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际交往·孩子遇到人际冲突自己解决?
会解决人际冲突,就相当于拥有了社会交往的最高级能力。而这种能力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也不是所有孩子都能“生而知之”可以自己摸索出来的。掌握科学的思路和方法,才不会让孩子跟这种能力擦肩而过、相逢相见不相识。孩子跟人发生冲突的时候总在气头上,难免行为不合理。而在我们的引导下,他们可以去觉察事实、反思情绪、寻找共赢的问题解决方案。在整个成长过程中练得多了,怕什么冲突变化无穷?孩子总能掌控。
一天,情商快乐营有位俊俊(5岁)妈妈问我:
家长对孩子之间发生矛盾时,是否需要大人来干预的困惑
“很多教育书上都提倡小朋友之间发生矛盾和冲突了,尽量让他们自己解决。我确实应该让他们自己解决吗?”
我从来都不是乖乖答题的好学生,看见题面,不仅会不太老实地多审几次,还总忍不住好奇心,像怀揣一把我老家的“洛阳铲”,掘地三尺找找问题是咋来的。
如果没有困惑、如果被当成真理,如果用得顺顺溜溜的、爽爽的,这个问题还会出现吗?我抛出了这个疑问。
俊俊妈妈觉得,书上写的意思是小朋友有自发解决问题的能力和动力,只要赋予空间,他们就可以自行发展社交技能,大人干预反而剥夺了这样的机会。
听着非常有道理。
你要说不该干预吧,我也特赞成。前提是因为有些大人真的在以糟糕的方式介入……
孩子与同伴发生冲突时,父母糟糕的干预方式
厚道的家长,容易让自己家孩子受委屈,俗称的“要面子”。怎能显得溺爱和纵容呢?这可是检验个人修养的时机。而且,我们那一代的父母,就是这么把我们教育大的,拿“吃亏是福”“凡事让三分”这些标准要求孩子去压抑委屈,表面做光鲜就可以了,问题解决不解决,那倒是其次的。
而“护犊子”的,难免让对方孩子受委屈,同时也骄纵了自家孩子。有老子撑腰,孩子自然也没理由表现得公平合理。这类父母其实就是看不得自己的孩子吃亏落下风。
好不容易避过“要面子”和“护犊子”两大问题而免俗的,又躲不过啪啦啪啦讲道理的冲动。这个看似科学理性,其实也不怎么受孩子待见。发生问题的时候讲道理,就是太小看我们自己平时的教育了。
孩子与同伴发生冲突时,“讲道理”不合时宜的原因列举
那些观念,家长不知道说了多少回,孩子能不知道?只不过是知道但用不到、还做不到罢了。跟我们大人知道“生气伤身”“沟通解决问题”“拖拉浪费时间”的道理一样,可事到临头还不是生一顿气、吵一顿架、把任务拖到时间底线才做?这个时候如果有人跳出来给你重讲这个道理,说不定你还朝他发顿火,说自己就是气、就是不能忍、就是不想做呢!
我特别提倡道理要在平时讲,发生问题的时候努力去疏导孩子的情绪就够了——情绪缓和了,道理和方法孩子自然就能记起来,并且自发地去使用,这让他们感觉到自己“被支持、有能力”。
孩子上学前,多叮嘱几句:“在学校的时候,一定要跟同伴友好相处,遇到问题要冷静、想想有没有其他解决办法?老师可不可以帮忙?我相信你是个宽容大度、受欢迎的好孩子。如果情况实在麻烦,回来告诉妈妈,还有我给你撑腰、支招儿呢!”在孩子心态平和的时候多进行宣传工作,这叫潜移默化。一旦问题出现,做做情绪疏导和支持,道理自然就拨云见日了,孩子的心思不仅会往正道上奔,还会觉得自己倍儿棒。好过平时不做工作,把“讲道理”积压在问题出现之时,这跟考试前临阵磨枪也没啥区别。不仅效果难以保证,还徒增孩子的心理压力。
要是加上指责的语气就更要命了:“你不是知道要互相友好吗?”“这点儿小事儿你至于吗?”“她是妹妹,你难道不能让着点儿她吗?”“说出自己的想法呀,发脾气和打架有什么用呢?”“你们俩不是说要相亲相爱一起玩儿吗?”“那么多玩具为什么一定要抢这一个呢?”
家长这个角色,很多时候跟领导挺像的。
如果我在工作中跟客户发生矛盾了,还有解释、商量和自行处理的余地呢,总不能当领导的直接跳出来就问:“你怎么工作的!”“客户至上你不知道吗?”“你的职业操守都到哪里去了?”“你不是知道不能得罪客户的吗?”……咱还犯不着吧?就算我快搞砸了,领导不应该是第一时间跳出来帮我救场、找补和圆满解决,事后再批评和教育的吗?更有得人心的权威领导,问几个问题就能让办事尚有欠缺的下属生出内疚和自责、反省与领悟,既保全了自尊、又汲取了经验,这才高端呢!
说这些都是因为,信任在亲子关系中太过重要,对于教育效果的达成,也太关键。大家都知道,教育学家孙云晓老师说过,“好的亲子关系胜过许多教育”。一个不相信下属的领导带不好队伍,一个不会为下属示范解决问题的领导不会赢得权威;一个通过临阵讲道理传递不信任信号给孩子的家长教不好孩子,一个不会为孩子解决问题的家长也做不好身教。
我大部分时候,不同意“当孩子与同伴发生矛盾和冲突时,让他们自己解决”。
孩子们之间拌个嘴、生个气,确实可以忽视,静观孩子自行解决。就算当下解决不了,时间也会摆平一切,但风险还是存在的。
孩子冲突的解决方式要考虑时代特点与背景
现代孩子的心理空间太小了,跟我们胡同里、弄堂里、大杂院里、家属院里长起来的这一代不一样。说不干预的老师,我猜年龄都不会太轻了。经历过自己有兄弟姐妹、再不济表兄堂妹好几个、单位大院邻居孩子一大堆,见天在胡同、弄堂里窜来窜去的,天天发生冲突,“多国外交形势”复杂,孩子们“见多识广”。就算你今天跟张铁蛋吵架吵输了,心里很沮丧,但不大一会儿就看见冯大壮跟李小兰吵架吵不过更怂,一下就觉得难兄难弟起来,俩人在一块儿玩玩儿壮壮胆,顺便看看上初一的陈大国哥哥是怎么解决问题的,模仿一把,下次指不定在吵架的时候就能翻盘。
孩子们疯跑、疯玩、不着家,打架拌嘴、拉帮结派是家常便饭,大家都见怪不怪,也能很快知道前因后果,理解和看淡,在经验中学习。张小三和李小四动手打了一架,但张小三第二天就去跟李小四和好了。因为他的“红旗小队”需要李小四这员“得力干将”,李小四就顺势原谅他了,两人就当啥事没发生过……过去的孩子们就是在这种大杂烩似的相互借鉴和不断操练中长大的。久而久之,孩子们都知道,哪怕发生冲突,也不是个大事儿。
由于情景的便利,这种社会交往中自发性和问题解决能力的训练,不用说,路子虽野,但也够强大,也算符合孩子的天性。尽管如此,我也不能说有机会经历这种学习的一代人,人际心理适应性和健康程度一定有多高。
童年人际互动方式对成年后社会关系的影响
因为,我还是遇到有妈妈跟我说,爸爸在家里的“攻击性”太强,凡事一定要坚持己见、一定要赢,经常闹得夫妻间不愉快。在职场上虽然收敛一点,但也吃过几次亏。她分析说,可能因为他小时候当惯了“孩子王”,在同伴中一定要占上风,也没少跟人发生冲突,习惯了。可是切换到这家长里短的模式下、转移到理性互动的社会频道下,哪能还继续这么由着自己呢?着实影响家庭关系和职业发展。
相反,也有爸爸跟我说,自己小时候一直在人际中处于劣势,那时候也不觉得委屈。因为见得多了,反正不会所有人都是颐指气使的孩子王。长大后因为学习好扳回一城,但现在还是有“在人际中弱势,不敢表达立场、总怕得罪别人”的毛病,经常深深苦恼。
现在的孩子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独生子女、公寓楼、外在环境不安全、人群混居……这都是表面的现象,如果深层总结,我称之为孩子的“心理空间变小了”,跟同伴玩耍和互动的机会进一步减少。而学校和幼儿园跟随父母的诉求,最强调的也是安全。在看管所及的范围内,老师哪还能允许孩子吵架吵一会儿、打架打一阵呢?一听话不投机老师就马上从天而降来充分隔离了,哪有“小孩之间发生矛盾是常态”的生存空间呢?“发生矛盾和冲突”变得愈发不常见了,孩子没有了对冲突“见多识广”的机会。
所以,在这种现实情况下,事发的当时和之后,还不干预不处理,孩子往往会觉得困惑,对人际交往产生怀疑,也会有挫败体验。我们这个时候如果还袖手旁观、不干点啥的话,跟我们希望促进孩子社会性发展的初衷,不是背道而驰嘛。
要是同伴冲突上升到“动手”“打起来”这个层面,更是立马要干预了。我观察小朋友打架也有些年头了,最深切的感受是,真的一旦发生肢体冲突,人的“动物性”马上就会被激发出来,接下来就不论招式了,完全有可能进入野蛮对抗状态。而“人际交往”在儿童发展中属于“社会性发展”。人本身就是有别于动物的,引导孩子的社会性发展,当然不能让他们重回“动物性”。
“动手打起来”的同伴冲突最关键的处理
所以,在情商快乐营,孩子们都知道,当同伴之间发生冲突时,我们要说的第一句话是“停!我们(你们)发生冲突了!”
这句话是一个信号,帮助我们觉察,及时控制行为,寻求更加具有社会性的问题解决方式。
我承认有时候打起来实在难以避免。孩子确实需要宣泄,自然本能得尊重更是没错。中外教育学家也对“孩子打架”这事儿进行过很多探讨和解读。情商快乐营有位晨晨姐姐,进行过这样的尝试……
孩子之间发生频繁的肢体冲突,除了认知学习,如何通过“约架”技巧缓解
在她的营队中,有几个精力旺盛、脾气急躁的小男生常常会打架。晨晨姐姐发现单纯的制止不好用、情绪疏导不好用,甚至有预期地解决二人发生矛盾的那个根源都不太好用——确实,光在认知层面学习,哪能对抗得了埋藏在人性深处的“攻击冲动”呢?这些孩子们中还有几对似乎是“有预谋”“憋着一股劲儿”互相找茬打架的。
晨晨姐姐忽然想到,这是孩子们需要宣泄能量的方式。就像更远古的时代人们需要争斗;文明开化后需要比武、需要奥运会一样,得发展出一个大家可以接受的、基于体力的、宣泄多余能量和精力的方式。于是,她开创了“约架”的方法。
晨晨姐姐对两个孩子说:“你们想打架,可以。但必须按照规则来打。你们觉得拳击手很帅对不对?但拳击手也有规则,也得接受裁判对规则的执行,才能打得帅气、漂亮、有尊严。”
随后,她讲述了对方的身体哪里能打、用什么力道,哪里不能打、该如何躲闪和防御。晨晨姐姐说:“其实还是有风险的,因为我也不是专业的武术教练。但至少有一点,在孩子们打架无法避免的情况下,我可以用这种方式表明立场:打架不是无规则的,自己的行为和动作是值得觉察和控制的。打架是宣泄能量的,不是我们有什么矛盾,因而不用那么狠。打着打着打恼了,反而容易真正结下梁子。”
当两个孩子第一次“约架”的时候,一个孩子愣了好久,另外有一个孩子在晨晨姐姐“开始”的口令下,开始了“绅士”一般的攻击。第一个孩子回过神儿来,两人开始了花剑比赛一般的“打架”过程。
“因为是我组织的、因为是有意识的、因为有规则去控制内心的‘小怪兽’,两个孩子都打得很有分寸,不过场面也蛮令人眼花缭乱的,两个人最后都打笑了。就像为了切磋功夫的高手,最后还能拥抱和握手呢!”晨晨姐姐这么说。
这个技巧难度较高,晨晨姐姐作为心理学研究生,也是处于“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的过程中。爸爸妈妈一般请勿轻易模仿。
小朋友之间闹别扭这事儿吧,真的没啥道理可讲。很多家长告诉我他们认为重要的是“处理要公正”。但这个公正,真的挺难拿捏的,小孩之间的事,都是一个巴掌拍不响,大家都有点儿责任,也都有点儿委屈。你觉得法律很公正吧?原告、被告律师还能辩得昏天黑地、你死我活呢。我觉得让孩子不觉得矛盾和冲突是个啥大事,面向问题解决、爽爽地有个获得经验的机会,事后感觉不太差,这些才是重点。
说到家长的具体操作。我们好不容易把俩仨小孩儿凑堆儿在一起玩儿,结果没几分钟吵起来了。那么问题就来了,因为看了不少教育书,认可孩子的事情让他们自己解决,于是不管,充分相信孩子自己解决问题的能力。结果却让人困惑:俩人不肯相让、差点打起来、互相放了狠话互不理睬、孩子很沮丧、总说不要再请小朋友来家里玩儿了……我们也不知道问题出现在哪儿,该如何理解书上说的?
这是个充满时代性且反映特定国情的问题。但同样的,教育科学和心理科学也进步了,绝对不会无解。这就跟过去现代医学不发达、缺医少药,病人能抵抗过去的都是好样的,抵抗不过去的也多了去了一样。现代医学可以挽救更多人的健康与生命尊严,而科学的教育,也能处理更多的“疑难杂症”,不是只能让父母放手,全凭孩子的悟性和“抵抗力”。
我同意小毛病靠自身“抵抗力”,但至少也改善下症状、让人更舒服一些吧?严重问题总是得用上医疗手段的。咱打比方说,过去的孩子一天之内,自己遇到的、听见闻的同伴冲突能有十起;而现在的孩子呢?至少能打个三折,在学校遇到的那种,还是老师赶紧跑过来掐灭了的。无从充分暴露,也无从充分免疫。
小冲突静观其变,开始变大就要及时追踪进程,进行干预纾解,在过程中引导和示范,不能等到孩子愤怒、沮丧、挫败,冲突升级了,还作壁上观。姑且先不讨论如何才合理,就算我们去逛街,闺蜜跟店员争执起来了;去吃饭朋友跟邻桌拌了点儿小嘴,咱们也不能坐视不管吧?调和一下、高情商地平息事端,让两边心里都舒服,那是本事;就算水平一般,那也是考验“关系”的时刻呀!孩子都跟别人吵起来了,作为父母,完全不管也不助力,只做冷眼旁观,孩子会有什么感觉?情商快乐营有不少到了能反思、会表达年纪的孩子告诉我:会觉得爸爸妈妈不关心自己、很冷漠;还有的孩子会觉得很委屈,你怎么也不来说句话呀?
所以,俊俊妈妈后面补充了一个例子:“我就是看见发生冲突后,俊俊和小姑娘都互相不理睬,在那边噘嘴生气,于是就给双方都疏导了一下。发现很有效果,两个人都释怀了,又开始互相商量,变得比之前合作了。”这也是她辩证思索的起点吧!
我接下来就用阳阳(8岁)小朋友的故事来说说孩子发生冲突时,我们家长可以做什么。我尽可能举了个不算太简单的例子,让大家感受一下,只要指导思想正确了,哪怕解决复杂的冲突也不算个事。
解决同伴冲突的通用方法
但还是那句话,用得好不好,就在于是否给自己机会“刻意练习”,父母需要多练习——凭什么孩子考试要考得好就得反复做作业,你想当个合格的家长就不能练几次呢?
暑假的时候,妈妈和姨妈带着阳阳与表弟欢仔(7岁)一起去爬泰山。阳阳头脑发达,但体力欠佳,这次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去挑战一下这座五岳之中还算温和敦厚的名山。结果,刚来到风景区门口,最后一个下出租车的阳阳,脚就被着急关车门的欢仔给夹了一下。见出师不利,好不容易攒的那口气泄了一点,同时暗暗担心自己本来体力就一般、现在又挂了点小彩的阳阳,面对跟自己性格截然不同、热情急躁的欢仔,有些恼怒。大人们及时打圆场,灵活的欢仔又赶紧道歉,一声一个“哥哥对不起”“哥哥我扶你吧”叫得亲热,这篇也算是并无大碍地翻过去了。
然而到了山门口,冲突爆发了。阳阳希望休息半小时,再开始爬山。他不断地诉说脚疼、要求妈妈给自己喷点儿药、给自己喂好吃的,哼哼唧唧、不情不愿。
我们可以把这理解为阳阳的担心,为自己稍后爬得不够给力找点儿借口,让大家都有心理预期,这样也可以把责任摊到欢仔身上,保全一点自尊心;也可以认为是孩子受了点儿小伤后的撒娇黏人。我们大人自己不也是这样吗?如果重感冒还去上班,就特希望同事能中午出门帮自己捎盒饭和水果回来,如果能被领导嘉许“轻伤不下火线”顺便点个赞,心情也是满足的。
但精力旺盛正跃跃欲试的欢仔不干了。他希望马上出发,就跟阳阳争论了几句。阳阳的委屈劲儿一下子上来了,“刚才是你把我脚夹了的,要不是你,我想休息?我想脚疼?”欢仔不甘示弱,说了一句“我都道歉了,也不严重,你就是个娇气鬼!”
这句话可不得了,一下戳痛了阳阳男子汉的尊严。两个孩子吵起来,一时间泰山脚下飞沙走石、草木无光。在公共场合,两个大人就没那么好的心理素质了,没办法看着孩子“自行解决”。于是开始手忙脚乱地干预,结果越帮越忙。
大家请自行脑补俩小孩吵得欢、在气头上互相攻击、毫无顾忌,两大人忙着教训自己的孩子、结果火上浇油的景象。
阳阳妈妈后来提起这件事情,是在一堂家长“如何引导孩子处理同伴冲突”的练习课上。我请几位家长当志愿者,现场表演了一下当时的情景,也让大家有机会观摩,合理地引导冲突的解决方式是怎样的。不得不说,爸爸妈妈们都是演技派,同时也是性情中人。他们选择的角色,也跟自己孩子的实际特点比较接近。这样,他们可以根据对自己孩子情况的了解,去做出尽可能真实的反应。
我们选择了阳阳和欢仔吵出了点儿火候、但还远没有进入高潮的时候切入。阳阳妈妈本色出演,饰演她自己。这次她说她有底气,因为背后有个“师爷”——就是我本人。
扮演阳阳、欢仔和欢仔妈妈的三位家长入戏特别快,一会儿就吵出点儿规模来了。以下是我们的实录。
阳阳妈妈:停!你们遇到冲突啦!
(就像插进了一个标签,也像注释和旁白,帮助孩子警醒和觉察。)
“阳阳”和“欢仔”稍停顿,继续吵。但明显被破了功,吵得没有那么得劲儿了。这就是横插一脚的威力。
阳阳:欢仔一点同情心都没有!明明是他夹了我的脚,他还有理了!
欢仔:哥哥根本不是不能走!他就是耍赖!他只想耽误我们的时间!
阳阳妈妈:看来你们都有话想说。咱们一个一个来说,刚才发生了什么?
(启发式提问,非常客观,中立的风范有没有?阳阳妈妈努力把原来的“杂牌军”“土匪军”收编,开始正式操练。)
欢仔:哥哥赖着不走,我们来又不是撒娇的,我想去爬山了,再不去没有时间了。
(阳阳刚欲反抗,阳阳妈妈果断伸出手臂搂着他。我把这招叫作“拥抱杀”,建议大家在孩子情绪激动的多用用。我们眼见着这个刚烈的小男生温柔了一点儿。)
阳阳妈妈:嗯,哥哥暂时不想去爬山,而你想要马上去爬山。这是你们俩发生冲突的原因。阳阳呢?从你这个角度看,刚才怎么了?
(把那些具有感情色彩的词剔掉吧!什么“赖着不走”“撒娇”……在“法官”看来,事实就是一个想去一个暂时不想去,都是客观的。多么正常,人间正剧啊!)
阳阳:是欢仔把我的脚给夹了,所以我才要休息的。他一点儿都不考虑我现在的感受!我想脚受伤吗?没有同情心的人!
说完还冷眼瞥“欢仔”,表达不满。
语言上的导弹互射并没有停止。尤其是咱们这种还没有签订任何和平公约的未成年人。这个时候,“欢仔”显得非常愤愤不平,也几欲发作。“阳阳妈妈”又给了欢仔一个“拥抱杀”,还摸了摸他的头。我正担心接下来不要变吵架为争宠才好!还好,“欢仔”嘴唇抖了抖,没吱声。“戏份”最少的“欢仔妈妈”这时及时把孩子搂住,“欢仔”也克制住了。
阳阳妈妈:阳阳,刚才你有什么感受?
(自从经济学家和物理学家[1]发现绝对不能假定人是“理性的人”以来,心理学家就引以为同道。在完全理性的情况下,哪怕是不成熟的孩子,也会做出正确的选择。既然人是不理性的,背后那双控制的“手”就是情绪。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不去了解自己的情绪,就容易被情绪控制。所以问感受很重要。)
阳阳:我很生气!我非常非常生气!我快要气炸了!
阳阳妈妈:你觉得欢仔会有什么样的感受?
阳阳:……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阳阳妈妈:我猜他很着急,他也感到很困惑,也可能感到有些矛盾。是吗,欢仔?
欢仔:(果然乖巧些)是啊。我一开始有点儿担心哥哥的脚,但我觉得他能走,慢一些也行。后来一听他说要休息半小时,我就急了!
阳阳妈妈:你觉得哥哥有什么感受?
欢仔:他有些委屈吧,而且他肯定生气。
(“委屈”这个词,我经常在孩子嘴里听到。在耐心、平和、理性的讨论中,想要继续混不吝的孩子,真不多。他们常常很快露出善意、包容、温柔的一面。)
阳阳妈妈:嗯,欢仔、阳阳,我一直觉得你们都是友好、宽容、能想办法解决问题的孩子,我相信这次也不例外。你们都分享得很充分,现在都平和多了!
(别净会贴负面标签了,正面标签也试着来一些?孩子本来都吵得“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没点儿积极正面的关注,哪有能量去“战后重建”呢?)
阳阳妈妈(继续):阳阳想要休息、恢复一下再出发;欢仔想要马上出发,担心时间不够。你们俩有不同想法,而且都能表达出自己的想法,好样的!其实本质上大家都是为这次出游更顺利考虑。欢仔希望节约时间,阳阳希望恢复好一点不拖大家后腿;虽然角度不同,但目标一致。所以,除了争吵,我们还有什么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从“冲突”愣是给降级到“不同想法”,阳阳妈妈您这个太极打得我服气!事实证明,不想要孩子遇事不冷静,同时改变“对大事小事一惊一乍”的心理习惯,家长就是得有这么四两拨千斤的手段。)
阳阳:(哪能被表弟盖过风头)我现在同意只休息20分钟。欢仔也可以歇一会儿,他不是想吃那个菠萝冰吗?妈妈你给他买一个好了,让他消停会儿。
(有面子才会妥协!有面子才会妥协!有面子才会妥协!重要的事情我只说三遍。阳阳会为自己找台阶下,还顺便考虑了一下表弟。当然他的这个措辞,还是挺能自我保护的,偶像剧心软嘴硬男主角的既视感啊!)
欢仔:我同意哥哥休息一会儿,但时间不要太长。毕竟我们是来爬山的。我真的可以现在吃菠萝冰吗?
(你以为孩子多有原则呢!让他们被尊重、被接纳才是正道,尤其是一点儿好吃的、好玩儿的就可以“收买”。好心情才有好结局,何必搞的苦大仇深?)
阳阳:算了算了,你们要真是等得不耐烦,扶着我走好了。毕竟我也不是想故意耽误时间的。
欢仔:还是休息一下吧,哥哥,我相信你很快就能好起来。
(你们的自尊真得很重要,小男子汉们。头顶“光环”的两个孩子,开始变得互相体谅起来。)
阳阳妈妈:我发现你们俩都找到了问题解决的方法,而且能为对方考虑,不仅善思考、有能力,还很宽容大度。男子汉棒棒的!
全场掌声。我惊呆了。我是有些时候在背后悄悄跟阳阳妈妈说了一些关键词,但这四个“演员”表演的完整性和精彩程度还是超出我的预料。主演们纷纷在表演后总结感想……
“阳阳妈妈”:以前孩子发生冲突,我心里总是很慌的,怕自己处理不了、干预不好。这次给我最大的感觉是,不要着急评判孩子,多花一些时间大家一起梳理梳理事实。“问问感受”这点太重要了,当我问的时候,一开始虽然他俩都不太情愿,但能感觉他们开始知道找一个方向,就是问问自己的内心。也在争吵中短暂地静下来,瞥一眼对方。其实我们每个孩子都是很善良的,但冲动起来是“小魔鬼”,你让“小魔鬼”感受一下他人在情绪上的痛苦,他就有机会重新睁开善良的眼睛。
“阳阳”:我入戏太深(笑),一开始演争吵的时候确实是怒火中烧的,“阳阳妈妈”问我什么感受的时候,我打了一个激灵,“对啊,我什么感受?”好像在闷热烦躁的屋子里,忽然打开了一扇窗,一阵清风吹来。虽不足以解决问题,但我终于可以舒一口气,可以说我很生气了。“阳阳妈妈”接着问了我“欢仔”的感受。我保持着对“阳阳”人物设定的理解,表达得很痛快——我虽然说了不知道,因为我们家孩子就经常会说“不知道”。但是我思考了,这是我后面调整想法的起点。
“欢仔”:我忽然感觉到,我们太喜欢评价孩子了,对于人格发育不成熟的孩子,“评价”就像过敏原,激起机体的各种免疫反应。何苦呢!虽然我们在过程中都说过不受大人待见的话,但“阳阳妈妈”始终没有想要评论,她的客观、理性、从容让我们回归平静。
“阳阳妈妈”:对,我忍住了。后面居然上瘾了,觉得自己太酷了!除了那个卷入很深、抓狂崩溃的娘以外,我还可以是这样淡定从容却充满掌控力的“阳阳妈妈”。
“阳阳”:你做到了。你给我们“戴的帽子”也很舒服,我们还是友好的嘛,我们还是有问题解决能力的嘛,在这样的前提和背景下,我们就像被催眠似的往问题解决的道上走,很情愿的。
“欢仔”:而且我确实想要退一步,那种重新找回控制的感觉很不错!我本来就是个“好孩子”!(笑)
“欢仔妈妈”:说实在的,我没插上什么话。我下次还要扮演,这次没他们痛快。但观察的角度也不错,很佩服“阳阳妈妈”能这么处理。最大的感受是,在冲突中要是能接纳孩子的情绪,怀有相信他们能处理好的信心,我们就给孩子带来了一个奔向问题解决的“磁场”。这就跟我在办公室坐着想工作、在家里窝着想睡觉一样,家长营造的环境和气氛很重要。
这场冲突的演练,就这么愉快地收场了。
孩子最终都能学会走路,多数能学会骑自行车,不少孩子还能学会游泳。如果他自己能摸索出来,那你真是省心省力的家长。事实上,我还见过一些易养型或者天赋高的孩子,不知道在哪儿,兴许是书上、兴许是他人身上,学会了爹娘都不会的技巧哩。但更多的孩子是需要示范和指导的。就算他天赋过人,你合理地展示一下,也绝对没有害处,反而孩子会有发现前辈“武功秘籍”的欣快感,自己稍加修炼,虽不一定是高手,但也不至于面对问题就慌张。这种类似的技术,叫作“社会性教练”(Social Coaching)技术,很多孩子通过类似的指导,提高了社会性发展的程度。
在这个精细化养育的时代,“学会武艺不压身”,如果爸爸妈妈愿意掌握,那么赋予孩子的将是不一样的发展机会。不要忘了我们当初因为和小伙伴之间发生矛盾感受过的那些伤心、挫败、失望,不要放过任何一个能帮助孩子提升自我效能感(我能行、我能控制、我能理解、我能平和地接受)的机会。
孩子之间发生矛盾和冲突,就应这么管。
我们都是孩子为人处事观念的设计师。我们总说那些高明的设计师的作品充满了“灵感”,灵感是什么?不是一成不变,不是因循守旧,不是强加观念,而是在更大的包容下,让更多人的看法能够交融、流动。其实,处理孩子们之间的矛盾和冲突也是这样——我们预设了孩子的好,让他们自己为主角,互相体谅、共同寻找问题解决方法,尽力去展现吧!
【注释】
[1]比如《隐藏的逻辑》这本书的作者马克·布坎南就是一位理论物理学家。他在书中专门阐述了人的非理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