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方案
康德的教育方案由四种教育形式或者说四个教育步骤组成,即规训(Disziplinierung)、培养(Kultivierung)、文明化(Zivilisierung)和道德化(Moralisierung)。它们分别有着各自的人类学前提、培养目标、学习内容、认知能力、教育过程、教育者、教育手段和受教育者的角色定位,并且分别对应着人的不同认知能力(见下页表)。[40]
教育的四种形式[41]

规训
康德所理解的规训包括所有那些用来限制人的动物性的措施,以免人做出妨碍人性的举动。这种教育方式是以把人作为感官生物这一人类学前提为出发点的。规训的目标仅仅是“驯服野性”。与其他三种教育方式不同,规训的首要目的并不是要养成什么特定的行为,而是旨在避免不良行为,其要义在于把人的意志从欲望的专制中解放出来。
康德区分了肯定性规训和否定性规训。肯定性规训是由规定构成的,这些规定确定孩子应该如何表现,例如“整理房间”。否定性规训是指以否定的方式让孩子知道他该如何表现才能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例如,当父母在谈论大人的正事的时候,如果孩子不断插嘴干扰父母的谈话,父母可以以消极的方式进行规训,如选择忽视孩子。这样,孩子就会知道,他们这么做是不被容许的。
规训是儿童最早接受的教育,教育者主要是父母,所用的教育手段是惩罚,所以,这种教育方式是惩戒式的。在教育活动中,儿童作为受教育者的角色是被动的。
培养
培养是指向儿童传授那些达成特定目的所需要的知识、能力和技能,不管这个目的是什么,例如阅读和书写。康德在《论教育》一书中指出:“培养在这里被理解为教导和指导。它让人获得技能。它让人具有实现一切目的的能力。”“有些技能在任何情况下都是有益的,例如阅读技能和书写技能;另外一些技能则适用于个别目的,例如音乐技能可以让我们受人喜爱。目的层出不穷,技能也永无止境。”(见本书第42—43页)
培养指的是对于理智的教导。在本书中,培养是在规训之后开始的教育步骤。康德将培养视为“学校式—机械式的教育”(scholastisch-mechanische Bildung),对此活动负责的教育者是普通家庭教师(Informator)。这类教师是只为教学而教的教师。与其相对的是负责文明化的高级家庭教师(Hofmeister),即为生活而教的教师,其任务是负责培养学生的社交智慧,即社会能力。在康德看来,高级家庭教师不只是教师,更是导师。
普通家庭教师的教育方式是教导,包括记忆性训练,例如让学生背诵地理知识和历史事实、背单词,以及教会学生基本的运算方式。普通家庭教师负责让下一代学会多种生活实用技能或者说职业能力。[42]在培养中,受教育者的角色是个体(Individuum)。
文明化
如果说培养的任务是让儿童掌握与事务相关的专业能力,那么文明化这一教育形式的任务是培养儿童的社会能力和态度,即让其掌握参与社会生活所必需的那些社交智慧。康德也将其称作举止方式、礼貌和聪慧。这种教育形式是实用性的。
文明化不像培养那样,它着眼的不是个体,而是有能力参与社会公共生活的公民(Bürger)。它指向的能力是判断力。文明化的目标是让人掌握社交智慧,即学会符合社会规范的行为。这就需要判断自己的个体行为是否符合社会规范。因此,这里涉及的是对于确定性判断力的培养。文明化是以指教的方式展开的。[43]负责这种教育形式的人主要是高级家庭教师。
道德化
道德化是教育的最高目的,也是最难实现的目的。教育只能为此开拓道路,但却并不一定能够确保其实现和完成,这是道德化与规训、培养和文明化所不同的地方。[44]此外,与其他三种教育形式不同的是,道德化不是通向某个目的的手段,其本身就是目的。[45]道德化的教育目的就是让人的行为符合道德,即要形成有道德的行为。那么,什么样的行为是道德的行为呢?康德认为,道德的行为要有好的目的,“好的目的必然被每个人所认同,同时可以成为每个人的目的”(见本书第43页)。这就是说,当自己选定的行为目的能够得到他人认可时的行为才是道德的行为。就其核心而言,这符合康德所说的“绝对命令”的标准,即:“要这样行动,使得你的意志的准则在任何时候都能同时被视为一种普遍的立法的原则。”[46]为了掌握这种规则,人们需要一种能力,即康德所说的反思性判断力。在伦理语境下,康德也将其称作实践性判断力。[47]
反思性判断力并不能通过教导获得,只能通过练习得到发展和训练。从这个意义上来说,道德化就是通过实际运用来练习实践性判断力。康德在此指的主要是对外部或自己的行动的道德判断。道德化要求的并非单纯的适应或者奴隶式的服从,而是内在的认同和尊重。比如说,青少年厌恶恶习,并非仅仅因为上帝禁止这样,而是因为认识到恶习本身就包含着值得厌恶的东西。与此相应地,道德化的教育路径并不是外部主导的,而是由受教育者作为自己的教师独立完成的。道德化的基础是道德原则和法则,即人们自己必须要认识到的那些原则和法则。只有通过这种道德化,人才能获得作为人的价值——对于整个人类而言的价值,而不只是一个个体或者公民。[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