锄奸除邪,六君子赴难

四 锄奸除邪,六君子赴难

由于熹宗皇帝昏聩无能,大权旁落,任由魏忠贤、客印月等一党为所欲为,因而朝政日非,昏天黑地。此时忠直的大臣或受排挤、或为避祸,纷纷离去,魏忠贤的爪牙便塞满朝野。但他们并不以此为满足,对仅存的几个忠直大臣也不肯放过,千方百计寻衅找事,务要把他们除尽而后快。天启(熹宗年号)四年(1624年),给事中傅櫆勾结魏忠贤的外甥傅应星,诬告中书汪文言,并且牵连到左光斗、魏大中,把汪文言抓起来关进镇抚司监狱。他们的目的很明确,企图通过此案网罗更多人的罪名,扩大打击面。此案归北镇抚司指挥刘侨审理:

(刘侨)却是个正直官儿,见了参疏道:“汪文言原是个邪路小人,只是这些株连的都是正人君子,平日交往则有之,若说过付,却无实据,岂可枉害无辜。”故审问时,连汪文言也不十分用刑,只说他不合依附内监,滥冒名器。左光斗、魏大中得赃实无明证,但不合比近匪人,只拟革职。呈了堂,田尔耕看了,先自不快道:“刘指挥你得了他们的钱,也该把事问明了。参本上说有许多赃证,你怎审得一些儿没有,叫我如何回话?”刘侨道:“得赃须证据,本上说汪文言过付,亦无确证,他也不肯妄认。”尔耕道:“着实夹他,怕他不招!”刘侨道:“徒仗威逼,恐他们妄扳平人,于心何安?”尔耕道:“我实对你说罢:这干人都是厂里老爷要重处的,你今从轻问了,只恐你当不起魏爷的性子。”刘侨道:“这也不妨,无不过坏官罢了。”田尔耕冷笑一声道:“好个正直官儿!”刘指挥便自题一本上去,只把汪文言拟徒,其余概不涉及。

这段引文可以说明:一、刘侨是忠贞耿直的官僚,不依附屈从权势的威胁恐吓,决不枉害无辜,哪怕弃职丢官也在所不惜,实属难能可贵;二、田尔耕原是魏忠贤死党,自然死心塌地为魏忠贤效力。他先软后硬,直至用魏忠贤的权势相威胁,妄图达到他们的卑鄙目的:除掉左光斗、魏大中,从而扩大打击面的目的。因田尔耕在刘侨那里碰了钉子,故魏忠贤便暴跳如雷,立刻把田尔耕叫来,要把汪文言的案件弄到锦衣卫堂(他的死党把持的衙门)去审理,不达目的不肯罢休。

然而正当魏忠贤及其死党企图大开杀戒的时候,魏忠贤的背后也着了火。御史李应升针对魏忠贤设立内操破坏明朝祖制,上本抨击魏忠贤;给事中霍守正针对魏忠贤建造生祠乞请皇上赏赐匾额,也上本抨击魏忠贤;御史刘廷佐针对魏忠贤滥荫亲属亲信,也题本抨击魏忠贤;给事中沈惟炳针对设立枷仗朝廷命官的非法行径,也上本抨击魏忠贤。而魏忠贤却假传圣旨,对这些上本的大臣进行责难训斥。这事激怒了副都御史杨涟,他也题本弹劾魏忠贤,给他开列二十四条罪状,条条有真凭实据,条条都可以置魏忠贤于死地。这一回,魏忠贤恐慌万状,请求韩解救他,遭到韩的坚决拒绝,他就跑到熹宗面前去哭诉,并且要求辞去东厂的职务。这时又是客印月出来替他说好话。熹宗皇帝根本就不明白这些事,糊里糊涂弄不清谁是谁非,经客印月一说,便偏袒魏忠贤,让他留任东厂职务,同时下旨对杨涟严加斥责。杨涟失败并 被罢官。谁知熹宗此举非但没压下大臣们的愤怒,反而掀起了轩然大波,魏大中、陈良训、朱国弼等七十余人纷纷上本弹劾魏忠贤,德高望重的叶向高和礼部尚书翁正春上本,直截了当地要求把魏忠贤逐出朝廷。但是昏君熹宗并没有同意,再次被魏忠贤滑了过去。

然而这毕竟对魏忠贤及其死党有所震动,因而对汪文言一案的处理也就改变了主意。对他们的活动及其心态,《梼杌闲评》描写得相当细腻。那是在魏忠贤罢了刘侨的官,准备叫他的心腹许显纯来审问汪文言,计谋定下以后:

忠贤留尔耕饮酒,只见李永贞差人来说道:“副都杨涟有本,劾爷二十四条罪款。”忠贤道:“他的本在那里?”来人道:“在御前,尚未拆封哩。”忠贤道:“杨涟为何参我?”呈秀道:“孩儿访得外面的光景,不止杨涟一个,附会而起者甚多。”永贞道:“总因爷拿了汪文言,里头牵连了众人,那些人恐不害爷爷就要害他的。这些人急了,故此结党而起。这也是骑虎之势。据我想不如把汪文言依拟问徒,准他纳赎,这些人放了心,气息下去自然不上本。”尔耕道:“不好,认他们上本,只是按住了不与圣上见,怕他怎么!”呈秀道:“这些官一窝蜂的上本,若知道留中不发,他们就越来得多了。须寻他们个空隙,重处他几个,自然怕。”

这就是杨涟上本后魏忠贤他们的活动,可以看出他们对几十位大臣交章弹劾还是有所顾忌的,因而对汪文言处理只是“依拟问徒”,把这件事冷却下来。但还拿工部郎中万 (他弹劾过魏忠贤)出气,寻事把他抓来,田尔耕审讯他时不住地叫手下人重打,打得万 “皮开骨折,血肉齐飞”,“一团血肉中直挺挺一把骸骨”,魏党之狠毒由此可见一斑。

然而魏党的打击目标仍是杨涟等人,用魏忠贤的话来说,便是“杨涟这厮情理难容,必要杀了他方泄我恨”。按照李永贞的毒计,仍在汪文言身上做文章。过了一个月,又把汪文言抓来,投入锦衣卫监狱,但又怕像前次一样掀起轩然大波,使自己陷入困境,魏忠贤便假传圣旨,把那些忠直而又有影响的大臣如刘一 、韩 、张慎行、张问达、周家谟等,用莫须有的罪名把他们削籍回乡,“一时顾命旧臣尽皆去位”,这就为他们陷害杨涟等人的阴谋活动扫清了道路。这时才把汪文言提出来拷问,“要他扳出杨、左诸人的赃 款来”,然而“汪文言抵死不肯招认”。魏忠贤一听这个情况便大发脾气,斥责他的死党许显纯审问不力,要撤他的职,继而告诉他:“这也不消要他招,你只照原参的本上题,咱去拿他们来。到时也不必留汪文言对理,先摆布死了他,不怕杨涟等不认。”许显纯便如法炮制,再审汪文言的时候便乱打乱敲乱拶,“打得汪文言死而复苏者再。许显纯在上面一片声叫画供,汪文言也不知招个甚么,他便竟题个问过的本”,一切都按照魏忠贤划定的圈圈进行,许显纯达到了目的,魏忠贤便假传圣旨:“杨镐、熊廷弼既失守封疆,又公行贿赂,以希幸免。杨涟、左光斗、魏大中、袁化中、周朝瑞、顾大章,从中市利,护庇大奸。俱着官校扭解来京严审。具奏。”明史上有名的六君子的厄运就是这样开始的。

我们且看魏忠贤是如何对待六君子的。

魏忠贤假传圣旨,自己又扮演了接旨和圣旨的执行者。他装模作样地接了圣旨后便“即着官校分头提拿各犯。”

先说杨涟。

据明史记载,杨涟,字文孺,应山人,为人光明磊落,有奇才,严守节操。万历三十五年(1607年)中进士,任常熟知县。他在廉洁的官吏中名列第一,后来提升为户科给事,接着转为兵科右给事中。光宗即位,他在“移宫”事件中挫败李选侍、魏忠贤等的阴谋,拥立熹宗即位等大事中都出过大力。魏忠贤专权误国,他上本弹劾魏忠贤二十四条罪状,败诉,被削籍回乡,魏忠贤派官校去提拿他的时候,正是在家闲住,“杜门不出”的时期。魏忠贤派人来提拿,是他意料中的事:

一日家人来说道:“闻得外面传说有锦衣卫官校来县里,不知为何?”杨公道,“这无别事,必是来拿我的。”一面叫人请出八旬老母并夫人来,又叫人到书房中请出三位公子。杨公向母亲道:“孩儿为国抒忠,曾劾过魏忠贤二十四条罪案,与他结下深仇。才闻有缇骑来县,定是来拿孩儿的。孩儿此去必死罢了,这也为国当然。只是母亲养育之恩未报,孩儿死有余恨。”又对三个儿子道:“我虽历官三品,依然两袖清风,家私产业是祖宗传流的,甚是淡泊。只要你们能体先志,承顺祖母,孝养母亲,就与我在一般了。想我读书一场,平生未曾得罪圣贤,今日何至到这地位?可见这书读也罢,不读也罢。”

《梼杌闲评》的作者在描写杨涟抱着必死的决心向家人交代后事的这一段文字,可以说声声是泪,字字是血,饱含作者的同情,特别是最后几句话,画龙点睛式地揭示了读书人的深沉的悲哀。唯其是这样有力的笔触,才能感人至深地描绘出杨涟这个铮铮铁汉的高大形象。

然而作者对杨涟形象的刻画并没有停留在这一点上,而是随着情节的发展而不断地加深。当杨涟嘱咐完后事,应山县知县来请他时,他“拜别母亲,欣然出见”,他在虎狼似的官校面前,从容就捕,“将起身时,满城的百姓都填街塞巷的来看,见杨公枷锁缠身,十分狼狈。想起他平日居乡的好处,都一齐喧嚷起来道:‘这是魏太监假传圣旨,我们不许他拿杨老爷去!’一片声阻住去路”,吓得那些官校“都一齐手慌脚乱”,杨涟一面感谢“乡亲的厚爱”,一面劝说他们让自己上路。乡亲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无一不是杨涟的高尚的道德品质在乡亲们心目中的具体反映。而他的三位公子要随他进京时,他断然拒绝:“安见覆巢之下有完卵,尔等在家犹恐不免,进京何为!”说明了他的远见卓识,洞悉魏忠贤一党的凶残本质,因而他挥泪辞妻别母,“只带两个家人,飘然而去”。这些细腻生动的描绘,把杨涟的一身正气、视死如归的形象,具体逼真地呈现在读者的面前。

我们暂且放下杨涟,说说魏大中。

魏大中,字孔时,嘉善人,自幼用功读书,家庭清寒,但他豁达大度毫不在意,苦读如故,被乡里推举选中后,家里人想给他换上新衣新帽,他一怒之下全部撕毁,仍是一身穷穿戴。万历四十四年中进士,担任了官职,多次奉命出使,一路上洁行自好,对地方秋毫无犯。他为人忠贞耿直,直言敢谏,对朝廷中的奸邪之徒,弹劾不留私情,他对魏忠贤、客印月勾结专权,时有抨击。在“红丸”事件,上疏力请除掉方从哲、崔文升、李可灼,并且要求追究郑国泰(郑贵妃的哥哥)陷害东宫太子的罪名。杨涟上疏弹劾魏忠贤时,他也上疏猛攻魏忠贤,其中有“今忠贤擅威福,结党羽,首杀王安以树威于内,继逐刘一 、周嘉谟、王纪以树威于外;近且毙三戚畹家人以树威于三宫。深结保姆客氏,伺陛下起居;广布傅应星、陈居恭、傅继教辈,通朝中消息。人怨于下,天怨于上,故涟不惜粉身碎首为陛下力陈。”(见《明史·魏大中传》)疏中还指出皇上包庇魏忠贤,连杨涟的奏疏也没有亲自审阅等,最后指出如果不除去魏忠贤、客印月,那么宫廷里面便都是魏忠贤、客印月的人,这样,皇上已经处在绝对孤立的境地。其词语尖锐深刻,自然使魏忠贤震恐万状,恨入骨髓。魏忠贤不放过魏大中,自在情理之中。

《梼杌闲评》描写魏大中被捕前后的情景有别于杨涟:

再说嘉善魏给事,亦因削夺回家,那些亲友俱在背后议论。有的道:“这时候还做甚么官,是在家的好。”又有的道:“这样的时势认甚么真,如今宰相还与太监连宗哩。你与他拗甚么,却弄得在家清坐。”魏给事闻之自笑。一日听见又拿了汪文言并科道等官,知道是必要害他的,在家坐卧不安。不料官校已到,出来听宣了旨,校尉给他上了刑具。又托言怕他寻死,将两手俱用竹筒贯了,屈伸不得,不能饮食,其意不过要诈钱财。魏公子见了这个光景,只得倾尽家私送他,才买得去了两手的竹筒。在城乡宦并门生亲友,俱各传帖敛分,以助盘费。有一等义气的,虽素不相识,亦不要传帖即自来输分,只为他无辜被害,怜他一腔忠义,罹此荼毒。至起身时,亲族交好以及邻舍无一个不来送他,各各洒泪而别。

此段,作者在“输分”“以助盘费”一事上用笔墨较多,意在突出魏大中的“酷贫”,从另一个角度来刻画魏大中为官清廉,一无积蓄,至今仍是两袖清风,从而描绘了魏大中这个清官形象。作者紧扣魏大中家境“酷贫”的特点,因而对他被捕后在路上的心理活动的描写也有别于杨涟。作者对魏大中一路上的复杂痛苦的心理活动写得比较具体细腻:“此时魏公独坐舟中,正想此后生死未知,家道又清苦,妻子靠何人,好生愁闷”,正好周顺昌来看他,他忍不住声泪俱下地诉说了这种心情:“弟捐躯报国,一死何憾。只为长子虽现随身,止一幼男在家,伶仃无倚,世态炎凉,谁来顾恤!况如今动辄坐赃,家寒将何充抵。恐家中不免追比之惨。家破人亡,宗祀欲绝,是以不觉痛心。”如果说前段引文是通过周围人物的言行及“输分”活动来反映魏大中的“酷贫”,那么,此处则是以“酷贫”为核心来展示魏大中的心理活动,意在从另一个侧面描绘魏大中这个清官形象,同时还为后面魏忠贤追比赃款作了铺垫。

至于对其他四个人的被捕情况,《梼杌闲评》只用了“一二日间,各路官校俱到”两句作了交待,这是作者结构故事情节的高明之处,避免了重复累赘的缺点。紧接着便转入魏忠贤一党对六君子审问的描写,行文简洁明快,紧凑自然。

六君子在魏忠贤死党的拷问面前的表现,《梼杌闲评》的作者采取了群像描绘的手法,但又个个面目清晰,个性突出,是一段不能不读的文字:

(六君子到了堂前,田尔耕)“喝声拿下去打。两边答应一声,走上许多恶狠狠的校尉来,如狼似虎的把六个犯官揪翻在地,用尽气力各打四十大板。打毕,又叫拶起来。拶了又叫敲,各人敲了二百敲,放了拶子,又叫夹起来。也各敲了一百棍”,“一个个打得皮开肉绽,夹拶得手足几折”,“用完了刑时,那些官员血肉淋漓,或驮或抬,俱送往北镇抚司下监”,“不到三四日,许显纯便来勘问”。“那许显纯领了勘问的旨,又领了魏忠贤的言语。那日堂上下都挤满了人,显纯忙叫拿闲人,长班悄悄的禀道:‘这都是魏爷差来的人,拿不得。’许显纯吃了一惊。正是要松也松不得了,只得叫带杨涟上来,喝道:‘杨涟!汪文言招出你创议移宫,陷皇上于不孝,又得了杨镐、熊廷弼二人许多赃,你怎么说?’杨公道:‘乾清官非臣妾所当居,当日原奉明旨道:李选侍每行掯阻,不容圣人临御,是君侧不当留此,以为肘腋之祸。人臣志安社稷,念切皇躬,自宜远之,这事犯官故不辞创首。至杨镐、熊廷弼失守封疆,国法自有轻重;有喜仃刑传自宫中,岂关外官得贿。’许显纯听了,觉得辞严义正,无可驳责,只得没奈何法。假狠喝道:‘胡说!当日圣旨,多是王安假传,你就依着他行,这就是结交内侍,就该死了。至于杨镐、熊廷弼问罪,你现是法司,且又与熊廷弼同乡,岂有不为他钻谋打点的!’杨公道:‘交通须有实据,四万金非一人可致,又无证见,枉害无辜。’许显纯道:‘这是汪文言招出来的,你如何赖得去?’杨公道:‘就叫汪文言来对质。’许显纯道:‘汪文言虽死,亲口招词现在。’杨公道:‘既无活口,招词何足为凭!身可杀而名不可污!’许显纯道:‘还要强辩,掌嘴!’飞奔上几个校尉来,提起铜巴掌来,一连十个掌嘴,打得杨副宪脸似蒲桃一般,红肿了半边。”“又叫带左光斗上来,问道:‘你有何说?’左佥都道:‘移宫实参末议,分赃委实诬扳。’许显纯道:‘都夹起来。’把杨、左二人夹在丹墀下。又叫魏大中、袁化中、周朝瑞、顾大章问道:‘你们已是汪文言供定了,要辨也辨不去,快招了也少受些刑。’魏给事道:‘一出家门,已置死生于度外,任你苦我,这赃难认!’袁御史道:‘问事必须两造对质,怎么把汪文言一面虚词陷害人。’周给事道:‘酷刑威逼,自然乱招,这是无辜易陷,此心难昧。’顾郎中道:‘奸权之意已定,纵辨也无益,认他拷问罢了。’许显纯道:‘正是辨也难辨了,都夹起来。’”

从以上引文中,作者通过各人的语言,刻画了各人的心理和性格,塑造了各具面目、刚正不屈的大臣们的群像。

不难想象,在这些早把生死置之度外的大臣们面前,魏忠贤等死党是不可能屈打成招的。于是他们采用了卑劣异常的手段,编造了一个供词,开列六君子贪赃枉法的条款,魏忠贤便假传圣旨,对六君子严加追比,开始了另一番非人的折磨。所谓追比,是指旧时地方官吏逼迫人民,限期交税、交差,过期便要受到杖责,这里是指对杨涟、左光斗等人限期追赃。除顾大章外,其余“五人都是五日受一遭夹打,比不到月余,周、魏二给事、袁御史三人受不住刑,都相继而死”,“此时杨副都、左佥都、顾郎中虽然未死,却也仅存残喘。不料比到后来,人越狼藉,刑法越酷,两腿皮肉俱尽,只剩骨头受刑”,“不二日,杨、左二公也相继而殁”,“只有顾郎中,赃已追完,才送到法司拟罪,毕竟不敢翻供,也问成死罪。挨到九月,也究竟死于狱中”。六个大臣的结局竟是如此惨烈。

为了更好地说明忠臣的刚烈以及魏忠贤等死党的狠毒,不妨读读方苞的《左忠毅公逸事》。我们摘引左光斗受了炮烙刑以后,史可法买通狱卒去探监的情景:

(狱卒)微指左公处,则席地倚墙而坐,面额焦烂不可辨,左膝以下筋骨尽脱矣。史前跪抱公膝而呜咽。公辨其声,而目不可开,乃奋臂以指拨眦,目光如炬,怒曰:“庸奴!此何地也,而汝来前!国家之事糜烂至此,老夫已矣,汝复轻身而昧大义,天下事谁可支持者?不速去,无使奸人构陷,吾今即扑杀汝!”因摸地上刑械作投击势。史噤不敢发声,趋而出。

这段文字,真实具体地描绘了左光斗所受到的酷刑,使我们看到一个爱国志士在身陷绝境之时,想的不是自身的安危,而是如何保护爱国救国的人才的伟大胸怀和高风亮节。

然而魏忠贤等人并不因此罢休,他们连六君子的家属都不肯放过。以杨涟为例。杨涟惨死以后,魏忠贤行文责成地方官对杨涟家属追逼,非要完赃不可。杨涟的儿子变卖了全部家产,也不到所谓赃款的十分之一。产业变卖完以后,杨涟八十岁的母亲无处安身,亲戚们迫于魏忠贤势焰,都不敢收留她,可怜如此高龄的老人,“只得寄居在城上窝铺中”,然而追逼并不因此而停息。此时,杨涟的妻子、三个儿子都关在监狱里,他的家人也流离失所。杨涟的家破人亡,足见魏忠贤残害忠良的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