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论
或许,学术自由理念的形成以及对其通过持久关注加以保护的必要性,正是中世纪大学历史最为宝贵的特征之一。支配自由知识团体的动力,无论是在教会当局还是在世俗当局的权威影响下,都是中世纪欧洲大学发展的核心问题。针对大学所面临的学术挑战有时所展现出的缺乏想象力的回应,并由此所体现出来的周期性的低迷状态,这是大学为自治地位持续不断抗争的唯一的早期先兆。自治地位一直是欧洲大学理念永恒的标志。大学是在冲突中诞生的,抗争印证了大学发展和迅速扩张的每个阶段。它们常常在充满敌意的环境中生存下来,这在很大程度上证明了大学对目标的坚持不懈以及对知识和认识的持续不断的追求。
从本质上来说,中世纪大学不仅是西欧国家本土的产物,而且也是中世纪留给当代世界最为宝贵和最富有成果的遗产。遍布中世纪社会的大学组织机构呈现出丰富的、万花筒般的模式,从极端的学生共和政治到教师管理以及许多介于两者之间的形式,都确保整个欧洲经历并见证了几乎每一种能设想出来的组织变更。因为大学的组成部分可以排列的方式有限,而且这些组织形式多数都只有在中世纪环境下才能体现出来。12世纪的大学,无论是从传统的大学模式还是从所谓的变革模式中派生出来的,都依然是中世纪大学原型的直系后裔。它们继续延续着富有竞争性的学位制度和仪式程序的习俗,而且,无论形式上如何修饰,这些组织形式在本质上都是中世纪大学的派生物。
我们也不应该把现代大学看作是高级的、远超各类简单的中世纪生命物种的进化形式。在中世纪大学所接受的教育,其性质体现的是学术课程的严苛,目的是使学生能够应对个人生活和社会实证问题以及形而上学的问题。这给了大学教育一个核心和统一的目的,而这种大学教育在当今变化极大的学术环境中几乎难觅踪迹,因为现在掌握一门学科常常被一种零碎的跨学科的教育方式所扼杀,其结果导致学生对所学科目没有一个特定的方向。而且,中世纪大学是灵活的和可改变的实体,如果有必要的话可以自我调整来满足社会的职业和商业需求,就无须取消自己的基本的学术功能。它们以这样一种方式进行调整,即并不要投入太多的资源,但一旦时尚的职业过时了,它们就会毫无负担地放弃时髦的课程而转型。中世纪没有那些对于现代大学运行所必需的庞大的管理机构及其所有相关配套的设施和机构,有的只是对中世纪教师和学生的学术生活带来的有益影响。说到这里,人们一定会联想到,中世纪的学术界也不得不应对各种不确定性、艰难困苦以及反反复复的干扰。但是,反过来讲,中世纪大学状况的这种极度脆弱性,让人们更加迫切地关注并接受教育。对于那些认真关心教育的人而言,大学的学术工作是要靠极富感染力的奉献精神,即一种在非物质意义上将资源使用最大化的方式才能获得的。
与中世纪欧洲南部大学丰富多样的学生权力相比,现代大学的学生权力似乎只是处于起步阶段。从历史的角度来理解学生在政治上参与大学的管理,可以有效地反击那些把现在的等级化大学体制称为是与中世纪自由和开放的民主体制相对照而形成的教条化东西。即使在学生权力最为普遍的大学里,学生领袖对学生的寡头统治引领的或许是一条与我们所知道的颇具浪漫色彩的道路背道而驰的狭隘的民主道路。尽管学生权力在争取大学自治的过程中可能会有某种创新的时刻,但是,学生权力也会自我内耗并经过相当长时期的各种重构,最后渐渐退出了大学的舞台。无论如何,中世纪社会认为,与年轻人反复无常的特性相比,经验和成熟的年龄是大学事务管理更为合理的因素。
从一开始,中世纪的大学就是依据功利性的社会需求而运作的。的确,在12世纪和13世纪,有一种流行的观点,即学术职业是社会中与众不同的职业,专攻某种专业技能并且不受世俗纠缠的困扰。在历代教育思想家看来,这些思想得以发扬光大并且给予学者很高的地位,使之把研究作为终身奋斗的目标,并与人的完善品格结合起来。有时,教育的崇高目标也转换成实践活动,例如,15世纪的剑桥学院运动。但是,这些活动并未持续多久。尽管这些活动有助于维持超越眼前的和平庸的教育水准,但是,其功利性的原则在很大程度上代表着中世纪大学和社会的关系。在15世纪,大学教师堂而皇之地卷入资产者和贵族的圈子,这一行为显然使得学者作为社会中一个独立身份阶层的形象被大大削弱了,从而突出了大学作为一个社会机构的作用。
在中世纪大学历史的社会—经济范围,还有许多方面仍待研究。例如,不同类型的大学人员的生活费用和开支标准如何、个人的收入是多少、薪酬标准、校外支持的方式、大学的访学人数、学术团体中的等级划分情况、学堂的结构和学院的生活等,这些与大学社会学相关的课题以及其他课题目前都以专题形式进行研究。特别是,很久以来对中世纪后期的大学研究都是按照与历史悠久的“studia”(讲习所)密切相关的标准来评价的,而现在则是将其作为独立的机构来进行研究,但这些大学全是依照中世纪后期社会的特殊需求建立起来的。尽管追求相关性的多少是一种历史的奇想,但是,研究中世纪大学从而为那些从事建构和引领现代教育制度的人们提供一个宝贵的视角,这一点是很少有人怀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