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1937年下半年，中国工农红军改编为八路军后，相继开赴抗日前线。为了保卫党中央，保卫陕甘宁边区，中央军委决定组建八路军后方留守兵团。我们红七十四师留在西北，先改编为一一五师留守处，后改为西北留守兵团警备第四团，我担任团长。部队改编不久，我就被送入抗日军政大学，在职参加学习。

毛主席第一次找我谈话，是在1937年底。当时，我刚到抗大学习不久。有一天中午，校长办公室通知我，让我下午3点到毛主席家里去。接到通知后，我心里既兴奋又紧张。见一见中国人民的领袖毛主席，当面聆听他的亲切教诲，这是我心中盼望已久的事情。现在，眼看这个愿望就要实现了。突然而来的喜讯，使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下午3点，我准时赶到毛主席的住地。我刚进门，毛主席便迎上来，握住我的手，从我的籍贯、年龄到家庭等情况，详细地作了询问。毛主席说：“你叫陈先瑞，国民党的报纸把你的名字写成‘陈光瑞，不管是“先”“光”，反正你在陕南坚持斗争挺有点名气，在国民党那里是挂了号的。人家动用几万军队围攻你们，就是没搞倒你们，这说明国民党不行。你的名字，我早就从报纸上知道了，人家还要活捉你，赏一万大洋，你知道吗？一万大洋可不少啊！”毛主席谈起我的情况如数家珍，使我感到很惊奇。看到我吃惊的样子，毛主席爽朗地笑了。

我在桌边的一条木凳上坐下，毛主席在桌子对面坐下，从旁边的书堆上拿起一包烟，点着了一支抽起来。趁这个机会，我打量了一下这间屋子。屋里的陈设既简单，又朴素，只有一张桌子和几条凳子，毛主席坐着的一边靠墙堆满了书和书籍。毛主席穿着一身旧的灰棉衣，高高的个子，头发往后梳着，看上去根本不像我想象中的领袖人物，而是很简朴，很普通、很实际的一个人。然而他那魁梧的身材、宽宽的额头、炯炯有神的眼睛和宏亮浓重的湖南口音却又给人一种很不平凡的感觉。

毛主席在谈话时，有说有笑，妙趣横生。在他的感染下，我们之间的谈话变得轻松愉快，毫无拘束感。毛主席一边抽烟一边说：“鄂豫皖边区闹革命是比较早的，出了一大批红军干部，你十五岁就当红军了，也是一个红小鬼呀。”接着，毛主席又问我红二十五军在鄂豫皖时期和长征中的情况，以及红七十四师在鄂豫陕边坚持斗争的情况，并给予了充分的肯定。他说：“你们在陕南干得好，国民党动用大量军队进攻你们，你们不但没垮，反而发展壮大了。主力红军在西边行动，你们在东边闹华山，配合得好啊！你们保存了两千多人的力量，这是一个了不起的胜利。”他接着又说：“我们过去天天行军打仗，没有时间总结。现在有了陕甘宁这块根据地，可以很好地总结一下过去的经验。”

最后，毛主席又间我参加抗大学习有什么想法，有没有困难。我说，这是我参加革命后的一次难得的学习机会，是各级领导对我的关怀，自己是有决心学好的。毛主席听了很高兴，他说：“我们党决定办抗大，就是要有计划地把高级干部调来培训。现在，我们有很多红军干部，革命信念很坚定，道理也懂一些，有实战经验，但就是理论水平不高，文化学习不够，军事理论素养较低，光实干，不会讲，不能写，光知道打仗，不熟悉指挥艺术，这是不行的。我们办抗大，就是要解决这些问题。一批批来，一步步提高。你这次来学习，也是我们下了很大决心的。你们部队的任务很重，好在离部队近，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可以随时回去处理。你要很好地利用这个机会，学习文化知识，学习政治和军事理论，联系过去的斗争经历，认真总结经验，努力提高自己的水平。”

在谈话中，毛主席涉及的范围很宽，从人类的进化到天文地理，从社会科学到自然科学，旁征博引，纵论古今。他虽然什么都谈，但又不是漫无边际，而是具有很强的针对性，以他那渊博的知识启发你，使你有一种求知的渴望，产生奋发向上的力量。通过谈话了解、熟悉和教育干部，这是毛主席教育干部的一种艺术。

我们从下午3点一直谈到5点多，毛主席才站起来说：“就谈到这里吧。请你来作客，就要给客人饭吃呀！”于是，警卫员把饭菜端了上来。饭吃得很简单，一晕三素，外加一盘辣椒。毛主席一边往我碗里夹菜，一边说：“菜不好，但要吃饱，到我这里作客可不能饿着。”晚饭后，我向毛主席告别。毛主席握着我的手说，欢迎你今后常来作客。

在返校途中，我的心情很不平静。回想起和毛主席谈话的经过，我感到深受教育和鼓舞，从心眼儿里更加尊敬、热爱毛主席。我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按毛主席的教导去做，刻苦学习，努力工作，不断提高和充实自己，以优异的成绩报答毛主席的关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