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特里乌斯:贪吃无罪,怀璧其罪
第八章
维特里乌斯:贪吃无罪,怀璧其罪
出身低微
公元69年4月中旬,在日耳曼行省与莱茵河军团的簇拥下,维特里乌斯正式继任皇位。维特里乌斯,全名为奥鲁斯·维特里乌斯·日耳曼尼库斯(Aulus Vitellius Germanicus)。相较于加尔巴与奥托的贵族家世,维特里乌斯的出身要逊色许多。虽然同样是贵族与议员,但是维特里乌斯家族却并不是什么历史悠久的显赫贵族。其父亲卢修斯·维特里乌斯是一个骑士,晚年通过担任元老院议员才勉强把家族提升到贵族家族的门槛。相较加尔巴与奥托,是不折不扣的“寒门”与“新贵”,而维特里乌斯虽然在称帝时已经是贵族,但他也是帝国建立以来第一个不是出生于贵族家族的皇帝。
维特里乌斯的家族“维特里提亚”(Vitellia)的历史有两个版本,但是无论是哪个版本,都能体现出维特里乌斯出身的低微。一种说法是维特里乌斯的家族是罗马王政时代迁移进入罗马城的萨宾人,共和国建立之初被列举为贵族家族,不过后来又长时期在意大利西南部的Nuceria Apulorum,即今日意大利阿普利亚地区居住,贵族的身份也不再被人提及,这也导致在共和国建立之初维特里提亚家族并没有成为共和国的核心家族。[1]而后更因为在萨莫奈战争时期(公元前343年至公元前290年),阿普利亚地区归属共和国的敌人萨莫奈,致使维特里提亚家族曾一度被认为是共和国的敌人。在这个说法中,维特里乌斯家族既是罗马共和国的元老,是边缘化的小家族,亦是共和国的叛徒。这也是为什么,到维特里乌斯祖父辈时,维特里提亚家族仅仅只是一个骑士家族。
而第二种说法中维特里乌斯的家族比第一种更为低微:维特里提亚家族的起源不是贵族、骑士、平民,而是最低微的解放自由人。这一说法主要源于公元1世纪初的修辞学家卡西乌斯·塞维鲁(Cassius Severus)。在这一版本中,维特里提亚家族的创始人是一个织草鞋的解放自由人,通过织席贩履积累了大量财富,而后又通过参与告密人制度,频频举报贵族议员,分赃其被充公的财产,最后通过与某个骑士家族联姻,最终把自己的家族提升到了骑士阶级。[2]
无论是两个版本中的哪一个,维特里提亚家族都不是一个声名显赫的贵族,而且在两个版本中,家族都有着十分明显的污点。这些污点注定导致维特里乌斯从出生起就不能完全地融入帝国现有的官僚制度,贵族与议员们也都不耻与其为伍,同时也没有可靠又具有影响力的政治盟友,出身的低微无法更改,自然影响了维特里乌斯的一生。
依附皇权的“封疆大吏”
维特里乌斯出生于公元15年9月24日。相传,维特里乌斯出生时,有一位星象学家称其星象大凶,故此其父亲一直不愿意让维特里乌斯参与政治。[3]然而世事并不如维特里乌斯父亲所愿,维特里乌斯十一岁那年,他的人生迎来了第一次转机。
公元26年,提比略厌倦了皇帝的生活,决定隐退至意大利南部的卡普里岛,并留禁军统领赛扬努斯掌管罗马的诸多事宜。皇帝隐退自然要带一班人马随行,其中有提比略信任的士兵,有昔日的好友,也有许多随从。而十一岁的维特里乌斯则“有幸”成为这些随行的随从之一。[4]在卡普里岛上,维特里乌斯获得了提比略的青睐,并常常被邀去共同享乐。无疑,身在罗马的议员们十分反感提比略的享乐,并有谣言称维特里乌斯的父亲之所以可以步步高升,并最终获得贵族头衔,都要归功于维特里乌斯对提比略的“谄媚”。[5]
而提比略并不是维特里乌斯遇上的唯一一个“贵人”,在卡普里岛上,有领兵的将军、禁军军官和贵族议员,更有未来的皇储,卡利古拉。维特里乌斯与卡利古拉年纪相仿,又同样是被元老院与旧贵族排斥的“沦落人”,相仿的境遇很自然地拉近了二人的关系。在提比略惬意又奢侈的享乐退休生活的影响下,年幼的维特里乌斯与卡利古拉被培养出了贪吃与好享乐的习惯,这也让两人更臭味相投了。
二者的友好关系也一直延续到了日后卡利古拉继承皇位。据苏埃托尼乌斯记载,卡利古拉在位期间,维特里乌斯是卡利古拉最亲密的亲信之一。然而卡利古拉在位时期太短,维特里乌斯还没来得及把自己的影响力兑换成官职,卡利古拉便死于禁卫军之手。不过幸运的是,新继位的老皇帝克劳狄乌斯正在着手培养自己的班底,他十分信任骑士与解放自由人,并且克劳狄乌斯也十分喜爱赌博与掷骰子。维特里乌斯是一个掷骰子的高手,有着骑士的出身,并且刚刚失去了卡利古拉的靠山,无依无靠。这一切都很对克劳狄乌斯的胃口,于是维特里乌斯得到了克劳狄乌斯的重用。
在克劳狄乌斯的支持下,维特里乌斯于公元48年出任执政官,成为维特里提亚家族的第二位执政官,第一位家族中的“贵族议员”执政官,时年维特里乌斯三十三岁。而后,克劳狄乌斯逝世,尼禄继位。由于维特里乌斯和年少的尼禄对享乐有着相似的胃口,维特里乌斯也获得了尼禄的重用,并于公元60年出任北非行省的总督,一跃成了帝国的“封疆大吏”。北非行省是罗马帝国为数不多的驻军行省,这也给维特里乌斯提供了许多军事经验,为他日后领兵夺权打下了基础。据塔西佗记载,维特里乌斯在出任北非总督期间,真诚待人,为人正直,深得民心。[6]
黄袍加身
公元68年年末,加尔巴忌惮维特里乌斯在罗马的影响力,并将维特里乌斯指派到军心动荡、资源贫瘠,又战事不断的下日耳曼行省担任总督。出乎加尔巴的意料,维特里乌斯非但没有被日耳曼行省的贫瘠以及频繁兵变给牵制,反而快速掌控了日耳曼行省的军权。
维特里乌斯虽然喜好享乐,贪吃好酒,但是也十分大方,千金散去还复来用在他身上再合适不过。他在北非行省担任总督时就备受爱戴,亲民而又性格真诚。他担任总督期间,曾担任多项利民工事的监督,在受人爱戴的同时,自己却险些破产,不排除这些项目中有不少是维特里乌斯自己出资修建的。
在维特里乌斯去往下日耳曼行省之前,加尔巴并没有给他提供上任后的资金,甚至没有为他提供路费。维特里乌斯为了上任,不得不选择把妻儿子女托付给朋友照顾,还卖掉了母亲祖传的耳环充当路费。
当维特里乌斯抵达日耳曼行省军营时,军兵们对维特里乌斯夹道欢迎。一方面他们极度反对加尔巴吝啬苛刻的统治,另一方面,他们也深知维特里乌斯与加尔巴的敌对关系。加尔巴的这一昏着的结果是给自己的政治对手送上了一支反对自己的军队。维特里乌斯也没有辜负军队的期待,他没有任何架子,亲自向每一位士兵问候,并且毫不吝啬地亲吻那些与他相交甚欢的军兵们。他会经常关心士兵们的伙食与健康,并且在谈及是否已经吃饭的问题时,还会自己主动打一个嗝表示吃饱了。[7]士兵们没见过这般毫不在意形象的贵族,自然与维特里乌斯打得十分火热。
公元69年1月,上日耳曼行省的军队率先拒绝向加尔巴宣誓效忠,而后维特里乌斯所掌管的下日耳曼行省也响应了邻省的造反。日耳曼行省的两个军团长在未经过维特里乌斯同意的情况下,擅自宣誓向维特里乌斯效忠,给维特里乌斯“黄袍加身”。
在这里使用了“黄袍加身”这一比喻,实在是因为维特里乌斯的境遇与宋太祖赵匡胤太相似了。维特里乌斯本人并没有当皇帝的意向,然而身边的莱茵河军团将领都希望能把维特里乌斯捧上皇位。一方面是因为他们极度讨厌新皇帝加尔巴,而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维特里乌斯能厚待军民。
普鲁塔克记载,在士兵们拥他称帝之后,维特里乌斯试过回避军队,或者直接拒绝帝位,皇帝的至高无上对于他来说难以想象。士兵们屡次劝说,在把维特里乌斯灌醉之后,终于让他勉为其难地接受了日耳曼征服者“Germanicus”的头衔,但是维特里乌斯依然拒绝了“恺撒”以及“奥古斯都”等象征皇帝的头衔。[8]
当维特里乌斯在军队的怂恿下造反并且向罗马进军时,奥托已经率先带领军队进入了罗马城,推翻了加尔巴的政权。因为奥托与加尔巴曾经是盟友关系,维特里乌斯的军队早已把奥托默认为敌人,骑虎难下的维特里乌斯只得继续与奥托为敌。但是当双方的军队开始对峙之后,维特里乌斯曾同意如果定要与奥托拼个你死我活,不如让元老院在两者之中选择出一名皇帝,然而奥托并没有答应这一建议。[9]不过奥托在战败后的自杀也算是回应了维特里乌斯之前的期待,并没有让其他支持自己的势力与维特里乌斯鱼死网破。
贪吃的“好”皇帝
公元69年4月,维特里乌斯进入罗马城,正式宣布称帝,并立其亲生儿子培特洛尼乌斯(Petronianus)为皇储。维特里乌斯在入城之后,对罗马城的居民秋毫不犯。罗马城内也没有出现暴动的局面,虽然部分奥托的士兵表示了不满,但最后也没有出现加尔巴时期屠戮敌对军队的事情。
奥托死后,维特里乌斯没有迁怒于忠于奥托的军队。维特里乌斯当权的七个月间,也未曾有过压榨人民的行径。卡西乌斯·狄奥记载,维特里乌斯的荣誉感很强,他善待加尔巴与奥托的家族,对于那些曾经效命于尼禄、加尔巴、奥托三位先皇的议员,他并没有实施报复,他从未剥夺过任何一个议员的财产,也没有索要任何欠钱士兵的债务,对于那些不得不处死的贵族而言,他也选择将其家产原封不动地保留给了家属,分文未动。对于那些在他进入罗马城之前已经被处死人的家产,他全部充入国库,分文未留。[10]
但是与此同时,维特里乌斯好不容易当上了皇帝,便积极地弘扬起了自己的贪吃爱好。根据苏埃托尼乌斯的记载,维特里乌斯的统治“充斥着挥霍,他常常会一日举办三餐,甚至四餐宴会与酒席。面对这些频繁的进食,维特里乌斯常常食用催吐剂,方便继续就食”,[11]他的宴会“常常在同一天每餐都邀请不同的人,每顿饭都奢侈无比,且价格从不低于四十万塞斯特尔提乌斯”。[12]苏埃托尼乌斯为了表达维特里乌斯的暴饮暴食,甚至记载了一些夸大的谣言,比如他记载维特里乌斯把奉献给神明祭坛上的面包和肉给吃掉,在神坛生火,坐在神坛暴食。[13]
但维特里乌斯贪吃的行为在卡西乌斯·狄奥的记载中,则是一件好事,因为维特里乌斯往往会邀请议员们去他家做客,一日三餐给了他充足的时间与元老院交流,宴请各式各样议员的过程中,也为维特里乌斯打下了坚实的统治基础。苏埃托尼乌斯所记载的四十万塞斯特尔提乌斯一顿饭也颇有夸大的成分,国库空虚的情况下拿出这么多钱挥霍不符合常理。维特里乌斯没有没收议员财产,也没有诛杀异心的议员,亦没有推行含银量低的货币,那么要解释这些钱财的来源,只能是他在当皇帝之前便已积累下来的财富。
然而事实上,维特里乌斯在被加尔巴任命成为下日耳曼尼亚总督时,就已经负债累累。维特里乌斯在离开前承受了大量的债务,急切需要还债的他离开了罗马城。之后维特里乌斯便一直尽力挽回自己的财政赤字。公元69年这一年并无对外战事,所以即便还清了债务,也很难想象维特里乌斯能在这几个月间积累大量财富。
要知道,帝国纵使有再多的财富,也不过是在皇帝、元老院、国库与人民之间来回流动,财富本身并不掌控在皇帝一人手里。而在尤利亚·克劳迪王朝刚刚结束时,罗马的财政还被把持在元老院手上,每年的帝国支出和税收皆为元老院议员所定,皇帝则是负责提出指导性意见并派人加以实行。虽然皇帝也可以向元老院施压调动资金,不过这样往往会恶化其与元老院之间的关系,死于禁卫军之手的卡利古拉、王朝最后的皇帝尼禄、图密善、康茂德等便是擅自挥霍金库不得善终的典型。
罗马财政预算是常年固定的。在农业进一步改革之前,罗马建立在一成不变的农耕社会之上。每年最好的情况便是风调雨顺,上缴的税收与前年齐平便是理想。若是遇上天灾人祸,那么帝国的收入则会只减不增。对外扩张虽然常常也可以带来大量的战利品以充国库,但是经过了尼禄、加尔巴、奥托的权力更替之后,罗马的财政岌岌可危,没有多余的金钱可以拿来挥霍。下至总督议员,上至皇帝,都很难在短期之内征得大量资金,更何况虎视眈眈的军队占用了大量的财政支出。
维提里乌斯的统治十分短暂,其在当政期间也没有过分干涉财政的记载。塔西佗也曾记载维特里乌斯贪吃,但是相较于苏埃托尼乌斯而言则更真实一些。他记载维特里乌斯挥霍光阴,在其适应了皇帝的身份之后,深陷美食无法自拔。即使太阳高照,他仍在暴饮暴食[14](注:罗马人一天之中吃得最多的一餐为晚餐。罗马人一日两餐,日出早起时一顿,夕阳黄昏时一顿)。塔西佗亦曾惋惜维提里乌斯奢侈成瘾,败坏了其名望。
维特里乌斯除了贪吃之外,在位期间也有不少有建树的作为。他下令所有政府军队当职人员禁止无故早退,而且对任何事情要全权负责。塔西佗还记载了维特里乌斯在管理帝国的方面,将很多职位开放给了没有显赫家世的解放自由人与骑士,并且第一次允许骑士阶级参与民事政治管理。他在征兵、动员军队,以及军费上,对议员、骑士,以及解放自由人一视同仁,虽然塔西佗评价这一举动实属无奈,但依然承认了这些政策深得民心。[15]
“可我曾是你们的皇帝”
公元69年7月,身在罗马的维特里乌斯得知了一个噩耗。东部行省多位总督联合造反,其中包括埃及、叙利亚、小亚细亚、默西亚、伊利里亚、潘诺尼亚,以及犹地亚。诸多行省总督集体拥护犹地亚行省总督韦帕芗称帝。他们集结军队,摩拳擦掌地计划向罗马进军。韦帕芗声势浩大,造反之初便收获了罗马帝国的半壁江山。他旗下有着犹地亚、叙利亚,以及仅次于莱茵河的多瑙河军团,埃及的财政以及后勤补给支持,还有小亚细亚的以及东地中海沿岸的战船。
韦帕芗的造反蓄谋已久,而且他早已与东部各省的总督结成了战略同盟,东部的总督们早在加尔巴在位期间就与韦帕芗来往密切,并时刻关注着罗马城的动向。这一场总督们“众志成城”的造反与其说是对维特里乌斯的不满,不如说是对韦帕芗的拥戴。
天平在韦帕芗造反之初就已经倾斜,但是维特里乌斯依然有着帝国最精锐军团——莱茵河以及高卢军团的拥戴。为了抵御韦帕芗,维特里乌斯也开始集结军队,并调兵遣将试图打断韦帕芗军队的后勤与集结,然而在多瑙河军团的阻击下,皆无功而返,这也给维特里乌斯军队的士气造成了极大的打击。
维特里乌斯情急之下,开始集结高卢省的军团前往罗马,然而派出去集结的将军却遭遇了军队中韦帕芗支持者的埋伏,葬身乱军之中。直接导致高卢行省调动军队的速度大大减缓,维特里乌斯最终只能依靠莱茵河军团来面对韦帕芗的多瑙河军团。
公元69年10月,韦帕芗的多瑙河军团在叙利亚总督穆奇阿乌斯(Mucianus)与将军安东尼·普利莫斯(Antonius Primus)的带领下,与维特里乌斯所带领的莱茵河军团在贝特里亚库姆相遇。双方旗鼓相当,各有五个军团,史称第二次贝特里亚库姆之战(第一次发生于公元69年1月,对战双方为奥托与加尔巴)。
战事一开始十分焦灼,莱茵河军团能征善战,虽然士气远远不如韦帕芗,但依然与韦帕芗战得旗鼓相当。普利莫斯的第七军团甚至在作战中丢失了战旗。
令人哭笑不得的是,战事的转折点起因于一场误会。公元69年10月25日凌晨,普利乌斯的第三高卢军团整齐列队,面向朝阳,敬礼欢呼。由于这一军团常年在叙利亚服役,并采用了不少当地的习俗,其中一项习俗便是在太阳升起时,向其敬礼。然而莱茵军团的罗马士兵却并不知道这一习俗,他们在鏖战过后十分疲惫,看到敌人的士兵们在向东方敬礼欢呼,误以为韦帕芗的援军赶到。想到韦帕芗压倒性人数的军队,莱茵河军团顿时在这场内战中丧失了战意。士兵们纷纷抛弃阵地,溃逃回营地。普利乌斯面对兵败如山倒的敌人,虽不明所以,但仍抓住机会乘胜追击。维特里乌斯的军团顿时溃不成军,无奈之下,只得逃回罗马城。
战败后,维特里乌斯并没有完全丧失民心。据塔西佗记载,罗马城的许多人民表示支持维提里乌斯,纷纷各自准备兵器盾牌,向维提里乌斯请战充军。[16]不过此时维特里乌斯大势已去,面临步步紧逼的多瑙河军团,已经组织不起一支像样的武装部队来抵御韦帕芗的攻击。
尽管如此,当韦帕芗的军队进攻罗马城时,支持维特里乌斯的人们仍自发地组织起武装,誓死保护他们的皇帝,与韦帕芗的军队打起了巷战。据卡西乌斯·狄奥记载,约有五万人死于维特里乌斯的罗马保卫战。[17]
维特里乌斯最后被韦帕芗的支持者与士兵们从一个残破的木屋中拖了出来,他的拥护者们都已经逃的逃,死的死。韦帕芗的拥护者们把维特里乌斯拖到大街上,用木棍在街上对维特里乌斯发泄着愤怒。维特里乌斯一身是血地看着街头小巷的罗马人,以及殴打自己的人们,说道:“可我曾是你们的皇帝。”
公元69年12月20日,维特里乌斯在街上被韦帕芗的支持者们乱棍打死。维特里乌斯死后,韦帕芗的支持者们把他的头颅砍下游街示众,他的兄弟和儿子皆被处死,唯有妻子一人幸免于难。维特里乌斯的葬礼除了他的妻子外,无一人出席。
贪吃无罪,怀璧其罪
维特里乌斯不同于前文所述的皇帝,一方面他并没有得罪元老院、军队与人民,而另一方面,他却摊上了一个广积粮、缓称王的韦帕芗。维特里乌斯的缺点很明显,他贪吃,贪图享受,不喜政事。但是他也不乏优点,比如为人正直、没有贵族架子、亲民、厚待将士、爱宴请议员等。不过这些都随着韦帕芗的政治宣传而逐渐被苏埃托尼乌斯的记载所掩埋。
在维特里乌斯死后,韦帕芗称帝,建立了弗拉维王朝。他命令元老院把加尔巴、维特里乌斯,以及奥托的名字以及形象全部抹杀,并将其列为帝国的耻辱。为了巩固自己王朝的统治,韦帕芗开启了一场空前的政治宣传运动,竭尽全力地将自己塑造成屋大维最合理的继承人,而这场抹黑宣传最直接的受害人,就是韦帕芗的对手维特里乌斯。
在弗拉维王朝的影响下,苏埃托尼乌斯对维特里乌斯形象的描写十分负面,他被描绘成一个昏庸无能的皇帝。在大众心中,他不负责任、不问政事、挥金如土,并在元老院树敌无数,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昏君。对维特里乌斯的这种认识从中古世纪欧洲直至文艺复兴不断被人提及、放大。19世纪晚期就有一位油画家画了一幅大腹便便的维特里乌斯被人民拖上街游行的场景画,十分符合苏埃托尼乌斯记载的维特里乌斯形象。[18]
但是同样地位超然的史学家普鲁塔克、塔西佗,以及卡西乌斯·狄奥却对维特里乌斯则有着与苏埃托尼乌斯大相径庭的评价,如若不是名字一样,在读不同作者的记载时,完全会觉得他们写的是两个不同的皇帝。普鲁塔克在他的记载中,描述维特里乌斯谦虚谨慎,虽有缺陷,但远远没有到苏埃托尼乌斯所描绘的程度。[19]而与普鲁塔克十分相似的观点也在卡西乌斯·狄奥的记载中频繁出现。在卡西乌斯·狄奥的记载中,他形容维特里乌斯称帝后依然平易近人,并且怀有荣誉感。[20]非贵族的出身对维特里乌斯的人生影响很大。维特里乌斯没有任何贵族的架子,在担任总督时与士兵们也常常打成一片。他曾担任过两省总督,并都深受军民爱戴。不过在维特里乌斯担任皇帝之后,他的声名在后世史书中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这也就导致维特里乌斯是本书所有皇帝之中,史书评价最为两极分化的一位。
在弗拉维王朝的影响下,维提里乌斯被刻画成了标准的昏君。而随着时间的渐渐推移,时代的偏见也在渐渐消失。从苏埃托尼乌斯的一味否定,到塔西佗的部分认可,到普鲁塔克的毁誉参半,再到卡西乌斯·狄奥的中肯。维提里乌斯或许不是个好皇帝,所有人都认同他贪图享乐,并十分贪吃。但是或许他并没有苏埃托尼乌斯所记载的那么十恶不赦。历史并不会随着时间的推迟而被掩埋,罗马城内所发生的一切都不曾被罗马人所忘记。
[1]Suetonius. Vitellius 1.1. 拉丁语原文为“Vitellios Fauno Aboriginum rege et Vitellia, quae multis locis pro numine coleretur, ortos toto Latio imperasse; horum residuam stirpem ex Sabinis transisse Romam atque inter patricios adlectam”。
[2] Ibid. 2.1. 拉丁语原文为“contra plures auctorem generis libertinum prodiderunt, Cassius Seuerus nec minus alii eundem et sutorem ueteramentarium, cuius filius sectionibus et cognituris uberius compendium nanctus, ex muliere uulgari, Antiochi cuiusdam furnariam exercentis filia, equitem R. genuerit”。
[3]Suetonius. Vitellius 3.2 拉丁语原文为“ut pater magno opere semper contenderit, ne qua ei prouincia uiuo se committeretur”。
[4] 史料中并没有提供信息关于维特里乌斯是如何认识的提比略,或如何被提比略选中的。
[5]Suetonius. Vitellius 3.2 拉丁语原文为“corporis gratia initium et causa incrementorum patri fuisse”。
[6]Tacitus. Historiae 2.97.1. 拉丁语原文为“quippe integrum illic ac favorabilem proconsulatum Vitellius。”
[7]Suetonius. Vitellius 7.3 拉丁语原文为“Aduenientem male animatus erga principem exercitus pronusque ad res nouas libens ac supinis manibus excepit uelut dono deum oblatum, ter consulis filium, aetate integra, facili ac prodigo animo. quam ueterem de se persuasionem Vitellius recentibus etiam experimentis auxerat, tota uia caligatorum quoque militum obuios exosculans perque stabula ac deuersoria mulionibus ac uiatoribus praeter modum comis, ut mane singulos iamne iantassent sciscitaretur seque fecisse ructu quoque ostenderet”。
[8]Plutarch. Galba 22.7. 古希腊语原文为“ὁ δὲ τὰς μὲν ἔμπροσθεν ἡμέρας ἐδόκει διωθεῖσθαι καὶ ἀναδύεσθαι, τὸ μέγεθοςτῆς ἀρχῆς φοβούμενος, τότε δέ φασιν οἴνου διάπλεων καὶ τροφῆς ὄντα μεσημβρινῆς προελθεῖν καὶ ὑπακοῦσαι Γερμανικὸνὄνομα θεμένων αὐτῷ, τὸ δὲ Καίσαρος οὐ προσδεξάμενον”。
[9]Plutarch. Otho 9.3. 古希腊语原文为“ἑτέρων δὲ ἦν ἀκούειν ὅτι τοῖς στρατεύμασιν ἀμφοτέροις παρίσταντο ὁρμαὶπολλαὶ ὡς εἰς ταὐτὸ συνελθεῖν καὶ μάλιστα μὲν αὐτοὺς ὁμοφρονήσαντας ἐκ τῶν παρόντων ἡγεμονικῶν ἑλέσθαι τὸνἄριστον, εἰ δὲ μή, τὴν σύγκλητον ὁμοῦ καθίσαντας ἐφεῖναι τὴν αἵρεσιν ἐκείνῃ τοῦ αὐτοκράτορος”。
[10]Cassius Dio. Historia Romana 64.6 古希腊语原文为“τό τε γὰρ ἐπὶ Νέρωνος καὶ τὸ ἐπὶ Γάλβου τοῦ τε Ὄθωνος κοπὲννόμισμα ἐτήρησεν, οὐκ ἀγανακτῶν ταῖς εἰκόσιν αὐτῶν καὶ ὅσα τισὶν ἐδεδώρηντο ἐφύλαξε, μηδένα μηδὲν ἀφελόμενος.καὶ οὔτε τὰ ἐκ τῶν συντελειῶν ἐποφληθέντα ἀπῄτησεν οὔτε οὐσίαν τινὸς ἐδήμευσεν, ὀλίγους μὲν πάνυ τῶν τὰ Ὄθωνοςπραξάντων ἀποκτείνας, μηδὲ τὰς ἐκείνων μέντοι οὐσίας τοὺς προσήκοντάς σφων ἀποστερήσας”。
[11] Ibid. 13.1. 拉丁语原文为“Sed uel praecipue luxuriae saeuitiaeque deditus epulas trifariam semper, interdum quadrifariam dispertiebat”。注:罗马人习惯一日两餐,贵族们一日三餐往往就被视为骄奢无度,不懂得节制,贪图美食之快,更不用提维特里乌斯的一日四餐。
[12] Ibid. 拉丁语原文为“indicebat autem aliud alii eadem die, nec cuiquam minus singuli apparatus quadringenis milibus nummum constiterunt”。
[13] Ibid. 13.3. 拉丁语原文为“ne in sacrificio quidem umquam aut itinere ullo temperauit, quin inter altaria ibidem statim uiscus”。
[14]Tacitus. Historiae 1.62.1. 拉丁语原文为“torpebat Vitellius et fortunam principatus inerti luxu ac prodigis epulis praesumebat,medio diei temulentus et sagina gravis……”。
[15] Ibid. 3.58.1. 在这一段中,塔西佗用了很长的一段话记载了维提里乌斯的举措与无奈。
[16]Tacitus. Historiae 3.79.1-80.1. 由于这一段太长,笔者就不在注脚里放原文了。关于维提里乌斯意大利保卫战,请看 3.79.1,关于人民武装保卫维提里乌斯,请看 3.80.1。
[17]Cassius Dio. Historia Romana 64.15.2. 古希腊语原文为“ἀλλ᾿ ὡς καὶ αὐτοὶ καὶ ἠδικημένοι καὶ κεκρατηκότες ἔπαιονἔσφαττον, ὥστε καὶ πέντε μυριάδας σὺν τοῖς ἐν τῇ μάχῃ πεσοῦσιν ἀπολέσθαι”。
[18] 维特里乌斯在罗马被游街示众一画为Georges Rochegrosse于 1883 年所作,标题为:“Vitellius dragged through the streets of Rome by the mob”。
[19]Plutarch. Galba 22.6,形容维特里乌斯推脱士兵们的黄袍加身。Ibid. Otho 9.4, 把维特里乌斯与奥托,与恺撒和庞培,苏拉和马略做类比。这一类比则是暗指军权领袖有许多共性,皆一丘之貉。
[20] Cassius Dio. Historia Romana 64.7.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