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官”
“程开甲的数学好，稳重细心，他当膳食委员会主任，肯定没问题！”
一个同学提议，大家异口同声地说：“同意！”“同意！”……
学校食堂采用招标的方式，由私人老板经营，允许老板获取合理的利润。但是，多少利润才算合理呢？于是，由住校生成立了一个管理学校伙食的组织，负责监督伙食质量和食品卫生，叫作“膳食委员会”。在一次会议上，高二年级的程开甲被推选为主任。同学们这么信任他，他当场表态，一定会认真履职，做好监督，让同学们吃得放心。
程开甲上任后，列出了值班表，每天向食堂派出两名监厨，高中生一名，初中生一名。监厨一大早就要去食堂监督厨工称米、称油、称菜，看着他们下锅烧饭，以防偷工减料。
监厨看似挺威风，却要耽误大量时间，有些同学并不愿意做。
有一天，初中监厨急匆匆来找程开甲：“另一名监厨没来，怎么办？”
程开甲赶忙到高中部找人。
那名同学为难地说：“上午有考试……”
“好吧，以后要提前说，和别人换班，不能空岗。”
无论如何，不能耽误食堂做饭，程开甲只好亲自上阵。类似的事，每个月总要出现好几次，弄得他焦头烂额。
其实，作为膳食委员会主任，程开甲的任务更重：要和老板算出一天的主食、副食用量，样样都要算清。饭菜出现质量问题，他要与老板交涉，罚老板第二天每桌加一道菜。
老板已过不惑之年，身材微胖，白里透红的脸颊闪着油光，总是笑呵呵地管程开甲叫“小老板”。
“小老板，今天有什么吩咐啊？”
程开甲翻开伙食管理本，一丝不苟地计算用量和利润。
临走时，老板递上一口袋大枣：“小老板，新疆的朋友寄来的，你拿去补养补养身体。”
“同学们都需要补一补，”程开甲婉言谢绝，“这袋大枣算一道加菜吧。”
为了集体利益，他始终与老板保持着距离，不贪不占，尽职尽责，但是，他毕竟是一个学生，除了阿拉伯数字、数学公式、英文符号，头脑里可没那么多弯弯绕，精明的老板总能在他眼皮底下钻空子。隔三岔五，就有学生反映伙食的质量问题或价格问题，搞得程开甲心急如焚。
多年来，程开甲心如止水，专注学习。第一次“当官”，这副担子像块巨石，投入他平静的心海，激起千层浪。结果《诗经》考试，程开甲竟然不及格。一边是学习任务，一边是监厨责任，生活的天平摇摆不定，他陷入了深深的苦恼，但仍然积极履行职责。
分管这件事的校领导是训导主任俞沧泉，他关切地问程开甲：“有什么困难吗？”
程开甲摇摇头。
“每个人都各有所长，不要勉强自己。”俞老师含蓄地提醒他。
终于有一天，因为对食堂饭菜不满意，高年级学生联合起来，在一次会议上，要罢了程开甲的官。
程开甲低着头，内心五味杂陈。为了保证伙食的质量，他付出了太多精力，可是，监厨不像解数学题那么单纯。食材的质量和价格，这里面学问很大，他根本摸不清门儿，只能吃哑巴亏。面对同学们的批评，他连连道歉。
俞沧泉老师站起身，会场安静下来。
“同学们，成立膳食委员会，除了监督伙食质量和食品卫生，也是为了让同学们得到锻炼。程开甲很优秀，当初是大家一致推举的他当膳食委员会主任，他在这件事上很用心，学习成绩都下降了。现在出现了问题，是经验不足造成的，你们毕竟是孩子，要慢慢成长。”
同学们的情绪平复了一些。
会后，俞沧泉老师把程开甲叫到办公室，促膝谈心。他拿过一份报纸，让程开甲看一幅画。那是一位很有名气的画家的作品，画的是一个人牵了几只羊，每只羊的脖子上都系着一根绳子。
“昨天有个校工告诉我，这幅画有错误，放羊只要牵住一只头羊就行了，羊群会跟着走的。你看，大画家也有他的短处，他肯定没放过羊。人生的道路上，懂得扬其所长、避其所短，才会走向成功。”俞老师拍拍程开甲的肩膀，“孩子，柴米油盐酱醋茶，不是你擅长的，你就辞去这个‘官’吧，专心学习，将来你会取得大成就的！”
俞老师的话，像一把金钥匙，悄悄开启了他心中的锁。
“辞官”后，他没有失落，反而更清醒地认准了自己的人生目标。程开甲说过：“求学问，学做人，中学时期是关键，我有幸在一个比较完美的环境中成长。”秀州中学是一所培养了包括数学家陈省身、物理学家李政道等十多位院士的学校，程开甲在这里接受了六年中西合璧的教育，得到了那么多老师的培养，为他的未来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秀州中学举办百年校庆时，校友捐资，在校园里建造了一座顾惠人校长的铜像，程开甲为铜像题了字。揭幕那天，他因病没能参加仪式。出院后，他第一时间回到了母校。那天，阳光很好，铜像熠熠生辉，八十多岁的老院士面对着铜像深深地鞠了一躬，他久久地注视着铜像，仿佛穿越时空，与老校长默默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