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时期威仪观念的变化
春秋社会,威仪成为人们的常用语。一方面,威仪保留了西周时期的含义;另一方面,威仪的意义有所变化。
进入春秋以来,人们言说“威仪”,常常将之与宗法社会中的等级等差、礼法礼制相系联。例如《左传》隐公五年记载,鲁隐公将如棠观鱼。臧僖伯进谏,说:“凡物不足以讲大事,其材不足以备器用,则君不举焉……昭文章,明贵贱,辨等列,顺少长,习威仪也。”[40]在这里,“威仪”与“文章”“贵贱”“等列”“少长”并置,显然是辨别等级的诸要素之一,甚至可以说它就是规则。《诗经·邶风·柏舟》谓“威仪棣棣,不可选也”,毛传“棣棣,富而闲习也”[41]。依照毛传所说,此处之威仪是状摹君子雍容娴雅之貌。但《左传》襄公三十一年北宫文子曾引此诗,谓“《卫诗》曰:‘威仪棣棣,不可选也。’言君臣、上下、父子、兄弟、内外、大小皆有威仪也”。诗篇中的威仪,林义光先生以《左传》所说“君有君之威仪,臣有臣之威仪”为解,认为“威仪棣棣”是指君臣、上下相次;[42]而高亨先生径以“法度、礼节”为释。[43]因此这里的“威仪棣棣”不能理解为容止,而应当是规则、礼法,与西周时期威仪的含义有一致性。
卫国北宫文子“威仪”之论,堪称经典,为人们所熟知。但文子所说的威仪,仍与德、法相联,而不尽指仪态容貌。《左传》襄公三十一年记,北宫文子相卫襄公至楚,见楚令尹围有国君之仪,[44]于是推断令尹将有取代楚君之志。但文子预言其志虽能实现,但并不能善终。北宫文子所观察到的令尹围之威仪,是外在的表现。接着,卫襄公询问北宫文子何以预测令尹围不得善终,北宫文子所答引人深思。他首先说:
《诗》云:“敬慎威仪,惟民之则。”令尹无威仪,民无则焉。民所不则,以在民上,不可以终。[45]
按照北宫文子所说,民之“则”仿效于令尹之“威仪”,可见“威仪”与准则是同义语。日本学者竹添光鸿也说“似君是无威仪也”[46],在他看来,令尹围僭礼、无礼,即无威仪。“威仪”的含义与“礼”十分贴近。在论述令尹围无威仪而不得善终之后,北宫文子向卫君阐述了何为威仪:
有威而可畏谓之威,有仪而可象谓之仪。君有君之威仪,其臣畏而爱之,则而象之,故能有其国家,令闻长世。臣有臣之威仪,其下畏而爱之,故能守其官职,保族宜家。顺是以下皆如是,是以上下能相固也。《卫诗》曰:“威仪棣棣,不可选也。”言君臣、上下、父子、兄弟、内外、大小皆有威仪也。《周诗》曰:“朋友攸摄,摄以威仪。”言朋友之道,必相教训以威仪也。《周书》数文王之德,曰:“大国畏其力,小国怀其德。”言畏而爱之也。《诗》云:“不识不知,顺帝之则。”言则而象之也。纣囚文王七年,诸侯皆从之囚。纣于是乎惧而归之,可谓爱之。文王伐崇,再驾而降为臣,蛮夷帅服,可谓畏之。文王之功,天下诵而歌舞之,可谓则之,文王之行,至今为法,可谓象之。有威仪也。故君子在位可畏,施舍可爱,进退可度,周旋可则,容止可观,作事可法,德行可象,声气可乐,动作有文,言语有章,以临其下,谓之有威仪也。[47]
北宫文子所说为人们耳熟能详。其所论威仪,从根本上说,是“临下”之法。这个“威仪”大致可概括为三个方面的内容:第一,威仪总括了君子言语、容仪、瞻视、行步,是外在动容举止的总和,显现出人的精神风貌。[48]文子在这一方面的论述对于后人阐发“威仪”影响甚深,自此之后,人们倾向于将威仪理解为容貌、颜色、辞气等外在因素;第二,威仪是别君臣、上下、内外、大小的礼法、规矩。无威仪,则下凌上、疏间亲、小加大,导致社会秩序混乱不堪;第三,威仪是可则可法的准绳。北宫文子说文王有威仪,而文王之威仪,包括文王行事有规矩准则,重德修教,与文王懿德、美行有关。综括而言,北宫文子论述的威仪,包括外在动容举止、精神气质,但同时也包括德行、法则方面的内容。“威仪”与德、与礼制,仍然如影随形,难以将“德”与“威仪”截然划分为内外关系。
然而,毋庸置疑的是北宫文子所论“威仪”,已明确地与进退、周旋、容止、声气、言语、动作等外在因素相关,这样的“威仪”是人外在情貌的体现,威仪的内涵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阮元曾就北宫文子所说威仪予以评论,说“未尝求德行言语性命于虚静不易思索之境也”。在阮元看来,春秋时人好就具体事实言事,而未尝将其深化于心、性等虚空之地,显然他认为威仪是外在的表现。
的确,春秋时期,常常可见“威仪”与表示仪容风貌的外在因素相系联,成为雍容气度、翩翩风度的同义语。1979年河南淅川下寺所出春秋晚期王子午鼎谓:
(王子午)自作彝
鼎,用享以孝于我皇祖文考,用祈眉寿,
恭舒遟,畏忌趩趩,敬厥盟祀,永受其福。余不畏不差,惠于政德,淑于威仪,闌闌獸獸。[49]
类似的铭文见于M2所出王孙诰钟:
(王孙诰)自作龢钟……有严穆穆,敬事,余不畏不差,惠于政德,淑于威仪,恭舒遟,畏忌趩趩。[50]
以及春秋晚期王孙遗者钟:
王孙遗者钟(铭文)
(王孙遗者)自作龢钟……用享以孝,于我皇祖文考,用祈眉寿,余圅恭舒迟,畏忌翼翼,肃哲圣武,惠于政德,淑于威仪,诲猷丕饬。[51]
三例铭文中,充溢着作器者自诩之辞。其中“惠于政德,淑于威仪”是共通的内容,足见“威仪”对于器主而言具有重要意义。作器者夸美自身“圅恭”[52]“畏忌翼翼”[53]“敬厥盟祀”“不畏不差”[54]“有严穆穆”“敬事”“肃哲圣武”,这一类铭辞都表示他们恭敬、庄重、谨慎,因此能够和于政德。而铭文中“威仪”的含义,学者们有不同意见,[55]对此需要结合铭文上下文意,比较西周金文来分析。就铭文整体看,器主强调自身具有恭敬之态,因此,“威仪”也当包括这方面的含义,特别是“惠于政德”与“淑于威仪”相对成文,使得“威仪”与“德”的关系比较靠近。[56]与西周铭文相比,可知“威仪”不再是祖先奔走王命、效力上级的操守,而纯粹是生者自我品行的描述,就此可说“威仪”原本所包含的“德”方面的意义淡化了。并且,铭文中都有作器者自认“舒迟”之语。所谓舒迟,见于《礼记·玉藻》“君子之容舒迟”,孔颖达疏“舒迟,闲雅也”[57]是对于礼容的描绘,这就使得铭文中威仪所含有的仪容方面的因素增强。而且,铭文中的“闌闌獸獸”,也有可能是对于精神风貌的描写,[58]倘如此,则“威仪”所显示的风华、风采方面的含义增多了。
春秋社会,出现了威仪体现外在风范、风度的趋势,而德与威仪被赋予内、外的关系,也当在这一时期。
《国语·周语中》记载了周襄王之语:“服物昭庸,采饰显明,文章比象,周旋序顺,容貌有崇,威仪有则,五味实气,五色精心,五声昭德,五义纪宜,饮食可飨,和同可观,财用可嘉,则顺而德建。”[59]这里所说的服物、采饰、文章、周旋、容貌、威仪等,都是外在仪容。特别是“威仪”与“容貌”并列,更加增添了“威仪”外在化的特征。又如,《左传》成公十三年记载“刘康公、成肃公会晋侯伐秦。成子(成肃公)受赈于社,不敬。刘子(刘康公)曰:‘吾闻之,民受天地之中以生,所谓命也。是以有动作礼义威仪之则,以定命也。能者养以之福,不能者败以取祸……今成子惰,弃其命矣,其不反乎?’”刘康公、成肃公皆王朝卿士,成肃公祭祀时不敬,刘康公遂预言其将死。而他所观察的成肃公不敬,包含其动作、礼仪、威仪,显然,威仪为外在化的内容。再如,《左传》成公十四年卫定公餐晋卿苦成叔、宁惠子相礼,“苦成叔傲。宁子曰:‘苦成家其亡乎!古之为享食也,以观威仪、省祸福也……今夫子傲,取祸之道也’”。宁惠子以苦成叔之威仪违礼而预测其将亡,威仪为可观之事,其外在的性质是十分明显的。此外,《诗经》中的若干诗篇也表明“威仪”表示外表仪容。《小雅·宾之初筵》是描写贵族宴饮之诗,诗曰“其未醉止,威仪反反;曰既醉止,威仪幡幡”,“其未醉止,威仪抑抑;曰既醉止,威仪怭怭”,毛传“反反,言重慎也;幡幡,失威仪也”,“抑抑,慎密也;怭怭,媟嫚也”;郑笺“宾初即筵之时,能自敕戒以礼,至于旅酬,而小人之态出”[60]。醉酒之前,贵族美而善;酒醉之后,自矜而懈怠。[61]这里的威仪都是指外在仪态。[62]
威仪体现出的是外貌情貌,但威仪是以内在之德为支持的。1955年安徽寿县所出春秋晚期蔡侯申尊,描绘了一位女子外在的端庄、雅致及其内在的品行,谓:
(大孟姬)整肃,籍文王母,穆穆亹亹,悤害訢
,威仪遊遊,霝颂讬商,康谐穆好,敬配吴王。[63]
铭文记录了蔡吴两国联姻,蔡侯申之女嫁与吴国。铭文对入吴的蔡侯之女有比较细致的训导,意谓蔡女庄敬嘉善,端正严肃,遵循文王母大任之德,[64]恭敬勉力,聪明坚贞,欢欣舒畅。尊贵的仪表非常之惬意,仪容美好而显明。[65]盘铭中的威仪,明显是指仪态、礼容,并且是女子的容仪风采。可以肯定地说,这里的“威仪”,意指人内在之美好所散发出的气质风度,侯外庐先生在考察西周末到春秋时代的思想时,曾经说过:“德成了一种‘古式’,把古式当做政策,以揉治万邦。而且道德也形式化了,主要是在讲威仪。阮元曾考证春秋时代才重视威仪,这话是对的”[66]。在春秋时期,威仪与品德开始具有了互为表里的关系。威仪与品德相辅相成,内心的美善自然而然散发为外表的雍容典雅,外在的风华与内在的操守相得益彰。这是春秋时人所设想的完美人格。
综之,春秋社会,威仪具有了明显的外在仪容气度的含义,不过,威仪所具有的礼法、规矩方面的含义并未消失。
至战国时期,威仪较少地出现在人们的话题中。威仪的含义,大致与春秋时期相同。许多情况下,威仪表示容止外观。例如墨家学派从“节用”的角度,反对威仪,谓“俯仰周旋威仪之礼,圣王弗为”[67],以为威仪等皆为无用之虚饰。墨家又从对抗儒家学说的角度,以为威仪表现出的是空虚的礼文,云“昏礼威仪,如承祭祀……事亲若此,可谓孝乎?”在墨家看来,威仪仅是外在夸饰,缺少内在真实。晏子学派持论与墨家相同,他们认为注重威仪、繁化礼节是造成社会衰败的主因,谓“周室之卑也,威仪加多,而民行滋薄;声乐繁充,而世德滋衰”。在他们眼中,威仪徒具形式,而对于形式的强调势必削弱对本质的探索,造成本末颠倒。墨家、晏子学派针砭时弊之论,透露出在他们的观念中,威仪侧重强调外在形式。又如《大学》谓“‘赫兮喧兮’者,威仪也”,以“赫兮喧兮”为威仪。“赫兮喧兮”句出于《诗经·卫风·淇奥》,诗篇谓“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毛传“匪,文章貌;瑟,矜庄貌;倜,宽大也;赫,有明德赫赫然;咺,威仪容止宣著也”[68],十分明显这里的威仪为外在之仪,是对君子容貌的描摹。但是,应当注意到,威仪仍然有礼法方面的含义,如战国时人常常有“礼仪三百,威仪三千”[69]的说法,此处的威仪显而易见为礼法。可见威仪原本的含义并未丧失。
综括上述,威仪的含义存在变化的过程。西周时期,“威仪”与德意义接近,指规则、准绳,那时的“威仪”尚不能单纯地理解为容貌举止。春秋时期,威仪开始与言语、动作、风貌等有较多的联系,威仪外在化的特征比较明显。但即便如此,威仪所具有的规则、礼法之义仍时有可见。在春秋时人的心目中,内有德操而外显威仪,是理想人格的体现。
【注释】
[1]阮元说:“晋、唐人言性命者,欲推之于身心最先之天;商、周人言性命者,衹范之于容貌最近之地,所谓威仪也。”(《揅经室集》,北京:中华书局,1993年,第217页)
[2]见《诗经·邶风·柏舟》“威仪棣棣,不可选也”句,毛传。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毛诗正义》卷二,北京:中华书局,1980年,第297页。
[3]《诗经·大雅·抑》“抑抑威仪,维德之隅”句,郑玄笺。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毛诗正义》卷十八,第554页。
[4]王夫之:《尚书引义》“顾命”,收入《船山全书》(二),长沙:岳麓书社,1996年,第406—410页。详细辨析见陈明《“威仪”与“文质”——王船山〈尚书引义·顾命〉中的礼学思想》,《中国哲学史》2014年第4期。
[5]竹添光鸿:《春秋左氏会笺》卷19,成都:巴蜀书社,2008年,第1592页。
[6]学者还注意到西周金文中“令德”与“威仪”常常并言。杜正胜认为“西周时人相信继承祖先明德和效法祖先威仪,即是一体之两面”。“威仪讲究‘敬’和‘慎’,不仅是装饰门面的仪物,更在言语进退中反映一个人的精神意志。”以为威仪与内在的精神意志有关,是内在精神外在化的反映(杜正胜:《从眉寿到长生——医疗文化与中国古代生命观》,台北:三民书局,2005年,第214页、第210—211页)。
[7]于省吾先生引春秋时期沇儿钟铭文、《诗经·小雅·宴之初宾》《大雅·抑》等,指出“古人饮宴无不以慎动静、谨威仪为言也。盖盛世君臣,其上下相与之际,周旋动静之节,钦翼弊寅如是之矜而慎也,故虽威仪之末节,适可瞻兴衰之所由”(于省吾:《双剑誃尚书新证》,北京:中华书局,2009年,第281页)。释《诗经·大雅·抑》谓“审密的威仪,维德之匹配。德为内容,威仪为德之表达形式,言其表里相称”(《泽螺居诗经新证》,北京:中华书局,2009年,第165页)。
[8]杨向奎:《宗周社会与礼乐文明》,北京:人民出版社,1992年,第332—333页。
[9]高亨:《诗经今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第456页。
[10]《集成》04170。
[11]盨(《集成》04469)。
[12]刘怀君、刘军社:《陕西眉县杨家村西周青铜器窖藏》,《考古与文物》2003年第3期。
[13]《集成》02812。
[14]《集成》04242。
[15]《集成》02833。
[16]《集成》02833。
[17]陈梦家:《西周铜器断代》,北京:中华书局,2004年,第272页。
[18]《集成》00238。
[19]《集成》00247。
[20]“胥尹敘厥威仪用辟先王”句中“胥”与“叙”字之义不明,暂不释。
[21]《酒诰》,见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尚书正义》卷十四,北京:中华书局,1980年,第207页。
[22]泆,乐也;非彝,非常,指不合常规之事;燕,安也,饮也;衋,伤痛之义。
[23]康王名钊。关于此句,孔安国传曰“群臣皆宜思夫人,夫人自治正于威仪,有威可畏,有仪可象,然后足以率人,汝无以钊冒进于非危之事”(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尚书正义》,第238页)。冒,觸;贡,马融、郑玄作赣,马融说“赣,陷也”(周秉钧:《尚书易解》,长沙:岳麓书社,1984年,第276页)。文中的“幾”字之释,各家不一。孔安国释为危(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尚书正义》,第238页);林之奇释为“兆”,“‘非幾’者,林子和曰‘幾者,动之微,吉之先见;非幾,则危乱之兆也’是也”(转引自刘起舒《尚书校释译论》,北京:中华书局,2005年,第1733页);杨筠如先生释“非几”为“诽讥”,“非几,当即‘诽讥’之省”(《尚书覈诂》,黄怀信点校,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415页);周秉钧先生引《小尔雅·广诂》“法也”(《尚书易解》,第76页)。本文从周秉钧先生释。
[24]《诗经·大雅·民劳》,见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毛诗正义》卷十七,第548页。
[25]《诗经·大雅·烝民》,见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毛诗正义》卷十八,第568页。
[26]毛传:“若,顺。”见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毛诗正义》卷十八,第568页。
[27]马瑞辰指出“汉刘熊碑‘维德之偶’,偶即隅之假借”(《毛诗传笺通释》,北京:中华书局,1989年,第945页)。“德之偶”,则与德为双,更加突出了“威仪”与“德”的关联。
[28]《诗经》中其他篇章如《大雅·板》《大雅·瞻卬》《鲁颂·泮水》等中“威仪”皆与“则”“德”有关联,文不备举。李德龙先生也注意到《诗经》中威仪与德的关系,见《先秦时期德观念源流考》,吉林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13年,第150页。
[29]毛传“抑抑,美也;秩秩,常常也”,郑笺“抑抑,密也;秩秩,清也。成王立朝之威仪致密无所失,教令又清明”。见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毛诗正义》卷十七,第541页。
[30]《礼记·缁衣》“诗云‘朋友攸摄,摄以威仪’”,郑玄注。见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礼记正义》卷五十五,北京:中华书局,1980年,第1650页。
[31]《尔雅·释言》,见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尔雅》卷三,北京:中华书局,1980年,第2585页。
[32]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毛诗正义》卷十九,第597页。郑玄则将威仪理解为“动作而有度”。
[33]《广雅·释言》,见王念孙《广雅疏证》卷五,北京:中华书局,2004年,第150页。
[34]《诗经·周颂·有客》,孔颖达疏。见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毛诗正义》卷十九,第597页。
[35]马瑞辰:《毛诗传笺通释》,第1088页。
[36]王念孙:《读书杂志》中册,北京:中国书店,1985年,第25页。
[37]段玉裁:《说文解字注》八篇上人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第375页。
[38]韦昭注:《国语》,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年,第105页。
[39]关于威仪所具有的准则方面的含义,学者们也有所注意,如有学者指出“威仪乃是先秦贵族所展现出的可以为百姓效法的容止、仪法等,其实质是以礼来规范人的身体,使其周旋揖让、盘桓辟退、登降上下等行为皆合乎礼节。在周代文化背景下,威仪乃是君子人格的体现,是内在道德与外在礼容的和谐一体,即《孟子·尽心下》所说的‘动容周旋中礼者,盛德’”(曹建墩:《先秦礼制探赜》,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10年,第227—228页)。学者既指出威仪有仪法方面的含义,但又将其解释为“内在”于“外在”的体现。又如“‘威仪’既指某种政治伦理原则,又指某些政治行为,两者其实无法分开”(李雷东:《历史语境下的西周“威仪”观》,《甘肃社会科学》2013年第6期)。
[40]《左传》隐公五年。
[41]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毛诗正义》第297页。关于威仪,毛传谓“君子望之俨然可畏,礼容俯仰各有威仪”,推阐其意,这里的威仪是指动作举止的尺度。郑玄则谓“称己威仪如此者言己德备”,将威仪解释为德。
[42]林义光:《诗经通解》,上海:中西书局,2012年,第31页。
[43]高亨:《诗经今注》,第36页。
[44]原文作“北宫文子见令尹围之威仪”,有人指出“威”字涉下文而衍。下文明言令尹无威仪,则不可得言见令尹之威仪矣(转引自杨伯峻《春秋左传注》,北京:中华书局,1982年,第1193页)。
[45]《左传》襄公三十一年。
[46]竹添光鸿:《左氏会笺》,成都:巴蜀书社,2005年,第1592页。
[47]《左传》襄公三十一年。
[48]杨伯峻先生指出“有仪而可象谓之仪”与“见令尹围之仪”内涵不同,他说“令尹围之仪指其陈设仪式等而言,《诗》及此仪则指其仪容举止言语瞻视而言”(《春秋左传注》,第1194页)。
[49]河南省文物研究所等:《淅川下寺春秋楚墓》,北京:文物出版社,1991年,第124页。
[50]河南省文物研究所等:《淅川下寺春秋楚墓》,第143页。
[51]《集成》00261。
[52]圅恭,或释为“函恭”,恭敬谦让之义(伍士谦:《王子午鼎、王孙诰钟铭文考释》,《古文字研究》第9辑,北京:中华书局,1984年);或释为严恭,意为严恪恭敬(马承源:《商周青铜器铭文选》四,北京:文物出版社,1990年,第423页);或读“圅”为“温”,“温恭”类于《诗经·小雅·小宛》“温温恭人,如集于木”,《诗经·大雅·抑》“温温恭人,维德之基”,《诗经·大雅·宾之初宴》“宾之初宴,温温其恭”,意为颜色和悦而恭敬(刘钊:《释愠》,《容庚先生百年诞辰纪念文集》,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1998年,第479—485页)。
[53]畏忌翼翼,畏,敬也;翼翼,恭也。畏忌翼翼表示恭敬。
[54]不畏不差,即不畏惧,无差缪。
[55]有学者认为“惠于政德,淑于威仪”是指既能施以政德,又能以身作则,做出榜样(赵世纲、刘笑春:《王子午鼎铭试释》,《文物》1980年第10期),以“威仪”为准则义。多数学者将“威仪”理解为礼容。
[56]春秋时期铭文中的“威仪”仍含有礼法之义,如春秋晚期沇兄钟谓“会百生,淑于威仪,惠于盟祀”(《集成》00203),器主赞美自己协和百姓,和顺祭祀,因此铭文中的“淑于威仪”不当指外在仪容,而是肯定自身善于礼法。
[57]《礼记·玉藻》,见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礼记正义》卷三十,北京:中华书局,1980年,第1484页。
[58]闌闌獸獸,伍士谦先生根据郭沫若释令狐嗣子壶将此句释为“柬柬肃肃”,以为“柬柬”即“简简”,形容声之和。而《诗经烝民》“肃肃王命”之“肃肃”为敬之意(伍仕谦:《王子午鼎、王孙诰钟铭文考释》),故“闌闌獸獸”仍指恭敬;马承源先生以为是“闲闲悠悠”,表闲暇自得(马承源:《商周青铜器铭文选》四)。如此,则指仪态容止。两说皆有理。
[59]《国语·周语中》,见韦昭注《国语》,第65页。
[60]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毛诗正义》卷十四,第486页。陆德明《释文》指出“反反”,《韩诗》作“昄昄”,“反反”为“善貌”(陆德明:《经典释文》,北京:中华书局,1983年,第87页);马瑞辰引《尔雅·释诂》“昄,大也”、《玉篇》“昄,大也,善也”,认为“反反”为大、善义(《毛诗传笺通释》,第752页);林义光以为“反反”与“昄昄”同,“分明之貌”(《诗经通解》,第281页)。
[61]“威仪幡幡”,王先谦引黄山语:《文选》李贤注扬雄《羽猎赋》“骈衍佖路”谓“佖,满也”,“是自以为有威仪,即矜张自满之貌”(《诗三家义集疏》,北京:中华书局,1987年,第785页)。
[62]马瑞辰指出“抑抑”有密、审谛之义外,“抑”亦为“懿”之同声假借字,具有美之义(《毛诗传笺通释》,第753页)。“威仪抑抑”句,又见于《大雅·假乐》与《大雅·抑》篇,但就上下文意看,其意并不相同;《宾之初筵》篇描写宴饮中的仪态,而《假乐》与《抑》主要描写君子之德,如《假乐》说君子为“四方之纲”“之纲之纪”,而《抑》篇谓“敬慎威仪,维民之则”。故《宾之初筵》之威仪为外在之仪,而《假乐》《抑》中之威仪与则、德接近。唯《抑》篇云“慎尔出话,敬尔威仪”,将言语与威仪联系在一起,透露出威仪与言语、声音、动作等有关。
[63]《集成》06010。
[64]此处之箱,各家隶定不一。唐兰先生释为“类”字(《〈五省出土重要文物展览图录〉序言》,《唐兰先生金文论集》,北京:紫禁城出版社,1995年,第76页),今从之。
[65],假借为“齐”,义同庄敬;
假为“嘉”,整肃;亹亹,《诗经·大雅·文王》“亹亹文王,令闻不已”,毛传“亹亹,勉也”(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毛诗正义》卷十六,第504页)。“悤害訢
”,悤与聪同;害,于省吾先生读为介。《荀子·修身》“善在身,介然必以自好也”,杨注“介然,坚固貌”(王先谦:《荀子集解》,北京:中华书局,1988年,第21页);訢,欣;遊遊,即悠悠,自在的样子;霝即灵,善也;颂,陈秉新先生以为是“容”之本字;讬,马承源先生以为假为“姹”,《玉篇》“女部”姹,美女也。陈秉新先生认为假为“度”。此处从马承源先生释;商,彰。(铭文之释参郭沫若:《由寿县蔡器论到蔡墓的年代》,《考古学报》1956年第1期;陈梦家:《寿县蔡侯墓铜器》,《考古学报》1956年第2期;于省吾:《寿县蔡侯墓铜器铭文考释》,《古文字研究》第1辑,北京:中华书局,1979年;马承源主编:《商周青铜器铭文选》四,北京:文物出版社,1990年;陈秉新:《寿县蔡侯墓出土铜器铭文通释》,《楚文化研究论集》(二),武汉:湖北人民出版社,1991年;崔恒昇:《安徽出土金文订补》,合肥:黄山书社,1998年)
[66]侯外庐、赵纪彬、杜国庠:《中国思想通史》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57年,第120页。
[67]《墨子·节用中》。
[68]《十三经注疏·毛诗正义》卷三,第321页。
[69]语出《中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