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根结底,上梁不正

九 归根结底,上梁不正

《梼杌闲评》全书以魏忠贤为主线,涉及正反两方面的诸多人物,也涉及到了明末四个皇帝——神宗、光宗、熹宗和毅宗,毅宗即位除掉魏忠贤、客印月等奸佞集团,为死难的直臣平反昭雪后便结束全书,出场时间很短,因此,全书的整个背景是神宗、光宗和熹宗三代,而魏忠贤、客印月等奸党的猖狂活动,主要是在熹宗时期。但正如俗语所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明末宫廷的权力之争始于明神宗万历时期,而后陈陈相因,丝丝缕缕,前后相续,牵扯不断,从而社会的腐败黑暗也就随之层层加深,奸佞之徒也就乘机而起,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此话可谓至理名言。作者在揭露和批判魏忠贤等人的过程中,虽竭力避讳这一点,然而明眼人一看就明白,作者写此书时笔触所指正是针对封建最高统治者。

《梼杌闲评》写明末社会的腐败,宫廷的权力斗争及明神宗的昏暗,在前二十回中已有披露,如第八回,程中书谋取湖广巡抚就是明争暗斗的结果,程中书在任上想捞回血本而拼命搜刮地方,又激起湖广商民暴动。这种官贪吏虐的腐败现象,其直接的根子自然是明神宗的昏庸无能。而最能说明这一点的,莫过于第二十一回所写的宫廷内幕。作者先写太子读书时的寒酸情景,暗示神宗不关心长子常洛,而偏心次子常洵;继写张差梃击,目的是谋害太子常洛。张差的主使人是郑贵妃,但神宗迟迟不肯处理,相反,阻止追根问底,糊涂了事。但直臣们不答应,疏本中甚至指责“皇上不慈爱”,致使神宗“天威震怒”,不得不亲自出面平息众怒。此时,作者不失时机地插上一句画龙点眼之笔:“其时神宗久不设朝,虽辅臣亦难得见。”话虽不多,但刺得很深,明神宗沉湎于声色,荒疏于政事,一个昏君的形象便立显于读者的面前。

由于明神宗专宠郑贵妃,所以郑家在朝廷威势显赫,郑贵妃的哥哥郑国泰及其子郑养性便把持朝政,胡作非为。他们正是利用明神宗的偏心,便时时刻刻想让常洵继位,从而才有梃击事件。这次阴谋虽然未能得逞,但郑贵妃的贼心未死。她一计未成,另生一计。她假借神宗的名义先送李选侍到常洛身边埋伏,神宗死后,常洛即位(光宗),郑贵妃又送去八名美女,常洛原本懦弱无能,却是个好色之徒,八名美女轮番宣淫,一夜之间常洛便力竭晕厥,郑贵妃又唆使人进“红丸”泻药,不几天,常洛便命归黄泉。从他即位到死,前后只有个把月。常洛死后,便爆发了“移宫事件”。这是郑贵妃和李选侍勾结掀起的风浪,目的是妄图东山再起,重新掌权。由此可见,宫廷里的权力之争始终没有停止。很明显,这个祸根是明神宗万历种下的。

明神宗(万历)昏庸,明熹宗(朱由校)更加昏庸。他在“移宫”中先被郑贵妃、李选侍当作人质扣押,全部答应郑贵妃和李选侍的要求,封前者为太后,后者为母后,从而实行垂帘听政,后经杨涟等人的斗争,郑、李的阴谋未能得逞,熹宗才登上皇位。那时熹宗一则年幼,二则昏庸无赖,幸好外有杨涟等直臣主持朝政,内有直臣秉笔太监王安管束,过了一段安静日子。由于王安管束较严,熹宗觉得很不自由,渐渐讨厌王安,矛盾日益加深。《梼杌闲评》第二十三回有这样的描写:

自此中外无事,皇上万几之暇,不近妃嫔,专与众小内侍顽耍,日幸数人。太监王安屡谏不听,只得私禁诸人,不得日要恩宠,有伤圣体。且自恃老臣,知无不言,皇上亦渐有厌倦之意。

熹宗与王安的矛盾给魏忠贤和客印月以可乘之机,便阴谋除掉了王安。王安的被害,便是魏忠贤专权误国的开始,是明熹宗的一大悲剧。明熹宗非但意识不到这一点,反而觉得去掉了紧箍咒,解除了束缚。《梼杌闲评》第二十八回这样写道:

一日,皇上同一班小内侍在宫中顽耍,忽然对客巴巴道:“如今没有王安,朕也玩得爽快些。”

明熹宗贪玩不理政事,不仅小说这样写他,而且正史上也有所记载。《明史·魏忠贤传》:“帝性机巧,好亲斧锯髹漆之事,积岁不倦。每引绳削墨时,忠贤辈辄奏事。帝厌之,缪曰:‘朕已悉矣,汝辈好为之。’忠贤以是恣威福惟己意。”前面已经说过,魏忠贤和客印月正是掌握了熹宗性格上的这一特点,便投其所好,由斗鹌鹑而接近熹宗从而谋得掌管东厂要职的。魏忠贤进而利用熹宗不理朝政的特点,便矫旨横行。例如王安惨死,熹宗不知道;魏忠贤把不附和自己的六七十个大臣统统削籍和罢官回乡,朝廷为之一空,熹宗竟懵然不知,可见他很少上朝理事;至于杨涟等人及东林党人大批直臣被害,熹宗一概不知,只是有一次突然心血来潮,想起了杨涟:

适值一日,皇上退朝闲坐,忽问小内侍道:“以前请朕出宫的那个杨胡子,怎没见他上本?连日朝班中也不见他,这是何也?”那小内侍们明知而不敢言。却好有个妃子奏事,就浑过去了。忠贤在旁听见这话,正是贼人胆虚,吓矮了一寸。

熹宗的昏庸由此可见一斑,难怪魏忠贤、客印月进而害死熹宗的贵人、贵妃,直至中宫娘娘,弄得熹宗断绝子孙,是他自己酿成了这个悲剧。

《梼杌闲评》的作者对这三个皇帝的描写着墨不多,但在节骨眼上画龙点睛式地带上几句,却有拨云见日的功效;处处点醒读者,明末社会的腐败黑暗,魏忠贤得以专权误国,一切祸害的总根子就是几个皇上;上梁不正下梁歪,君昏天地暗。魏忠贤固然是千古罪人,明末三个皇帝,特别是神宗、熹宗也难逃明朝灭亡的罪责,这也许正是《梼杌闲评》的作者创作此书的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