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本书手稿的一点说明
吕西安·费弗尔
要将一部尚未杀青的手稿整理出版绝非易事。虽然其中一部分已交给打字员处理,显然这部分书稿经过作者最后的润色,已准备付梓,但承担这项任务时我还是顾虑重重。然而,本书得以问世所带来的喜悦已足以抵消那些顾虑。尽管该书有些残阙,但仍不失为一部扛鼎之作。
马克·布洛赫和我一样,一直希望能将自己的史学思想梳理成书。我时常不无遗憾地想到,在我们尚有时间的那些日子里,本该互相合作,为年轻的史学家写一部像朗格罗瓦和瑟诺博斯那样的《历史研究法导论》,但那是一部新的“导论”,将体现一种与前辈迥然不同的史学思想,它将是我们这一代史学家的宣言书。可惜,已经太晚了!然而,当战争使布洛赫无法从事正常研究时,他却孤军奋战力图实现我俩反复探讨过的这个计划。
“奇怪战争”时期,布洛赫在阿尔萨斯任军事参谋,当时闲得无聊,心情又十分焦虑,某一天,他在一家小店买了一本学生用的笔记本。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比利时历史学家亨利·皮雷纳曾被关押在德国的一个小村庄里,他就是用这种笔记本写了一部欧洲史。布洛赫在笔记本的第一页写上书名:
《欧洲文明结构中的法国社会史》
在后面几页,他写了如下献辞:
献给亨利·皮雷纳,他曾在铁窗内撰写了一部欧洲史。此时此刻,他的祖国和我的祖国正在为正义与文明并肩战斗。
按照他的写作习惯,布洛赫又起草了导言:“有关方法的一些反思”。后面还有不少页草稿组成的第一章,题为“欧洲和法国的诞生”。
布洛赫在《奇怪的失败》中谈到当时的情形,正是那些事件使他的《法国社会史》没能继续写下去。可悲的敦刻尔克大撤退之后,他到达伦敦,后来又回到法国的布列塔尼地区,就在那时,他着手本书的写作,具体是什么时间动笔的,我也说不准。在布洛赫写给我的那段感人至深的献辞末端,有一个较早的日期:“1941年8月10日写于克勒兹、富惹尔”。在他的一个文件夹中插有一张纸,上面写到:
工作进程:1942年3月11日
1.写作,为了完成第四章,普遍性,各大文明,读书。
2.继续第五章。(变化、经验)
后来,布洛赫确实有时间写完第四章,并开始写第五章,第五章的标题还没定。仅此而已。
要是布洛赫写成了这本书,那又会是怎么样呢?在我所掌握的手稿中没有发现该书的详细提纲,或者说,我只找到一份动笔前的写作构思。其内容与他实际上所遵循的写作计划差别极大。原设想写七章,标题分别为:
1.历史认识:过去与现在
2.历史的考察
3.历史的分析
4.时间与历史
5.历史的经验
6.历史的解释
7.历史的预见
布洛赫准备在结论中论述“历史在国民教育中的作用”,还打算写一篇题为“历史教学”的附录。
不应过分强调这个设想与实际写作内容之间的差别,如果这一设想前五章的内容能在现存书的前四章中体现,布洛赫本来会论述“历史的偶然性”、“个人的作用”、“起决定作用的行为和事实”,最后,至于“历史的预见”可能会占一章的篇幅。由此可见,现在这本书包括了原设想的三分之二以上的内容。在此,不妨把原计划中未完成章的小标题抄录如下:
第六章 历史的解释
绪论:好疑的一代(与科学家)
1.原因的概念。原因论与动机(不自觉的)论的弊端。浪漫主义与自发性。
2.偶然性的概念
3.个人和他不同的价值。附录:时代、非个人的文字证明。历史学仅仅是社会中人的科学吗?人民大众的历史与精英。
4.“决定性的”行为或事实
第七章 论预见
1.预见,思想的必要性
2.预见易犯的一般性错误。经济波动、军事史。
3.在人类事务中预见的悖论:预见对另一种预见的否定,自觉认识的作用。
4.短时期的预见
5.规律性
6.希望与不安
令人极为遗憾的是,布洛赫没能就本书最后一章作出更为精确详尽的论述,本来,那是些最有创见的思想。虽然我熟知他的观点,而且其中也有我的看法,但是我们从来没有在一起探讨过第七章所提出的有关“预见”的问题。布洛赫本来打算以独到的见解对此详加论述,或许,结尾的一章正是最富有独创性的。
为了将本书定稿,我整理了三大卷原稿,每一卷中都有一些已定稿的内容,这些稿子大部分已打印在纸上,其中夹杂着几份布洛赫的亲笔原稿,大多写在已划掉的初稿反面。作为一个整理者,我的工作主要是将这三份原稿组成一个定本,尽量收全底本,并参照布洛赫在打印稿中对原稿的修改。对布洛赫的原文,即使在形式上也丝毫不作增补修改,完全保留了原作的风格。
此书本应作些注释,但仅仅发现一两处由原作者写的注释,我们没有权力填补空白。当然,这是一项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每走一步,都会产生难以解决的问题。
我所提到的三本原稿最后都以同样的句子结尾:“总而言之,历史的原因不是想当然的,它需要我们去探索……”
最后,由于本书的献辞和出于对友人的深切怀念,我还得说几句。
马克·布洛赫在去世之前原打算将他这部著作献给一个人,布洛赫的好友都知道那是谁,她对布洛赫和孩子倾注了一片真诚的爱心,她甘于牺牲自己,为丈夫当秘书,给他助了一臂之力。我感到无论如何都要实现布洛赫的遗愿,而且这也是我应尽的职责。在此,我要写下她的名字——马克·布洛赫夫人。同她丈夫一样,她具有法兰西的信念,为了共同的事业献出了自己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