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狄慈根为什么会为反动哲学家喜欢?
前面引过的格尔方德的例子已经包含对这个问题的回答,我们不准备再看我们的马赫主义者格尔方德式地对待约·狄慈根的无数例子。最好还是引用约·狄慈根本人的一些论述来说明他的弱点。
狄慈根说:“思维是脑的机能。”(《人脑活动的实质》1903年版第52页,有俄译本)“思维是脑的产物…… 我的书桌,作为我的思想的内容,和这个思想是一致的,不是不同的。但是,在我的头脑之外的这张书桌是我的思想的对象,它和我的思想迥然不同。”(第53页)然而狄慈根对这种十分明白的唯物主义论点却作了这样的补充:“但是,非感性的表象也是感性的、物质的,即现实的…… 精神和桌子、光、声音之间的差别,并不比这些东西彼此之间的差别大。”(第54页)这显然是不对的。说不论思想或物质都是“现实的”,即存在着的,这是对的。但是把思想叫做物质的,这就是向混淆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方面迈了错误的一步。实质上,这多半是狄慈根用语不确切,他在另一地方就正确地说道:“精神和物质至少有一点是共同的,就是:它们都是存在着的。”(第80页)狄慈根说:“思维是肉体的活动。为了思维,我需要可供思维的材料。这种材料是自然现象和生活现象提供给我们的…… 物质是精神的界限;精神不能超出物质的界限。精神是物质的产物,但物质却不止是精神的产物……”(第64页) 对唯物主义者约·狄慈根的这类唯物主义的说法,马赫主义者却不作分析!他们偏要抓住狄慈根的一些不确切的混乱的地方。例如,狄慈根说,自然科学家“只有在自己的领域以外”才可能成为“唯心主义者”(第108页)。是不是这样,为什么是这样,马赫主义者对此默不作声。但是在前一页上狄慈根承认“现代唯心主义有积极方面”(第106页)和“唯物主义原理有缺陷”,这必定使马赫主义者感到高兴吧!狄慈根没有正确地表达出来的思想是:物质和精神的差别也是相对的,不是无限的(第107页)。这是正确的。但是,由此得出的结论不是唯物主义有缺陷,而是形而上学的、反辩证法的唯物主义有缺陷。
“普通的、科学的真理不以个人为基础。它的基础是在外界〈即在个人之外〉,在它的素材中;它是客观的真理…… 我们称自己为唯物主义者…… 哲学唯物主义者的特征是:他们把物体世界作为起点,摆在首位,把观念或精神看成结果。而反对者却按宗教的办法从上帝的道中引出物……从观念中引出物质世界。”(《短篇哲学著作集》1903年版第59、62页)马赫主义者回避这种对客观真理的承认和对恩格斯的唯物主义定义的重复。但是狄慈根又说:“我们同样也有理由称自己为唯心主义者,因为我们的体系建立在哲学的总的成果上,建立在对观念的科学研究上,建立在对精神本性的清楚理解上。”(第63页)抓住这些显然不正确的词句来否定唯物主义是不困难的。事实上,在狄慈根的书中,与其说是基本思想错误,不如说是措辞不当,他的基本思想是要指出旧唯物主义不能科学地(借助历史唯物主义)研究观念。
请看狄慈根关于旧唯物主义的论述:“正如我们对经济学的了解一样,我们的唯物主义也是科学的、历史的成果。正如我们同过去的社会主义者判然不同一样,我们也同过去的唯物主义者判然不同。我们同过去的唯物主义者只有一个共同点:承认物质是观念的前提或基原。”(第140页)这个“只有”是值得注意的!它包含着和不可知论、马赫主义、唯心主义不同的唯物主义的全部认识论基础。但狄慈根在这里注意的是和庸俗唯物主义划清界限。
然而,接着就是一段完全不正确的话:“物质这个概念必须扩大。它包括现实界的一切现象,因之也包括我们的认识能力和说明能力。”(第141页)这是糊涂思想,它只能在“扩大”唯物主义的借口下把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混淆起来。抓住这种“扩大”,就是忘掉狄慈根哲学的基础,忘掉他承认物质是第一性的,是“精神的界限”。在几行之后,狄慈根实际上自己就纠正了自己:“整体支配部分,物质支配精神……”(第142页)“就这种意义来说,我们可以把物质世界看做是……第一原因,看做是天地的创造者。”(第142页)狄慈根在《漫游》(上引书第214页)中重复说,物质这个概念也应当包括思想。这是糊涂思想。因为这样一来,狄慈根自己所坚持的那种物质和精神、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在认识论上的对立就会失去意义。至于说到这种对立不应当是“无限的”、夸大的、形而上学的,这是不容争辩的(强调这一点是辩证唯物主义者狄慈根的巨大功绩)。这种相对对立的绝对必要性和绝对真理性的界限,正是确定认识论研究的方向的界限。如果在这些界限之外,把物质和精神即物理的东西和心理的东西的对立当做绝对的对立,那就是极大的错误。
和恩格斯不同,狄慈根把自己的思想表达得暧昧、模糊、混乱。但是,撇开他的叙述的缺点和个别的错误不谈,他很好地捍卫了“唯物主义认识论”(第222页及第271页)和“辩证唯物主义”(第224页)。约·狄慈根说:“唯物主义认识论在于承认:人的认识器官并不放出任何形而上学的光,而是自然界的一部分,这一部分反映自然界的其他部分。”(第222—223页)“认识能力不是什么超自然的真理泉源,而是反映世界事物或自然界的类似镜子的工具。”(第243页)我们的深思熟虑的马赫主义者们不去分析约·狄慈根的唯物主义认识论的一个个论点,而抓着他背离唯物主义认识论的地方,抓着他的模糊、混乱的地方。约·狄慈根会为反动哲学家们所喜欢,是因为他有某些混乱的地方。哪里有混乱,哪里就有马赫主义者,这已经是不言而喻的了。
1868年12月5日马克思在给库格曼的信中写道:“很久以前,他〈狄慈根〉寄给我一部关于‘思维能力’的手稿的片段,这部分手稿虽然有些杂乱无章,重复过多,但包含着许多卓越的思想,而且作为一个工人独立思考的成果来说,甚至是令人惊叹的思想。”(俄译本第53页)[31]瓦连廷诺夫先生引用了这个评语,可是没有想到自问一下,马克思是在什么地方看出约·狄慈根的混乱的:是在狄慈根和马赫接近的地方呢,还是在狄慈根和马赫对立的地方?瓦连廷诺夫先生没有提出这个问题,因为不论是狄慈根的著作或是马克思的信,他都是像果戈理小说中的彼特鲁什卡那样读的。但是要找到对这个问题的回答是不难的。马克思一再把自己的世界观叫做辩证唯物主义,恩格斯的《反杜林论》(马克思读过全部手稿)阐述的也正是这个世界观。就是瓦连廷诺夫先生们也能从这里想到:约·狄慈根的混乱只能在于他背离对辩证法的彻底应用,背离彻底的唯物主义,特别是背离《反杜林论》。
瓦连廷诺夫先生及其弟兄们现在是不是领悟到,马克思所指的狄慈根的混乱只是狄慈根和马赫接近的地方(马赫从康德出发不是走向唯物主义,而是走向贝克莱和休谟)?或者也许是唯物主义者马克思所指的混乱恰好是狄慈根的唯物主义认识论,而赞成他背离唯物主义,赞成那些和《反杜林论》(在马克思参加下写成的)发生分歧的地方?
我们的马赫主义者想要人们承认他们是马克思主义者,并且还告诉全世界,“他们的”马赫赞同狄慈根。这些人是在愚弄谁呢?我们的英雄们没有觉察到,马赫能赞同狄慈根的地方,恰恰就是马克思称狄慈根为糊涂人的地方!
如果给约·狄慈根一个总的评价,他是不应该受到这样严厉的谴责的。他九成是唯物主义者,从来没有妄自标新立异,企图建立不同于唯物主义的特殊哲学。狄慈根多次讲到马克思,总是说他是一派之首(《短篇哲学著作集》第4页,1873年的评论;第95页,1876年的评论,着重指出马克思和恩格斯“具有必要的哲学素养”,即哲学修养;第181页,1886年的评论,说马克思和恩格斯是一派的“公认的创立者”)。狄慈根是一个马克思主义者,欧根·狄慈根和——十分遗憾!——帕·达乌盖同志杜撰“自然一元论”、“狄慈根主义”等等,是给他帮了倒忙。“狄慈根主义”不同于辩证唯物主义,它是一种混乱思想,是向反动哲学迈进一步,是企图不根据约瑟夫·狄慈根的伟大之处(这个按照自己的方式发现了辩证唯物主义的工人哲学家有许多伟大之处!),而利用他的弱点来创立一条路线!
我只举两个例子来说明帕·达乌盖同志和欧·狄慈根是怎样滑向反动哲学的。
帕·达乌盖在《成果》第2版64第273页上写道:“甚至资产阶级的评论也指出了狄慈根的哲学同经验批判主义和内在论学派的联系”,在下面又写道:“特别是同勒克列尔的联系”(这是从“资产阶级的评论”中引来的)。
帕·达乌盖珍视并尊敬约·狄慈根,这是毫无疑问的。但是,他由于不加批驳地引用资产阶级蹩脚文人的评论而使约·狄慈根蒙受耻辱,这也是毫无疑问的。因为这些资产阶级蹩脚文人把信仰主义和教授们(资产阶级的“有学位的奴仆们”)的最坚决的敌人同信仰主义的公开鼓吹者和臭名昭著的反动分子勒克列尔扯在一起了。很可能达乌盖只是重复了别人对内在论者和勒克列尔的评论,他没有亲自去看这些反动分子的著作。但是下面的话可以作为对他的一个警告:从马克思到狄慈根的一些特殊之处,然后到马赫,再到内在论者,这是一条通向泥潭的道路。不要说把狄慈根和勒克列尔扯在一起,就是把他和马赫扯在一起,也突出了糊涂人狄慈根而不是唯物主义者狄慈根。
我要保护约·狄慈根,使他不受帕·达乌盖的侮辱。我肯定地说,约·狄慈根不应该受到把他和勒克列尔扯在一起的侮辱。而且我能够举出一位在这个问题上极有权威的人物做证,这个人像勒克列尔本人一样是个反动分子、信仰主义哲学家和“内在论者”,这就是舒伯特-索尔登。他在1896年写道:“社会民主党人有或多或少的(通常是较少的)理由愿意接近黑格尔,但他们只是使黑格尔哲学唯物主义化;参看约·狄慈根的著作。在狄慈根的著作中,绝对者变成宇宙,宇宙变成自在之物、绝对主语,而绝对主语的现象是它的谓语。狄慈根就这样使最纯粹的抽象成为具体过程的基础,当然他没有觉察到这一点,就像黑格尔没有觉察到这一点一样…… 在狄慈根那里,黑格尔、达尔文、海克尔和自然科学的唯物主义常常混杂在一起。”(《社会问题》第ⅩⅩⅩⅢ页)舒伯特-索尔登比马赫更能分辨哲学上的细微差别,而马赫则随便称赞一切人,甚至称赞康德主义者耶鲁萨伦姆。
欧根·狄慈根很幼稚,他竟向德国公众埋怨俄国的狭隘的唯物主义者“委屈了”约瑟夫·狄慈根;他还把普列汉诺夫和达乌盖关于约·狄慈根的论文(见约·狄慈根《认识和真理》1908年斯图加特版附录)译成了德文。这个可怜的“自然一元论者”其实是埋怨了自己。懂得一些哲学和马克思主义的弗·梅林在他的评论中写道,普列汉诺夫反对达乌盖实际上是对的(1908年6月19日《新时代》杂志第38期小品栏第432页)。在梅林看来,约·狄慈根一离开马克思和恩格斯就陷入窘境(第431页),这是毫无疑问的。欧根·狄慈根写了一篇冗长的哀恸的文章回答梅林。在这篇文章中,他竟说约·狄慈根“对于联合”“正统派和修正主义者这两个相互敌视的弟兄”,也许是有用的(1908年7月31日《新时代》杂志第44期第652页)。
达乌盖同志,再一次警告你:从马克思到“狄慈根主义”和“马赫主义”,这是一条通向泥潭的道路;这当然不是对个人说的,不是对伊万、西多尔或帕维尔65说的,而是对一个派别说的。
马赫主义者先生们,不要叱责我抬出了“权威人士”。你们对权威人士的叱责,不过是掩饰你们用资产阶级的权威人士(马赫、彼得楚尔特、阿芬那留斯、内在论者)来代替社会主义的权威人士(马克思、恩格斯、拉法格、梅林、考茨基)。你们最好不要提出有关“权威人士”和“权威”的问题吧!
[1]即《从贝克莱和康德对认识的批判来看现代自然科学的实在论》。——编者注
[2]阿尔布雷希特·劳《路德维希·费尔巴哈的哲学,现代自然科学和哲学批判》1882年莱比锡版第87—89页。
[3]保尔·拉法格《马克思的唯物主义和康德的唯心主义》,载于1900年2月25日《社会主义者报》48。
[4]即《伦理学和唯物史观》。——编者注
[5]参看《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版第4卷第236页。——编者注
[6]见《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版第4卷第239页。——编者注
[7]昂利·德拉克鲁瓦《大卫·休谟和批判哲学》,见《国际哲学大会丛书》第4卷。作者把阿芬那留斯和德国内在论者、法国沙·雷努维埃及其学派(“新批判主义者”)都列为休谟的拥护者。
[8]参看《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版第3卷第757页。——编者注
[9]《科学的哲学季刊》第18年卷(1894)第1册第29页。
[10]即《从实证论观点来看世界问题》。——编者注
[11]即《功的守恒定律的历史和根源》。——编者注
[12]理查·冯·舒伯特-索尔登博士《论客体和主体的超验性》1882年版第37页和第5节,并参看他的《认识论的基础》1884年版第3页。
[13]《科学的哲学季刊》第17年卷(1893)第384页。
[14]理查·冯·舒伯特-索尔登博士《人类的幸福和社会问题》1896年版第Ⅴ页和第Ⅵ页。
[15]《内在论哲学杂志》511896年在柏林出版的第1卷第6、9页。
[16]“现代哲学的实在论者(来自康德主义的内在论学派的一些代表、马赫和阿芬那留斯的学派以及许多和他们有血缘关系的流派)认为,根本没有任何理由否弃素朴实在论的出发点。”(《论丛》第26页)
[17]即《从贝克莱和康德对认识的批判来看现代自然科学的实在论》。——编者注
[18]即《世界是知觉和概念。认识论》。——编者注
[19]即《人类的幸福和社会问题》。——编者注
[20]《一元论的认识论概论》1882年布雷斯劳版第10页。
[21]威廉·舒佩《内在论哲学和威廉·冯特》,载于《内在论哲学杂志》第2卷第195页。
[22]即《论客体和主体的超验性》。——编者注
[23]威廉·金登·克利福德《演讲论文集》1901年伦敦第3版第2卷第55、65、69页。在第58页上写道:“我拥护贝克莱,反对斯宾塞。”在第52页上写道:“客体是我的意识中的一连串变化,而不是我的意识以外的某种东西。”
[24]1906年7月《一元论者》杂志第16卷;保·卡鲁斯《马赫教授的哲学》第320、345、333页。这是对克莱因佩特在同一杂志上发表的一篇论文的回答。
[25]1902年10月《一元论者》杂志第13卷第24页及以下各页,卡鲁斯的论文:《神学是一门科学》。
[26]参看《马克思恩格斯全集》中文第2版第26卷第333—335页。——编者注
[27]阿尔布雷希特·劳《感觉和思维》1896年吉森版第304页。
[28]1899年《哲学文库》62的第2分刊《系统哲学》第5卷特别是第163—164页。
[29]见《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版第4卷第236页。——编者注
[30]威廉·舒佩博士《认识论的逻辑》1878年波恩版第56页。
[31]参看《马克思恩格斯全集》中文第1版第32卷第566—567页。——编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