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关于曼荼罗

一、关于曼荼罗

正如我已经说过的,我已经从一系列连续的四百多个梦和幻象中,把那些我视为曼荼罗之梦的东西聚集在一起。之所以选择“曼荼罗”(mandala)这个术语,是因为这个词表示在喇嘛教(Lamaism)中,以及在密宗瑜伽(Tantric yoga)中作为一个工具或有助于冥思的东西而使用的一个祭祀圈或魔圈(图39)。[1]在仪式中使用的东方曼荼罗是通过传统而确定下来的一些人物;它们可能存在于绘图、油画或者某些特殊的仪式之中,甚至会表现出可塑性。[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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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39 印度冥想图(Shri-Yantra)。引自Zimmer,Myths and Symbols,538,fig.36。

1938年,在大吉岭附近的布提亚·布斯提(Bhutia Busty)寺院中,我有幸和一个名叫林达姆·戈梅琴(Lingdam Gomchen)的喇嘛教仁波切谈论了有关轮(khilkor)或曼荼罗的事情。他把它解释为“dmigs-pa”(发音是“migpa”),这是只有受过完整教育的喇嘛通过想象的力量才能建构起来的一种心理意象。他说,没有一种曼荼罗与任何其他曼荼罗相同,它们全都是有个体差异的。他还说,在寺院和庙宇中发现的曼荼罗并没有任何特殊的意义,因为它们只是外部的表征。真正的曼荼罗必然是一种内部意象,是通过(积极)想象而逐步形成的,在这种时候,心理平衡受到干扰,或者某种必须寻求的想法不可能被发现,因为它并没有包含在神圣的教义中。这种解释的适当性在我后面的阐述中将变得显而易见。但是,所谓可以自由地、个体地形成曼荼罗,对这种说法应相当审慎地予以对待,因为在所有喇嘛教的曼荼罗中,占支配地位的不仅有某种明确无误的风格,而且有一种传统的结构。例如,它们全都是以四元系统(quaternary system),即一个方形环(a quadratura circuli),为基础的。其内容全都源自喇嘛教的教义。有一些文本,例如《胜乐金刚本续》(Shri-Chakra-Sambhara-Tantra)[3],包含着建构这些“心理意象”的指导语。把喇嘛教的轮,与所谓轮回之轮(sidpe-korlo)或称世界之轮(图40)严格区分开来是很有必要的,前者代表以各种形式表现出来的、被佛教徒们想象出来的人类存在过程。与喇嘛教的轮相反,世界之轮是以三元系统(ternary system)为基础的,在三元系统的核心可以发现三条世界原则:公鸡,等同于强烈的邪欲;蛇,表示仇恨和嫉妒;以及猪,代表“avidya”(缺乏智慧或盲目无知)。在这里我们遇到了三和四这个在佛教中也曾出现过的两难问题。我们将在后面更多的梦系列过程中再次遇到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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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40 藏传佛教的轮回之轮

在我看来,这些东方的象征起源于梦和幻象,而不是由某些大乘佛教的高僧们发明的。相反,它们是关于人性的最古老的宗教象征,甚至可能在旧石器时代就已经存在了(参见罗德西亚岩画)。另外,它们分布在世界各地,这一点自无须我多言。在这一章里我只想根据手头的材料来说明,曼荼罗是怎样存在的。

在仪式中使用的曼荼罗具有重要的意义,因为它们中间通常包含着一个地位最高的宗教人物:要么是湿婆神(Shiva)本人——常常处于沙克蒂(Shakti)的拥抱之中——或者佛、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要么是一个伟大的大乘和尚(Mahayana),或者就是金刚(dorje),它是所有神圣力量聚集在一起的象征,无论其本质是创造性的还是破坏性的(图43)。《太乙金华宗旨》这本书是道家把诸家学说融合的产物,它在哲人石和长生不老药(elixir vitae)之外还特别论证了其核心的某些“炼丹术的”性质,因此它实际上是一本研究永生的医书(φάρμαχον imgθανασίαζ)。[4]

我们欣赏曼荼罗身上的崇高价值,这并非毫不重要,因为它与个体曼荼罗象征的最高意义非常吻合,这些象征的特点是具有和某种(可以说是)“形而上学的”性质相同的性质。[5]除非所有的一切都在欺骗我们,否则它们的意思表示的无非就是与自我不相认同的人格的心理中心。在过去的三十年里,以凭我个人经验提取的广泛材料为基础,我已经仔细地观察过这些过程和意象。在最近的十四年里,我既没有写过与此有关的文章,也没有做过这方面的讲座,以免我对我的观察产生偏见。但是,1929年,当卫礼贤把《太乙金华宗旨》这本书放在我面前时,我决定至少先发表我的观测结果中的一些体验。在这些事情上一个人不能太小心翼翼,因为怀着模仿的冲动和非常病态的贪欲,使自己占有这些奇异的羽毛,用这些奇异的羽毛为自己梳妆打扮,有太多的人就这样误入歧途,想要获取这些“有魔力的”观念,就像使用药膏那样把它们涂抹在外部。为了避免面对他们自己的灵魂,人们总要做点事情,无论这件事有多么荒谬。他们练习印度瑜伽以及所有的健身活动、观察某种严格的饮食养生、用心学习神智学(theosophy),或者机械地重复全世界文献中的那些神秘文本——这全都是因为他们无法与自己很好地相处,也没有一点信仰,以致没有任何有用的东西能够从他们的灵魂中诞生。这样一来,灵魂就逐渐变成了一个拿撒勒[6],在那里什么好东西也生产不出来。因此我们不妨把它从地球的四角里取出来——越牵强、越离奇古怪,就越好!我并不想干扰这些人进行其亲昵的追求,但是,当有人期望受到严肃的对待,并被迷惑到认为我会使用瑜伽方法和瑜伽教义,或者,只要有可能,我就会让我的病人绘画曼荼罗图形,目的是把他们引向“正途”时,我必须抗议和谴责这些人,他们读过我的作品,却最可怕地忽略了我的观点。所有邪恶的想法都来自人心,人类的灵魂是一个邪恶的污水池,并深深地埋藏在他们的骨髓之中。假如真是这样的话,上帝就做了一件令人遗憾的创造性工作,现在该是我们到诺斯替派的马吉安(Marcion)那里去罢免这个无能的造物主的时候了。当然,从道德上讲这非常便利,让上帝成为唯一的一个责任者,去为这个给白痴孩子们建造的家(正如他们把这个世界想象成的那样)负责,在这个家里,谁也无法把勺子送到自己的嘴里。但是,一个人亲身经历他所遭受的痛苦是有价值的,在他自己的灵魂中有某种东西能够成长起来。[7]耐心地观看在灵魂中静悄悄发生的事情是很有益的,当事情不受外部或上层控制的时候,发生的事情最多而且最好。我乐意承认,我对在人类灵魂中发生的事情如此尊敬,以致我担心由于笨拙的干预而干扰和扭曲了这种静悄悄的自然运作。这就是为什么我甚至控制住我自己不去观察这种独特案例,而是把这项任务委托给一个初学者,他还没有受到我的知识的妨碍——任何事情都没有使这个过程不受干扰重要。现在我在你们面前呈现的这些结果,就是一个有明确理智的人所做的不掺杂任何其他成分的、认真负责的、确切的自我观察,没有人从外部给他提出任何建议,在任何情况下他也不会得到任何提示。任何一个熟悉心灵材料的人,都将毫不费力地识别出这些结果的本真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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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41 “大日历石”(Great Calendar Stone),墨西哥国家博物馆;引自Spence,506,p.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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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42 包含着携带十字架的婴儿耶稣的曼荼罗。哈克贝加(Harkeberga)教堂中由阿尔贝图斯·皮克托(Albertus Pictor)绘制的壁画,瑞典(1480年);引自Cornell,356,p.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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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43 喇嘛教的金刚曼荼罗(Vajramandala)。引自Jung,“Concerning MandalaSymbolism”,423,fig.1;或参见《太乙金华宗旨》,530a,卷首插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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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44 墨西哥的日历。引自Herrliberger,Heilige Ceremonien,182,Plate XC,No.1,版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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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45 作为死神的赫尔墨斯,一个罗马戒指上的宝石。引自King,TheGnostics and Their Remains,439,fig.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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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46、图47 头戴王冠的龙是咬尾蛇;两条龙形成一个圆圈,在四个角落里,是四种元素的标志。引自Eleazar,Uraltes chymisches Werk,153,pp.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