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保育
尽管家庭教师并不是很早就看护孩子,一般不需要操心孩子在身体方面的保育,但也应该知道教育从始至终都要注意的一些事宜。即使家庭教师只负责较大的孩子,但这个家庭有可能又有了新生儿,如果他的表现很好,往往有资格作为父母的信赖者,并在保育工作上出谋划策,因为他可能是家里唯一一个饱学之士。因此,这方面的保育知识对于家庭教师来说也是必要的。
身体的保育只是照料,无论实施者是父母、乳母还是看护员。自然为孩子所规定的食物是母乳。人们经常会听到这样的话:你从吃奶的时候起就已经吸收了这些。这种孩子会随着奶水吸收思想意识的看法,是纯粹的偏见。母亲亲自哺乳孩子,对二者来说都最为有益。但在生病等极端情况下例外。人们以前认为,分娩后产生的像乳清一样的初乳对婴儿有害,在哺乳之前必须去除。卢梭却让医生们首先注意到,这种初乳也有可能对婴儿有益,因为自然从不徒劳造无用之物。人们的确发现,初乳有利于新生儿排出体内垃圾,即医学上称为的胎便,这对婴儿很有好处。
有人提出,能否用动物奶来哺育婴儿。人的乳汁与动物的奶水差别很大。草食动物或素食动物的奶水在加入酸性物质——如酒石酸、柠檬酸,特别是牛胃中被称为凝乳酶的酸性物质之后,会很快凝结,而人的乳汁却不会。但如果母亲或乳母几天下来坚持素食,她们的乳汁也会像牛奶一样凝结,若之后一段时间恢复肉食,乳汁又会如先前一样好。人们由此推断,母亲或乳母在哺乳婴儿期间食肉,对婴儿非常有益。当婴儿吐奶时,人们会发现奶已凝结。婴儿的胃酸肯定比其他酸性物质更能促进奶水的凝结,因为人的乳汁在其他情况下不会如此。如果婴儿被喂养已经凝结的奶,那情况将会多么糟糕。如果看看其他民族,那问题的重点还不仅在于此。例如,森林中的通古斯族只吃肉食,且强壮健康。但所有这样民族的人的寿命都不长,而且人们毫不费力就能举起他们中的一个高个成年男子——人们看不出他的体重很轻。瑞典人,尤其是印度诸民族恰恰相反,他们几乎从不吃肉却也健康成长。因此问题的关键似乎在于,乳母的身体状况如何,最有利于其健康的食品就是最好的。
现在的问题在于,停掉母乳之后如何喂养孩子。人们近来尝试了各种面粉糊,但这在停乳之初并不好。人们必须特别注意,不要给儿童任何刺激性的东西,如酒、调料、盐等。奇怪的是,儿童还偏偏喜好这些食物。这是因为他们味觉迟钝,偏好这种令人感到舒适的兴奋刺激之物。俄国常喝烈酒的母亲也会用烈酒喂养孩子,人们发现,俄国人照样健康强壮。的确,能够活下来的孩子必然体质优良,但有些本来能够存活的孩子却因此死去——因为过早的神经刺激会导致神经错乱。过热的食物和饮料也必须避免,因为这会导致身体虚弱。
进一步要注意的是,切勿给儿童穿得过暖,因为他们的血液温度要比成年人的高。儿童的血液温度高达华氏110度[1],而成人的血液温度只有华氏96度[2]。长大之后的舒适温度,对于儿童却是令其窒息的。清凉的习惯往往使人变得强壮。即便是成年人,也不宜穿得和盖得过暖、习惯喝过热的饮料。儿童还要睡又凉又硬的床。冷水浴也有好处。不要用刺激物激发儿童的食欲,食欲应该是行动与活动的结果。不要让孩子养成依赖某物的习惯,即使是好习惯,也不要总是通过人为的方式来养成。
原始民族不使用婴儿包裹。例如,美洲的野蛮民族为小孩子在地上挖一个坑,撒上木屑,这样婴儿的便溺能被木屑吸收,保持了身体的干燥,并用树叶盖住身体;此外,婴儿的肢体是可以自由活动的。把婴儿像木乃伊一样包裹起来对于我们是方便,因为这样就不必担心婴儿骨头弯折,但骨头弯折往往是因为把婴儿包裹起来才发生的。而且因为这样肢体无法活动,往往使婴儿产生恐惧,甚至陷入某种绝望。人们还以为婴儿的哭喊通过呼唤就能平息。其实假设包裹住一个成年人,他一样会因恐惧和绝望而哭喊。
人们必须要注意,最初的教育只是消极性的。也就是说,人们并不需要发展天性,只要不妨碍天性就好。教育的技巧只在锻炼中发挥作用。——因此包裹必须去除。如果为小心起见,人们可以用一种上面系着带子的盒子,意大利人会用它并称其为Arcuccio。婴儿一直待在盒子里,哺乳时也不例外,这样即使母亲夜间哺乳时睡着了,也可以避免婴儿被压死——在我们这里婴儿由此丧命的事件屡见不鲜。这种预防措施优于包裹,因为婴儿在其中获得了更多的自由,同时还可以避免出现经常由于包裹所造成的骨头弯折的情况。
早期教育的另外一个习惯是摇摆。最简易的是农民使用的那种。他们将摇篮挂在房梁的绳索上,只需一推,摇篮便自动从一端摆向另一端。而摇篮其实毫无益处,因为晃来晃去对婴儿是有害的。看看成年人,摇动也会导致其呕吐和眩晕。人们希望婴儿眩晕而不哭喊。而哭喊对婴儿是有益的。不曾呼吸的婴儿一旦从母亲的子宫中娩出,就会吸入第一口空气,由此改变了的血液路径会给他带来疼痛的感觉。通过哭喊,婴儿的内脏与血脉都会得到发展。同样有害的是乳母们常有的那种习惯:婴儿一哭,就立刻给他们唱歌谣来进行安抚。这常常会给孩子带来第一个恶习,因为他们看到,哭闹可以得到一切,于是便会更频繁地故伎重施。
事实上,普通人家的孩子比上流社会的孩子更易被惯坏。普通人像猴子一样与孩子玩耍。他们给孩子唱歌,拥抱和亲吻孩子,与孩子一起跳舞。他们认为,孩子一哭,就要马上跑过去和他玩,以为这对孩子是有益的。但孩子却哭闹得更为频繁。如果人们对其哭闹置若罔闻,孩子最终也会停止哭闹——因为谁都不爱做无用之功。而人们总是让孩子习惯于被娇纵所有的坏脾气,这之后再节制他的任性就太迟了。人们要对其哭闹置之不理,他们就会自觉无趣。反之,人们若是从小就娇纵他的坏脾气,就会破坏他们的心灵与道德感。
孩子无疑对道德毫无概念,他们若因被放纵而导致了本性的堕落,那么之后人们必须通过严厉的惩罚措施来救赎其败坏的品性。由于人们总是满足其一切要求,想戒除时,孩子就会在哭闹中表现出成人才会有的、孩子还无力表达出的愤怒。他们已习惯呼之即来、横行霸道,一旦权力丧失,必然大为光火。即使是成人,若突然丧失原有的权力,也会感到无所适从。
婴儿在出生后的最初一段时间,大概三个月左右内,是看不清楚的。他们有光感,却不能清晰地区分对象。人们可以这样证明:给他们展示一些闪光的东西,他们并不会用目光追随。他们已经会通过面部表情表现出哭、笑。此时,他们的哭喊只是条件反射,但这种反射的条件尚不明朗。之后他们则用哭喊来表达痛苦。卢梭说:如果打一个六个月大的婴儿的手,他就会像手被火烧到一样哭喊。这已经与侮辱的概念有关。父母常常谈到对孩子意志的驯化。如果孩子一开始并没有被惯坏,就无须违背他们的意愿。最初的变坏来源于他们能用哭喊来胁迫他人满足自己的霸道要求。之后再变好则非常困难,几乎无法成功。人们可以令孩子安静下来,但孩子却在心中埋下了愤怒的种子并愈演愈烈。例如,父母让孩子被鞭打之后亲吻父母的手,这非常奇怪。这会让孩子学会掩饰和变得虚伪,因为鞭子并非人们应该感谢的美好礼物——可以想象孩子在吻手时的心情。
人们习惯于用牵引带或学步车来教儿童学习走路。人们如此重视教习走路,好像有人因未曾学习而不会走路似的。牵引带尤其有害。有作家曾谴责过牵引带引发的鸡胸。由于孩子要抓东西和从地上捡拾东西,胸部却与牵引带相连,而孩子的胸部尚且稚嫩,因此会被压成扁平并不可逆转。孩子借助这些辅助工具来学习走路,并不比自己学习更为安全。人们最好让孩子在地上自由爬行,直至他们渐渐地开始自己行走。出于谨慎,可以给卧室地板铺上毛毯,以免孩子被碎片扎伤或在硬地面上摔倒。
人们总是认为,孩子摔得很重。事实上,孩子不会摔得很重,摔倒一次也不会受伤。相反,他们能学习如何更好地保持平衡,并避免摔伤。人们还习惯于给孩子戴上帽檐很长的帽子,以防摔伤面部。如果人们在孩子有天然的工具之外使用人为的工具,那这就是不利的教育。天然的工具是手,孩子在摔倒之际会用手支撑。使用人为工具愈多,就会让孩子对这些工具愈加依赖。
总之,较好的方法是,人们在最初阶段少使用工具,让儿童更多地自己学习,由此他们能更扎实地掌握一些技能。例如,孩子很有可能自己学会书写,因为书写是人的发明——也不是什么大发明。比如,有孩子想要面包,人们可以问他:你能把它画下来吗?孩子会画出一个圆形。人们又可以告诉他,无法判断这是个面包还是块石头。孩子就会尝试,用字母B来表示面包。孩子在这个阶段发明了自己的ABC,之后只需用其他的符号替换即可。
有些孩子天生带有一些残疾。有没有方法来改善这种畸形呢?经过许多学者的努力,人们发现,束身衣是没有用的,只会增加孩子的痛苦,因为它妨碍了血液和体液的循环以及身体内外部必要的伸展。让孩子自由成长,他们就可以锻炼自己的身体。而一个穿束身衣的人,一旦脱下,就会比没有穿过的人虚弱很多。人们对于躯干歪曲的人,可以通过让肌肉力量强壮的一侧承受更多的负重来帮助他。但这也很危险,因为很难保持平衡。最好让孩子自己练习平衡,因为在这方面任何器械都于事无补。
所有这些人为措施都是有害的,因为它违反有机的、理性的人的自然目的。要实现这个自然目的,人就必须自由地去运用自己的力量。在教育中要防止孩子变得软弱,而磨炼是软弱的对立面。但如果要求孩子们适应一切,那就会面临很大的风险。俄国人的教育就太离谱,儿童的死亡数量也令人震惊。上瘾的过程是反复饮食或重复行为的发生,之后变成饮食或行为的必需。孩子对一些刺激性物品,如烟草、烈酒和热饮很容易上瘾,因此父母要避免他接触这些物品。戒除这类嗜好非常困难,且初期会带来很大痛苦,因为对成瘾的饮食的长期享用已经改变了身体的机能。
一个人的不良习惯越多,就越难以自由和独立。人和动物在这一点上都是一样的,早期的习惯会在之后一路相随。人们一定要避免孩子上瘾,禁止让他对任何事物成瘾。
很多父母希望孩子习惯一切,但这是不合时宜的。因为无论是人类整体上的还是个体的天性,都是不会习惯一切的,许多孩子还在学习之中。例如,父母们希望孩子们能够在任何时间睡觉、起床或进餐。若要能经受这些,则需要有一种特殊的生活方式锻炼身体、修复损伤。我们在自然中也发现了某些周期性,动物也有固定的时间睡觉。人也应该习惯这种周期性,以使身体功能不被扰乱。而就儿童是否应该能随时进餐而言,人们并不能以动物为榜样。例如,食草动物因为摄取的营养不多,所以要不停地进食。而对人类来说,定时进餐则有益健康。有些父母希望孩子能承受严寒、恶臭与噪声等。如果孩子没有什么恶习的话,这完全没有必要。在这一点上极为有益的做法是,让孩子处于不同的环境中。
硬床比软床更有益健康。艰苦的教育培养出强壮的身体。在这里,艰苦的教育仅是指避免安逸。可佐证此观点的例子俯拾即是,只是人们没有留心,或者准确地说,不愿留心而已。
人们把培养性情也作为保育工作中的一项。需要注意的是,规训不能是奴役性的,而是要让孩子始终感受到他的自由,只是不能妨碍别人的自由,因而他们必须受到约束。有些父母拒绝孩子的一切要求,以训练其忍耐力,并要求孩子具有父母自己都不具备的忍耐力。这太严苛了。人们给孩子有益的东西,然后告诉他:你拥有的足够多了。要注意,一旦给予就不能反悔,这是必要的。如果孩子利用哭闹来试图胁迫,人们就要能够做到置之不理,也不要满足他的要求。如果他友好地提出对他有益的请求,就要满足他。这样,孩子就会变得更为率直,而不会利用哭闹来纠缠;反过来,人们也会友好地对待他。孩子天生表情友善,因此惹人喜爱。最有伤害性的莫过于用嘲讽和奴役性的规训来压制孩子的任性。
常有人对孩子大喊:“呸,真可耻,真没规矩。”这在早期教育中绝不应该出现。孩子在此时还没有羞耻和体面的概念,他们没有什么要感到羞耻的,也不应该感到羞耻,这样做反而会让他们变得胆怯。他们会在人前害羞,并躲藏他人,由此会产生拘谨和有害的掩饰。在应该并且可以提出请求的时候,他们不敢提出请求;在应该坦率表达的时候,他们不敢坦率地表达,心口不一。他们疏远父母,避开父母,并投入驯顺的下人的怀抱。
无谓的浪费和无度的爱抚也不比嘲讽好。这会让孩子固执己见,并且让父母错误地在孩子面前暴露他们自己的弱点,从而丧失了孩子对他们应有的尊重。如果人们教育孩子,让他无法通过哭闹达到目的,孩子就会变得自由而不莽撞,谦虚而不羞怯。“放肆”(dreist)一词原来写作dräust,因为它源于“恐吓”(drauen)和“威胁”(drohen),放肆至极之人会让人难以忍受。有些人神情放肆,必然使人害怕他们的粗野;而另外一些人的表情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他们绝不会言谈粗鲁。只要人们的表情带着某种善意,他们看起来就是坦诚的。而人们谈论一些贵族时,说贵族们看上去不可一世——这不过是因为贵族们从小习惯了放肆的眼神,从未受到过约束。
所有这些都可以算是否定性的塑造。因为人的很多缺点并不是源于无知,而是源于错误的印象。例如,乳母会让孩子害怕蜘蛛、蟾蜍等。孩子本来想像抓其他东西一样去抓蜘蛛,但由于乳母一见到蜘蛛脸上便立刻浮现出憎恶的表情,就会将这种情绪传染给孩子。有些人终生都恐惧蜘蛛、蟾蜍等,在这方面一直很幼稚,因为蜘蛛对苍蝇来说是危险的,且能将之毒死,但却不会伤人。而蟾蜍是一种无害的动物,和美丽的青蛙以及其他动物一样。
保育中肯定性的部分是培养。人与动物不同。这种培养首先在于天生能力的练习,因此,父母必须为孩子提供这样的机会。这里首要的和最重要的规则是,人们尽量不要使用人为的工具。人们一开始就要放弃牵引带和学步车,而让孩子在地上爬行,直到他们自己学会走路,之后才能走得更稳。工具则会破坏孩子天生的能力。人们借准绳来测量,其实用目测一样可行;人们用钟表来计时,而利用太阳的位置同样可达此目的;人们靠指南针在森林中定位,而靠白天的太阳、夜晚的星辰同样能判定方向。人们甚至可以说,人能够不用船舶而靠游泳在水中前行——知名人士富兰克林就很奇怪,为什么游泳如此舒适和有用,却不是人人都学?他还提出了一种自学游泳的简便方法:站在能触到底的水中,头稍稍露出水面;同时在水底放一个鸡蛋,要试图去捡起鸡蛋,这样就得弯腰、抬脚,而为了避免进水,还要仰头:这样就掌握了游泳的正确姿势。此时只需再划动手臂,就是在游泳了。——因此,关键在于培养天生的技能。类似情况很普遍,儿童经常具有足够的创造性或能够自己发明工具。
在保育工作中,亦即关于身体的教育中,需要注意的是,它要么与任意活动有关,要么与感觉器官有关。对于前者,关键在于孩子的自助,这就需要强壮、熟练、灵敏和准确。例如,能过独木小桥,能走悬崖峭壁,能行弹簧支架。如果一个人做不到这样,他就没有全然发展出他的潜能。自从德绍博爱学院在这方面做出表率,其他学校也与孩子们做出了很多类似的尝试。值得赞赏的是,瑞士人自青年时代便习惯于登山,这提高了他们的能力,使之能够在最狭窄的山路上安全地行走,能够根据目测的估量越过岩缝。但多数人畏惧于想象中的跌落,这让他们肢体发软,以致总把登山和危险联系在一起。这种恐惧通常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增加,尤其对于脑力劳动者来说更为普遍。
儿童进行这种尝试其实并不是十分危险的。因为从体格来看,儿童比成年人小很多,因此即使摔倒也不会很严重。此外,他们也比成年人更不易骨折。孩子们也会自己尝试发展其能力。例如,人们经常看到他们漫无目的地攀爬。跑步是一项有益于健康的运动,能够强健体魄。跳跃、举重、负重、投掷、标枪、摔跤、赛跑以及所有类似的练习都很好。而舞蹈,如果是艺术性的,对儿童来说似乎过早。
投掷的练习,既要投得远,又要投得准。这也是对感官的有意训练,尤其是对目测力。球类是最好的儿童游戏之一,因为这类运动还需要有益健康的跑步。最好的运动是既能训练技能又能锻炼感官的运动。例如,判断远近、大小、比例的目测力训练,根据太阳和周围环境判断位置和地点的训练,都是很好的练习。对于地点的记忆力也十分有益,即可以回想到曾经经历过的某地场景的能力,例如,根据经过的树木走出树林。对于位置的记忆力是指,人们不仅要知道从哪本书中读到了某些东西,而且要知道它在这本书中的位置。例如,音乐家能由此记住琴键的位置,无需在演奏中再看琴键。还要对孩子的听觉进行培养,让他们通过听觉来知晓事物的远近和方位。
蒙眼抓人游戏[3]在希腊很著名,被称为muÏnda。儿童游戏通常有共通性,德国的儿童游戏在英国、法国也有。这些游戏将儿童某种自然天性作为基础。例如在蒙眼抓人游戏中,孩子们会发现在缺失一种感官的情况下如何帮助自己。这些游戏还为人们继续思考提供了材料,有时还成为重要发明的契机。如谢格奈[4]就撰写过一篇关于陀螺的文章,一位英国船长还通过陀螺发明了在船上测量星星高度的镜子。
儿童喜爱能制造噪音的乐器,如鼓和号等。但这种行为并不好,因为会干扰其他人。但他们如能学会自己剪切管子制造吹奏乐器,却是比较好的事情。
荡秋千也是一项好活动,成年人也可以借此来强身健体,只是儿童需要看护,因为秋千的摇摆速度会非常快。放风筝也是有益无害的运动。它锻炼了孩子们的技巧,如果想让风筝飞得更高,就要根据风向进行调整。
儿童为了喜爱的游戏会废寝忘食,并渐渐学会放弃一些其他的甚至更多的东西。另外,他们由此习惯了持之以恒,但因此游戏就不能仅仅是游戏,而必须是有意图、有目的的游戏。儿童越是通过这种方式来强健体魄,就越能避免宠溺所带来的不良后果。体操也应该只是引导天性,而不是刻意追求优美。首先开始进行的是规训,而不是教授知识。需要注意的是,要为社会来强健孩子们的体魄。卢梭说:“之前若无顽童,之后便无智者。”一个活泼健康的孩子很容易成长为善良的人,而一个自以为是的孩子很难成为聪慧的人。儿童在社会中不仅不要惹人厌烦,更不要去阿谀奉承。对待别人的邀请,他要大方得体,不要强求勉强;要爽直坦率,不要冒失无礼。为此的教育方法是:人们不要惯坏他,不要灌输那些礼俗的概念,那只会让他忸怩害羞,或者走向另一面——哗众取宠。没有比儿童故作成熟的端庄稳重或自以为是的骄傲自大更可笑的了。在后一种情况下,我们要让孩子意识到自己的缺点,但不要让他感受到我们的权威和控制。这样,他虽然是自我完善的,但又仅仅是在社交中得到完善的。在这种交往中,世界对他来说足够大,但对别人来说也必须足够大。
在《项狄传》[5]中,托比把一只一直搅扰他的苍蝇赶出窗外,并对它说:“快走,你这讨厌的家伙,世界对你对我都足够大了。”每个人都可以将此作为自己的座右铭。我们不应该互相烦扰,世界对我们所有人来说都足够大了。
我们现在来谈心灵的培养,人们将它在一定程度上也算作保育。人们必须将自然和自由区分开来。自由法则与自然培养截然不同。但身体的自然与心灵的自然是一致的,即要从两个方面的塑造来防止儿童变坏,教育术在这两处都可以得到应用。因此,在某种意义上,人们可以将心灵的塑造像身体的塑造一样称为保育。
这种精神培养不同于道德塑造,后者与自由相关,前者只以自然为目的。一个人可能在保育上被很好地培养,精神上很有教养,但在道德上却没有受到好的培养,那么他还是一个坏人。
保育的培养与实践性的培养也必须区分开来。后者是实用的或道德的,是道德化的。
精神的保育培养分为自由的和学院性的。自由的培养和游戏一样,学院性的培养则郑重其事。自由的培养在学童时期要始终特别留心,而学院性的培养则被看作是强制性的。人们做游戏是悠闲消遣,人们被强制做事则被称为劳动。学院性的教育对孩子来说应该是劳动,而自由的教育则应是游戏。
人们拟就了不同的教育计划,以便探求最好的教育方法,这是值得称赏的。此外人们还想到,要让孩子如同在游戏中一样学习一切。利希滕贝格[6]在《哥廷根杂志》的一篇文章中批评了这种一切皆游戏的妄想,认为儿童应该尽早地习惯于事务性工作,因为他们早晚要进入事务性生活。这两种做法的效果截然相反。儿童应该游戏,也应该休息,但也必须学习劳动。对技能的培养和对精神的培养一样都是有益的,但两种培养必须在不同的时间进行。无论如何,对于一个人来说,喜欢无所事事都是一个大灾难。人越是懒散,越难决心开始劳动。
在劳动中,活动本身并不舒服,但人们另有其他的目的。而游戏中的活动本身就是令人惬意的,此外别无目的。人们散步时,散步本身已是意图,行之愈远愈觉愉快。而如果我们去某地的社团或其他目的地,则愿意选择最短的路线。玩牌也是一样。我们看到,一群有理性的人居然能几个小时坐在一起玩牌,这实在很特别。由此可知,人们告别童年何其困难。这游戏难道比孩子的球类游戏高明吗?成年人不再骑在木棍上了,但他们骑在了别样的木马上。
儿童学会劳动,这最为重要。人类是唯一必须劳动的动物。人们必须做很多准备,才能维持生计。如果上天为我们准备好一切,以至于我们无须劳动,那么这样的上天是否更为慈爱?答案无疑是否定的。人们有工作的需求,包括那些带有强制性的工作。以为亚当和夏娃在伊甸园中从不劳动,只需坐在一起,唱田园牧歌,赏自然美景的设想,是错误的。如果不劳动,他们也会感到无聊,像其他人无所事事时所感到的痛苦一样。
人必须这样被充实,他的内心忘我地被眼前的目标所充盈,对他来说,最好的休息就是劳动之后的休息。儿童必须习惯劳动。而学校是最能够培养劳动兴趣的地方。学校进行的是一种强制性的培养。让儿童习惯将一切都看作游戏是极其有害的。他们必须有时间休息,但也必须有时间劳动。即使儿童不能立刻发现这种强制性的很大益处,将来也会有所领悟。如果人们总乐于回答孩子“这是为什么?那是为什么?”这样的问题,就只会惯坏孩子的好奇心。教育必须是强制性的,但决不能是奴役性的。
关于内在能力的自由培养,则要注意,必须不断进行。它其实必须涉及各种高级能力,虽然低级能力也随之得到发掘,但那只是出于对高级能力的考虑。例如,对机智的培养只是为了更好地培养理解力。在这一点上的主要规则是,各种内在能力不能单独培养,而是必须彼此相系,共同培养。例如,对想象力的培养是为了发挥理解力的优势。
低级能力单独来讲没有价值。例如,一个人有很好的记忆力,但却没有判断力,那他只是一本活字典而已。但这种帕纳塞斯[7]的负重驴也很有必要,就算它自己毫无建树,起码还可以运输材料,让他人能够有所作为。——没有判断力的机智,只会导致哗众取宠。理解力是对普遍性的认识,判断力是将普遍性运用于特殊。理性就是认识到普遍性与特殊性之间联系的能力。这种自由的培养自儿童时代开始,直至结束所有教育的青年时代。例如,当一个年轻人提到一条普遍的规则时,人们就可以让他列举出符合这条规则的历史典故和寓言传说,指出哪些诗人的诗句已经表达了这种规律,这就给了他一次练习智力和记忆力的机会。
“我们记住多少,就知道多少”(tantum scimus,quantum memoria tenemus)这句格言当然有其正确性,因此记忆力的培养非常必要。一切事物的掌握过程是:理解力跟随感性印象,记忆力则必须将这种印象保持住。例如,语言就是如此。人们既可以死记硬背,也可以在交往中学习,而后者是学习现行语言最好的学习方法。学习词语的确很有必要,但最好是将学生要学习的词语呈现于学生正在朗读的作品中。学生必须要有一定的课业量。学习地理也可以通过某种机械性方法。记忆力尤为偏爱这种机械性,且机械性方法在许多情况下屡试不爽。但它对于历史学却不适用,人们尝试用表格的方法学习,但似乎并未奏效。学习历史学的可靠方法是在判断力中锻炼理解力。记住很有必要,但单纯的运用毫无用处,例如靠记忆来学习演讲就是这样。记忆至多能让人胆大,而且背诵是成人的事。记忆只用于应付未来的考试或帮助想起一些已经遗忘的东西。记忆力只应该用于记住与我们息息相关的事情,或与现实生活相关的事情。儿童阅读小说是最有害的,因为除了眼前的消遣外毫无用处。小说阅读会削弱记忆力,想要记住并复述小说内容是可笑的,因此不要让儿童接触小说。阅读小说,会让儿童自我虚构出新的情景和新的小说,坐在那里浮想联翩、心不在焉。
精神散漫是被禁止的,至少在学校里要被禁止,因为它会引发某种偏好和某些习惯。最优秀的天才也会因散漫而荒废。如果儿童只是在嬉戏时散漫,那么他还可以很快又集中注意力。但最常见的是,他在头脑中想着坏主意,又企图掩饰或变好,因此听讲时总是三心二意,答非所问,读书也不知所云。
记忆力必须尽早与理解力同时培养。
培养记忆力的方法有:(1)记住故事中的名字;(2)读和写,读要通过动脑来思考而非单纯拼读;(3)在孩子能够阅读之前,首先通过听来学习语言。有针对性地编纂而成的《世界图解》[8]就很不错,人们可以从采集植物、辨别矿物和描绘自然开始。为了记录这些情况,就需要学习绘画和模型,这又进一步要求会数学。最适宜的早期科学课程是地理学,包括数理地理学和物理地理学。通过铜版画和图片来讲解游记,引向政治地理学。从今日地表之状况回溯过去,从而学习古代的地貌学和古代史学等。
知识与能力必须努力在教学中渐渐结合。在所有科学中,数学似乎是最能满足此最终目的的唯一学科。进一步,知识要与语言相结合(包括口若悬河、措辞优美、能言善辩)。但必须要让孩子把知识与纯粹的想法和信仰区分开来。这训练的是对“正确”的理解力,以及“正确”而非“精巧”或“纤弱”的鉴赏力。这首先是感性的鉴赏,即视觉鉴赏,但最终则是思想的鉴赏。
对理解力的培养要有规则。对规则进行抽象概括十分有益,这样理解力就不单单是机械性的,而是有了规则的意识。
同样有益的是,用公式来表达规则,并记住规则。这样即使我们忘记了如何运用方法,也能很快回忆起来。这里的问题在于,规则应该在运用前先被作为一个抽象概念提出,但在运用之后才学习到,还是应该与运用同步进行?只有后一种方法是值得推荐的。因为在前一种方法中,学会规则之前的那些运用都是不可靠的。规则可以是零散的,但也必须有所分类,因为规则若不彼此相联就无法记住。在学习语言的过程中,总是得先学习语法。
现在,我们必须就教育的总体目标及其实现方法,给出一个系统的看法。
1.内在能力的一般培养与特殊培养是不同的。它与技巧和完善有关,是培养内在能力,而非教授知识。
(1)它可以是保育性的。这涉及训练和规训,而不需要认识准则。这种培养对于学童来说是被动的,学童必须服从他人的指导,他人会为他思考。
(2)它也可以是道德性的。这不是基于规训,而是基于准则。如果人们把它建立在案例、恫吓和惩罚的基础上,那一切都会被败坏了,它就成为一种纯粹的规训。人们必须重视,让儿童由于准则而行善,而非由于习惯。他不仅仅是单纯地行善而已,而是由于那是善行,所以行之。因为行为的全部道德价值在于善的准则。保育要与道德性教育区分开来,对于儿童来说,前者是被动性的,后者是主动性的。对于后者,义务的观念必须时时都是行为的原因和根源。
2.内在能力的特殊培养。此处是指,对认识能力、感官能力、想象力、记忆力、注意力和智力等理解力中的低等能力的培养。
对感官能力的培养,例如视力,上文已经讲过。至于想象力的培养,需要注意的是,儿童的想象力异常强大,完全不需要再用童话来进一步拓展。相反,需要在规则之下对想象力加以约束,但也不要让想象力完全不发挥作用。
地图有些东西能吸引所有人,包括最小的孩子。当他们对其他事物感到厌烦时,仍能够在地图上学习一些东西。这对孩子是很好的娱乐,此时,他们的想象力不会随意发挥,而会按照一定的图形进行。人们的确可以从一开始就教授孩子地理知识,并将之与动物、植物的图片相结合,以使地理学变得生动。而历史学则要稍晚些再进行。
就注意力而言,需要注意的是,注意力必须得到普遍的强化。如果我们的思维呆板地固定在一个客体上,不但不是天赋,反而是内在感官的一种欠缺,因为它在某一方面过于僵硬,不能随兴趣而转移。分心是所有教育的大敌。记忆力则以专注为基础。
高层次的理解力,则涉及对理解力、判断力和理性的培养。培养理解力可以一开始通过给出规则的例子来被动地培养,或反其道而行之,即给出个别情况,总结出规则。判断力则是指如何运用理解力。它要求理解所学和所说的东西,而不是毫不理解地复述。有一些人读到或听到些什么,包括图片和事物,就会不加理解地相信。
人们通过理性可以看清楚原因。但要考虑到,这里谈到的理性还是被引导的理性。这种被引导的理性必然不会一直向前回溯原因,也不会预先去探寻那些超越其本身的概念。在这里它还不是思辨理性,而是对所发生事情的前因后果的反思,是一种在管理与安排中的实用理性。
培养内在能力的最好方法是,让人们做他们想做到的事情。例如,马上运用学过的语法规则。人们若能自己绘制地图,则能最好地理解地图。制作是内在能力最好的助手,这样人们学习深刻,记忆牢固。但能够做到的人凤毛麟角,他们被称为“自主学习者”(αyτοδιδακτοι)[9]。
对理性的培养要以苏格拉底的方式进行。他将自己称为听众知识的助产士。在柏拉图所保存下来的对话录中,苏格拉底例举了人们如何在老者的帮助下,从自己的理性中产生了认识。在很多事情上,儿童无需使用理性。他们不必对一切都进行理性分析。对于能够促进好的教育的东西,他们不用寻根探源。但如果涉及义务,则要让他们知道原因所在。人们还必须要注意,理性知识不是从外部灌输的,而是从内部获得的。苏格拉底的方法在问答中树立了规则,这个过程有点缓慢,而且让一个人能从其内部获得知识并让其他人也受益,这十分困难。机械问答在一些科学中很有益处,例如天启宗教要用宣讲的方式,而对于一般的宗教来说,则必须用苏格拉底式的方法。由此可见,那些需要从历史中学习的知识,最推荐使用机械问答的方式。
这里还包括对欢愉与痛苦的感觉的塑造。它必须是否定性的,以使情感本身不要被娇惯。好逸恶劳对于人们来说是万恶之首,因此,让孩子们从小学习劳动尤为重要。只要未被娇惯,孩子们都喜欢辛勤劳动的娱乐与耗费体力的忙碌。对于饮食,不要让孩子们偏食或挑食,而母亲往往溺爱和彻底惯坏他们。但是人们发现,孩子们尤其是男孩子,爱父亲胜过爱母亲。这是因为母亲担心他们受到伤害,不让他们乱跳乱跑。而父亲虽然会在他们不听话时打骂他们,却带他们去田野,让他们快活地奔跑和游戏,享受欢乐——像孩子该做的那样。
人们认为,让孩子们长久地等待会锻炼他们的耐心。其实这毫无必要。他们只需在生病时忍耐。耐心有双重含义,或是指放弃了所有的希望,或是指重拾勇气。若人的希望尚有实现的可能,那么前者则毫无必要,而后者则在追求正确之物时才需要。在病中,绝望会加重病情,而勇气能让病情好转。一个人如果能够懂得勇气对身体与道德状况的影响,他就不会放弃希望。
人们不能把儿童变得胆怯。孩子在受到责备时,常常会感到丢脸,由此而变得胆怯。尤其是当父母怒斥“呸,真丢人!”时,我们完全看不出,他们只是咬手指之类的举动有何丢人之处。人们可以对他们说“不要这样,这不礼貌”,但决不能对他们喊“呸,真丢人!”,除非说了谎。自然给了人以羞耻感,人一旦说谎,就会暴露出来。因此,在孩子没有说谎的情况下,父母不要喋喋不休地骂孩子丢人,这样才能使羞耻感终生与说谎相关。否则,若他们被不停地辱骂,就会变得胆怯且日后无法改变。
如前所述,儿童的意志也不能被损害,只能让他们以屈服于自然阻力的方式被驾驭。最初,孩子当然要不假思索地服从。若他们通过哭喊来发号施令,让强者服从弱者,那不是自然之道。因此,从小开始,人们就不要纵容孩子肆意哭喊并任性强求。但父母们常常忽略这一点,并希望通过日后拒绝孩子的一切要求来纠正这个问题。而如果单单为了约束孩子并建立父母的权威,不分青红皂白地回绝他们所有的要求,那就适得其反了。
如果人们一味满足孩子的要求,孩子就会被宠坏。但若总是违逆孩子的意志和愿望,孩子就会受到错误的教育。前一种情况往往是因为父母把孩子当成玩具,尤其是当他们刚开始学说话的时候。但溺爱会给他们的整个人生带来很大的伤害。而在违逆孩子意志的时候,人们还阻止孩子表现出不满,但不满是必然会发生的,并会因此更多地积聚在孩子的心中,他们还没有学会此时应有的表达方式。因此,人们在孩子幼小时应该重视的准则是:当孩子哭闹时,如果是由于受到了伤害,则要过去帮他们;而若仅仅是由于不满而哭闹,便要对他们置之不理,并且此后还要坚持贯彻。孩子在这种状况下受到的阻力是自然的,其实也是否定的,因为人们只是没有迁就他们。相反,一些孩子通过央求,来使父母满足他们的任何要求。如果人们让他们通过哭闹而达此目的,他们就会变得狡猾;若是让他们通过央求才能得到一切,他们则会变得软弱。因此,如果没有反对的理由,就要满足他们的要求;如果有反对的理由,则无论再多的请求,也不要去满足,一个拒绝的回答是不容收回的。另外不要经常拒绝孩子的要求,这样才会产生最好的效果。
假设在极少数的情况下,孩子天生固执,那么最好的方式是,他们不与人方便,我们也不与他们方便——损害意志会导致奴性的思维方式,自然的阻力才会产生顺从。
道德培养必须以准则而非规训为基础。后者防止恶习,而前者塑造思维方式。人们要重视,让孩子们习惯按准则而非某种欲求来行动。通过规训只能保留一种习惯,且这种习惯会随年龄的增长而消失。孩子应学会按准则来行动,并且自己也认识到这些准则的正当性。人们很容易发现,这一点在孩子那里很难做到,因此,道德培养要求父母与老师在这方面有丰富的认识。
如果孩子说谎,不要惩罚他们,而要让他们受到鄙视,并告诉他们,今后人们将不再相信他们。若孩子做了坏事就受到惩罚,做了好事就得到奖赏,那么他们就会为了得到好处而做好事。当他们之后进入一个不一样的世界,即一个做好事无奖赏、做坏事无惩罚的世界时,他们就会变得只关心自己的前程,而行善作恶只取决于怎么做对他们最有益。
准则必须产生于人自身。在道德培养中,人们要尽早地教给孩子善与恶的概念。如果想要树立道德,那么就要杜绝惩罚。道德是神圣而崇高的,人们不能把它放在和规训一样的等级上。道德教育要努力确立一种品性。品性是只按照准则行动的能力。一开始是学校的准则,后来是人类的准则。一开始孩子听命于法则,准则也是法则,但却是主观的,它源于人自己的理解力。违反校规必须受到惩罚,但惩罚必须与违规行为相匹配。
若要确立孩子的品性,关键是要让他们注意到万事万物都有必须遵循的计划和法则。人们必须给他们规定睡觉、劳动和娱乐的时间,不能延长或缩短。对于无关紧要的小事,可以让孩子自行选择,但一旦定下规则,之后就必须遵守。——但在孩子身上,要塑造的不是公民的品性,而是孩子的品性。
没有规则的人是不可信的。人们往往无法了解他们,也不知道如何与他们相处。虽然人们经常批评循规蹈矩的人,比如作息严格的人,但这种批评往往是不恰当的。这种精确性虽然看似近乎刻板,却是品性使然。
孩子的品性,特别是学生的品性,最重要的是服从,这是培养儿童品性的第一个要点。这种服从是双重的。一种是服从于绝对意志,另一种是服从于领导者理性的与善的意志。服从可以源于强制性,它是绝对的;或是源于信任,它属于另外一种服从。这种自愿的服从非常重要。但前者也极其必要,它为孩子将来作为公民遵守法则做了准备,即使这些法则令他不快。
因此,儿童必须处在某种必要的法则之下。这种法则必须具有普遍性,这在学校里尤为重要。老师不要表现出对某个孩子的偏爱和优待,否则法则就失去了普遍性。一旦孩子发现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要听命于同一法则,就会变得叛逆。
人们常说,教授孩子的方式要符合他的兴趣。在有些情况下,这当然很好。但很多东西应该作为义务来进行规定,这将使孩子终身受益。因为如交纳公共税款、完成工作任务等很多情况对于我们来说是义务,而非爱好。如果孩子尚未认识到义务,那么最好让他们先能认识到一些儿童的义务。认识成人的义务则要更为困难。如果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们能认识到这种义务,就会完全遵从。
儿童对禁令的违反是对服从的缺失,并使自己遭到惩罚。即使是不小心违反了禁令,惩罚也是必要的。惩罚或是身体上的,或是道德上的。
道德上的惩罚是指违背一个人想受到尊重和被人喜爱的心理倾向,这种倾向是道德的辅助手段。道德上的惩罚就是针对这种心理倾向的,比如,用冷漠和冰冷的态度对待一个孩子,使他感到羞耻。这种心理倾向必须要尽可能多地得到维持。由于这种惩罚对道德有所助益,因此这种惩罚方式是最好的。例如,当孩子说谎时,给他鄙视的目光就足够了,这是最合目的性的惩罚。
身体上的惩罚分为拒绝要求和施加惩罚两种。第一种方式与道德性惩罚相似,是否定性的。对体罚则要谨慎实施,不要养成奴性(indoles servilis)。给儿童报酬也是不恰当的,他们会由此变得自私,产生唯利是图的品性(indoles mercenaria)。
此外,服从又分为儿童的服从和青春期的服从。违反就会受到惩罚。这种惩罚可以是自然性惩罚,即通过自己的行为所招致的惩罚。例如,孩子吃得太多就会生病。这是最合适的惩罚。因为人的一生都会有此经历,而非仅仅在儿童时代。惩罚也可以是人为的。孩子们都想受到重视和被人喜爱,这让管教可以持续地、稳定地进行。身体上的惩罚只能作为道德性惩罚的补充。当道德性惩罚不再起作用时,人们可以进一步实施身体上的惩罚,但靠此不能培养优秀的品性。不过最初只能靠身体上的强制来替代儿童思考的缺失。
实施带有愤怒特点的惩罚会产生不良的效果。孩子只看到了结果,只将自己看成别人发泄情绪的对象。一般来说,对孩子的惩罚要谨慎,要让孩子知道,惩罚的最终目标只是推动他的改善。让受惩罚的孩子感谢惩罚者并亲吻其双手等做法是愚蠢的,而且这样会培养出孩子的奴性。如果经常对孩子进行身体上的惩罚,那么就会造就顽固的头脑。如果父母常常因为孩子的固执而施以惩罚,孩子就会变得更加固执。——固执的人并不总是充满敌意的,他们往往会对和蔼的劝导让步。
青春期的服从和儿童的服从不同,它是对义务的规则的服从。出于义务而做某事,也就是说,要听从于理性。对儿童谈义务是徒劳的,至多他们会将义务看成一旦违背便会挨打的东西。儿童只能为纯粹的本能所引导,一旦长大,他们便要接触义务的观念。羞耻的观念也不适用于儿童,而要等到青春期才适用。因为只有荣誉观念已经植根于内心了,羞耻的观念才会有效。
培养儿童品性的第二个要点是诚实,它是品性的基础和本质。说谎之人毫无品性可言,他身上的一些优点仅仅是源于先天的禀性。有些孩子喜欢说谎,这是源于他们活跃的想象力。让孩子改掉说谎之习,是父亲的责任,因为母亲常常不以为然或认为无关紧要,她们常常陶醉于孩子出色的天赋和能力中。这里正是羞耻观念的用武之地,因为儿童已经能够理解它了。说谎之时,赧颜会暴露我们,但这并非说谎的证据。如果别人将责任推诿给我们,我们也会为这个人的无耻而面红耳赤。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要试图用惩罚来强迫孩子诚实,因为谎言的后果会不请自来,这便是他所受的惩罚。受人轻视是对说谎者唯一一种合目的性的惩罚。
惩罚还要分为消极的和积极的,消极的惩罚针对懒惰和无礼,如说谎、不听话、吵架。而积极的惩罚则针对恶意的不满。但首先人们要避免对孩子怀恨在心。
培养儿童品性的第三个要点应该是合群。他们必须能和他人保持友谊,而非总是独来独往。虽然有些教师在学校里反对如此,但这毫无道理。孩子们应该准备好去享受生活中最甜美的东西。教师不应按照才华而应根据品性来称赞某个孩子,否则孩子们就会互相嫉妒。这种嫉妒不利于友谊。
孩子还应该性格开朗,目光明亮如骄阳。只有快乐的心灵才能够在善良中感受愉悦。让人死气沉沉的宗教是错误的,因为人应该以快乐之心而非被迫地服务于上帝。快乐的心灵不要总置于学校的严规戒律之下,否则它很快就会被压制。只有自由才能使它恢复。有一些享受自由的游戏对此有益,在这些游戏中,孩子们获得了自由,还会力争超过别人。这样的游戏可以帮助孩子重新变得开朗起来。
很多人认为,童年是一生中最美好、最惬意的时光。但事实并非如此。它是最痛苦的岁月,因为孩子常常处于管教之下,很难有真正的朋友与自由。正如贺拉斯[10]曾说:“小家伙已承受和付出了很多,既流汗又受冻。(Multa tulit,fecitque puer,sudavit et alsit.)”
教给儿童的知识应与其年龄相称。一些父母为孩子很小就能说会道而沾沾自喜,但这些孩子长大后往往一事无成。一个孩子的聪颖必须是孩子式的,而不是盲目的模仿。如果一个孩子满口早熟的仁义道德,那就完全超越了他年龄的限定,只是鹦鹉学舌而已。他只应具有儿童的理解力,而不要过早地崭露头角。这样的孩子无法成为有见识、有理性的人。同样令人难以忍受的是,孩子要与大人一样赶时髦,例如要做美发,穿缩口衫,甚至随身携带烟盒,由此产生的这种矫揉造作之态不适合儿童。文明社会对他来说是一种重负,阳刚之气也会最终消失殆尽。因此,人们必须尽早遏制他的虚荣心,或者更准确地说,不要诱使他变得虚荣。如果从小就总在他面前说,他多么漂亮,穿上这件或那件华丽的衣服是多么迷人,并将这些华丽衣物作为嘉奖许诺并给予他,就会引发他的虚荣心。华丽衣物并不适宜儿童。儿童必须将干净但是朴素的衣服作为生活的必需品。父母也不要重视穿着打扮,不要总照镜子,因为像其他方面一样,榜样具有无穷的力量,它可以加强或者破坏好的教导。
在教育中,一切的基础在于,在每个方面建立正确的根基,并让儿童可以理解和接受。他们必须学会,用对丑恶和愚蠢的厌恶替代仇恨,……用自重和自尊替代他人意见,用行动与行为的内在价值替代语言与情绪,用理解力替代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