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汉语口语语体受事主语句的特点

二、现代汉语口语语体受事主语句的特点

书中口语语体的语料主要来自王朔等人创作的对话体剧本《编辑部的故事》(北京电视艺术中心音像出版社1991年11月)我们共收集到受事主语句362例,其中无施事的受事主语句203例,带施事的受事主语句159例,通过分析归纳,我们总结出现代汉语口语语体中受事主语句有如下几个特点:

(一)大部分受事主语为无生名词;

(二)大多数受事主语都是定指的;

(三)受事主语以第三人称为居多;

(四)受事与谓语的构成成分均比较复杂;

(五)无施受事主语句明显多于带施受事主语句。

国外著名语言学家伯纳德·科姆里(Bernard Comrie)在《语言共性和语言类型》中专门对生命度的性质和与此相关的一些问题进行了非常深入的讨论。[1]简单来说,生命度是有生名词具有的与无生名词对立的语义范畴。口语对话体中受事主语句的受事成分绝大多数是无生名词。我们可以这样理解,因为在通常情况下,有生名词都是具有很强的施动能力的,所以有生受事与动词的施受关系具有双向性。但是无生名词不具备有生名词那样的施动能力,所以无生受事与动词的语义关系一般是单向和唯一的。如果动词前出现的是有生受事,那么施受关系就容易混淆。

从我们共收集到的362个受事主语句来看,以有生名词成分充当受事成分的只有26例,约占7.2%,例如:

(1)我暴露了,你们该赶我走了吧?

(2)领导咱就不说了啊,说说这四个群众吧。

(3)那些演员我们都看见了,一屋子一屋子的呢。

无生名词做受事主语的却高达336例,约占92.8%,例如:

(4)我的名片忘带了。

(5)你的工作还没干完呢?

(6)这件事儿的责任,我余德利一人儿顶着了,啊。

在带施事的受事主语句中,有生名词做受事主语的有17例,约占10.8%,如例(2)和例(3),无生名词做受事主语的多达140例,约占89.2,如例(6);在无施事的受事主语句中,其中有生名词做受事主语的仅仅有9例,约占4.4%,如例(1),无生名词做受事主语的却有196例,大约占95.6%,如例(4)—(5)。(具体统计数据请参看表2.1)

表2.1 Np Na Vp和Np Vp在口语语体中有生、无生受事比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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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表中看出,在现代汉语口语语体中,受事主语句的受事主语绝大部分是由无生名词充当,而且有生名词在带施事的受事主语句中做受事的比例高于无施事的受事主语句。

另外,受事主语以定指成分居多是现代汉语口语受事主语句的一个重要特征。王红旗认为话语中用来指称受话人可以识别的实体的名词性成分叫做定指成分,如果是指称受话人不可以识别的实体的名词性成分叫做不定指成分。他还指出,定指成分和不定指成分都可以在主语和宾语这两个句法位置上出现,但倾向于出现不定指成分的句法位置是:宾语。这是因为不定指成分传递的是新信息,由于汉语的句子中的信息分布是已知信息在前,未知信息在后,所以定指成分倾向于作主语,不定指成分倾向于作宾语。[2]朱德熙指出,被挑选出来作为话题的成分通常都是说话的人自己已经知道的事物。汉语是一种倾向性很强的语言,一般会让已知的确定的事物即旧信息充当句子中的主语,而让那些不确定的事物即新信息去充当宾语。我们都知道,SVO是汉语的基本语序(basic word order),受事成分的默认(default)位置是在动词谓语后,当受事成分前置于动词前时有定性更加凸显,形式上也大多带定指性标记来体现。[3]据我们考察,以专有名词、同位词组、指示代词、人称代词等明确定指标记的受事成分作受事的,多达251例(其中无施受事主语句有121例,带施受事主语句130例),这占全部例句的70%以上,例如:

(7)日月星辰这种出没,你挡得住吗?

(8)你这号儿的人,我见过多了。

(9)这我上回忘了告诉你了。

(10)别人咱不敢说,对自己家人,爱上加恨,大嘴巴就上去了。

其中以光杆形式做受事主语的有两种情况,第一种是前文已出现这个实体或借助上文出现的一个实体之间的关系来引入,例如:

(11)这儿呢,就仿比是那个体育馆,这儿就是那台子,这前后左右的演员呢,都在转遭儿埋伏着,一个犄角一组,作雕塑状,剪影儿,剪影儿懂吧?

(12)陈:可是,话说马上就要发稿了,时间来不及了吧?你的专访写好了吗?

李:稿子还没写呢,不过没问题,很方便,离咱们很近,我可以马上……

第二种是在我们具体的情景语境中交际双方共知的一个实体,由于这样的实体处在交际双方的视野中,用光杆普通名词自由地指称也不会影响我们的判断,例如:

(13)老人,我照顾,孩子归我管,家里的一切家务事儿不用你操心。

以“指+量+名”形式做受事主语的,这种形式的名词性成分预设在一个受话人可识别的所指物,因而主要用于指称第二次及其后在话语中出现的可识别的所指物,该形式的作用是回指,例如:

(14)这个事情啊,还是跟我谈吧,啊。这个事儿啊,我清楚。从头到尾我都参与了。

通过以上的分析,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现代汉语口语语体受事主语句的受事主语定指性非常高。

现代汉语口语语体中的受事主语除了具有以上两个基本特点外,还有一个特点是受事主语以第三人称为主,值得注意的是其中无生受事只能是第三人称,而在26个有生受事中,第一人称为1例,即:

(15)像我们这种正派女人怎么从来就没有男人来匀引啊?

第二人称有2例,如例(16)、(17),其余23例都是第三人称。

(16)您二位我信得过。

(17)你这号儿的人,我见过多了。

但是在145个带施事的受事主语句中,充当施事的将近90%都是光杆性质的人称代词,其中以第一人称为主,有90个,占62.1%,例如:

(18)晚会的赞助我们已经全部落实了。

(19)十块钱以上的人民币,我几乎都没有仔细地看过两眼。

其次是第二人称,共33个,占22.8%,例如:

(20)我一气之下说出的话,你们怎么不去核实啊?

(21)诶,老陈,这您甭担心,东宝那眼光儿啊,没挑,除了对象找不着以外。

第一人称和第二人称在一个句子的前后分句中分别出现的有3个,占2.1%,如例(13);第三人称只有4个,仅占2.8%,例如:

(22)不经过争取妥协,轻而易举取得的成果,他也不会珍惜。

(23)啊!冲我跟王大爷这交情,这点儿面子他得给我。

以上分析可以说明现代汉语受事主语句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对第三者进行描述,并且有着自己特定的语义功能,这需要我们在以后的分析中作进一步说明。

除以上提到的几点外,还有一个重要的特点即:现代汉语口语语体中的受事主语句,谓语的构成成分都是比较复杂的。在所统计的语料中,谓语由光杆动词充当的只有11例,只占所有受事主语句的3%。其中光杆动词以心理动词(如:“懂、知道、相信、明白、清楚、理解、放心”等)为主,例如:

(24)这我知道。

(25)这点我相信。

(26)这个事儿啊,我清楚。

如果光杆动词是动作动词,句子表示的必须是祈使、意愿等意义,例如:

(27)这事我担保。

(28)组织经费我掏。

我们还可以发现,在现代汉语口语语体中,光杆动词只出现在带施事的受事主语句中,但是不能出现在无施事的受事主语句中,例如:

(29)这您放心!

(30)都是天上飞的,喜鹊,人见人爱;老鸹,谁见谁骂。

经考察发现,97%的谓语都是由比较复杂的成分构成的,或者谓语前面有状语修饰,或者其后有补语等后附成分进行补充说明。谓语的修饰语以状语成分为最多,而状语又以否定副词为主,“不”和“没”等否定副词放在谓语前面做状语,在所统计的语料中共出现105个例句,带施事的受事主语句51个,无施事的受事主语句有54个;带施事的受事主语句66个,无施事的受事主语句86个。在350个受事主语句中共有257个出现了状语,大约占73%;像“也、还、都、已经”此类副词做状语的例句共有152个。其中单独出现状语而无任何后附成分的有111,占32%。例如:

(31)钱,钱你不给,女同志,女同志你不让接触,能写出好作品吗?

(32)你们的要求我们无法满足。

(33)我牛某人这种……的脾气不打算改。

(34)不经过争取妥协,轻而易举取得的成果,他也不会珍惜。

上文已经提到,谓语的构成成分较为复杂,除了谓语前面有各种状语修饰外,后附成分也占有一定的比重,主要有:动态助词、各类补语、双宾语或与受事有依存关系的宾语。经过统计,这样的后附成分在带施事的受事主语句中有81个,无施事受事主语句有132个,共计213个,占61%。其中单独出现后附成分而无任何状语的有35个,占了10%。这说明仅仅出现后附成分的比例是非常小的,而前附成分和后附成分共现的情况比较常见。例如:

(35)我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36)晚会的赞助我们已经全部落实了。

(37)这期稿件主编已经审查完了。

(38)十块钱以上的人民币,我几乎都没有仔细地看过两眼。

由此可以看出,谓语的复杂性体现在状语和后附成分两个方面,然而状语对受事主语句构成的影响比其后附成分要大很多。通常我们认为,一个完整的或者合法度高的受事主语句表现在至少有个“了”,例如可以说“饭吃了”,而不能说“饭吃”,可以说“饭已经吃了”,而不能说“饭已经吃”。可以说“伙食改善了”,却不可以说“伙食改善”,但“伙食已经改善”也是合法度很高的句子。以下句子一旦缺少其中括号中的状语部分就变成不能自足的句子。

(39)话(不能这么)说。

(40)花儿什么的,(只能)看,欣赏。

(41)工作上的错误(可以)讨论,检讨。

著名语言学家陆俭明提出,现代汉语里简单形式的动词作谓语是不自由的,它要受到很大限制,但是复杂形式的动词作句子的谓语相对动词的简单形式作谓语来说要更自由。[4]后来刁晏斌也提到,动词的使用具有非光杆性,也就是说动词一般情况下不能单独而不附带任何附加成分地出现在句子当中。[5]通俗地说就是,我们经常使用的是非光杆性动词,光杆动词的使用则属于非常少见的情况,但是这种少见的情况并不是无条件的,它必然要受一些条件的制约。

当然,除了谓语的结构比较复杂外,受事的构成成分也较为复杂,带施事受事主语句有127个,无施事的受事主语句有103个,共有230个,占66%。例如:

(42)这些个衣冠禽兽的所作所为,谁听了不气愤啊!

(43)吃饭呢、住房呢、医疗啊,这些生活的基本问题呢,大体上都安排得妥当了。

在我们所统计的《编辑部的故事》将近15万字的语料中,搜集到带施事的受事主语句Np Na Vp和无施事的受事主语句Np Vp这两种受事主语句共362句,其中施事与受事共现的占43%,施事不出现的占57%。考察结果显示,在口语语体中无施受事主语句要比带施受事主语句多。

表2.2 口语语体《编辑部的故事》中带施事的受事主语句(PA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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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2.3 口语语体《编辑部的故事》中不带施事的受事主语句(P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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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以上语料分析可知,在现代汉语口语语体中无施受事主语句(PV)要明显多于带施受事主语句(PAV),口语语体中的受事主语句的谓语和受事构成成分均比较复杂。或者谓语前面有状语修饰,或者其后有补语等后附成分进行补充说明,而且光杆动词只出现在带施事的受事主语句中,在无施事的受事主语句中未出现一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