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人篱下的日子
从此,刘琨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段匹磾,段部鲜卑左贤王,时自命为幽州刺史。起初,段匹磾很敬重刘琨,二人互通婚姻,结兄弟之好;又歃血为盟,共约翼戴晋室。建武元年(317)三月,刘琨与段匹磾派温峤、荣邵到建康给司马睿送劝进表,临行,刘琨语重心长地对温峤说:“去吧!我在河朔为朝廷立功,一定会使你在江南也感到光彩的。”七月,段匹磾推举刘琨为大都督,传檄其兄、大单于段疾陆眷、叔父段涉复辰、弟段末柸于固安会师,共讨石勒。但段氏内部不和,末柸暗中勾结石勒,他在疾陆眷、涉复辰面前挑拨说:“你们身为父兄,却要服从子弟,这是一种耻辱。即使侥幸有功,也只属匹磾一人,于我们有什么好处?”疾陆眷和涉复辰觉得有理,遂带兵回去了。刘琨与段匹碑在固安等不到他们,也只好返回蓟城。刘琨一生中所策划的最后一次军事行动就这样流产了。
形势骤然恶劣。太兴元年(318)一月,段疾陆眷死后,段氏内部生变,涉复辰自立为大单于,段匹磾自蓟往辽西奔丧。段末柸唆使涉复辰发兵阻拦,而突然从背后袭杀涉复辰,篡单于位。接着,末柸又率众迎击段匹磾,匹磾败走。当时,刘琨子刘群奉父命护送匹磾,不幸被末柸所俘虏。末柸厚礼招待刘群,以推刘琨任幽州刺史为条件,引诱他合谋袭击段匹磾,又指使他写信请刘琨充当内应,但这封密信被段匹磾的巡逻骑兵截获了。刘琨一无所知,有事来见匹磾,匹磾把信交给他看,说:“我没有怀疑明公之意,所以才把此事相告。”刘琨坦然地回答说:“我与明公歃血为盟,立志共佐王室;仰仗明公威力,才可能为国雪耻。即使此信秘密送交给我,我也决不会为一个儿子而辜负明公,丢掉信义的。”匹磾本不想害刘琨,而其弟叔军在一旁蛊惑说:“我们为胡人,之所以能够降服晋人,不过是他们畏惧我们士众之多。现在我们骨肉相残,正是他们谋反的良机,如果有人拥戴刘琨而起,我们就要彻底垮台了。”于是段匹磾背信弃义,将刘琨投入牢狱。
自从流落到蓟城以后,刘琨忧愁不已,心头笼罩着阴云。每当想起大功不遂,国耻未雪,想起段部鲜卑心怀异志,前途渺茫,悲愤、惆怅之情油然而生,他对将佐慷慨陈词,恨不能战死在疆场之上。他在给别驾卢谌的书信中写道:“昔在少壮,未尝检括,远慕老庄之齐物,近嘉阮生之放旷。怪厚薄何从而生,哀乐何由而至。自顷辀张,困于逆乱,国破家亡,亲友凋残。负杖行吟,则百忧俱至;块然独坐,则哀愤两集……然后知聃、周之为虚诞,嗣宗之为妄作也。”其后诗云:“威之不建,祸延凶播。忠陨于国,孝愆于家。斯罪之积,如彼山河。斯衅之深,终莫能磨”。[32]国家沦丧,亲人遭难的惨痛教训,擦亮了诗人的眼睛。这里有对少壮年代的追悔,有对晋阳时期的检讨,情深意切,感人至深。
身陷囹圄,刘琨“自知必死,神色怡如”,他在狱中又写一首五言诗赠卢谌,诗的最后几句说:
功业未及建,夕阳忽西流。
时哉不我与,去矣如云浮。
朱实陨劲风,繁英落素秋。
狭路倾华盖,骇驷摧双辀。
何意百炼刚,化为绕指柔。
诗人慨叹壮志未酬而忽遭摧残的境遇,既浸透了辛酸的血泪,也充满了爱国主义的豪情,这是诗人最后的诗篇,也是诗人一生创作中的高峰。
据说“琨诗托意非常,摅畅幽愤”,希望卢谌设法相救,但卢谌有负所托,写了一首不咸不淡的诗相酬和,使刘琨深为失望。
刘琨被拘之后,其子刘遵与左长史杨桥闭门自守,段匹碑派兵攻克,捕获刘遵等人。代郡太守辟闾嵩、雁门太后王据、后将军韩据谋袭段匹碑,不料走漏风声,匹磾捕杀辟闾嵩诸人及其徒党。五月,王敦遣使指使段匹碑杀害刘琨,于是,段匹磾诬刘琨窥测神器,图谋不轨,矫诏缢杀刘琨,并杀其子侄四人。
[1]本节材料依据《晋书·载纪·刘元海》,凡引此传者,不另作注。
[2]本节材料主要依据《晋书·石勒载记》,下引此传者,不另作注。
[3]按《册府元龟》卷二一九《僭伪部》作周朱,无曷字。
[4]据《晋书》卷一〇四《石勒载记》所载,此条未必可信。
[5]《晋书》卷九三《王恂传》。
[6]《资治通鉴》卷八六。
[7]《资治通鉴》卷八七。
[8]《晋书》卷一〇五《张宾传》。
[9]《晋书》卷四三《王戎传附王衍传》。
[10]《晋书》卷五九《东海王越传》。
[11]《资治通鉴》卷八七。
[12]《全晋文》卷一〇八刘琨《与石勒书》。
[13]《晋书》卷一〇四《石勒载记上》。三台即铜雀台、金虎台、冰井台。
[14]就六眷亦作疾陆眷,末杯或作末柸。
[15]《资治通鉴》卷八八。
[16]《资治通鉴》卷八九。《晋书》卷一〇四《石勒载记上》作“户赀二匹,租二石。”
[17]《资治通鉴》卷八九。
[18]《晋书》卷六二《祖逖传》。任子,以子弟为抵押者,义同质子。
[19]《资治通鉴》卷九一。
[20]《资治通鉴》卷九三。
[21]《晋书》卷一〇五《张宾传》。
[22]《太平御览》卷一二〇《偏霸部》引《十六国春秋》。
[23]石勒卒年,据《太平御览》、《资治通鉴》,《晋书》所载有误。
[24]《晋书》卷一〇五《石勒附石弘载记》。
[25]《资治通鉴》卷九五。
[26]本节材料主要依据《晋书·祖逖传》及《刘琨传》,下引两传者,不另作注。
[27]“前锋都督”之职据《太平御览》卷四八〇引《晋中兴书》补。
[28]《晋书·张平传》。
[29]《晋书·刘琨传兄舆附传》。
[30]《晋书·刘琨传兄舆附传》:“(东海王越)以为左长史。越既总录,以舆为上佐……舆乃说越,遣琨镇并州,为越北面之重。”
[31]《晋书·石勒载记》作“坫城”,据《通鉴》卷八九愍帝建兴四年胡三省考,“坫”为“沾”之讹。
[32]《文选》卷二五《答卢谌诗一首并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