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整合的建筑学

3.3 整合的建筑学

3.3.1 建筑学教育体系

既然将结构作为设计纳入到建筑学的范畴,意味着原先被观念所定义的狭隘的建筑学必须对理性的、技术的内容渗入作出必要的调整。这势必会将原先通常意义上仅涉及审美判断、功能梳理、材料选择以及构造考究的建筑学的局限所击破。那些对建筑师而言仅需浅尝辄止的结构、设备的选型会一并纳入到建筑设计的内容中来,在审美、功能、材料乃至于构造的诸环节中,来整体地对空间、结构与设备这些观念与技术的内容进行彻底的整合。这是一种整体建筑学,它是将建筑从构思、设计、建造、使用、维护直至完结为止的、整个建筑的生命周期作为对象所定义的通盘计划。它显然不是横空出世的构想,而是扎根于既有建筑文化的必然选择。材料的选择需要对风土性作出回应 ;空间的意向需要符合审美观念 ;构造的设计必须考虑建造与维护的便捷 ;结构形态无法回避水平作用的影响 ;使用方式与传统生活习俗的一致更是不在话下。可见,“结构即意匠”的意识就是这么一种整体的建筑学的观念。尽管“明治维新”的“全盘西化”部分中断了地域性的一些传统的价值观念,致使西方的样式与技术以各自独立的方式平行地被输入近代伊始的日本。但不可否认,“和魂洋材”仍然使整体建筑学的观念以一种潜意识的影响左右了近代日本建筑发展的道路。

就建筑学而言,其近代化公认为始于英国人约萨∙康德尔49。康德尔是一位正统保守的古典样式建筑师,他传授的内容也是西方古典建筑语言和手法,但他所认为的样式背后所统合的观念与技术的体系却是不可多得的。日本近代整体建筑学的观念一度受伊东忠太“建筑艺术论”的观点影响而陷入偏颇,但这并不影响日本从近代开始,一直到当代的建筑学演进中将观念与技术并重的做法。从东京帝国大学建筑学科由横河民辅50早在1903年就已经开设的“钢结构学课程”以及佐野利器1905年开始开设的“钢筋混凝土结构及钢结构课程”就可以看出,即便是在古典样式主宰下的日本早期建筑教育中,技术依然占有着一席之地。这也为之后横河、佐野等人对于近代建筑结构与技术的继续拓展提供了可能。对此,川口卫认为:

日本从明治以来,在工学部中设置了建筑学科。在大学入学之后的最初2年左右时间内,让将来从事结构的人和从事设计的人接受同样的教育。我觉得这真的是非常之好的。将来想成为建筑师的人与想成为工程师的人虽然抱着不同的想法,但至少让他们有机会一起聆听相同的授课。那样的话,将来的建筑师与工程师在讨论设计时,就能方便地找到共通的语言。51

尽管战前日本近代建筑的发展是沿着意匠与结构相平行的两分道路各自独立发展的,但一直潜在着的“结构即意匠”的意识在战后的日本建筑学界获得了重新定位,使它得以在重新寻求时代与传统相结合的迷茫之际“跃然而出”,并使得意匠与结构的相整合旋即变为现实。事实上,明治以来的整体建筑学科课程的设置,直至今日在传统的建筑院校中都没有发生过根本的改变。比如在工科类建筑学专业的课程设置中,除了建筑设计、规划、历史学科目外,仍然保留着大量的建筑结构、环境(设备)等技术内容的课程(图3.21)。无论是建筑设计,还是结构技术、结构设计、建筑设备的专业人员,几乎都是从这一整体建筑学的教育体系中接受锻炼和培养的。它提供了将来的建筑师、结构解析与设计师、设备工程师们可以相互之间打破领域隔阂的设计语言。在为建筑界提供着源源不断的专业人员的同时,整体建筑学的教育体系也为日本当代建筑的独特性提供着强大的保证。

3.3.2 建筑执业体系

整体建筑学如果仅限于教育的话,必然不可能产生遍及社会的影响力。同时教育与社会的脱节,也必然反过来会对教育体系本身的生存造成危机。因此,对建筑学的整合也包括了从教育到职业的一致性,并且以这种相辅相成的机制延续至今。

图3.21 东京工业大学建筑学科课程设置

这其中首先是“日本建筑学会”在日本近现代建筑学的发展中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主导作用。成立于1886年的“造家学会”是“日本建筑学会”的前身。这是一个以“评价有关建筑学术、技术、艺术的进步发展为目的”的学术团体。因此,“日本建筑学会”是以建筑的研究学术、技术实践以及观念思想的整体为对象的指导性的组织。其所属的会员以研究机构、施工企业和设计事务所为主体,涵盖了包括政府职能部门、建筑材料、机械企业、建筑策划以及在校学生在内的、几乎所有与建筑活动相关的部门与人群。“日本建筑学会”不仅定期举办各种讲座和研讨活动,编辑出版各类建筑资料性图书,也负责对各类建筑类学术论文进行评审。其中“日本建筑学会奖”的评选活动每年举办一次,被认为是日本建筑界最具权威的奖项。它包括了终身对建筑学术事业作出杰出贡献的大奖;学术研究方面的论文奖;设计实践方面的作品奖;材料、建造方面的技术奖以及与城市规划、技术性能、遗产保护、评论著作出版、社会活动相关的业绩奖;建筑教育业绩和贡献奖等。由此可见,“日本建筑学会”是一个指导着建筑几乎所有活动的领导与组织,对日本建筑学界学术、业务、评价、规范各方面都有着极其重要的支持。正是“日本建筑学会”的存在,日本建筑才能在教育、实践、研究、出版、评价等各个方面保持整体建筑学的一致性。事实上,“日本建筑学会”的会长也是由意匠(设计)、规划、结构、设备等不同建筑领域的人士以每两年一轮换的竞选方式来确定的。这也保证了学会能够在最高层面上对建筑学整体性的控制与协调。

除此之外,另一个对于日本当代整体建筑学而言非常重要的是对建筑执业资格的认定。它关系到大量的建筑执业人员对建筑学认知的方式和从业方式,更涉及了整个建筑实践活动的根本制度,间接地影响到建筑学的教育体制。由“日本建筑学会”主导的“一级建筑士”制度是这一执业制度的核心。它作为整体建筑学教育的延续,将建筑的意匠(设计)、建筑结构、建筑计划、建筑设备、建筑法规、建筑材料与施工等各领域统合在一起。也就是说“一级建筑士”的执业范围涵盖了建筑设计、建筑结构、建筑计划、建筑设备、建筑施工等各个专业。“一证制”不仅要求从事建筑的专业人员需具有整体建筑学的知识与运用能力,也使社会体系与教育体制保持了衔接上的连贯性。从事建筑设计活动各个环节的不同专业人员之间有着更多的共通性得到了应有的保证。显然,这对于从根本上建立日本整体的建筑学是非常重要的。

正因为当代日本的建筑学在教育、社会组织、执业体系这些根本环节上保持着整体的一贯性,才使得日本当代的建筑也能够从这种整体建筑学意识中,在寻觅自身独特性方面获益匪浅。将这种整体的建筑学意识的延续,视作为“结构即意匠”的当代再现也并不为过。日本当代整体建筑学将观念与作为技术的结构整合在形态的表现中,意味着原本属于各自独立的观念所构成的“形”与结构生成的“态”的界限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构成与生成在相互纠结的妥协中,以融合化的方式来共同建立出“形态”。“构成”与“生成”的方法不再各自平行,而是在相互对峙与冲突的过程中发现彼此的共通。由此,“形态”不再是一个“观念”和“结构”相割裂的拼凑,而是获得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那般的统合。“技术”与“设计”的邂逅是结构与观念握手的必然,这是作为整体建筑学“形态”呈现的前提。如果将这里的“设计”理解为一种形态操作的行为的话,那么“设计”无疑就是将观念与结构,或者说将建筑与技术统合在一起的途径。建筑与结构一体化的“大建筑学”意识、教育制度中的“大建筑学”体系以及职业组织的社会结构都必定是这种“设计”行为的具体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