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杂技

市井杂技

娱乐活动开始面向平民的现象发端于唐朝中后期。寺院里的一些变文说唱、俗讲故事相当吸引人,唐宣宗的女儿万寿公主竟然不顾夫弟身患重病,悄悄跑去慈恩寺观看演出。唐敬宗李湛看厌了宫里的歌舞百戏,也起驾去有名的“和尚教坊” 兴福寺,津津有味地听文淑大师讲说那些“淫秽鄙亵”的俗故事。当然,当时在佛门神庙里兴盛的这种通俗文艺,演出的对象主要是“愚夫冶妇”的平民大众。

到了宋朝,城市中坊墙推倒,文化下移,终于涌起了一个汪洋恣肆的大众娱乐新潮。通俗文艺蓬勃兴起,在文化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

风靡于宋朝城市的瓦子勾栏,是大众娱乐新潮的主要标志。

《东京梦华录》行文所及,北宋东京的瓦子至少有九座:朱雀门外的新瓦子,潘楼街附近的桑家瓦子、中瓦子和里瓦子,旧曹门外的朱家桥瓦子,梁门外的州西瓦子,保康门大街的保康门瓦子,旧封丘门外的州北瓦子以及宋门外瓦子。

南宋临安,瓦子更多。据《咸淳临安志》与《梦粱录》载,共有瓦子17座,如:

南瓦,在清泠桥西,有熙春楼。

中瓦,在市南坊北,咸淳六年更创三元楼。

大瓦,在市西坊内之北三桥街,曾叫上瓦子,也叫西瓦。

北瓦,在众安桥之南,也叫下瓦,有羊棚楼。

蒲桥瓦,在蒲桥之东,也叫东瓦。

菜市瓦,在东青门外,菜市桥南。

旧瓦,在石碑头北,麻线巷内。

根据《武林旧事》与《南宋市肆记》所载,临安城内外共有瓦子23座。《西湖老人繁胜录》则说共有25座。

当时,一般州县城市之中,甚至某些较大的镇子上都出现了瓦子勾栏。如:

苏州有勾栏巷。(《平江城坊考》)

温州有瓦子巷。(《光绪永嘉县志》)

明州有旧瓦子、新瓦子。(《宝庆四明续志》)

湖州有瓦子巷。(《吴兴志》)

江都有南瓦巷、北瓦巷。(《乾隆江都县志》)

建安有勾栏巷。(《嘉庆建安府志》)

乌青镇有北瓦子、南瓦子。(《乾隆乌青镇志》)

瓦子,又叫瓦舍、瓦肆、瓦市,它是一种综合性的商业娱乐中心,比现代的游乐场内容还要丰富。某些瓦舍中有酒楼、饮食店,还有卖药、卜卦、剃剪、纸画以及赌博等多种经营活动。但瓦子的主要组成部分是勾栏。大城市中的瓦子,独勾栏者少,一般每个瓦子有好几座甚至十多座勾栏。东京桑家瓦子、中瓦子与里瓦子加起来共有50多座勾栏。临安的北瓦子有勾栏13座。

勾栏,又叫勾肆,或者叫棚、邀棚、游棚。它是市井中固定的演出场地,也就是今天所称的剧场。

许多勾栏都有个性化的名号,如羊棚、金刚棚,还有东京的夜叉棚。夜叉者,佛教天龙八部之一,为毗沙门天王的眷属,又叫药叉、夜乞叉,意译为“能啖鬼”“捷疾鬼”。在我国古代佛教画中,他是个光头、矮胖、赤身袒腹只穿短裤衩的滑稽形象,实际上这种形象塑造源于百戏中角抵或伴舞的丑角。滑稽丑角在我国传统艺术中地位不低,新兴的大众艺术也吸取了这一精华,夜叉棚就是为推崇这类丑角而命名的。

东京城里还有个莲花棚。周敦颐的《爱莲说》认为,莲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花之君子者也。不少人推崇它的高洁,佛门便以莲花为象征。南齐时东昏侯萧宝卷,是个善于消遣的专家,他在宫中建造了一个贴地金莲,常常要宠姬潘玉儿在莲花上翩翩起舞,美其名曰“步步莲花”。南唐李后主专门建造了一个高达六尺的金莲,善舞的窈娘旋舞其上,轻如凌风之燕。可见勾栏名之曰莲花棚,多半与音乐舞蹈密切相关。

勾栏的规模大小不一。东京中瓦子的莲花棚、牡丹棚,里瓦子的夜叉棚、象棚,是可容纳数千观众的大剧场。一般的勾栏不太大,因为那个时代,剧场中不可能具备很好的音响条件。

南宋李嵩《焚香拨阮图》

勾栏中最要紧的设置是一个木结构的小舞台,它的两侧有低矮的栏杆遮挡。舞台下,观众活动区一般都安置了座位,与露天演出的观看情景大不一样。

宋朝的勾栏经理人十分重视商业性的宣传。勾栏里里外外有不少宣传装饰。勾栏门口贴了招子,还挂了旗牌、帐额、靠背。“正打街头过,见吊个花花绿绿纸榜。”(《庄稼不识勾栏》)招子、纸榜、帐额,都是宣传广告,一般书写节目名称、演出时间以及主要演员的名号。

演出时,观众入场,由工作人员在剧场门口收钱。明朝初年朝鲜印行一种中国语言课本叫《朴通事谚解》,书中说道:“勾栏里看杂技去来。去时怎得入去的?一个人与他五个钱时放入去。”元朝勾栏入场也先收钱。“要了二百钱放过咱,入得门,上个木坡。”(《庄稼不识勾栏》)这种收费的情景,可能也反映宋朝的勾栏情况。

不过也有一些勾栏是在演出过程中的间隙向观众收钱的,而且没有一定的收费标准,如同露天演出时一样。《水浒传》第五十一回有一段生动的描述:

雷横……便和那李小二径到勾栏里来看。只见门首挂着许多金字帐额,旗杆吊着等身靠背。入到里面,便去青龙头上第一位坐了。……那白秀英早上戏台……开话又唱,唱了又说,合棚价众人喝采不绝。那白秀英唱到务头……拿起盘子指着道:“财门上起,利地上住,吉地上过,旺地上行,手到面前,休教空过。”……白秀英托着盘子,先到雷横面前。……雷横道:“我赏你三五两银子也不打紧,却恨今日忘记带来。”

北宋佚名《蕉荫击球图》

读了这段文字,对于宋元勾栏里的环境与卖艺收钱的情景,印象就很具体了。

宋朝的勾栏是历史上最早出现于市井中的商业性剧场,它与古希腊雅典的露天大剧场相比有很大的不同。古希腊的戏剧直接服务于奴隶主民主政治,有鲜明的政治烙印,每年三四月的戏剧节,为了鼓励公民看戏,政府甚至发给观剧津贴。宋朝勾栏的商业性演出却完全是为了满足城市居民的消遣娱乐,寓于某些节目中的思想熏陶只是副产品。

勾栏的舞台是狭小的,一般只供三五个艺人活动,甚至只供一个人演唱。但是,这种小舞台的出现是艺术史上的一个重大突破,它标志着文化艺术的演出不再囿禁于宫廷、寺院与豪门府第。艺术,开始拥抱社会大众。

临安的王妈妈茶肆,市民们叫它“一窟鬼茶坊”。其实这是个高级茶馆,士大夫们常在此邀朋会友。之所以会有个如此不雅的称号,是因为在这个茶坊中,有艺人说唱演出,最受欢迎的节目叫《西山一窟鬼》。

茶坊酒店也是通俗文艺演出的另一个重要场所。

茶水适宜于慢啜缓饮,趁此慢饮之机,听听动人的说唱,口福、耳福一并享受,一举两得。因此,许多顾客上茶坊就是为了听书,茶馆老板与艺人也各得其所。

酒店里一般没有安排定期的文艺演出,但临时性的小唱,尤其是三五个乐人来酒店闹点“荒鼓板”,是很常见的事。

无法插足瓦子勾栏的江湖艺人,叫“路歧人”,也有叫“市人”的。专赶春场、看潮、赏芙蓉以及去酒店闹“荒鼓板”的艺人,都属于这一类。路歧人的演出主要在稠密街巷中的空地进行。《都城纪胜》载:“如执政府墙下空地,诸色路歧人在此作场,尤为骈阗。又皇城司马道亦然。候潮门外殿司教场,夏月亦有绝伎作场。其他街市,如此空隙地段,多有作场之处。”

还有一些更加落魄的艺人,沿街卖艺,形同乞讨。“有村落百戏之人,拖儿带女,就街坊桥巷,呈百戏使艺,求觅铺席宅舍钱酒之赀。”(《梦粱录》)

这些路歧人的演出,主要是刀棍杂耍,也有讲说弹唱,当时谓之“打野呵”。其演出水平不一定很高,但流动性大,更接近下层劳动大众。

此外,寺庙的宗教性集会、节日集会也都有文艺演出。某些大节日,常常集中文艺界的精华,形成大检阅式的汇演,声势不小。艺人们也愿意趁此良机,以逞风骚。

皇室、贵族、官宦、豪富之家,一般都有自备的家庭乐伎。南宋中兴名将循王张俊,本人享尽了荣华富贵,子孙中也有极会享乐的。其孙张镃,号功甫,“其园池声伎服玩之丽甲天下”。他曾经举行“牡丹会”大宴宾客,“群伎以酒肴丝竹次第而至。别有名姬十辈皆衣白,襟领皆绣牡丹,首带照殿红。一伎执板奏歌侑觞,歌罢乐作乃退……别十姬易服与花而出,大抵簪白花则衣紫,紫花则衣鹅黄,黄花则衣红。如是十杯,衣与花凡十易,所讴者皆前辈牡丹名词。酒竟,姬侍无虑百数十人,列行送客。烛光香雾,歌吹杂作,客皆恍然如仙游也”(《齐东野语》)。

张镃的家庭乐伎队伍,至少有一百人。欣赏完歌舞,皇家与达官豪富不免要换口味,也想看看市井艺人充满浓郁生活气息的表演。宋仁宗罗致民间艺人为皇家供奉,每天要他们说一桩新鲜怪事。(《七修类稿》)南宋高宗当了太上皇,每天也要看一回通俗文艺演出。被他召进宫来的名艺人有:讲史的,宋氏、张氏、陈氏;小说,史亚美;说经,陆妙静、陆妙慧;影戏,王润卿;队戏,李端娘。可见市井间的大众文艺也进入了高门大院。

《武林旧事》的作者周密,一生大部分时间生活在南宋晚期,曾在临安癸辛街上居住多年,撰有《癸辛杂识》一书,书中所记大多是在这条街上的所见所闻。

《癸辛杂识》记载,临安城勾栏中有个身怀绝技的艺人叫王尹生,他的道具是一个直径四五尺的大转盘。转盘上绘了一千多个人物、花鸟与器物图像。他站在一定的距离之外,用一支支小羽箭射向转动的大盘。他先声明几支小羽箭射中哪些部位,然后拨动转盘,使之飞速旋转。只见王尹生屏气凝神,手起处,一支支小羽箭嗖嗖飞出。刹住转盘,请观众检查,果然箭箭命中,毫发不偏。

这是宋朝城市中杂技表演的精彩一幕。

杂技与魔术,当时称为杂耍,这是个十分古老的艺术门类,汉朝叫“百戏”。扛鼎走索,吞刀吐火,一直令人着魔。两宋时,这些表演走向了更广阔的舞台,它们本身的内容形式与技艺水平也大有发展。瓦子勾栏与露天广场经常演出的杂耍项目主要有上竿、打筋斗、拗腰、踏跷、弄枪、舞剑、打硬底(硬气功劈砖等)、弄碗、弄斗、弄花钱、拶筑球(踩滚球)、踏索、踢缸、钻圈、驯兽以及魔术等等。

有些技艺,宋朝以前水平就很高。如唐朝的竿上技艺达到了巅峰状态。幽州艺人刘交托起一根长达七十尺的竹竿,竿上有十二个女孩表演。德宗时教坊中的女艺人王大娘,她托起的竹竿上,竟然有十八个女孩表演,真是神力绝功。到宋朝,因仁宗时的一场竿上事故,皇帝下令,竹竿的长度只留二丈多,竿上技艺便有些倒退。

但更多的技艺却在汉唐的基础上推陈出新。例如绳技,汉朝叫走索,宋朝叫踏索。这种表演,当时没有安全措施,保险系数的大小完全取决于演员技巧的纯熟程度。“闪然欲落却收得,万人肉上寒毛生。”为了刺激观众的胃口,宋朝艺人创造了“索上担水”“踏跷上索”以及索上装鬼神等许多新节目。

冲狭技,艺人从狭小的空间冲腾而过。这种技艺也发明于汉朝,不过那时冲过的一般是空荡的竹圈。唐朝开始在狭小圈子内装上刀剑,叫“透剑门”。宋朝,“过刀门”的杂技表演已经普及,艺人们冲过四周扎有锋利刀剑的狭小空门,十分轻松,留给观众的却是一阵惊恐之后的松弛。宋朝新兴的一个杂技项目,即蹬技,当时叫踢弄。具体节目有踢瓶、踢磐、踢缸、踢钟、蹬人等等。艺人们仰卧在桌上,提起双脚踢弄各种器物甚至七八岁的小儿,翻腾运转,颇见功夫。

驯兽,也是一种古老的技艺。驯象、驯马、驯犬、驯熊、驯鹦鹉,朝朝代代皆有。宋朝的艺人颇有创新,尤其是“教飞禽”“教虫蚁鱼鳖”,简直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

临安赵十一郎、猢狲王等,都是“教飞禽”的一流专家。飞禽表演的保留节目有“蜡(鹊)嘴舞斋郎”“鹌鹑弩”以及“老鸦下棋”。“斋郎”是一种面具,喜鹊听从艺人指挥,戴上斋郎面具跳舞。鹌鹑生性好斗,艺人们利用这个特性,将其训练出剑拔弩张之态,表演一些特技,大受观者喜爱。乌鸦素有慈鸟之称,一些训练有素的乌鸦,可以接受艺人的指令,衔着白色或黑色的棋子,井井有条地投于棋盘之上。

鸟雀的驯服已属不易,鱼鳖水族也能训练表演,则更为稀奇了。周密在《癸辛杂识》里又写了他一段亲身经历。他孩提时代,在临安市场看到了一场十分精彩的“水嬉杂技”。有个艺人在一个大木桶里装满了水,水里养着一些鲫鱼、甲鱼、蚌蚧等水族。艺人敲着小锣,高声地呼唤某只鱼鳖的名字,被呼者立即浮上水面,艺人掷去“斋郎”“耍和尚”之类的小面具,那鱼儿便戴上面具,摇头摆尾,翻腾跳跃。观众们都陶醉了。这种绝妙的表演,并非周密所仅见。临安街市上的路歧人,还有“三钱教鱼跳刀门”的节目。

北宋苏汉臣《杂技戏孩图》

当年勾栏中著名的节目还有“使蜂唤蝶”“追呼蝼蚁”“蚂蚁斗阵”等。蚂蚁之类属于低等动物,但它们在艺人的指挥下竟然可以充当娱悦观众的表演者。例如蚂蚁可以被艺人分成两个营垒,对阵打斗,既能听艺人的指令向前冲杀,又可以听令调整队伍,改变部署,还可以听令班师收军,何其灵妙!这样的杂技表演,古往今来,实在不多。

此外,杂耍中还有许多奇幻魔术。有的魔术师可以使熟肉变成生肉,使生肉还原为牛羊,并使它们复活。有的魔术可以使人穿肠破肚,掐心劈头,这些血淋淋的表演,刺激十分强烈。

杂耍之所以成为人民大众喜闻乐见的观赏性娱乐,原因有三:第一,因为它没有情节,更没有哲理,不需要观众有特殊的鉴赏素养,男女老幼都可以接受;第二,技艺或奇妙,或惊人,或恐怖,可以紧扣观众心弦,让观众获得心理上的某种特殊满足;第三,表演比较单纯,一般不需要太多的装备,随时随地可以表演,便于进入大众视野。因此,这种艺术门类容易适应宋朝城市生活蓬勃发展的需要,其自身也蓬勃发展起来。

北宋末年,东京市井间最出名的女性要数李师师。风流皇帝赵佶对她的缱绻,把她的身价抬高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一般读者只知道李师师是超等的青楼妓女,其实,她还是当时艺坛上最有名的歌星之一。

宋朝的流行歌曲不像今天那些多少带有一点野性的“一把火”之类。像李师师擅长的“小唱”,重起轻杀,浅斟低唱,充满着无限的柔情蜜意。

流行于民间的音乐称为“清乐”。宋朝城市生活的发展,为“清乐”的发展开创了一个大好的时机。

南唐周文矩《按乐图》

音乐与它的姐妹艺术舞蹈,是先秦以来盛行的传统艺术,奴隶主与封建统治阶级都郑重其事地把它们应用于庄重肃穆的朝会、祭祀以及其他典礼之中,作为神圣的政治装饰。这种音乐叫“雅乐”。演奏雅乐的任务由国立歌舞团承担,歌舞团隶属于礼仪乐舞管理局——太常寺。

宋朝承袭传统,也设立了太常寺,同时又沿唐朝先例,设立了教坊,也归太常寺管理。但它与前面说的歌舞团不是一码事。北宋后期的教坊,教习的内容也不限于歌舞,还包括杂剧。它承担的主要任务是为皇家、朝廷的各种宴会演奏。在这些比较轻松的场合中,不能用雅乐,一般演奏清乐。

教坊设立了十三个专业单位:筚篥部、大鼓部、拍板部、歌板色、琵琶色、筝色、方响色、笙色、龙笛色、头管色、舞旋色、杂剧色、参军色。其管理机构,色有色长,部有部头,上有教坊使、副钤辖、都管、掌仪、掌范,都是杂流命官。

教坊中的专业训练很正规,艺术素养也比较高,网罗了许多高水平的人才。但是,它不能不受到城市生活发展的影响,尤其不能不受到民间大众文艺的影响与冲击。它毕竟是个官办的艺术机构,总不如市井艺人那样能够自由地呼吸大众社会的新鲜空气。当大众文艺蓬勃兴旺起来,教坊便渐渐地失去生气,官方的某些活动,也不得不借助瓦子勾栏的艺人演出。到了南宋高宗时期,加上国家财政拮据,便于绍兴三十一年(1161)正式解散了教坊,有关典礼、宴享只好临时摊派一些民间艺人来应承。

教坊的消失,标志着民间艺术赢得了大半个世界。

宋朝流行的清乐,从形式上看,一是“小唱”,艺人们手执拍板,唱些慢曲、曲破之类。二是“嘌唱”,艺人敲着小鼓唱些短小的歌曲,与“叫果子”(模仿市井的叫卖声加以提高)、“唱耍曲儿”融为一体,如果不上鼓面,只敲杯盏的,叫作“打拍”。三是“唱赚”,王国维说:“赚词者,取一宫调之曲若干,合之以成一全体。”(《宋元戏曲考》)实际上,它囊括了慢曲、曲破、嘌唱、耍令、番曲以及叫果子等多种音乐成分,成为最难的一种演唱形式。

十分遗憾,宋朝的这些歌曲大都没有留下乐谱,我们只能从文献上去了解。当时十分流行的这些民间音乐,陶冶了一代又一代的城市居民,也培育了不少高水平的歌星。

北宋末年,东京小唱的名家除李师师外,还有徐婆惜、封宜奴、孙三四等,嘌唱歌星有张七七、王京奴、左小四、安娘、毛团等。

南唐周文矩《合乐图》(局部)

南宋理宗景定年间以后,临安的歌星有一大批,如金赛兰、范都宜、唐安安、潘称心、倪都惜、梅丑儿、钱保奴、桃师姑、一丈白杨三妈、半把伞朱七姐、大臂吴三妈、裱背陈三妈、屐片张三娘、沈盼盼、普安安、徐双双等。(《梦粱录》)仅唱赚的出名歌手就有濮三郎、扇李二郎、时春春、向大鼻、朱伴伴等三十六人。(《武林旧事》)

从这些歌星的名号就可以感受到,通俗音乐充满了浓烈的市井气息,深深地扎根于市民群众之中。

纯粹的、独立的舞蹈,在唐朝已发展到极盛。当时,歌唱与舞蹈二者分离,歌者不舞,舞者不歌。舞者纯粹依凭姿态的流动与形体的造型,依凭肢腰的袅娜与眼神的流盼来表达某种特殊的情感与意绪。这是一种高层次的艺术。唐玄宗李隆基改造的《霓裳羽衣曲》就是令人神往的高级舞蹈。从事这种艺术活动,舞者需要长期的专业训练与较高的艺术素养。观看这种艺术表演,观者也需要对舞蹈语言有一定的了解。因此,它只属于社会上层和狭小的艺术圈子,与大众距离较远。

到了宋朝,舞蹈艺术出现了新的气象。

集体舞蹈风行。北宋末年,每年的十一月十二日,百官到皇宫祝寿,就有两百多人的小儿队舞与四百多人的女童队舞等大型表演。地方州县的官方集会也常常有队舞表演,“州郡遇圣节锡宴,率命猥妓数十群舞于庭,作‘天下太平’字”(《齐东野语》)。这种队舞的政治气味不轻。

在市井间,风靡舞队。南宋临安,正月初一元夕就有几十种化装游行的舞队,如旱划船、村田乐、耍和尚、十斋郎、抱锣装鬼、乔亲事等等。临安市井有好几个清乐社,每社不下百人。到了元宵节,他们又组织鞑靼舞老番人、耍和尚等舞队上街。斗鼓社也不甘落后,组织瞎判官、神杖儿、扑蝴蝶、耍师姨、池仙子、女杵歌、旱龙船等舞队游行,一比高低。

宋朝集体舞蹈突破了唐朝歌舞分离的传统,舞者歌,歌者舞,并且充分利用道具。例如天宁节的小儿队舞就是群舞合唱,且舞且唱,并且手执花枝。女童队跳采莲舞,演员们也是手执莲花,且舞且唱,殿前还设置莲花曲槛。

宋朝舞蹈最主要的新特点是,它开始表现有个性的人物形象以及人物之间的关系。有些舞蹈故事情节更为明晰,例如《降黄龙舞》,表演的是前蜀官妓灼灼的一段悲惨经历。灼灼出席太守府的筵宴,表演柘枝舞,被宴请的客人是一名来自河东的青年才子,倜傥风流,深深地吸引了这名跳舞的丽人。她终于大胆地向才郎表白了爱恋之情,然而,结局十分凄凉,“未满飞鹣之愿,已成别鹄之悲”,比翼鸟做不成,灼灼落得“封却软绡看锦水,水痕不似泪痕深”。这样的舞蹈已近乎舞剧。

宋朝市井间还涌现了一些著名的舞星,如东京有张真奴、陈奴哥、俎姐哥、李伴奴、双奴等等。

不过,舞蹈作为一门独立艺术,在当时的大众娱乐之中求得发展是比较困难的,于是它开始与故事情节相结合,配合着音乐、诗歌、宾白对话、插科打诨,逐渐孕育了我国古代戏剧。

南唐周文矩《观舞仕女图》(局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