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方法

二、方法

在我的作品和演讲中,我始终坚持认为,当我们开始分析和解释客观的精神[4]时,或者换句话说,当我们开始分析和解释“无意识”时,我们必须放弃所有的先入之见。我们还没有一种普遍的梦理论,使我们能够泰然自若地使用演绎的方法,我们更没有一种使我们能够从中做出推理的普遍的意识理论。对于主观精神或意识心灵的外部表现,只能进行最低限度的推测,没有任何理论证据能够毫无疑问地证明,它们之间必然存在着因果联系。相反,我们不得不在意识心灵的复杂行为和反应中凭借高度的武断和“机遇”来进行推测。同样,既没有任何实证的理由,也没有理论的理由来假定,同样的情况不适用于无意识的外部表现。后者就像前者一样具有多样性、不可预测性和任意性,因此,也必然可以使用同样多种不同的研究方法。在进行意识表述的情况下,我们所处的地位很幸运,人们会把内容直接讲给我们听或呈现给我们看,其目的我们能够识别出来;但是,在“无意识的”外部表现中,在我们所使用的这个词的意义上说,并没有直接而又适当的语言可用——只有一种心理现象,它和意识内容只存在着最松散的联系。如果意识心灵的表达是不可理解的,我们必然会询问这是什么意思。但是,客观的精神是与意识心灵不相容的东西,它通过意识心灵来表现自己。因此,我们被迫采用我们在解释一个片段的文本或包含着不认识的单词的文本时所用的方法:我们考察一下上下文。当我们把有这个单词出现的那一段话进行前后比对时,就能明白那个不认识的单词的意思。包含着梦内容的心理脉络就存在于梦自然而然地植根于其中的联想网络之中。从理论上讲,我们绝不可能事先就对这个网络有任何了解,但在实践中,如果有足够丰富的经验,有时是可以做到的。即便如此,进行仔细的分析也不要过多地依赖技术规则;欺骗和暗示的危险简直太大了。在最初对孤立的梦进行的分析中,这种事先的认识和以实际期待或普遍概率为基础而做出的假设,可能确实是错误的。因此,一条绝对的规则应该这样假设:每一个梦和梦的每一部分从一开始是未知的,只有在仔细考虑了各种脉络关系之后才能尝试进行解释。然后,我们才能把由此而发现的意义应用到梦的文本本身,看一看这样是否会得出一个解答,或者是否会有令人满意的意义出现。但是,在任何情况下我们都不可能预期,这种意义将和我们的任何主观期待相一致;因为梦所讲述的事情和我们期待的东西之间很可能存在令人吃惊的差别,而且这种差别确实经常出现。实际上,如果我们在梦中发现的意思恰好和我们的期待相一致,这是很令人怀疑的;因为一般地说,无意识的立场是和意识互补的,或者是对意识的补偿[5],因此与意识有着不可预期的“差异”。我并不否认存在平行的(parallel)梦,意即,其意义与意识态度相一致或者支持意识态度的梦,但至少根据我的经验,这些梦是很罕见的。

现在,我在本研究中采用的方法似乎与这条释梦的基本原则直接相反,看起来对梦的解释丝毫没有考虑到脉络关系。而且事实上我也根本就没有考虑脉络关系,因为在这个系列中的梦(如上所述)并不是在我的观察下梦到的。如果我坚持这样做,就仿佛这是我自己做的梦,那么我就必须要提供相关的脉络关系。

如果把这个程序应用到我个人并不认识的某个人做的孤立的梦中,那么运用这种程序在技术上可就确实是个严重错误了。但在这里我们应对的并不是孤立的梦;它们形成的是一个连贯的系列,在这个过程中,其意义会或多或少地自动展现出来。这个系列就是梦者自己提供的脉络。仿佛摆在我们面前的不是一个文本,而是许多文本,从各个角度对这些未知的术语加以阐明,这样对全部文本的阅读就可以解释每一单个的梦中那些令人费解的片段了。另外,在第三章,我们关注的是我们早已从其他来源就已经获悉的一个确定的原型,这个原型可以对解释产生极大的促进作用。当然,对每一片段的解释必然主要是依靠推测,但这整个系列的梦给我们提供了我们所需要的全部线索,可以使我们更正在前面片段中可能会犯的任何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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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6 咬尾蛇是伊雍(Aeon)的象征。引自Horapollo,selecta hieroglyphica,190,p.5,装饰图案。

不言而喻,虽然梦者是在我的学生的观察之下,但他对这些解释一无所知,因此对任何人的意见都不会有任何偏见。再者,我基于广泛的经验而坚持这种看法,即偏见的可能性和危险被人们夸大了。经验表明,客观的心理在最大程度上是自主的。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它就不可能发挥其最具特点的功能:对意识心灵进行补偿。意识心灵可以使自己像鹦鹉学舌一样接受训练,但无意识不能——这就是为什么圣奥古斯丁感谢上帝没有让他为自己的梦负责。无意识是一个心理事实;对无意识进行训练的任何努力只是表面上获得了成功,而对意识造成了伤害。这不是主观的任意控制所能达到的,在本性和秘密既不可能得到改进也不可能受到破坏的领域中,我们能够倾听,却不能干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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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7 负责指挥命运女神的一个母性人物。引自Thenaud,“Traité de lacabale”(手稿,16世纪),20,ⅹⅹ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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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8 世界灵魂(anima mundi),人类的导师,她自己则受上帝指导。布里(J.T.de Bry)的版画,引自Fludd,Utriusque cosmi,165,pp.4/5。

[1]Cf.Jung,427.

[2]我必须强调,这种教育不是历史学的、哲学的、考古学的教育,也不是人种学的教育。凡是提到源自这些领域之材料的任何东西,都是在梦者身上无意识地产生的。

[3]“曼荼罗”(mandala,梵文)的意思是“圆圈”,也有“魔圈”的意思。其象征作用包括(只提一些最重要的形式)所有围绕同心圆排列的图形,有一个核心的圆形或方形的模式,以及放射状的或球形的排列。

[4]关于这个术语,请参见Jung,422以及Wolff,534,pp.34ff。

[5]我有意忽略了对“互补”和“补偿”这两个单词的分析,因为那样做就会离题太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