,人们的聪慧掌握了依赖地球的自转、公转或者原子的振动等尺度来计量;后者则完全取决于人类自身的生理感受,包括人的生物节律和运动能力,以及人类特有的心理活动等诸多因素。人类活动能够将客观时间和主观时间联系起来,这种活动被媒介记录下来,并由此派生出新的“媒介时间”。在这里要说明媒介时间的表达有歧义,因为媒介的流动性使得它置身于多重时间关系之中,但最终决定媒介时间的,一是媒体赖以产生的时间,二是媒体得以流传的时间,三是媒体被解读、理解的时间,四是媒体所体现的时间。媒介化观看导致的时间观念的变化重点在于第四点,因为依赖于媒体,必然也就受制于媒体自身的特性,它是客观时间的仿真,同时又是主观时间的体现。从这一意义上来说,媒介时间尤其带有自身的某种特性,它既不完全受制于客观事物的发展变化,也不完全被人类自身的主观感受所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