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宫迷雾,几个故事
《梼杌闲评》五十回中,前二十回所写的可以说是魏忠贤的家史。先是艺人侯一娘与魏云卿(魏忠贤的父母)的爱情关系,而后通过魏忠贤寻母的过程,写了他与傅如玉的婚姻,他与客印月、侯秋鸿的私情。这是魏忠贤入宫前的经历,与宫廷没有什么关系。后三十回,写魏忠贤入宫后的活动,与明末朝政有了直接关系。前后两部分从表面上看来似乎关系不大,但全书既然是魏忠贤一生经历和活动,那么,前后两部分之间便有着有机的联系,前一部分是全书的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
为了叙述方便,先说魏忠贤入宫后,明末宫廷里发生的几个让人感到扑朔迷离的故事。这几个故事同魏忠贤篡权乱政、残害忠良有密切的关系。
第一个故事:梃击事件
《梼杌闲评》第二十一回写了这件事。那是一个除夕之夜,宫廷里热闹了一阵以后,内官们有家属的都回私宅度岁去了,有事的便在宫廷内服役。只有魏进忠(魏忠贤原先的名字)无家可归,闷闷不乐,“竟和衣睡去”,梦中听得有人喊他“快去救驾”,他“忙出来看时,只见一条彪形大汉,手持一条粗棍乱打进来”。魏进忠拿着器械尽力抵挡,无奈那大汉体壮力大,魏进忠渐渐抵挡不住,正在危急之际,锦衣卫官校领着一百多个兵丁赶到,打倒了那个大汉,捆住捉了起来,“押至午门外候旨”。
这件事惊动了整个皇宫,弄得宫人役吏人人自危,“皇爷震怒”,“旨下着法司严讯”,大有非弄个水落石出不可的架势。谁知审讯的结果是:“罪犯张差,大兴县人,素患疯颠,发时好持棍打人,四邻皆受其害,每被妻子锁禁在家。因除夕其妻有事,未曾防备,被他挣断铁绳,持棍逃出。不合打入皇城,误闯进东宫,并无别情,亦无主使。”一个疯子,持棍误打乱闯,原是平常无奇,算不得什么大事,本可就此了结。可是皇上不肯罢休。他的理由是“张差虽系疯颠,但持棍打入东宫,岂无一人见证?”再次下旨:“该法司再行严讯,毋得故纵,有伤国体。”没有想到,这次“严讯”的结果却出人意料。张差招出:“是勋戚郑国泰、内相庞保、刘成主使,有三十六个头儿,商议三四年了。欲托红封教高一奎做龙华会,便于中举事。”接着还讲了这次行动的经过:先由庞保把张差领到刘成家,然后把张差领进厚载门,并告诉他:“闯进宫,若能够打死太子,便与你地土,你就吃不了,穿不了,富贵受用,还有大好处哩。”原来是一个既有计划又有组织,目标明确、行动周密的大阴谋,张差已经招出了全部实情,那么万历帝(神宗)将怎样处理这个案件呢?同样出人意料!
法司将张差的供词送到了辅臣方从哲手里。方从哲知道此中的利害关系,便扣下了张差的供词,试探性地另题了一本,道:“张差招出太监庞保、刘成主使,乞发出二人对理。”不出方从哲所料,万历帝果然把奏本留下不作处理,经刑科催促,万历皇帝才下旨道:“张差既系疯颠,何得妄扳太监。该部再严审,定拟具奏。”结果法司“将张差拟了凌迟,其妻不行防守,拟流”,万历皇帝很快就批复“依拟”。这件公案就这样草草了结。
然而这回却使万历皇帝大出意外。张差被“典刑市众”以后,却轰动了宫廷内外。明眼人一看便知其中有鬼,“科道闻此风信,便你一本我一本”,有的指出张差并非疯子,他敢于打入东宫,必定是受主使,目的是谋害东宫太子;有的则弹劾方从哲,指责他“故纵罪人,其中不无情弊”;甚至有的奏本中直言不讳地指责“皇上不慈爱”,闹得万历皇帝心烦意乱,尤其是说“不慈爱”正触着了他的心病,因此,他一见便“天威震怒,即刻传齐文武大臣、九卿科道入乾清宫面谕”。万历皇帝真真假假地作了一通解释以后,指着身边的东宫太子,接着又握住两个孙子(朱由检,即后来的光宗;朱由校,即后来的崇祯)的手给大臣们看,以示自己是“慈爱”之主。很明显,万历帝这是假戏真做,其目的无非是想遮人耳目,平息众怒。乖觉机灵的官僚自然不敢再说什么,但还是有不怕死的直臣敢于挺身而出,犯颜直谏。万历皇帝的“圣谕才毕,忽班中一人面奏道:‘父慈则子孝,乞陛下不必浮词遮饰。惟祈真爱滂流,臣民均仰’”。这无异当头一棒,把万历皇帝的假面具击得粉碎,难怪他立刻“天颜震怒”,喝问:“是何人如此无理?”“即着太监押赴工正司重大问罪”。此人不是别人,“乃是山西道御史刘光复”。结果法司将刘光复判为“拟绞监候,后来光宗登位,方才赦免”。
至此,人们不禁要问,如此重大案件,万历皇帝为什么这样处理?
这确实是个谜,因此历来被称为明末宫廷的几大遗案之一。
其实要解开这个谜也不难,但决非三言两语所能说得清楚。
话还得从明神宗万历皇帝说起。神宗原配王皇后,两人没有感情,皇后形同虚设。神宗专宠郑月娘(后封郑贵妃),但郑贵妃多年不育。神宗同宫女王才人逢场作戏,倒是怀孕生了一个儿子,取名常洛,“母以子贵”,王才人得以册封为恭妃。但神宗因恭妃是宫女,嫌她出身低贱,没有感情,即使恭妃生了儿子,也没有改善他们之间的关系,从不到恭妃那里去住宿,而是常在郑贵妃那里花天酒地,往往耽误早朝,而后闹得长期不理朝政。神宗的心里,希望郑贵妃生个儿子,把江山传给他。事情也正凑巧,不久,郑贵妃居然也生了个儿子,取名常洵,这自然遂了神宗的心愿,但阴影也随之笼罩在他的心头。神宗心里明白,废长立幼,自古以来,都是取乱之道,在历代封建王朝的历史中,不乏这样的事例。另外,神宗也怕天下舆论的压力。因此,这个矛盾一直困扰着神宗。
然而神宗的偏心是十分明显的。例如他长期不与恭妃母子见面,也不关心他们母子两人的生活起居,甚至连常洛的读书培养也不过问,根本就不提立皇太子的事,在大臣们一再催促之下才勉强同意朱常洛出阁读书,那也并不关心朱常洛的冷暖。《梼杌闲评》二十一回写朱常洛出阁读书的情景,便暗示了神宗对待朱常洛的这种心态:
次日黎明起来,只见天色昏暗,北风凛冽。虽是二月初的天气,北风甚紧,自觉严寒,冷不可当……天气极寒,各官都冻得脸上青紫色,一个个浑身抖颤,口噤难言,都挤在东厢房内避寒。
是日该是礼部侍郎兼翰林学士郭正域直讲,他却后到,见殿上无火,也走到东厢房来。恰遇着文书房太监陈保也来直讲,二人揖罢,郭公道:“如此天寒,殿上何以不设火?”陈保道:“旧例:春日讲筵不设火。”郭公道:“礼因义起,物由时变,怎么拘得成例!似此寒极口噤,连话也难说,怎么进讲?”陈保道:“祖制谁敢变更。”郭公喝道:“胡说!若依祖制,仲春则当御罗绢,你怎么还衣重裘?”陈保见他发话,就不别而去。郭公……便叫阶下校尉:“去各官直房里,看可有火都去取来!”众官见他说得有理,齐声称是,都叫各校尉去搜火。少刻,就搜出二十多盆火来,摆在殿上。两旁众官围定烤火,才觉稍暖。
这段文字除了说明神宗对朱常洛的态度之外,还说明了以下两个问题:一,此时的陈保身上穿着“重裘”,而朱常洛“龙袍下不过御一寻常狐裘”,相比之下,朱常洛的御寒冬衣还不如一个太监,可见朱常洛在宫廷内的地位,从侧面衬托出神宗对朱常洛的态度;二,从郭正域与陈保的争吵中也反映了神宗不爱朱常洛。当时内官房里都有火炉,朱常洛读书的地方偏不生火,郭正域责问时陈保还理直气壮地以“祖制”“旧例”顶撞郭正域,原因不是别的,其中的奥妙是陈保为神宗的贴身太监,神宗对朱常洛的态度,陈保自然一清二楚。其实神宗对朱常洛的态度,岂止陈保一人清楚,满朝文武都明白。
神宗对朱常洛的这种态度,更加强了郑贵妃的夺权野心。她同哥哥郑国泰以及朝内重臣如辅臣方从哲,太监庞保、刘成等,相互勾结,相互利用,密谋策划,要拥立郑的儿子朱常洵为太子,然而每次都被太后及直臣们挫败了,直到密谋指使张差闯宫,妄图打死太子朱常洛,结果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至此,前面所说的谜也就可以解开了:一,方从哲为什么不把张差的原供呈报给神宗,因为原供中提到的主使人是郑国泰,他是郑贵妃的哥哥;再说,方从哲原是依附郑贵妃的投机人物,是郑国泰的同党,自然不会出卖同党。另外,方从哲也掌握了神宗的心理,因而敢用瞒天过海的手段,欺骗了神宗,也瞒过了朝臣,从而保护了郑国泰、郑贵妃、庞保和刘成等人。二,为什么直臣指责神宗不“慈爱”,神宗便暴跳如雷,一方面装腔作势地向大臣们解释,并把儿子常洛,孙子由检、由校拉在身边,表示自己的“慈爱”。
“梃击事件”就这样不明不白地结束了,只有一个人得到了好处,他就是魏忠贤,因为他活捉张差有功,“太子将他升做尚衣局管事,仍带管皇庄籽粒,遂出入有人跟随”,这为他以后向上爬提供了条件。
第二个故事:红丸事件
《梼杌闲评》第二十三回写了这件事。此时明神宗已死,朱常洛已经即位,“红丸事件”就发生在他的身上。现在先看书中的叙述:
文武勋戚大臣,于八月四日奉皇太子(常洛)登极,发政施仁,克绍前烈。首释刘光复于狱,起用原官。次取熊廷弼,宠赐蟒玉,经略辽阳,以期恢复。励精图治,万几无暇。凡内外一切表章,件件亲阅,犹恐下情难达。一月间,施惠政四十余事。谁知天不慭遗,四海无福,圣躬过劳,致成脾泻不起。太医院用尽良心,不能痊可,下询草泽名医进方。有鸿胪寺丞李可灼,与专管药料的太监崔文升比邻交好。文升见自己终日用药无效,便去与李可灼计较。可灼入内,取出红丸药六七颗与文升道:“此丸乃异人传授神方,专治虚脱之症。虽至危殆,三服再无不愈的。此方以女子红铅为君,百发百中,管你见效。”文升拿了丸药,竟至宫中进御。皇上服下,觉稍稍精神清爽,口称忠臣者再,命赐可灼金帛。俟诸臣退后,可灼复进一丸。谁知不数个时辰,至次日遂大渐了。
这个故事大概写于明末,作者有诸多忌讳,所以写得含糊其词,看不出其中有什么奥妙,倒是下面一段材料可以看到朱常洛(明光宗)之死的蛛丝马迹:
孙慎行以“红丸”事攻旧辅方从哲,下廷议。攀龙引《春秋》首恶之诛,归狱从哲。给事中王志道为从哲解,攀龙遗书切责之。寻改太常少卿,疏陈务学之要,因言:“从哲之罪非止‘红丸’,其最大者在交结郑国泰。国泰父子所以谋危先帝(指常洛)者不一,始以张差之梃,继以美姝之进,终以文升之药,而从哲实左右之。力扶其为郑氏者,力锄其不为郑氏者;一时人心若狂,但知郑氏,不知东宫。”(《明史·高攀龙传》)
这段材料告诉我们,“红丸”事件,还是郑贵妃、郑国泰、方从哲等人制造的。
原来,郑贵妃在“梃击”事件没有打死太子常洛,没有达到目的,但她并没有死心,仍在暗中窥伺,待机而动。“梃击”事件后,神宗对她的野心有所察觉,除掉了庞保、刘成,遣散了她的心腹,她的力量有所削弱,但几个主要人物仍在朝中掌权,因而她认为仍可挣扎一番。不过,她已不再像原先那样趾高气扬,而是转入暗中活动。因而继“梃击”事件后,她又通过死党陈汝忠发动过东便门之变等阴谋,但都没有成功,于是采用美人计来谋害常洛。她叫郑国泰到江南以重金买来了几个绝色美女,送给光宗(朱常洛),光宗贪色,终因纵欲过度而一病不起。这时,郑贵妃又串通死党崔文升进了泻药,于是光宗腹泻不止,接着方从哲和李可灼又给熹宗吃了“红丸”。所谓“红丸”,实际上就是现在说的春药,对纵欲过度的人,偶尔服用,或许能添一时精神,但对像光宗那样已经腹泻虚脱的人,服用“红丸”,无异加速他的死亡。
这就是所谓“红丸”事件。明光宗朱常洛终于没有逃脱郑贵妃的毒手!
在这段时期内,魏忠贤也加紧了活动。他看准了机会投奔了魏朝,因为魏朝是光宗朱常洛的宫女王选侍的典膳,王选侍就是朱常洛的大儿子朱由校的亲生母亲,地位自非一般。朱由校有个乳母客氏,与魏朝厮混亲昵,两人便成了“对食”。魏忠贤依附魏朝,自然便渐渐接近客氏,久而久之,乘魏朝不在时,两人也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朱由校三岁时,生母王氏病死,朱由校便由客氏扶养。这时魏忠贤唆使客氏告了魏朝一状,魏朝被贬到凤阳去守墓,魏忠贤便接替魏朝做了万华宫的典膳,不久,光宗又把魏忠贤提升为惜薪司二总管。魏忠贤由于同客氏的关系,自然经常接触朱由校。朱由校好玩,特别喜欢削木搭房子、斗蟋蟀等游戏,魏忠贤便千方百计地陪他玩,尽量满足他的要求。可以说朱由校是从小就在客氏和魏忠贤身边长大的,对两人的感情自然很深,这就是两人日后得以专权误国的渊源。
第三个故事:“移宫”案件
这个故事紧接“红丸”事件之后。光宗(朱常洛)死后,诸大臣“哭临毕,即请叩见太子(由校)。良久不见出阁,遍问小爷何在,内侍皆言不知。及遇司礼监王体乾,众问道:‘小爷何在?’体乾道:‘在暖阁内。’杨涟道:‘此时还不出见群臣,何也?’体乾道:‘咱已屡请,都不放出来。’杨涟道:‘你引路,我们同去。’于是各官跟着体乾到暖阁前,不由通报,竟自请驾。小内侍们犹自乱扯乱嚷,只听王体乾高声叫道:‘小爷在此,各官来见!’众官急走到殿前,只见小爷素服面西而立。各官叩见毕,英国公张惟贤上前捧着右手,阁臣方从哲捧着左手,同出乾清宫,来至文华殿上,请正皇太子位。”(《梼杌闲评》第二十三回)
这是光宗刚死就发生的宫廷闹剧。人们不禁会问:这是怎么回事?
这里面大有文章!
原来光宗死后,朱由校被李选侍关在乾清宫的暖阁里,不让他与大臣们见面。李选侍的目的很明确,她“想效垂帘听政的故事”,所以挟持朱由校作筹码,不达目的就不放朱由校出来,及至群臣拥到乾清宫门前,势难阻挡,便叫魏忠贤拉着朱由校的衣服,教朱由校向众大臣宣布:“先帝选侍李氏,诞育皇八妹。自皇妣见弃后,选侍抚视青宫,积劳已久,理宜加封号尊隆”,并下命令立即让部院仪注。直臣如吏部尚书周嘉谟、御史左光斗等自然不会答应,理由是:“选侍既非嫡母,又非生母,何得俨然占居正宫,而殿下反居慈庆宫。殿下仍回乾清宫守丧,次而成大礼。”按照明廷惯例,乾清宫只有天子、皇后可居住,其他妃嫔只有宣召才能进去,但不能永久居住。根据这个规定,李选侍当然没有资格占居乾清宫。但李选侍就是不肯搬出乾清宫,因为她有她的理由。原来朱由校三岁死了母亲,虽然由乳母客氏带在身边,而名义上则是由李选侍扶养。就凭这个理由,李选侍得不到皇太后封号,就不肯搬出乾清宫。
李选侍为何如此强硬?《梼杌闲评》有两句话点破了其中的奥妙:“原来李选侍是神宗郑贵妃的私人,朝臣所谓张差之梃不则,投以簏色之剑者此也。此时选侍骄横,全仗郑贵妃在内把持,即郑氏此时亦萌非分之望。”这两句话有几层意思:一,所谓李选侍是郑贵妃的私人,指的是李选侍是由郑贵妃豢养长大,趁着朱常洛(光宗)完婚的机会,郑贵妃通过神宗的命令送给朱常洛做选侍的,表面上是送,实际上是郑贵妃在朱常洛身边设下的埋伏,是她的阴谋的一部分;二,所谓“投以簏色之剑者此也”。这是郑贵妃在张差梃击失败以后,对朱常洛施行的又一个毒计,也就是说用女色之剑来置朱常洛于死地。朱常洛起初对郑贵妃送来的李选侍怀有戒心,好长时间都不接触李选侍,久而久之,也就放松了戒心,特别是登上皇帝宝座以后,反而专宠李选侍,虽非死于李选侍的色剑之下,但还是在郑贵妃串通李选侍送来的八名美女的色剑之下送了命;三,所谓“郑氏此时亦萌非分之望”,也就是说,如果李选侍要求封为皇太后的目的达到,那么,郑贵妃自然就得封为太皇太后;如果李选侍得以垂帘听政,郑贵妃自然便成了太上皇,一切权柄都掌握在她的手里,她就可以君临天下,这是她处心积虑、梦寐以求的权力,因而她暗中操纵李选侍占据乾清宫,其用意无非是想达到篡权的目的。
光宗(朱常洛)是九月初一死的,到了初五,李选侍还占据着乾清宫,坚持非要封号不可。这时激怒了忠直的大臣们,给事中杨涟再次上本,说明太子定于初六登极,登极后必须居住在乾清宫,如果李选侍再不搬走,纯属非礼。同时指出,由于李选侍占据乾清宫,她手下的人便胡作非为,如“魏进忠(魏忠贤)、刘逊等擅开宝库,盗取珍奇”,长此下去,后果不堪设想。言下之意,李选侍对此必须负全部责任。最后用警告的口气指出:“宣敕令选侍内使魏进忠、刘逊等,传示内廷,立候移居别殿,安分守礼。而魏进忠亦当念三朝豢养之恩,及此报效,毋谓殿下冲幼,尚方三尺不足畏也。”在忠直的大臣们的一片指斥声中,先是郑贵妃胆怯搬了家,而后李选侍感到势单力寡而不得不搬出了乾清宫。这就是《明史》上有名的“移宫”事件。
读完以上三个故事,掩卷沉思,就不难发现,这三个故事从头到尾,郑贵妃都扮演了主要角色,篡权夺位始终是她的整个阴谋活动的中心。人们不禁要问,一个小小的贵妃何以能把明末宫廷搞得昏天黑地呢?只要仔细阅读《梼杌闲评》和其他三部有关魏忠贤的小说,就能找到这个答案。作者虽然有许多顾忌,有些问题不能明言直书,但细心的读者仍能在字里行间看到明末宫廷里的明争暗斗、陷害残杀的黑暗局面。例如明神宗沉湎酒色,长期不理政事,昏愦到连郑贵妃害死怀孕的宫女,杀死宫女已生的孩子,他都一概不知,就是张差闯宫欲害死太子朱常洛的严重案件,他都偏袒郑贵妃,不了了之。朱常洛即位以后又怎样呢?说来很是可悲。他不仅是个懦弱无能之主,而且还是个好色之徒,这自然给郑贵妃以可乘之机,用女色把他置于死地,仅仅当了个把月皇帝!朱由校(熹宗)此时年幼无知,谁说听谁的,纯属傀儡一个,这就更助长了郑贵妃的气焰,从而闹了“移宫”这幕戏剧。由此可知,郑贵妃所以能在三代君主期间兴风作浪,自有它的气候,也有它的土壤,再加上那些骑墙的、见风使舵的、趋炎附势的小人推波助澜,郑贵妃得以为所欲为,那是再自然不过的了。一句话,昏君手下奸臣得意,忠臣受害,似乎是历代皇朝的通病,轻则祸国殃民,重则亡国灭族。
三个故事已经讲完。我们回过头来想想,郑贵妃、李选侍得到了什么?竹篮子打水,枉费了心机,其他趋炎附势的小人那就更不必说了。倒是魏忠贤,在这三个故事中虽然不是主要人物,但这三个故事却给他创造了爬上高位的有利时机。光宗一死,朱由校登极,郑贵妃等人已经下台,接着便是魏忠贤登场,开始了明末历史上的另一场斗争和杀戮,以上三个故事也是他排除、杀戮异己的法宝,因而我们在讲魏忠贤祸国殃民之前,先讲这三个故事,原因就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