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的思想性

第八章 艺术的思想性

一个星期日早晨,我在罗丹的工作室中,立在他最动人的作品之一的模型前面。

是一个美丽的少妇,苫痛地扭着身子。她象是沉浸在一种神秘的忧愁中——低垂着头,闭着嘴唇和眼皮,象是睡了;但是她面目的苦痛表情,显露出她内心的斗争。

看这座塑像时,最使人惊讶的是她没有手,没有足。雕塑家似乎对自己不满,一时生气,把她的手足截断了。这样一个有力的形象,可是手足不全,不免令人惋惜,可怜她受到摧残。

当我不由自主地在主人面前,表示这种心情的时候,罗丹带些惊讶的神气向我说:

你怎么责备我这个呢?你要相信,把这座像塑成这样,他表示的是,是我预定的计划:冥思,所以没有手来动作,没有足来走路。事实上,难道你没有注意到当我们想得出神的时候,冥思暗示我们许多道理,这许多道理都可以作为最相反的决定的依据,所以冥思劝我们且勿动?

这几句话足以使我重新回到最初的印象上去;而且从这时起,对那呈现在我眼前的那个形象的深邃的象征主义我加以赞美了。

这个女人,现在我了解,她是人的智慧的象征——她被她所不能解决的问题紧缠着,她被她所不能实现的理想逼恼着,她被她所不能捉摸的“无限”惊扰着。像身的减缩是表示思想的折磨,和思想的那种光荣而徒劳的顽强性,一定要发掘一些她不能回答的问题。至于肢体的残缺,说明冥思的人对于物质生活有着不可调和的厌恶情绪。

可是那时候,我想着罗丹的作品时常引起不满的批评,既然我不牵连在内,我便向大师说了,看他怎样回答。

我对他说:“你的雕刻所表现的真正的真理,文学家都赞美。

但是有几个批评家,正因为在你的灵感里文学意味比雕塑意味还要浓厚,而都来责备你。他们认为,你所以能够巧妙地骗得文学家的称赞,那是你提供了一些题材,文学家在这些题材上可以大显身手。他们又说,艺术不允许有这样大的哲学野心。”

罗丹激动地说:如果我的塑像不好,如果我犯了解剖学上的错误,如果没有把动作表现得恰当,如果我不懂得使石像具有生命的学问,那末这些批评家非常有道理。

但如果我的人像是正确而生动的,他们还有什么可说的呢?而且他们又有什么权利禁止我在作品中结合一些思想呢?他们有什么可抱怨的呢?如果我在我本行技术以外,又贡献给他们一些思想,如果我为了悦目的形象更加充实而给以一种意义?

这是非常错误的,如果有人认为真正的艺术家可以满足于成为一个灵巧的工匠,而智慧是不必要的。

恰巧相反,对于他们,智慧是不可少的,无论描绘形象或是塑造形象,甚至一些好象最缺少思想性的仅仅悦人眼目的形象。

当一位雕塑家塑造人像时,不管是一座怎样的人像,第一要全盘考虑总的动作;然后,一直到工作完成为止,要胸有成竹,牢牢记住这一座人像的总的概念是什么。为了把作品最细微的地方不断地归结到这个中心思想上去和它紧密地结合在一起,如果没有十分强烈的思想上的努力,这是做不到的。

有人相信艺术家可以不要智慧,毫无疑问,那是因为他们中间有不少人在现生活中似乎缺乏智慧。在著名的画家与雕塑家的传记里,满载某某前辈的天真可笑的趣闻;但是要知道,伟大的人物,常因不断思考自己的作品而忽略日常生活。更要知道,有许多艺术家,虽然他们颇有智慧,但表面上好象肤浅得很,只是因为他们没有口才和应答不敏捷的缘故;可是对于那些浅薄的观察家来说,善于辞令是聪明伶俐的唯一标志。

我说:“当然不能够以不公正的态度来非难那些大画家和雕塑家的强健的脑力。

但是,来谈谈这个较为特殊的问题吧!在艺术与文学之间,是不是有一条为艺术家不能逾越的分界线呢?”

罗丹回答:我老实告诉你,对我本人,我很难忍受那些“禁止通过”的命令。

在我看来,没有任何清规戒律可以阻止一位雕塑家随着自己的心意,创作一件美好的作品。只要群众得益和喜爱,是雕塑或是文学,有什么关系呢?绘画、雕塑、文学、音乐,彼此的关系比常人所设想的更要接近。它们都是表现站在自然前面的人的感情,只是表现的方法不同罢了。

但如果一位雕塑家,运用他的艺术技法,达到能暗示某些印象的地方,而这些印象平时只有文学或音乐可以做到,那末为什么要和他寻事呢?一个记者最近批评我的陈列在皇宫里的维克多·雨果像,说它不是雕塑,而是音乐;他又天真地补充,这件作品令人想到贝多芬的一首交响乐,老天爷也知道他说的对!

我也不否认文学的表现法与艺术的表现法之间有着种种差异,多想想是有好处的。

第一,文学有这样的特点,能够不用形象来表达思想。譬如它可以说:十分深刻的冥思结果往往变成静止,而无须乎表现一位沉思的女子处于不能动颤的状态中。

这种用文字来和抽象的东西戏耍的技能,在思想的领域中,也许给予文学一种便利,为其他艺术所不及。

还应该说明的,就是文学叙述故事,有开始,有发展,有结局。文学贯串不同的事件而得出一个结论。它使人物有所行动,而且指出他们的行为的结果。因之文学所写出的场面由于自身的连续而更加有力,而且因为自身是促进情节发展的组织部分而才具有价值。

对于造型艺术则不同——这种艺术只能表现一定行为的一定阶段。这就是为什么画家与雕塑家不宜取材于著作家,可是他们常常这样做。艺术家表现的是故事的一部分,但应该假定这个故事的其他部分自己都知道。他的作品要靠文学家的作品来支持:如果这个作品能被先后的事实说明,这样才能获得它完全的意义。

画家德拉洛虚[1]根据莎士比亚的作品,或者可以说根据德拉维尼[2]的作品表现互相紧抱的《爱德华的孩子》,为了对这景象引起兴趣起见,应该知道他们是国王的后裔,他们被关在牢里,而篡弑者所收买的刺客马上要来杀害他们。(参看附图35)

德拉克罗瓦——请原谅我将这位天才和非常庸俗的德拉洛虚相提并论——在拜伦[3]的一首诗里为他的画《唐璜的沉舟》汲取材料。他向我们指出,在波涛汹涌的海上有一只小船,船上的水手从一顶帽中抽出一些纸条。为了理解这一幕景象,应该知道这些不幸的饥饿者,正在询问命运,他们中间究竟是谁,不久要做他人的食物。(参看附图36)

处理文学上的题材时,这两位艺术家都犯了错误,都只是画出本身没有具备完全意义的作品。

可是,德拉洛虚的画所以不好,是因为构图冰冷,色彩生硬,感情浮俗。德拉克罗瓦的画所以令人赞美,是因为这只小船确实颠簸在碧波上;因为饥饿与哀痛使这些遇难者的脸上有凄惨的表情;因为画面上的颜色暗淡而狂热,显示出将有某种可怕的罪恶发生;最后因为,虽然拜伦的故事在这幅画里是被割裂了的,但这位画家弥补了这一点,他这颗热烈的、犷放的、崇高的心灵确实完完全全放在这幅画里。

从以上两个例子得到的教训是:经过成熟的思考,当你对艺术提出合理的规条时,你有理由责备那些庸俗的人不遵守这些规条;但是你会非常惊讶地看见,天才的作者犯了这些法则而几乎不受处罚。

罗丹和我说话时,我在他工作室中看见他的《乌谷利诺》[4]。

这是一座雄伟的写实主义的人像,这座像和加尔波的群像完全不同,可是似乎更加感动人。在加尔波的作品中,这个比萨的伯爵在忿怒,挨饿,和因看见自己的孩子将要死去而感到苦痛;他一面受折磨,一面咬着拳头。罗丹把这幕惨剧设想得更进一层。乌谷利诺的孩子是死了,他们躺在地上;而他们的父亲,为饿火所煎熬,变成野兽,用手与膝爬在他们的尸体上。他低下身子想吃他们的肉;但是同时,他猛烈地直起头来,表示不愿这样做。在他心里激起了可怕的斗争——野兽和有思想的人,有情感的人,憎恶这样惨无人道的行为的人,二者之间的斗争。再没有比这个更惊心动魄的了!(参看附图33)

我对这位雕塑大师说:“这是一个例子,可以和《唐璜的沉舟》的例子加起来,证明你的话是对的。

因为一定要读过《神曲》方能表达你的乌谷利诺所受的惨酷的情状;但是,即使不知道但丁的诗的人,也不能不为流露在你的人物的姿态和面貌中的那种可怕的内心苦痛所感动。”

罗丹又说:的确,当一种文学的题材已为人所熟悉,艺术家可以拿来用,而不必怕人不懂。

在我看来,画家与雕塑家的作品,最好本身具有完整的价值。艺术确能启发思想与美梦,而不必求助于文学;用不着去描绘诗中的景象,只要把非常明显而不加省略的象征借用过来就够了。

一般说,我的方法便是如此,而且我觉得很适合。

周围的雕像用无声的语言肯定了我的主人刚才所说的话——我的确看见他许多作品很有思想性。

我观察这些像。

我赞美陈列在卢森堡美术馆里的《思》的复制品。

谁能忘记这奇特的作品呢?

这是一个非常年轻、神秀,面目俊美的女性头像。她低着头,周围萦绕着梦想的气氛,显得她是非物质的。头额上帽子的边缘,好象她的梦想的羽翼一样;但是她的颈项,甚至她的颔都在一块粗大的石头上,好象夹在不能摆脱的枷板中一样。(参看附图34)

这样的象征,自然为人了解。不具形的“思想”在静止的“物质”中花一般地吐放出来,而且用辉煌的光采照亮了这物质;但是她丝毫没有办法摆脱现实的沉重束缚。

我在欣赏《幻象,依加尔的女儿》。

这是一位可爱的年青的仙女,她正展开巨大的翅膀飞翔,而一阵狂风把她打落在地,可怜娇媚的容颜在石上撞毁了,但是翅膀完整如初,还在鼓动;因为她是不死的仙女,我们可以想象,她又要高飞,然后又跌下来,与第一次一样悲惨。不倦的希望,“幻象”的永久的厄运!

我的注意又被第三件雕像所吸引:《人面马身的女妖》。

这虚构的动物用失望的上半身扑向她的伸长的手臂不能达到的目的物;但是她的后蹄用力蹬着在地上壮健的后半部马身,几乎要陷进淤泥。可怜的怪物所具有的这两种天性,受着这样可怕的苦痛:这就是心灵的影子,心灵本欲飞向天空,可怜仍旧做了污俗的肉体的囚徒!

罗丹向我说:这一类题材的思想,我以为不难了解。这些题材,无需外来的帮助,即能唤起观众的想象力。不但不把想象力围在狭小的圈子内,而且使他远飞,随心所欲地漫游。在我看来,艺术的任务就在于此。艺术所创造的形象,仅仅给感情供给一种根据,借此可以自由发展。

这时,我走到《比格马里昂及其雕像》[5]的面前。古代的雕塑家热烈紧抱他的作品,在他拥抱下,作品显得非常生动。

忽然罗丹说:

我要使你吃惊。应该把初稿给你看一看。

随后,他领我到一件翻制的石膏像前面。

果然使我吃惊。他指给我看的那件作品,和比格马里昂的故事毫不相干。是一个头上生角身上披毛的羊脚神,紧抱着一个喘气的水仙,态度粗暴,线条大致相仿,但是题目很不相同。

罗丹似乎喜欢我的默不作声的惊讶。

这种启示把我窘住了,因为,与我所见所闻恰巧相反,我的主人就这样向我表明了,在某些情况下,他对题目的选择是漠不关心的。

他用几乎是狡猾的神气望着我。

他向我说:总之,不应该过分重视要表达的题材。毫无疑问,这些题材本身有其价值,而且足以引吸观众,但是,艺术家最大的考虑,应该是塑造活生生的全身肌肉,其余都不重要。

然后,他好象猜透我的思想有些紊乱,忽然说:

亲爱的葛赛尔,你不要以为我刚才说的话和我前面说过的话相互矛盾。

如果我认为一位雕塑家可以只表现栩栩如生的肌肉而不去注意任何主题,这并不是说我要排斥他的工作中的思想性;如果我声明他不必去找寻象征,这并不是说我赞成从事于缺乏精神意义的艺术的人。

但是,老实说,一切都是思想,一切都是象征。

所以,一个人的形象和姿态必然显露出他心中的感情,形体表达内在的精神。对于懂得这样看法的人,裸体是具有丰富意义的。一位伟大的雕塑家,一位菲狄亚斯,在人体轮廓的壮丽的节奏中,能够看到神的智慧散布在整个自然界里的静穆和谐;单是一般躯体,十分匀称、稳定、健美而有神采的驱体,就能暗示他支配世界的全能的理性。

美丽的风景所以使人感动,不是由于它给人或多或少的舒适的感觉,而是由于它引起人的思想;看到的线条和颜色,自身不能感动人,而是渗入其中的那种深刻的意义。伟大的风景画家,如鲁易斯达尔、居易柏、柯罗、罗梭[6]他们在树木的阴影中,在天边的一角中,觑见了和他们的心意一致的思想;这些思想有时和爱,有时庄严,有时大胆。(参看附图41、42)

因为艺术家感情丰富,不能想象一件东西不象他自己那样真有感情。在整个自然中他认为有一种伟大的意识和自己的意识相适应。没有一个活的有机体,没有一件静物,没有一团天上的云,没有一棵园地上的绿芽,不向他倾吐秘密,蕴藏在一切事物下的无穷的秘密。

你看一看艺术的杰作吧!艺术的整个美,来自思想,来自意图,来自作者在宇宙中得到启发的思想和意图。

我们哥特式的大教堂为什么这样美呢?因为在它的各种生活的表现中,在装饰于大门上的人的形象中,甚至在点缀那柱头的植物的枝条中,在在可以发见天国的爱。我们中世纪的可爱的雕塑家,到处看见无限的善良发出光芒;而且,他们天真可爱,把和善的回光甚至反射在魔鬼脸上,给予魔鬼一种可亲的狡猾,好象是和天神有亲族关系的神气。

请看一看任何一位大师的画吧,譬如说,提香、伦勃朗。

在提香所作的王公大人身上,可以看出有一种高傲的毅力;这种毅力,无疑地,推动他自己的生命。他的华贵的裸体妇人,令人崇拜,好象确实有支配能力的女神一样。他的风景中有壮丽的树木,和渲染着瑰伟的落日,其昂然之态不亚于他的人物,华贵、高傲支配了他的一切创作,这就是这位天才的固有思想。

另一种高傲——伦勃朗所画的年老手工艺者,脸面皱而黝黑,然而发着光辉;这种高傲使得他的烟熏的阁楼和瓶底一般的小窗,显得尊贵,使得他的朴实古拙的风景放出雨后的天光;这种高傲美化了他的刀子常喜欢刻在铜板上的茅屋,这表示出诚实人的美德,表示出人们所喜爱的日常用品的神圣,表示出乐天安命的那种谦虚的伟大。

伟大的艺术家的思想,如此活泼、深刻,在主题以外也可显示出来。表达思想不必形体完整。无论你拿起何种杰作的片断,你就能在这上知道作者的心灵。如果你喜欢的话,请你把这两幅画像中的手比较一下吧,一幅是提香的,另一幅是伦勃朗的。提香所画的手是为掌权的,伦勃朗所画的手则谦逊、勇敢。在这两幅画中,即可看出两位大师的整个理想。(参看附图37、38)

他对艺术的思想性说出以上这些至理名言,我听得很兴奋。但是,不久,我又有了不同的意见:

我说:“大师,没有人不相信,绘画和雕塑能把最深刻的思想暗示给观众;但是,也有人怀疑,认为画家和雕塑家本来没有这些思想,而是观众自己硬把这些思想放进作品中去的。这些人认为:艺术家纯粹听从本能,好象古代老女巫一样,在三足椅子上,宣告神的预言;至于预言说些什么,连自己也不知道。

你的话说得很清楚,至少你的手不断为思想所指挥;伟大的艺术家是否都是这样呢?他们工作时是否常在思想呢?赞美他们的人在他们作品中所发现的东西,艺术家自己对此是否有明确的概念呢?”

罗丹笑着说:我们应该这样理解!至于某些头脑复杂的歌颂者,把一些完全料想不到的思想加在艺术家身上;这些人,我们不要管。

但是你要深信,伟大的艺术家总是完全意识到他们做的是什么。

他摇摇头又说:

实在说,你提到的那些怀疑者,如果知道艺术家有时要有多大的毅力,才能表达出一星星强烈的感受,那末他们必然不再怀疑图画或雕塑中的光辉,正是艺术家所追求的。

过了一会,他又说:

总之,最纯粹的杰作是这样的:不表现什么的形式、线条和颜色再也找不到了;一切都融化为思想与灵魂。

而且这很可能,当这些伟大的艺术家用他们的理想来充实自然时,他们自己眩惑了自己。

这很可能,“自然”是由一种无情的“力量”或一种“意志”所支配,我们的智慧无法深测其用意所在。

艺术家表现他所想象的宇宙时,至少,他确定了自己的美梦。

说起“自然”,其实他颂扬的是自己的灵魂。

因而,也就丰富了人类的灵魂。

他既然以自己的心灵渲染了物质世界,这便是向那些怡然神往的同时代人显示出千变万化的感情的色调。他使这些人在自己身上发现从来不知道的宝藏。他给他们以种种新的理由、新的内在光明,来热爱人生,来做人。

象但丁提起维吉尔[7]时所说的一样,他是“他们的领导,他们的贵人,他们的主人”。

[1]德拉洛虚(Paul Delaroche,1797—1856),法国画家。

[2]德拉维尼(Jean François Delavigne,1793—1843),法国诗人,剧作家。

[3]拜伦(Geoge Gordon Byron,1788—1824),英国诗人。

[4]乌谷利诺(Ugolino)十三世纪时意大利比萨之暴君,被推翻后,和他的孩子一起关在塔中饿死。

[5]比格马里昂(Pygmalion),神话传说中的古代雕塑家,他爱上了自己所作的女仙雕像,后爱神维纳斯给雕像以生命,与雕塑家成婚。

[6]鲁易斯达尔(Jacob van Ruysdael,1628—1682),荷兰风景画家。
居易柏(Albert Cuyp,1606—1683),荷兰风景、动物画家。
柯罗(Camille Corot,1796—1875),法国风景画家。
罗梭(Théodore Rousseau,1812—1867),法国风景画家。

[7]维吉尔(P.V.M.Virgil,公元前70—19),拉丁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