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世界时钟的幻象

三、关于世界时钟的幻象

59.“伟大的幻象”:[148]

有一个垂直的圆和一个水平的圆,他们有一个共同的中心。这就是世界时钟。它由那只黑鸟维护着。

垂直的圆是一个蓝色的圆盘,有一条白色的边界,被分成4×8=32部分。一个指针在它上面转动。

水平的圆由四种颜色组成。上面立着四个带有钟摆的小人,在它的周围放着那个以前曾是黑暗的但现在是金色的戒指(以前是被孩子们带着的)。

这个“时钟”有三种节奏或脉冲:

1.小脉冲:蓝色垂直圆盘上的指针向前移动1/32。

2.中脉冲:指针完整地转动一圈。与此同时水平的圆向前移动1/32。

3.大脉冲:32个中脉冲等于金戒指转动一圈。

这个明显的幻象给梦者留下了深刻而持久的印象,正如他自己所说,这是一种“具有最崇高和谐”的印象。这个世界时钟完全可能就是与众卡比洛斯相等同的那个“严肃的意象”,众卡比洛斯就是那四个孩子或带有钟摆的小人。它是一个三维的曼荼罗:一个用身体的形式表示实现的曼荼罗(遗憾的是,医学的慎重使我不能详细地对此进行生物学的阐述。只要认为这种实现确实发生,也一定足够了)。一个人所做的事情,实际上就是他自己想要成为的东西。

至于为什么这个奇特的幻象会产生一种“最崇高和谐”的印象,在某种意义上说,这是非常难以理解的,但是,只要我们一考虑到进行比较的历史材料,事情就变得足以理解了。我们难以理解这种情况是因为意象的意思格外模糊。如果这种意思很费解,如果没有考虑到我们在美学上对形式和颜色的易受感染性,那么我们的理解和我们的美感就都无法得到满足,当我们发现为什么竟会产生“最崇高和谐”这种印象时,我们就会不知所措。我们只能冒险提出以下假设,那些截然不同和不一致的成分在这里以最幸运的方式结合起来,共同产生了一种意象,最大程度地实现了无意识的“意图”。因此我们必须假设,这个意象是对一种原本不可知的心理事实的一种格外幸福的表达,这个心理事实迄今只能表现出与它本身明显不相关的方面。

这种印象极端抽象。其基本的观念之一似乎是,两个异质系统通过分享一个共同的中心而相互交叉。因此,如果我们像以前一样从这个假设开始,即这个中心及其边缘代表整个的精神,因此也代表自性,那么这个图就告诉我们,两个异质的系统在自性中相互交叉,共同站立在某种受规则支配和“三种节奏”调节的功能关系中。根据定义,自性是意识和无意识系统的中心和周边。但是,通过“三种节奏”来调节它们的功能,是我无法证实的东西。我并不知道这“三种节奏”暗指的是什么。但是目前我并不怀疑这种暗指是非常合理的。我所能够引证的唯一类似的事情就是在《心理学与炼金术》导言中提到的“三种方案”(regimina)[149],四种元素由此而发生相互转化或者在第五元素中综合起来:

第一种方案:土对水。

第二种方案:水对气。

第三种方案:气对火。

如果我们假设,我们的曼荼罗渴望达到有可能实现的最完美的对立物的统一,包括男性的三位一体和女性的四位一体根据炼金术雌雄同体概念的类推而实现的统一,我们将很少会犯错误。

既然这个图有一个宇宙方面(世界时钟),我们就必须假设它是一个小规模的模型,或许甚至是时空的一个根源,或者至少是它的一种抽象,因此,从数学上讲,它在本质上是四维的,虽然只在三维投射中可见。我并不想详尽地阐述这种论点,因为这种解释超出了我的论证力。

可以想象,那三十二种脉冲源自四和八的乘积,正如我们从经验所知,在曼荼罗中心发现的四位一体在被扩展到边缘时,常常变成八、十六、三十二或更多。“32”这个数字在“卡巴拉”(犹太教的一种神秘主义哲学)中扮演着重要角色。所以我们在《创造之书》(Sepher Yetzirah,1:1)中读到这样的话:“耶和华、万军之主、以色列的上帝、生命之神和世界的国王……已将其名字铭刻在三十二条神秘的智慧道路上。”这些道路由“十个独立的数字(Sephiroth)和二十二个基本字母”组成(1:2)。十个数字的意思如下:“1:生命之神的精神;2:源自精神的精神;3:源自精神的水;4:源自水的火;5—10:高度、深度、东、西、南、北。”[150]科尼利厄斯·阿格里帕(Cornelius Agrippa)提到:“有学问的犹太人把‘32’这个数字归因于智慧,因为这么多道路都是亚伯兰(Abram)描述的智慧之路。”[151]弗兰克(Franck)在“32”和犹太教神秘哲学的三位一体[王冠(Kether)、悟性(Bina)和智慧(Chochma)]之间建立了联系:“这三个人把世间存在的万物全都包含和统一在他们自己之中,而他们却又反过来被统一在白头(即上帝)之中,因为他就是万物,而万物就是他。有时他以三个头表现出来,但实际上只有一个头,有时候把他比作脑,在不损害其整体性的情况下,把脑分成三部分,借助于三十二对神经而遍布整个身体,就像上帝沿着三十二条奇迹般的道路而遍布整个宇宙一样。”[152]克诺尔·冯·罗森洛斯(Knorr von Rosenroth)也曾提到过这三十二条“神秘通道”(canales occulti)。[153]他把智慧(“拥抱所有最高的路径”)称为包罗万象的统一体,根据《约伯记》(A.V.,28:7):“有一条连野鸟都不知道的道路,秃鹫也不曾见过。”勒内·阿伦迪(René Allendy)在其对数字象征作用的很有价值的说明中写道:“32……是组织化的世界中出现的变异;它不是创造性的产物,而是有计划、有意图地通过创造者手中形式多样的典型创造物产生的……作为8×4的产物……”[154]犹太教神秘哲学的“32”这个数字是否能够等同于佛陀之子的三十二种幸运符号(mahavyanjana),这是很值得怀疑的。

至于建立在比较学基础上的解释,我们对此所做的论述是比较正确的,至少在这个主题的一般方面是这样的。首先,我们有三个大陆的全部曼荼罗象征可供我们支配;其次,我们有在占星术影响下,尤其是在西方发展起来的曼荼罗的独特的时间象征可供我们支配。星象(图100)本身就是一个有黑暗中心的曼荼罗(时钟),一个有“星宫”和星相的向左的“环行”。教会艺术中的曼荼罗,特别是在高大的祭台前或十字形教堂的耳堂下方的地板上的曼荼罗,就经常使用黄道十二宫的野兽和每年的季节。类似的观念就是把耶稣基督与教会历法相等同,他就是固定的地极和生命。人之子是对自性这个观念的一种预期(图99):因此,根据希波吕托斯(Hippolytus)的观点,这就是诺斯替教对耶稣基督和自性的掺杂。与荷鲁斯的象征也有某种关联:一方面,我们有以福音传道者的四种象征(三个动物和一个天使)登位的耶稣基督(图101);另一方面,我们有荷鲁斯的父亲与荷鲁斯的四个儿子,或者说奥西里斯(Osiris)和荷鲁斯的四个儿子(图102)。[155]荷鲁斯被称为“初升的太阳”[156],而耶稣基督也受到早期基督教徒类似于此的崇拜。

img

图99 哲人石的时间象征:十字架和福音传道者的符号表示它与耶稣基督相类似。引自Aquinas,“De alchimia”(手稿,16世纪),20,ⅸ,fo1.74。

img

图100 星象,表示宫、黄道带和行星。埃哈德·舍恩(Erhard Schoen)为莱昂哈德·雷曼(Leonhard Reymann)的耶稣诞生主题日历所制作的木刻画(1515年);引自Strauss,512,p.54。

img

图101 “曼多拉”(mandorla)中的耶稣基督,四周是四位福音传道者的象征。法国卢瓦尔—谢尔省(Loir-et-Cher)的圣雅各—德盖雷(Saint-Jacquedes-Guérets)教堂中的壁画;引自Clemen,352,fig.195,p.260。

img

图102 奥西里斯和站在莲花上的荷鲁斯的四个儿子。引自《亡灵书》;参见Budge,345,卷首插画。

我们在纪尧姆·德·迪古莱维勒(Guillaume de Digulleville)的作品中发现了明显的相似之处,他是位于查理斯(Châlis)的熙笃会(Cistercian)修道院的院长,一位诺曼诗人,他独立于但丁之外,于1330年至1355年之间创作了三首“朝圣诗歌”(pélerinages):《人类生命中的朝圣》(Les pélerinages de la vie humaine)、《灵魂》(de l'âme)和《耶稣基督》(de Jésus Christ)。[157]《灵魂》的最后一个诗章包含着一个关于天堂的幻象,它由七个大球体组成,每个球体又包含着七个小球体。[158]所有的球体都在旋转,这种运动被称为一个“世纪”(siècle)。天堂里的“世纪”是地球上的世纪的原型。指引这位诗人的天使解释说:“当她在教会结束了她长达一个世纪(永远永远)的祷告,她心中明白,这不是尘世的时间,而是一种永恒。”与此同时,“世纪”也是死后进入天堂的人居住的球形空间。“siècles”和“cieux”是相同的。在纯金的最高天堂里,国王坐在一个圆形的宝座上,宝座闪耀着比太阳还要明亮的光芒。一个由宝石铸成的王冠环绕着他。在他旁边,由土褐色水晶制作的环形宝座上,坐着女王,她在为那些罪人们说情(图103)。

“他抬起头,眼睛看向金色的天堂,那位朝圣者看到一个奇特的圆圈,看上去有三英尺宽。它从金色天堂的某个地方出来,又从另一个地方重新进入天堂,它以此完成了金色天堂的全程旅行。”这个圆圈是宝石蓝色的。它是一个小圆圈,直径三英尺,而且它显然是在一个像滚动圆盘的大圆圈里做圆周运动。这个大圆圈与天堂的金色圆圈相交叉。

img

图103 新郎和新娘(Sponsus et sponsa)。更多细节请参见Stefano da Sant'Agnese,Polittico conl'Incoronazione(15世纪),Venice,Accademia21。

当纪尧姆全神贯注于这个景象的时候,突然出现了三个精灵,他们身穿紫色衣服,戴着金色王冠和腰带,并走进金色天堂。于是天使告诉他,这一时刻是个节日(une fête),就像地球上教会的节日:

这个圆圈就是日历

它围绕着圆圈旋转运动

指出每一位圣人的节日

何时应该进行庆祝。

每个圣人都要绕着圆圈走一遭,

你看到的每一颗星都代表一天,

每一个太阳表示一个拼写

对黄道三十天的拼写。

这三个角色都是圣人,他们的节日至今仍然被人们庆祝。用于进入金色天堂的小圆圈有三英尺宽,而且这三个角色同样是突然进入的。这些表示永恒的时刻,就像日历上的那个圆圈一样(图104)。但是,为什么这恰好是直径三英尺,以及为什么有三个角色,尚不得而知。我们当然会联想到我们幻象中的那三种节奏,它们是受蓝色圆盘上方移动的指针启动的,且就像日历的周期循环进入金色天堂那样莫名其妙地进入了这个系统。

这位向导继续指导纪尧姆理解黄道十二宫的这些符号的意义,并特别提到了《圣经》中记载的历史,他用这句话作为结束:十二位渔夫的节日将在双鱼座的符号中庆祝,此时十二将出现在三位一体面前。这时纪尧姆突然发现,他并没有真正理解三位一体的本质,他请求天使再做一次解释。天使回答说:“现在有三种主要的颜色,即绿色、红色和金色。这三种颜色看起来统一在各种各样的波纹绸(watered silk)制品中以及在许多鸟的羽毛里,例如孔雀。万能的国王把三种颜色弄成一种,难道他不能把一种物质也变成三种吗?”金色,这种皇室的颜色,应属于上帝这位父亲(圣父);红色应属于上帝的儿子(圣子),因为他身上流淌着他的血;而绿色则应属于圣灵,“颜色很神圣且能安慰人心”。天使警告纪尧姆不要再问更多的问题,然后就消失不见了。这位诗人醒来发现自己安全地躺在床上,于是灵魂的朝圣便结束了。

img

图104 作为父亲和逻各斯的上帝创造了黄道十二宫。引自Peter Lombard,“De sacramentis”(14世纪),20,1。

但是,还有一件事情要问:“三倒是有——但是四到哪里去了?”为什么蓝色没有了?这种颜色在梦者的那个“扭曲的”曼荼罗中也没有。令人感到好奇的是,与金色圆圈相交叉的那个日历(calendrier)却是蓝色的,所以在三维的曼荼罗中它是垂直的圆盘。我们以此推测,代表垂直的蓝色的意思是高度和深度(蓝天在上,蓝色的大海在下),垂直方向的任何收缩都会把正方形缩减成长方形,从而产生诸如意识膨胀之类的事情。[159]所以,垂直是与无意识相对应的。但是,一个男人心中的无意识具有女性的特征,而且蓝色是圣母玛利亚的神圣斗篷的那种传统颜色(图105)。纪尧姆太过专注于三位一体和统治(roy)的三个方面,以致他完全忘记了女王。浮士德如此向她祈祷:“至高无上的世界女王啊!让我看一看在天堂那浩瀚无垠的蔚蓝色天空里你的秘密吧。”

img

图105 圣母玛利亚,对星光闪烁的天堂的拟人化。引自“Speculumhumanae salvationis”,20,ⅹlⅷ。

在纪尧姆看来,蓝色不可避免地应该在彩虹色的四元组中消失,因为它具有女性的性质。但是,和女人自己一样,阿尼玛意味着男人的高度和深度。若没有蓝色垂直的圆圈,金色的曼荼罗就会成为无躯体的和二维的,单纯是一种抽象而已。只有通过时空在此时此地的干预,才能使之成为现实。整体性只在这一瞬间得到实现——这是浮士德终生都在寻求的那一瞬间。

纪尧姆笔下的那位诗人给了国王一个王后,让她坐在土褐色的水晶石制作的宝座上,这显示那位诗人必然对异教真理有所了解。因为,要是没有大地母亲,天堂是什么呢?如果女王没有为其黑色的灵魂说情,男人怎么可能得到实现呢?她理解黑暗,因为她已经把她的宝座(大地本身)随身带到天堂里去了,尽管只是作为一些最微妙的暗示。它把消失的蓝色补充到金色、红色和绿色之中,从而使和谐的整体达到圆满。

img

图106 “月亮的长生不老药”。引自Codex Reginensis Latinus 1458(17世纪),20,l;参见Carbonelli,349,p.155,fig.189。

img

图107 圣母玛利亚怀着救世主。引自“Speculum humanae salvationis”,20,ⅹl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