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一个观众
陈家文拍拍身上的灰土,拉了拉衣服,竭力做出无意中路过这里的样子,朝篮球场大门走去。
丁冬的心思全在球上了,一时没有注意到门口的陈家文。这时丁冬正后退着,后退着,然后突然跑起来,跑向前面的足球,眼看着到了足球跟前,丁冬抬起一只脚,猛地朝足球踢去,随着一声“咚”,足球朝前面的书包飞去。
“哈哈,又进了,又进了!”丁冬手舞足蹈地喊。
陈家文拍起巴掌来。这不是对丁冬表示祝贺,而是告诉丁冬:我来了。
看着几乎是从天而降的陈家文,丁冬僵在了那里。
“不是说你去抓癞蛤蟆和蛇了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就你一个人?”陈家文问。
丁冬很快恢复了镇静,他朝门口看看,没有看见别人。
丁冬“哼”了一声,没有再理会陈家文,继续一个人踢足球。前面的书包和一本语文书,充当球门。
“一个人踢球有什么意思?”陈家文不屑地说。
不说这句话还好,一说了这句话,丁冬踢得更加起劲,喊的声音也更高了。
“踢球应该有专门的鞋子!你那鞋子不行……”
丁冬脚上的鞋子是球鞋,但不是那种专门用来踢足球的球鞋。丁冬越是不理睬陈家文,陈家文越是要挑剔丁冬身上的“缺陷”。
“真没有见过用书包做球门的。球门前面应该有守门员……”看来,陈家文的嘴巴是不可能闲着了。
如果说之前丁冬是在没有观众的情况下,一个人自娱自乐,那么现在丁冬有了观众,虽然这个观众是丁冬一百个不愿意看见的,虽然这个观众话里的挑衅意味不言而喻,但是丁冬不能就此离开。
一个观众也是观众呀!
丁冬不但不能离开,而且还要继续踢球,踢出比先前更出色的气势来。
丁冬做到这样了,他脱掉了上衣,脱掉了裤子,穿着背心和裤衩,然后在篮球场上起劲地跑、起劲地踢、起劲地喊。
那样子就像场地上有万名观众。
陈家文说话的语气什么时候少了“不屑”,而多了“关心”,连他自己也不知道。陈家文说:“你应该带上水!流了很多汗,要喝水!”
陈家文说:“要多几个人就更来劲了!”
陈家文说:“你应该带上创可贴,防止哪儿摔伤了!”
……
慢慢地,陈家文心里升腾起了一种东西。这是一种什么东西?陈家文说不清楚,他清楚的是,这种东西使得他把双手握成了拳头,手心有了汗;使得他的脚不时做出踢的动作;使得他原打算回家的,结果却不知不觉地看了下去。
更不可思议的是,这种东西还使得陈家文不由自主地跟着丁冬跑起来。陈家文只差说:“丁冬,我跟你一块儿踢吧!”
陈家文最终没有说出这句话,是不是等丁冬说呢?
有一次,球到了陈家文的跟前,陈家文不由得伸出脚了,但是丁冬的动作比陈家文更快了一步,他一把抱住球,然后走到门口张望着,自言自语道:“他们怎么还不来?我们不是说好的吗?”
哦,还有人。他们是小辫子和郭东东他们吗?可是丁冬出学校时,为什么没有叫上他们?在尴尬中,陈家文疑惑地想。
丁冬转身回到场地,对应该来而没有来的同伴表达了自己的不满:“不来告诉我一声呀,害得我等到现在,真是!”
“他们不会来了!”陈家文肯定地说。说不定此刻小辫子、郭东东他们正到处找丁冬呢,也说不定他们此刻正找着癞蛤蟆和蛇呢。
丁冬似乎看出了陈家文心里在想什么,继续自言自语道:“跟你们这些中学生做朋友真没劲,说话不算数!”
“他们是中学生?”陈家文吃惊得差一点把这句话叫出来。不过,吃惊之后,陈家文又感到怀疑:丁冬什么时候跟中学生成了朋友?还跟他们一块儿踢球了?
陈家文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中学生朋友,来城里一个月还不到的丁冬竟有了,还跟他们一起踢球了。陈家文不得不惊奇。
丁冬结束了他的踢球。
丁冬没有马上穿衣服,而是把足球放进网兜里,在手上托了托,看了看陈家文,似乎犹豫着。
陈家文知道丁冬在考虑把足球放在哪儿。陈家文这次没有提供自己的建议,他的建议是继续把足球放到树上。
“好吧,我还是把足球放到树上。”丁冬说。是对他自己说,还是对陈家文说?只有丁冬自己清楚。
丁冬把网兜背到身上,然后爬到外墙外面的那棵树上,把网兜系到了树枝上。
丁冬从树上下来,穿好衣服,背上书包,以警告的口吻对陈家文说:“这是我朋友的足球,他们是中学生,你可别告诉别人球藏在树上,要不他们会找你的麻烦!”
陈家文不会告诉别人,他也想对丁冬说:“你放心,我不告诉别人!”但是,丁冬的语气让陈家文很不舒服,于是陈家文“哼”了一声,同时撇了一下嘴巴,意思是:谁稀罕这只足球呀?
丁冬走了几步,见陈家文没有跟上来,又回头看看陈家文,看见陈家文抬头看着树上的足球,便对陈家文说:“你千万别爬树,小心把自己的衣服撕了,小心从树上摔下来,小心把腿摔断了,小心把胳膊摔断了,小心眼睛被树枝戳了……”
陈家文迈开了脚步,跟在丁冬的后面。
陈家文没有想过要爬到树上拿足球。可是丁冬一下子说了那么多的“小心”,这些“小心”很容易让陈家文想起丁冬说的另一句话:你就是胆小鬼!
陈家文很想对丁冬说:“我已经爬过树了!”
既然已经爬过树了,爬这棵树也不是问题。这时一个声音在陈家文的心里说:“你肯定能爬上去!你把足球拿下来,像丁冬那样踢一会儿,然后再放上去,丁冬根本不会看出来!”
那树上的足球就像生了一双无形的手,在拉着陈家文。
陈家文的脚步慢下来。
可是,这时丁冬还在自己的前面,只要陈家文停下来,返身去爬树,丁冬肯定会来到他面前,他肯定不会答应陈家文爬到树上拿足球。
陈家文只好跟在丁冬的后面进了小区。
看见丁冬进了他家的那栋楼,陈家文立刻转身,撒腿跑起来,一口气跑到篮球场外的那棵树下。
今天要不爬到树上,不把足球拿下来,不把足球好好踢一通,陈家文会后悔得吃不下晚饭,夜里也会睡不好觉。
陈家文急切地丢了书包,急切地抱住树干,急切地爬起来……
陈家文过高地估计了自己的爬树能力。这棵树比他之前爬的树要高得多,也粗得多,双手抱起来不容易,双脚蹬起来不容易。好不容易爬到了近一米高,陈家文的心敲鼓一样地跳起来,脊背的虚汗也冒出来,更为糟糕的是,丁冬说的那些“小心”,这时纷纷跳进了他的脑子里……
陈家文的手一软,人便从树上滑下来。
陈家文遗憾地拍拍裤子上的灰尘,遗憾地望望枝叶丛中的网兜。在事实面前,陈家文得出一个道理:爬树和做习题一样,要多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