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开的较量
“丁冬,你耳朵好了没有呀?”
这是小辫子在早晨看见丁冬时说的第一句话。小辫子大概觉得一觉醒来,丁冬的耳朵应该恢复成了正常人的样子。
看了看丁冬的耳朵,小辫子掩饰不住地有些幸灾乐祸,但他又很惋惜地“唉”了一声。小辫子绝不是在路上无意中遇到丁冬的,从他的下面一句话就能知道:“陈家文已经去学校了,他还是说你的耳朵是被你爸揪成这样的。”
丁冬不反感遇见小辫子,如果要丁冬在陈家文和小辫子之间做出选择,他今天更愿意看见小辫子。丁冬朝路的远方并不存在的陈家文不屑地“嘁”了一声,然后问小辫子:“你知不知道遗传?”
小辫子翻了翻眼睛,摇摇头。
“哈哈,你连遗传都不知道!”
小辫子心虚地后退了一步。
“别看陈家文考试能考满分,我估计他也不知道遗传!他要知道,就不会说出那句话了。”
“那遗传是什么东西呀?”小辫子小心地问。
“遗传就是种下一粒豆子,以后它长出来的还是豆子,绝不可能长出西瓜来!遗传就是猪生下的还是猪,不会生下大灰狼来……”丁冬耐心地说。
“哦,我知道,我知道,要是种下西瓜,它以后长出来的还是西瓜。羊生出的还是羊,不会生出猪来……对不对?”
“对对对!”丁冬连连点头,“我估计陈家文的爸爸一定是胆小鬼,要不陈家文为什么不敢爬树?胆小也是会遗传的!”
“那……那我呢?”小辫子真不希望丁冬也觉得他是胆小鬼。
“你肯定不是!你要再大一点,你一准敢爬树!”丁冬把手亲热地拍到小辫子的肩上。丁冬需要小辫子这个“同盟军”,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对付陈家文的力量。
自己被从“胆小鬼”的行列里面排除出来,小辫子十分高兴。他豪迈地做出爬树的动作,一边说:“将来我一定要像猴子一样,嗖嗖地爬到树上!”
小辫子能不能像猴子一样爬到树上,那是将来的事,眼下他最关心的还是丁冬的耳朵。小辫子下意识地抓了一下自己的耳朵,问:“丁冬,你的耳朵……”
丁冬又“嘁”了一声说:“你和郭东东他们是不是都相信陈家文的鬼话?告诉你,我的耳朵不是被我爸揪成这样的,我这是招风耳。我爷爷是招风耳,我爸爸是招风耳,所以我也得是招风耳,这就叫遗传!”
小辫子一个劲儿地忽闪着眼睛,丁冬也不清楚他是不是听明白了。
“我爷爷到现在还是招风耳,什么事也不碍,能吃,能喝,能睡,也听得见声音。我爸的耳朵已经好了,跟你们一样。我嘛,以后可能跟你们一样,也有可能还是这样……”
“哦!”小辫子做出终于明白的样子。
丁冬补充说:“我爸并没有经常揪我的耳朵,只是有时候揪一下。其实那也不是真的揪,要真揪的话,我的耳朵早就被揪掉了……”
“我的耳朵也被我爸揪过。”小辫子说。
小辫子的这句话,一下子拉近了丁冬跟他的距离。就凭小辫子的这句话,丁冬也愿意跟他做好朋友。
两个人快活地朝学校走去。
还没到学校,郭东东从学校大门里跑出来,朝丁冬飞奔而来,他的书包还背在身上。不等丁冬说话,小辫子就对郭东东喊:“丁冬的耳朵不是被他爸爸揪的,那是遗传,是招风耳!他爷爷是招风耳,他爸爸是招风耳……”
小辫子把他从丁冬口里听到的话,一口气倒了出来。
丁冬微笑地看着郭东东。
“遗传?”到了丁冬的跟前,郭东东把他的两只耳朵都仔细地看了一遍,“真不是被你爸揪成这样的?”
“你敢说你没有被你爸揪过耳朵?”丁冬问郭东东。
郭东东不好意思地笑笑。
“偶尔被揪一下,就能揪成这样吗?我爸要真揪,我的耳朵早就掉了!”
“哦,我晓得了。我……”郭东东的话还没说完,一个让丁冬浑身起鸡皮疙瘩的笑声在旁边响起来:“哈哈!哈哈!”
不用看就知道是陈家文。
陈家文的身边还有两三个同学,他朝丁冬指点着,对那几个同学嘀咕着什么。
三个字带着一股势不可挡的力量,从丁冬的口里喷射了出来:“胆小鬼!”
应该说,丁冬能想起来用“胆小鬼”试图堵住陈家文的嘴巴,并且以此作为打击陈家文有力的“武器”,这是一个非常不错的主意。有哪个男孩子喜欢别人叫自己“胆小鬼”呢?
丁冬最希望看到的结果是,陈家文听了这三个字,立刻闭上嘴巴。如果陈家文真的闭上嘴巴,就此罢休,丁冬也就算了,至多以后两个人井水不犯河水,看见对方相互翻翻白眼。
可是郭东东偏偏朝陈家文那边看看,偏偏做出很吃惊的样子,偏偏明知故问:“丁冬,你骂谁?”
“胆小鬼!我骂胆小鬼!”
小辫子拍着手叫道:“哈哈,胆小鬼!胆小鬼!胆小鬼也是遗传的!他爸爸一定也是胆小鬼!”
陈家文奔到丁冬跟前:“你说谁是胆小鬼?”
丁冬当然不会直接说谁,他说:“谁是胆小鬼,我就说谁!有人连树都不敢爬,不是胆小鬼是什么?”
陈家文的脸红了一下。
关于昨天爬树的事情,陈家文一点点也不希望小辫子、丁冬、郭东东他们传到学校,传到同学们的耳朵里,那会损害他的形象。陈家文是一个好学生,许多同学都非常崇拜他。那些非常崇拜他的同学,肯定希望在那样的情况下,他能勇敢地爬到树上。可惜,他到底没有爬。不是不想爬,而是不会爬,原因在于他从来没有过爬树的经历。
对丁冬的“胆小鬼”三个字,只能用“愤怒”来形容陈家文的心情。丁冬是从乡下学校来的,一个月的时间还不到。更主要的是,据陈家文了解,丁冬从来没考过一个满分。一个从来没考过满分的人不把陈家文放在眼里也就算了,竟然还敢叫他“胆小鬼”。陈家文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愤怒的陈家文说出的话像机关枪:“爬树算什么本事?猫也会爬树,知了也会爬树,蚂蚁也会爬树!有本事去考满分!有本事耳朵不要被揪成那样!你的耳朵就是被你爸揪成那样的!那哪像耳朵呀?猪八戒的耳朵也比你的耳朵好看!”
提到猪八戒的耳朵,围拢上来的同学嘻嘻哈哈地笑了。
论嘴巴的功夫,丁冬绝不是陈家文的对手。丁冬低估了陈家文的能力,他的脸一阵红来一阵白。一时间丁冬实在找不出比陈家文更有力的话来说,他求助地看看小辫子和郭东东。
小辫子没有辜负丁冬的希望,他把丁冬的“遗传学”说了出来:“丁冬的耳朵属于遗传,他爷爷、他爸爸就是这样,它们不是被揪成这样的。”
郭东东也提供了关于“遗传”的佐证:他的嘴巴跟他爸爸的嘴巴一模一样,用他妈妈的话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丁冬感激地看看小辫子和郭东东。
郭东东此刻旗帜鲜明地站到丁冬这一边,是因为他和小辫子一样,也不喜欢陈家文。陈家文仗着成绩好,说出的话往往不是他们爱听的,平日他们没少挨陈家文的奚落。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陈家文冷笑一声,立刻把矛头对准小辫子和郭东东。
“小辫子,你不要告诉我们,你的小辫子也是遗传你爸的!可是,我怎么没有看见你爸有小辫子呀?”
陈家文的话惹来一阵大笑。
在别人的大笑里,小辫子的脸通红通红,他不顾学生身份地骂了陈家文一句脏话。
“你骂谁?你敢再骂一句试试?”陈家文瞪着眼睛。
小辫子硬是没有敢第二次。
陈家文又盯着郭东东:“郭东东,你看见过人家爷爷、爸爸的耳朵吗?没有看过吧?你要是哪一天看过了,就拍下照片来给我们看,别为了巴结某个人,就睁着眼睛说胡话!”
郭东东张了张嘴巴,像被噎住了似的,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郭东东确实没有见过丁冬的爷爷,也没有见过丁冬的爸爸。他们是不是都长着招风耳,他根本不知道。
郭东东看看丁冬,指望丁冬说些什么。
陈家文没有给丁冬机会,他把嘴巴凑到丁冬与众不同的耳朵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然后拍了一下丁冬的肩膀,和几个同学嬉笑着走了。
陈家文的样子无疑表示他是胜利者。
而丁冬则干巴巴地站在那里,他先是伸手在脸上抹了一下,然后直眉瞪眼地看着陈家文的背影,眼睛困惑地眨巴着,像是傻了。
陈家文到底对丁冬说了一句什么话,让他变成了这样?
一个男生追上陈家文,问:“你刚才跟丁冬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陈家文显然不愿意说。
那个男生只好又问了一个问题:“耳朵被揪成那样,那要揪多少次呀?”
“那还用说?”陈家文说。
“为什么要揪耳朵?”
“你说为什么揪耳朵?”
“噢——”
然后又是一阵嘻嘻哈哈的笑声。
眼看着陈家文他们要转向教室方向了,一句话终于从丁冬的嘴巴里射了出去,简直像炮弹一样:“胆小鬼!陈家文是胆小鬼!陈家文就是胆小鬼!”
丁冬气得肺都要炸了。
可惜,也不知道是没有听进,还是没有当回事,陈家文连头也没有回一下。
“陈家文刚才跟你说了什么?”至少有五个同学同时问了这句话,其中包括小辫子、郭东东。
丁冬把眼睛瞪得像铃铛一样,爆出一句粗口:“关你们屁事!”
丁冬谁也不看,甩手走了。陈家文不愿意说,丁冬竟然也不愿意说。
小辫子和郭东东傻愣在那里。丁冬怎么能骂他们呢?
好在丁冬很快又站住了,他冲小辫子和郭东东招着手。他刚才是被气糊涂了,他骂谁也不该骂小辫子和郭东东。这两个人是他的盟友呀,丁冬这时尤其需要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