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度困境下的新政

三、制度困境下的新政

从清季开始,中国的既存制度不适应时代,便是一个流行的说法。当时人已在申说立宪与专制的对立,稍后又延伸到帝制与共和的对立(前者是时人对于“政体”的一种概括称谓,后者则是时人所谓的“国体”)。到1949年后,至少在中国大陆,则多说封建制度和资本主义时代的对立。这些见解的思想资源各异,观察视角也不尽同,但大体都接受类似的预设,即一时代应有一时代的制度,而近代中国已进入一个新的时代,其制度却滞后,故不能适应;惟究竟何处不适应,则各说不一,盖多据其所接受的“适应者”反推也。

前引龚自珍的“尊隐”说,已提示出不待西潮冲击,中国的问题已存在。汪士铎稍后说:“当咸丰中,海内多故,非上有失政,下有贪酷”,而是因为人口多而风俗奢相,物力不能给所致。由于“休养久而生齿繁,文物盛而风俗敝”,故“不必有权相藩封之跋扈,不必有宦官宫妾之擅权,不必有敌国外患之侵凌,不必有饥馑流亡之驱迫”,虽“上无昏政,下无凶年,而事遂有不可为者”。王汎森先生说:汪士铎“似乎敏感到帝国内部有一种结构性困境,一种自我内卷化(involution)的发展”,是真正的世乱之由。[1]

汪氏所说的权相藩封之跋扈、宦官宫妾之擅权、敌国外患之侵凌以及饥馑流亡之驱迫的四“不必有”,除“敌国外患之侵凌”外,其余几条,直至民国代清,可说没有太大的变化。但近代外患侵凌很可能是造成中国局势变化的一项根本因素,其实际的和认知上的作用皆不可小视。而且,耗散式的体制疲软和衰退通常是可逆的,如通过改善人才选拔(此汪士铎所最不满),或其他一些修补式的制度调整,或许就能解决问题。真正的挑战是作为“正确”模式的外来新体制的出现,由于国家目标的外倾导致政府职能的转换,进而不得不进行全面彻底的整体制度更易,这就与此前的困境大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