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遗传这个东西

唉,遗传这个东西

是妈妈陈春香回来了。

一看见妈妈回来了,丁冬的眼泪哗地流出来,紧接着大哭起来,那声音简直跟喇叭似的。

如果你读过《暑假喜唰唰》,就会知道丁冬哭得比较有“水平”,哭得比较有“层次”。一般情况下,丁冬喇叭似的哭声,往往是雷声大雨点小,真实性是令人怀疑的。但今天绝不一样,丁冬是真正在哭,而且万分委屈、万分难受。

当丁冬的妈妈陈春香一走进家门,听到这样的哭声,她的心情可想而知了。她疾步走到丁冬跟前,查看着丁冬的身上——丁冬的哭声让陈春香觉得,丁冬被丁建国刚刚抡圆的巴掌修理过。

丁冬的头上、脸上都看不出来被巴掌修理过的痕迹。那么是不是丁冬的屁股呢?

“不要烦我,我要看球赛!”这时丁建国出其不意地夺下丁冬手上的遥控器,打开电视,然后舒服地坐到沙发上。他没有忘记把遥控器抓在手上,这是怕丁冬来抢。

电视上的球赛比分已经被改写,而输了的正是中国队。丁建国很恼火地瞪了一眼丁冬,说:“都怪你!”

丁建国的意思是不是说,如果丁冬不关电视,中国队就不会输了?

丁建国开始气愤地“声讨”那些球员:“真是一帮没用的东西!早干吗去了?为什么平时不好好锻炼?怕吃苦,就不要来踢球。要踢就玩命地去踢……”

丁建国的心情本来就被丁冬搞得很糟糕,中国队的输球等于是火上浇油。

丁冬依然用喇叭一样的哭声哭着。

陈春香问丁建国:“你打丁冬干什么?”

“不要烦我,我没碰他,赶快给我把他弄走,要不别怪我不客气了!”丁建国咬牙切齿地说。在喇叭一样的哭声里,在陈春香的盘问里,他还怎么看球赛?他还指望中国队把比分扳过来哩。

陈春香低头问丁冬:“是不是你爸打你了?你淘气了没有?”

丁冬扯着嗓子喊:“爸爸把我的耳朵揪坏了!”

陈春香大吃一惊,急忙去查看丁冬的耳朵,看了左耳,又去看右耳。可是陈春香看见的两只耳朵都完好无损。

“没有坏呀!”陈春香奇怪地说。

丁建国看也不看丁冬,撇了撇嘴巴,意思是:“他的话你也信?”

丁冬喇叭一样的哭声小了下去,慢慢地变成了哼,然后他开始对陈春香说他的耳朵。丁冬没有提爬树的事情,他从丁建国今天揪他耳朵说起,说到小辫子传给他的陈家文的话。

陈春香好不容易听明白了丁冬的话,他的耳朵跟别人长得不一样,那是爸爸揪的结果。

陈春香再一次打量丁冬的耳朵,还把手摸到上面:“咦,还真跟别人不一样呀!丁建国,是不是你揪的?”

丁建国的眼睛盯着电视,说:“你听他胡扯!”

“可是,你看冬冬的耳朵!”陈春香的语气有些着急了。

丁建国跷起了二郎腿,他的样子是在告诉陈春香:我懒得理你。

陈春香不高兴了,她过去拔掉电视机的插头,然后把丁冬拉到丁建国的跟前,手指着丁冬的耳朵,说:“你看看丁冬的耳朵,都被你揪成这样了!”

丁建国的目光不得不飞到丁冬的耳朵上:“我揪成了怎样?不是跟原来一样吗?”

“你再仔细看看!”

“看什么?我看不出来!赶快给我把电源插上!”

“他的耳朵跟一般人的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丁建国很不耐烦。

“是这样,这样……”陈春香用手比画着。

丁建国把头伸到丁冬的跟前,眨巴着眼睛,恍然说道:“哦,是招风耳呀!我小时候也有过,后来不知不觉就没了。我爸就是招风耳,那是遗传!”

“真不是你揪的?”陈春香还是有些不放心。

“你这是什么话?我那是真的揪吗?要把耳朵揪成这样,那得揪多少次呀?”

陈春香说不出话来。

实事求是地说,丁建国没有天天揪丁冬的耳朵,和把巴掌拍到丁冬的屁股上一样,只是偶尔为之。这也往往是在丁建国的“道理”失去作用的时候才用,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绝不是为揪耳朵而揪耳朵,为拍屁股而拍屁股。

丁冬已经不哼了,目不转睛地盯着丁建国和陈春香,把他们的话一字不落地听进了他与众不同的耳朵里。

真希望小辫子和陈家文也来听听。

“没有什么影响吧?”陈春香问。

“这有什么影响?要不,你给我爸打电话,问问他老人家,招风耳是不是碍着吃饭了?碍着穿衣服了?还是碍着听声音了?”

陈春香没有打这个电话,她也没法开口。

丁建国过去把电源插上,冲母子俩挥挥手,说:“到一边去,拜托你们,让我把球赛看完!”

陈春香把丁冬拉到卫生间,用毛巾给他擦脸。她安抚丁冬道:“你爷爷是招风耳,你爸爸是招风耳,所以,你也是招风耳。要不,老话为什么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你见过种下豌豆,长出西瓜的吗?”

丁冬摇摇头。

“等下次回老家,你看看爷爷的耳朵。”

“我……我要遗传你的耳朵……”丁冬艰难地说出了一句话。

“这不是你想遗传什么就遗传什么的,你的眼睛不是像妈妈吗?”

丁冬的眼睛确实像陈春香,大,亮,双眼皮。

“不过妈妈觉得,你耳朵长成这样也好,以后你要是丢了,我们一找就能找着你了。”

丁冬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点的笑容。

陈春香忙着去做晚饭,丁建国还在看球赛。丁冬一时没有做任何事情的心情,他就回到客厅拿眼睛偷偷朝爸爸的耳朵上瞅。爸爸的耳朵看上去很正常,照爸爸的说法,他原来也是招风耳,那么他是什么时候由招风耳变得正常的呢?爷爷为什么不能变得正常?他能不能变得正常呢?如果能,那又会是在什么时候呢?

丁冬希望这一天早一点到来。等耳朵长得跟陈家文一样了,看他还能说什么。可是明天怎么办呢?小辫子、陈家文、郭东东他们一共有五张嘴巴呀,五张嘴巴足以在很快的时间里,让他的耳朵成为同学们瞩目的焦点。

丁冬又来到卫生间的那面大镜子跟前,把双手按到耳朵上,并且揉着,想把耳朵揉成跟别人一样,可惜手一松,耳朵又恢复了原样。

唉,遗传这个东西!丁冬在心里叹息了一声。遗传这个东西也真是,也不管人是不是喜欢它,就招呼也不打一声落到你头上。你要遗传就遗传吧,为什么不把爸爸妈妈身上好的地方遗传下来呢?

晚饭吃过后,陈春香有一个习惯,就是把一家人该洗的衣服都洗了,这样,第二天早上她就不用忙着洗衣服,就可以消消停停地去上班。

陈春香拿起丁冬换下来的裤子时,这样问:“冬冬,你的裤子怎么又换了下来?不是昨天刚换的吗?”

因为耳朵,丁冬已经把爬树的事情忘得差不多了。一听妈妈提到裤子,丁冬的心里“咯噔”了一下。丁冬还没来得及回答,陈春香已经拿着裤子到了丁冬的跟前,并且把绽开来的裤裆部分展示给丁冬:“好好的裤子怎么破了?”

陈春香的目光又盯在丁冬的腿上:“这条裤子你是什么时候换上去的?中午出门你穿的不是它呀。”

丁冬不知道说什么好。

丁建国看了看陈春香手上的裤子,一下子明白了。他冲丁冬冷笑道:“你告诉你妈,今天我为什么揪你耳朵?”

陈春香的目光锐利地盯着丁冬:“是不是跟同学打架了?”

打架把裤子打破了,那架该是打得多么激烈呀。

“你怎么不说话?前面不是挺能说的吗?还不让我看球赛!”

“我……我……”丁冬的舌头好像不是他自己的了。

“好好的裤子转眼间就穿坏了,照你这样的穿法,我们家欠银行的钱什么时候能还上?妈妈怎么跟你说的?”陈春香说着,手伸向丁冬的耳朵,眼看着要到丁冬的耳朵上了,陈春香忙又缩回手。

丁冬已经闭上眼睛,缩起了脖子,等着妈妈的手揪上来,结果妈妈的手没有揪上来。丁冬暗自庆幸地松了一口气:看来长着招风耳不是一点好处也没有,想必以后爸爸妈妈不会轻易地把手揪到他的耳朵上了。

丁冬的耳朵不能再揪,陈春香只好气恼地搡了一下丁冬:“你说,妈妈怎么跟你说的?”

丁冬闭上嘴巴,表现出准备听妈妈“道理”的样子。

根据以往的惯例,在“妈妈怎么跟你说的”之后,陈春香会把她对丁冬说过的话,很有耐心地再说一遍,开头往往是这样的:“冬冬,在城里住着这样的大房子舒服吧?可是家里的钱都花在了房子上,还欠着银行一大笔钱。所以……”“所以”的后面是一大堆的话,“该省的一定要省,电灯要及时关,水龙头要及时关,嘴巴不能馋,衣服不能随便弄破了,学习文具要爱惜,吃饭吃菜不能剩,要好好读书……”

可是,陈春香今天没有心情跟丁冬讲道理,她实在心疼那条裤子。一条裤子中午出门时好好的,放学回来就破成了这样,真是淘气,真是败家子。陈春香觉得也不能怪丁建国揪丁冬的耳朵,此刻她也想揪一下丁冬的耳朵,如果丁冬不是招风耳的话。

见丁冬不说话,陈春香又搡了一下丁冬,丁冬踉跄着,脚步不由得朝前移过去,大有要到丁建国跟前的架势。丁冬急忙刹住脚步,可惜还是晚了,丁建国已经伸出大手,一把把丁冬抓了过去:“你给我老老实实说,你今天是不是爬树了?”

这要丁冬怎么说?说自己爬树,丁建国没有看见;说自己没有爬树,可是裤子的问题无法解释。

“啊,爬树了?”陈春香大吃一惊。

“爬公路边上的树,有四五个孩子在爬!”丁建国盯着丁冬的眼睛,“你敢说你今天没有爬树?那裤子就是爬树爬坏的!”

“你不要命啦,啊?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啊?谁要你爬的,啊……”陈春香的手指头点着丁冬的脑门,点得丁冬生疼。

丁冬紧紧地闭着嘴巴。

如果不是因为前面的耳朵风波,陈春香或者丁建国的巴掌,早就拍到丁冬的屁股上了,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