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兰花
有首歌唱道:“有一种花儿名叫马兰,你要寻找她,请西出阳关……”马兰,这个以花命名的地方,就是我国唯一的核武器试验基地,坐落在新疆地区的“死亡之海”罗布泊的腹地。
从一九六四年中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到一九九六年中国进行最后一次核试验,这片土地饱经风霜。无论经过多少岁月,我们也永远不能忘记,曾经有那么一批人,无所畏惧,艰苦奋斗,把功绩书写在大漠里,用理想信念挺起了中国的脊梁。
程开甲第一次走进马兰,是在一九六三年夏天。
为了做到心中有数,程开甲提出亲赴试验场,实地考察确定爆炸位置。
从北京出发,他们乘坐伊尔-14飞机,经西安、兰州,抵达马兰机场。这是苏联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制造的一架运输机,它的内部相当宽阔,机翼一左一右各有一个螺旋桨。
程开甲坐在舷窗前,注视着蓝天,盼着早些看到核试验基地的真面目。
忽然,他碰了碰身边同事的胳膊,低声说:“看,螺旋桨不动了。”
同事扭头一看,果然只剩一个螺旋桨在工作。
飞机上有各级领导和技术骨干二十多人,如果发生意外,后果不堪设想。同事着急了,机上没有乘务员,驾驶舱锁着门,有问题也没法说。程开甲示意他保持冷静,相信飞行员会有办法的。
不一会儿,飞机返航了,安全降落。由于发动机故障,只能换飞机。
第二天,他们乘另一架飞机起飞。
抵达马兰机场时,核试验基地司令员张蕴钰等领导都在机场等候。张司令员身材魁梧,参加过淮海战役、渡江战役、上甘岭战役等,他早就盼着第一颗原子弹顺利起爆,扬我国威了。
越野车颠簸着驶向核试验基地。
沿途都是广袤的沙漠,死寂的沙海,雄浑,静穆,仿佛老是板着个脸,给你颜色看。黄沙、黄沙,永远是灼热的黄沙,仿佛大自然在这里让汹涌的波涛、排空的怒浪霎时间凝固起来,永远静止不动。沙海浩浩渺渺,起伏不断,人在其间,显得那么渺小,即使是车队,也仿佛只是几粒沙。
张蕴钰对车上的人说:“很久很久以前,这里还是一片湖水呢,罗布泊就是汇集湖水的意思。如今,方圆三千多平方公里没有人烟,倒是给咱们的试验提供了个好地方。”
“不种五谷,不牧牲畜,唯以小舟捕鱼为食。古书这么描述过罗布泊人的生活。”一位专家说。
“沧海桑田,什么都变了,但有一种花,叫马兰花,从古到今,一直生长在这里。”
“马兰?这就是地名的来历吧?”
“猜对了!”张司令员笑着说,“规划场区的时候,大家琢磨着给这里取个名字。当时,马兰花正在盛开,蓝莹莹的,真好看。我提议这地方就叫马兰吧,象征部队广大官兵像马兰花那样具有顽强的生命力,在荒漠上扎根开花。”
“好名字!”大家赞叹着,把目光投向车窗外。
沙丘,沙丘,走不完的沙丘,一个比一个高,一个比一个陡,不见马兰花的身影。道路正在施工,车窗外不时掠过解放军战士劳动的身影,他们就是“马兰花”吧。
到达核武器试验基地办公区,初步了解情况后,他们马不停蹄,立即前往场区实地考察。这次考察历时五天。场区太大了,每天往返,路上很费时间。于是,他们考察到哪里,就支起帐篷住在哪里,吃干粮,点煤油灯,打地铺。
第一天晚上,他们住在孔雀河边。流淌的孔雀河好似一条蓝翡翠色的飘带,美丽极了。有人给驻地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开屏”,寓意试验成功,展现出孔雀开屏般的美丽。
考察工作很忙碌,要确定爆心位置,确定现场布局。在技术问题上,程开甲是总负责人,他提什么,领导就支持什么,这份信任让他更加一丝不苟,常常很晚才休息。经过一番观察和测量,他们选定了离公路较近,便于设备运输和铁塔安装的爆心点。经过考察,他们对起爆现场有了清晰的认知,对第一颗原子弹塔爆的试验方式更有把握了。
程开甲还惦念着马兰花。休息时,他悄悄走出帐篷,走了老远,稀稀拉拉的杂草在脚边摇曳。他继续向前,一抹蓝色闯入了眼帘,正是马兰花!
马兰花的叶子是条状的,一根一根挺拔向上,越靠近顶部形状越尖。尽管没有沿袭名贵植物高雅的血统,但是它们不甘落后,披上一身绿装,一小丛一小丛地遍布在一座座小山丘上。马兰花的根系特别扎实,生命力极强,固土护坡,功不可没。有一株孤独的马兰花,生长在边缘地带。程开甲走过去,见它长得很矮,叶条稀疏,颜色黄绿,但稀疏的叶条之间还是开出了蓝色的小花。
他采了一朵马兰花,尝了尝,有点发涩,稍苦。他又折了一根草茎尝,很硬,水分少,苦涩味更重了。车轮轧过的马兰花,只是稍稍歪斜而已,即使被碾轧进沙土里,也不会凋零,不久后还会缓缓向上伸展。这就是马兰花,坚韧不拔的马兰花,在沙漠戈壁这么艰苦的环境里,顽强生长,蔓延到满山满谷。恍然间,他眼前仿佛开满了马兰花……
马兰花,平凡的花,它是核试验基地最美的花,你会感动于它的奉献和执着。是呀,一旦扎根土地,它们从不言弃。春风吹来,它们泛起绿意,带来春天来临的信息。夏天,它们绽放灿烂的花朵,装点世界。入秋了,它们把自己的叶子奉献给过冬的家畜,作为美食。到了冬季,它们默默回归土地。在广袤的大漠上,马兰花唱响了一曲独特的生命之歌。
这里偏远荒凉,程开甲却喜欢上了这片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