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桃
报春花科珍珠菜属,多年生草本。茎直立,高40—100厘米。叶互生,长椭圆形或阔披针形。
总状花序顶生,盛花期长约6厘米,花密集,花冠白色。花期5—7月,果期7—10月。全草入药。嫩叶可食或作猪饲料。
屈原说,自己昔日培育了许多学生,希望他们能品行兼优,辅助君王,害怕他们受不了名利的诱惑,变得贪婪;担忧他们嫉妒别人的才能,宽恕自己的平庸;不想看到他们钩心斗角,钻营拍马。他担心自己即将老去死去,而修洁的名声还没有传扬开去。他这一生别无所求,要的不过是清白之名。
这一段文字写了四种植物:留夷、揭车、杜衡、白芷。非常幸运,杜衡、白芷至今还是杜衡和白芷,麻烦的是留夷和揭车。
这两种植物十分生僻,后世少有人提及。留夷和揭车像是遥远年代里被遗忘在了楚国山川里的古老植物,寂寞地长在洞庭湖边、潇湘水岸,化进云梦泽的烟云之中,若隐若现地留在泛黄的故纸之上,成为屈原的私家珍藏。它们没有像他笔下的其他香草那样,得到世人的礼赞,一如木兰、杜若变成高洁的象征,或像杜衡、白芷成为药房里的药材;或者,像菌桂、申椒那样彻底日常化,从庙堂坠落到厨房,作为香料与鸡鸭鱼肉为伍,同入鼎镬之中。
关于留夷,后世众说纷纭。东晋郭璞在给《上林赋》作注时引用了三国张揖的一句话:“留夷,新夷也。”张揖是个大学问家,著有《广雅》,为当时官修的字典。而《山海经·西山经》中提到过芍药,郭璞注曰:“芍药一名辛夷,亦香草属。”辛夷和新夷大约可等同,这样一来,留夷不就是芍药吗?
屈原的年代太过遥远,今人未必能确凿地知道他的留夷到底是什么植物,笼统地概括为一种香草不失为一种方法。不过既然有人提到芍药,不妨去看看古籍中的芍药,是不是现在的芍药花。
宋代吴仁杰说过,《离骚》中的草木可以在《山海经》中找到。《山海经》中没有留夷,但有芍药。《东山经》载,洞庭之山“其草多葌、麋芜、芍药、芎䓖”。洞庭之山,指的是洞庭湖中的君山及周边的山林,这一片广袤大地之中,草有兰(葌)、蘼芜(麋芜)、芍药、芎䓖。
《山海经》中生有芍药的不只洞庭山,《北山经》又说绣山之上“其草多芍药、芎䓖”,洧水从山中流出,东流注于黄河。还记得《诗经》中那首著名的《溱洧》吗?“洧之外,洵吁且乐。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芍药。”诗中描写的是郑国溱水、洧水河边上巳节时的风貌,青年男女手持兰草(士与女,方秉蕑兮),招魂续魄,除拂不祥。修禊活动结束,日渐黄昏,士与女戏谑调笑,将别时,相赠以芍药。芍药有将离、可离、别离之意,因此《韩诗外传》中称之为离草。晋崔豹《古今注》引用汉代董仲舒的话说:“芍药一名可离,故将别以赠之。”
现代人读这首先秦时的古诗,想当然地把诗中的“芍药”理解为毛茛科芍药花,而没有注意诗中这个场景发生的时间。诗中,溱水和洧水因春天来到,冰雪消融,雨水渐多,而江河水涨,“溱与洧,方涣涣兮”。这是春天的景象,而芍药开花时已至立夏。
所以,就算留夷是芍药的推论是正确的,古芍药也不是今芍药。
留夷之名,首见于屈原笔下,之后便是司马相如《子虚赋》:
掩以绿蕙,被以江离,糅以蘼芜,杂以留夷。
《缂丝乾隆御制诗花卉册》
芍药
毛茛科芍药属,多年生草本。
留夷与江离、蘼芜并列,给人的感觉是,它应该是伞形科植物—伞形科多香草,川芎、藁本、茴香、莳萝等均具浓烈香气—这也符合下文“应风披靡,吐芳扬烈”的描述。东汉王逸的注释正是:“留夷,香草也。”
揭车,又作藒车。唐朝药学家陈藏器编撰的《本草拾遗》中记载:“藒车味辛,生彭城,高数尺,白花。”《说文解字注》引《广志》云:“黄叶白花。”有人说,揭车可能是报春花科珍珠菜亚属的某种植物。珍珠菜这名字,一看就知道花是白色的。
珍珠菜亚属植物中国有三十多种,就分布地点和株高来看,虎尾草和矮桃比较符合揭车的形态特征。这两种都高达一米,产全国大多数地方。矮桃植株上有黄褐色卷曲柔毛,多少有点接近《广志》上“黄叶白花”的描述。矮桃全草入药,嫩叶可食,这两点符合古人栽种的原则。这两种植物都是穗状花序,花茎高高挑出,像一枝即将成熟的稻穗,上面密生白色五瓣的小花,向一侧弯曲;成片种植,十分美丽。
旧宅萧条泮水隅,骚人曾此托幽居。
荒台日暮无行雨,废圃春深有揭车。
——明·何乔新《宋玉宅》
孔门弟子三千,贤者七十二人,叫得出名字的有子渊(颜回)、子贡、子路、子夏等。屈原为人熟知的弟子大约只有宋玉了。明人写宋玉故宅,提到了揭车,是合乎宋玉的身份的。
留夷也许是某种伞形科香草,揭车也许是某种珍珠菜,至于到底是哪一种,就不必细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