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七月
一九三七年七月七日夜,日军在卢沟桥附近借军事演习之名,向中国驻军寻衅,并以一名士兵失踪为借口,要求进入宛平县城搜查。这一无理要求被中国驻军严词拒绝。日军随即发动攻击,中国驻军奋起抵抗,卢沟桥事变爆发,标志着中国全民族抗战的开始。
那个盛夏,痛苦与憧憬同在。
程开甲和同学们即将毕业,带着对未来的憧憬,准备报考大学。卢沟桥事变爆发,炮声隆隆,打破了学子们内心的宁静。面对外敌侵略,许多青年放弃学业,投入保家卫国的抗日战争。
同学来约程开甲:“咱们一起去消灭侵略者吧!”
“侵略者当然可恨,”程开甲撂下书本,“但是,你想过吗,为什么敌人敢来侵犯我们?”
“欺负我们软弱!”
“近百年的历史已经证明,落后是中国挨打的根源。我们缺的是先进武器,如果武器精良,就能以一当百。”
从那时起,“科学救国”的信念便在程开甲心中生根发芽。要救国,先得有本事;要学本事,就得有文化。他咬紧牙关,尽量不被干扰,专心致志,准备应考。
他报考了两所大学,上海交通大学和浙江大学。考场设在上海的外国租界。看着耀武扬威的外国巡捕,程开甲心里很不是滋味,拳头攥得紧紧的。
夏日炎炎,蝉鸣声声,两份录取通知书先后送到程开甲手里。浙江大学的通知书,注明了“公费生”三个字。公费生是浙江大学给予优秀考生的奖励,每学期可以从学校领取一百元资助。按当时的消费水平,这笔钱可以满足基本的生活花销,不用给家里增添经济负担了。程开甲选择了去浙江大学。
暑热渐散,秋风掠过景色宜人的杭州西湖。程开甲穿上大学校服,成为浙江大学物理系的一名新生。
浙江大学群贤荟萃,大师如林。校长竺可桢是我国地理学和气象学的奠基人,物理系更是汇聚了束星北、王淦昌、张绍忠等留学归来、造诣深厚的教授。入学第一周,程开甲深入了解了每位教授的学术背景和研究成果,以便确定自己追随的目标。他兴奋地发现,自己又一次得到了命运之神的眷顾,物理系是浙江大学的王牌军,有多位学界一流的教授。
然而,喜悦的日子没有持续多久,战火已经蔓延到上海周边,日本飞机时常空袭上海、南京、杭州的铁路沿线地区,弄得人心惶惶。
开学仅十天,大一新生便接到紧急通知,由杭州市区转移到西天目山的禅源寺。西天目山有“大树王国”之称,古杉、古松、古枫、古银杏,原生古树比比皆是,金钱松的高度居全国之冠,最高者有六十余米,又叫“冲天树”。这里素有“大树华盖闻九州”的美誉,植被覆盖率达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禅源寺位于西天目山南麓的昭明、旭日两峰之下,掩映在青山绿树之中,独特的环境,起到了天然的保护作用。鸟鸣声声,山泉淙淙,深吸几口含有草木清香的空气,程开甲心想:如果没有日寇入侵,在这美好的家园里追随大师的脚步,安心学习,该多么幸福啊!
教室是一间禅堂。叮当叮当,檐角的铜铃铛在风中晃动。听说,一位物理系教授要来看望新生,同学们静静地期待着。这位教授很年轻,身材魁梧,他走进教室,问了声“同学们好”,声音那么洪亮。他笑呵呵地从手提包里掏出一个小天平,摆在桌上,天平两端上下摆动。等天平稳住了,他轻轻一碰,天平又一上一下摆动起来。
同学们像看魔术表演似的,不知教授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天平两端上下摆动,这是什么道理?”教授忽然发问。
同学们回答不出来。
“因为天平的重心在底下。”教授认真地说,“同学们,学物理的要诀很简单,那就是懂得道理,弄清原理。”
这位教授就是束星北先生,他不仅是卓越的物理学家,还是杰出的教育家。他讲课不用讲义,板书很少,但总是深入浅出,用形象生动的方法剖析物理定义的本质。据说,留学期间,他还给爱因斯坦做过助手呢。初次见面,程开甲就对束先生充满了敬佩。
禅源寺也不是世外桃源,他们在这里只安静地学习了一个多月,之后上海沦陷,杭州告急。从此,浙江大学变成了“流亡大学”,浙江建德,江西吉安、泰和,广西宜山,贵州遵义、湄潭,随着日寇步步逼近,浙江大学搬迁了六个地方,有时落脚不到半个月就得转移。
浙江大学西迁,行程长达两千六百多公里,被誉为“文军长征”。一路上,这支队伍播撒着科学文化的种子,弘扬了中华民族不可战胜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