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困
第12章 即兴表演的示例
本章包括几种类型的小故事、情节、情境和事件,是为了利用和检验演员或导演在其工作的各阶段和研究结束时从这种方法中获得的成果而设计的。它们可以用于氛围、任务、性格塑造、特质或之前说到的其他任何要素的练习。
本章中的例子并非全是原创的,也并非必须是原创的。小组可以从现有的文学作品中选择即兴表演的素材并根据具体需要进行改编,也可以拿出全新的想法。当然,本章中的例子既不是为了证明这种方法的效果而进行的公开表演,也不是为了说明这种方法在应用中随着小组的进步而出现的阶段性差异。
在这些即兴表演中,演员人数或角色数量自然会随着参加练习的小组的规模不同而有所不同。
最后,所有即兴表演都应避免使用多余的语言。
盗贼们
在两个国家之间荒芜的边界上矗立着一座冷清的小旅馆。这是冬天的一个暴风雨的寒冷夜晚。
灯光昏暗、烟雾缭绕的旅馆休息室里又脏又乱,地上到处是烟头,没有桌布的长餐桌上满是残羹剩酒。
不同年龄的男男女女分散各处,沉浸在各自的娱乐活动中。从相貌、姿态、穿着上看,他们基本都黑着脸,就像周围的环境一样不友好。有的人一脸厌烦地躺着,有的人漫无目的地晃来晃去,有的人在打牌,有的人在懒散地互相奚落、吵嘴,绝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还有的人要么低声哼唱要么吹口哨,也满是倦意。
不过,他们显然一直隐隐不安地等待着什么。时而有人偷偷瞟向窗外,或者在声音太吵时发出无声的警告,然后开一条门缝听听声音。
期待的氛围在不断加重,原来,出场的这些人物是一个颇有势力的国际犯罪组织中的一伙盗贼。这些人专门抢劫跨境运送贵重货品的富商。他们得到情报说今晚将有一批高价货品跨越国境,而狂烈的暴风雨加上到下一个村子的遥远距离使贸易商们必然要寻找一个居所等待天明。
这伙人的头目看上去没有其他人那么凶恶。他突然吹了一声又长又特别的口哨,然后走到门口,确认是否是运货车靠近的声音。其他人则全都一动不动,注意地听着外面的声音。
接着,随着头目发出的信号,所有人以及所有东西都鬼使神差般地变了:一把扫帚把地板上的垃圾扫进了壁炉里;餐桌上残羹剩饭消失了,铺上了桌布;家具的位置也变了,房间也整理干净了;更多的蜡烛燃起了烛火,其中一支放在窗边,好像是为了引人注意;温暖的炉火也点燃了。邋里邋遢的男子们穿上了当地农民的外套和其他衣服;蓬头垢面的女子们梳好了头发、化上了妆,袒露的肩膀上披了披肩,看着十分端庄。年纪最大的女人坐在壁炉旁的轮椅上,腿上盖着毛毯。最后,戴着墨镜和大檐帽的头目将大开本的家用《圣经》放在餐桌的一头。
舞台下很快听到从远处传来的说话声,这伙人里长得较为良善的三个男人按照指示出去迎接途经此地之人。其余的人默默地忙着准备家庭晚餐。
三个盗贼“门童”和拖着沉重行李、穿着厚厚衣服、裹得严严实实的商人们一同回来了。这些商人一路顶着大雪,冻得直发抖。漂亮的女人们连忙上前,帮投宿的客人脱下厚重的外衣,三个“门童”也帮着把行李和货物堆放好。
然后,看上去已有些年纪的头目向商人们表示欢迎,并招呼他们上桌。他介绍说,虽然他家只是个简陋的小旅馆,他妻子又身有残疾,但他们可以提供食物和酒,想要多少有多少。
客人们急切地拉开椅子坐在餐桌前。大盘的食物和一瓶瓶红酒端了上来,甚至壁炉旁的“残疾”妻子也分到了食物。但是,在食物入口之前,主人虔诚地打开《圣经》,诵读起里面的一段内容。
主人话音一落,商人们立刻开始用餐。女人们忙着劝酒,生怕客人们的杯子空了。客人们无法拒绝这种热情。主人一方喝的酒明显是从别的酒瓶里倒出来的,而从客人们迅速改变的状态可以看出,给他们提供的酒里一定下了药。
氛围渐渐发生了几乎令人难以察觉的变化:从虔诚、温暖、友好、舒服的氛围变成了快乐、满足的氛围,然后变成了欢闹的氛围,最后变成了完全放纵的氛围。客人们显然醉了,嬉闹着;主人一方继续推波助澜,让客人们更加肆无忌惮。女人们各自对付着最上钩的客人,与其嬉笑调情;男人们则渐渐后退,看上去被动又漫不经心。这时,一个男人拉起手风琴助兴,氛围变得更加火热。
他们不停地载歌载舞,女人们带快了音乐的节奏,也让自己的舞伴更加兴奋。很明显,这一迷魂阵就是要让商人们昏昏沉沉、筋疲力尽。这个诡计也的确成功了,屋里很快就彻底变成了尽情狂欢的酒宴。商人们稍显疲惫,女人们就投怀送抱,露骨地诱惑,拼命地劝酒;商人们假装醉了,把酒送到嘴边又不小心洒出来,就像他们巧妙地处理掉桌上那些下了药的红酒一样。一切按计划进行,商人们一个接一个晕倒在地,或是晃晃悠悠地走向房间。音乐渐渐变弱,弱之又弱。
所有的商人都倒下之后,头目再次吹出独特的口哨,包括头目和壁炉旁的“残疾”女人在内,所有的盗贼又立刻开始统一行动。这次,他们像猫一样行动隐秘,以惊人的手法摸走了商人们口袋里的东西,拿走了他们的钱包、手表和珠宝,翻遍了他们的行李和货物,拿走了最值钱的东西。偷来的东西都被头目装进了麻袋,战利品数量惊人。
突然,又传来一声口哨,但与之前的两次不一样。这次的声音十分尖锐,有一种警察指挥的权威感。盗贼们惊慌失措。商人们立刻奇迹般地醒过来,像事先安排好的一样,每个人都向离自己最近的盗贼扑了过去。紧接着是一场混乱的交战,椅子被砸碎了,盘子和瓶子四处乱飞……男盗贼们终被制伏,戴上手铐;女盗贼们害怕了,连忙投降。
这时,商人中个子最矮的一个打开门,以一声尖锐的警哨划破了黑夜。听到哨声,货车在远处发动,隆隆地驶向旅馆。然后,这个商人(侦探)转过头看着罪犯们,宣布他们被逮捕了,并下令把他们带出去。
由警察假扮的商人们回来找他们的衣服和行李。这时货车已在门外待命,可以听到马达空转的声音。最后,矮个子侦探拿起盗贼头目扔在餐桌下面的麻袋,威风凛凛地离开了。
停顿了一会儿,舞台外传来车子启动的声音,然后,货车轰鸣着离开了,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完全消失。只有舞台上的一片空寂和一片狼藉还残留着刚刚上演的那出小戏的氛围。就这样持续了片刻,大幕降下,打破了寂静。
手术室
时间是凌晨3点,地点是医院。
前一天晚上,一位来这个国家访问的知名外国政治家参加完欢迎晚宴后,在回住地的路上发生了车祸。
一开始以为只是头部的小伤,可经过一晚上的诊治,发现是严重的颅骨骨折。外交官的随行人员以及这个国家的政府官员陷入了深深的忧虑。因为明天早上,这则新闻将会传至世界各地,两国的人民都会为此不安。于是,这个国家最知名的脑外科专家被连夜召唤,外交官也被匆忙送往医院。
即兴表演在黑暗的手术室里开始。先是一位实习护士进来打开了灯,接着医院院长走了进来,护士们紧随其后。院长命令他们准备这台紧急的大手术。负责诊断、照X光、麻醉的医生们很快也先后走进来。虽然所有人都一脸担忧,但都在专业地做着各自的工作。
氛围中不仅充满了期待,还充斥着极其沉重的责任感。医院的声誉、两国未来的关系都取决于这场手术的成败。
这时,权威的脑科专家出场了。他查看了病历和X光片,确认了手术仪器和人员之后,开始下达指令。接着,护士们帮主刀医生和助手们洗手消毒、穿手术服。
一切准备就绪,(假想的)患者被推进来,移到手术台上。患者在麻醉状态下输着血。
手术终于在紧张的氛围中开始了。这位知名的脑外科医生和两名助手在患者的头部周围忙活着。大部分动作都以哑剧的方式完成,仪器和其他设备都省略了,主要靠手势来表现。
手术期间,危机达到了高潮。麻醉师提醒说,患者脉搏十分微弱,呼吸越来越困难,并出现痉挛。从这些症状和反应判断,患者很快会失去生命。整个局面陷入极度紧张之中。
脑外科医生必须马上决定是否注射某种新药:以患者当前的身体状况,他很有可能扛不住新药的效力,但也有可能得以撑到手术结束,而那时他的身体机能也会恢复。两者的概率各占一半。最终,医生决定为病人注射新药。
手术继续,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麻醉师身上。没一会儿,他报告说,患者的脉搏逐渐恢复正常,呼吸也逐渐平稳。患者的情况正在好转,他坚强地挺过来了。紧张的氛围多少得到了缓解。
终于,手术结束——十分成功。
患者被推出手术室。助手们和在场的所有人都对外科医生的高明医术和果敢称赞有加。护士们帮医生们脱下手术服,氛围里充满了满足感。
几名助手准备离开时,又停下脚步再次向医生表示祝贺,并向其他人叙别。另一边,护士们在整理手术室,之后便一个接一个地离开了。
除了外科医生和实习护士,所有人都撤了。实习护士帮医生穿上大衣,和他一起向门口走去。医生最后又回头看了看这间刚刚发生了一个重大历史事件的手术室。他明显十分满足。年轻的护士关上了灯。手术室回归黑暗,大幕落下,就像它升起前一样。
马戏团里的三角关系
这些出场人物是一个闻名世界的马戏团的成员。他们技艺高超、为人真诚,多年来一直相处得十分融洽,像个大家庭一样共同分享着这个团体的名誉和财富。
场景是马戏团大帐篷后面,有一些更衣用的小帐篷。现在是中场休息时间,演员们要么在休息,要么在准备下半场的表演。一个帐篷前是小丑和他的妻子,小丑在帮即将表演无鞍骑术的妻子拉衣服背面的拉链。旁边帐篷附近的长椅上坐着马戏团领班和英俊的高空秋千演员,前者在抽烟,后者在系特技鞋的鞋带,并用横杆测试它们能否在激动人心的表演高潮顺利扣上。另一个帐篷里,杂技演员们在热身。周围的帐篷里也是一派马戏团日常生活的景象。不过没看到动物或驯兽师,因为动物休息的场地在另外某处。
悲观的领班总是被团员们开玩笑,因为他永远在操心演出进行得怎样、小镇上最多有多少观众。这是一种感情融洽、相互尊重和包容的氛围,对于一直以来在工作上合作并取得成功的家庭来说很常见。
当这一场景已经表现得足够充分时,马戏团领班看了看手表,提醒大家下半场演出要开始了。领班退场,后台很快传来他的哨声,乐队随即开始演奏。然后,演员们按照各自得到的指示跑进去表演,又在适当的间隔后再回来。这种重复的活动持续进行着。
小丑、无鞍骑术表演者、高空秋千演员还留在原地,似乎在等待自己的上场指示。高空秋千演员的鞋子似乎出了什么问题,他解开鞋带重新系上,并焦躁地再次进行测试——离他上场的时间越来越近了。这时场内传来了宣布他上场的声音,可是他还在摆弄鞋带。他越发慌乱了。领班跑过来喊他时,他才将将准备好。领班给出信号,节目的开场音乐再次响起,高空秋千演员跟着领班进去了。
幕后的动作与换装一如既往地进行着,哪里需要人手,小丑和妻子就去哪里帮忙。
突然,后台传来尖叫声,接着是震耳欲聋的、不祥的吼声。演出人员目瞪口呆。雷鸣般的声音只能意味着一件事情——出事故了。马戏团的所有成员都陷入深深的恐惧。然后,演员们像是从短暂的沉默中被释放出来一般,蜂拥向入口,抻着脖子想看个究竟。渐渐地,演员们分散开,让出一条路——领班和几名杂技演员抬着瘫软的高空秋千演员走了出来,把他放在他的帐篷附近。
然后发生了一件令人吃惊的事情。随着一声痛苦的叫喊,无鞍骑术表演者从人群中挤出来,扑向俯卧在地的高空秋千演员。她呻吟着、抽泣着,用手臂抱住他的头,亲吻着他死一般苍白的脸!
这意味着什么,显而易见。演员们先是为她这不顾一切的示爱而震惊,接着又为她的丈夫感到尴尬。马戏团的大家庭生活中从来没有出过这样的丑事。对于妻子的失控,小丑同样感到尴尬,这段不正当关系的曝光也让他张口结舌。
有好一阵,演员们只能呆呆地站在那里,好像尴尬到动弹不得,他们同情地看看小丑,又互相交换着眼神,确认彼此的反应。只有领班镇定地让他们回到各自的岗位,继续表演。领班说他已经叫了医生,伤者会得到救治的。
演员们散了,继续做着之前的事情,试图礼貌地假装看不见那个不幸的女人和他的情人。小丑则一动不动,呆若木鸡地凝视着背叛他的那两个人。
医生急急忙忙地赶到了,把失去意识的男子从心乱如麻的女人怀里拉出来,为他诊治。然后,似乎是一个临时决定,领班命令小丑上场去逗乐观众,让他们恢复常态。他把郁闷的小丑推向入口,场内很快响起了宣布小丑上场的声音。
小丑表演期间,医生为伤者诊治。检查后发现伤势并不严重,为了让伤者苏醒,医生给他服了药。药很快就起了作用。随着高空秋千演员渐渐恢复意识,无鞍骑术表演者也恢复了镇静。
小丑结束表演回来时,医生已经扶高空秋千演员坐了起来,并告诉他伤得不严重,让他不用担心,还说这真是个幸运的奇迹。最后,医生告诉他休息两天就没事了,然后便离开了,留下被戴了绿帽子的小丑和这对被抓包的情人。
其他演员在远处走来走去。他们绕过台上的三个人,匆匆忙忙地离开;那些没被叫去表演的人回到自己的更衣帐篷,放下了帘子。高空秋千演员不知道自己昏迷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众人的冷漠甚至冷酷无情、他们对差点进了鬼门关的他表现出的竭力躲避的样子,以及周围笼罩的奇怪气氛都令他感到困惑。他也完全不知道无鞍骑术表演者为什么坐立不安,不知道小丑沉默的凝视意味着什么。
帷幕不会就这样落下——直到小组为即兴表演找到一个大家都满意的结局。如何结束,应该怎样结束,才不会无趣也不会过于夸张呢?
星期日下午
地点是法国南部地区某乡镇的一个小资产阶级之家。这是一个姑母姨母、叔父舅父、表兄弟姐妹以及姻亲们生活在一起的大家族。
时间是一个无聊的星期日下午,天气酷热。大家一整天都在犯懒打蔫儿,努力不去抱怨星期日还要穿这样拘束的衣服。
如若不是因为女人们,男人们要么会在树荫下睡会儿觉,要么会在凉快的酒窖里说笑;如若不是因为当地药剂师皮绍老先生的定期来访,女人们一定会穿着便服待在昏暗的卧室里——她们都知道皮绍先生的来访一向无聊得离谱。
这时,一家人听到房门发出嘎吱的声音。一个人努力振作起来,告诉大家皮绍先生提前到了。另一个人充满希望地说,说不定他也会早点离开。
可敲门后被请进来的却不是皮绍先生,而是拉巴特先生。在发现拉巴特先生的到来并不是单纯的社交拜访时,一家人惊讶万分——这位既是全家好友又是优秀律师的访客手里拿着一个旧公文包。
不过,拉巴特先生是个可爱的人。他不会立刻或在短时间内告诉你他来访的目的;相反,他忸怩着不肯开口,让一家人猜他到底为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大热天地在安息日专程来打扰他们。这是拉巴特先生在拿这一家人打趣,提醒他们他是一个多么好的朋友;这也是他在暗示他马上会成为他们的大恩人。
全家人按捺不住好奇心,哄拉巴特先生说出重点。终于,这位卖关子的律师要宣布一件大事了。
还记得那个叫皮埃尔·路易的浪子吗?那个比他们小两辈、和这个家毫无联络的单身表亲?
一家人的反应十分复杂:有人皱眉,有人畏缩,有人生气,有人嫌烦,还有人不屑地皱起鼻子。所有这些反应都表明他们非常失望。
拉巴特先生恳求他们大发慈悲,因为人应当对死者表现出怜悯,尤其是这位单身表亲已经用死亡做出了补偿——皮埃尔·路易将近100万法郎的财产没有留给他处处留情所生的孩子,却留给了谁呢?啊,是的!没错!遗嘱继承人不是别人,正是拉巴特先生在拜访的这家人。
一阵目瞪口呆的沉默,接着是几声喘息——喉咙哽塞了,还是不说话的好。然后,全家人更加小心地按捺着喜悦,甚至努力保持悲伤的上流人士的尊严。
可是这费尽心思的举动已经充分说明了一切。渐渐地,他们无法继续抑制心里的真实感受,也便顾不上什么礼节了。他们很快就彻底摘下了面具,沉浸在一种庆祝的欢乐氛围中。为了纪念这个时刻,一家之主从地窖里拿出了专门为特殊的日子而珍藏的一瓶干邑白兰地酒,女人们拿来了酒杯和蛋糕。
然而,就在酒瓶的木塞弹出的那一刻,传来了迟缓而有节奏的敲门声。天哪!一定是上了年纪的药剂师皮绍先生。他们竟然把他要来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现在他一定会一直留在这里,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他们永远也别想把他送走了!
一家之主立刻跑到门口,站在那里向其他人做手势。在一阵酝酿着阴谋的混乱中,酒瓶被藏起来了,蛋糕消失了,杯子被收走了,法律文件也被放回公文包,而公文包被丢到了沙发下面。然后,当一切都恢复成一个平静的星期日下午的景象时,一家之主才应了门,把皮绍先生迎了进来。
敷衍地互相问候之后,一家人已经对老药剂师无话可说,但他还是有板有眼地自说自话。他说着关于炎热的天气和现代药物的话题,并详细说明了药剂师这一尊贵的职业是怎么沦为笑柄的;他还抱怨起自己正承受的病痛,并提起该镇最新一次人口普查的事情。皮绍先生的话接近于独白,把听的人折磨得要命——他们只想接着开他们的庆祝派对。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怎么才能把这个怪老头送走的苦恼。过了一会儿,家庭成员里有人假装点头,有人无情地岔开话题,有两个女人明知不合礼数还是嬉笑着走出了房间。
终于,皮绍先生说,他还没老到看不出他们的态度有多么奇怪,他们不欢迎他,而且有什么事在瞒着他。既然大家似乎并不想取悦或安抚皮绍先生,他很快就找到了离开的借口。
皮绍先生走后,沉默只维持到房门嘎吱一声关上——一瞬间,大家又恢复了活力。他们把蛋糕和酒杯再次端出来,又多拿了几瓶干邑白兰地。他们为彼此的健康干杯,为把可怜的表亲皮埃尔·路易带去极乐世界的疾病干杯,为等待着他们的全部遗产干杯;拉巴特先生则为自己的律师费干杯。在这个没有节制的狂欢派对上,他们为任何人提议的任何事干杯。
大幕落下之前,他们决定即刻动身去巴黎,在其他什么人主张继承权之前就开始花这笔钱。
海景
暴风已经在海上连续肆虐了两天。大概一周前出海进行季节性捕捞的四艘渔船现在本该回来了,可是依然不见踪迹。
在这个古老渔村的海岸上,渔民的家人和村民们聚在一起,在无情的暴雨中沉闷地等待着。他们抱着一线希望地扫视着凶恶的海平面,寻找着迟迟未归的渔船和船员的踪影。
氛围中有一种希望、一丝恐惧,还夹杂着绝望,以及在长久的传统中形成的冷静和忍耐。
在适当的时候,某人好像远远地看到一个什么东西——说不准是一只船还是两只——在广阔的大海上与暴风雨搏斗着。用望远镜一看,原来只有一只,是桅杆折了造成了两只的错觉。
虽然无法看清是四只船中的哪一只,但随着船起起伏伏越靠越近,好像可以看见甲板上挤满了渔民。对于海岸上的人来说,这只能意味着一点:其他船都沉没了,一部分船员得救了。
但是,是哪三只船沉没了,又是哪些船员失踪了?一些勇敢的村民坐上救生船去搭救这只破败的船和那些筋疲力尽的船员。紧张感达到了极点。
终于,一只只救生船载着得救的渔民们靠岸了。谁会因为失去家人而悲痛,谁又会因为与所爱的人重逢而喜悦,答案渐渐明朗。比如,一个小女孩以为认出了爸爸,跑过去想拥抱他,结果却发现是别人的爸爸,于是立马退缩了。
同时可以看出,两种反应存在着心理上的隔阂和差异。运气好的人在其他人的痛苦面前不能完全表达自己的喜悦,不幸的人面对自己的悲剧也不能冷酷地嫉妒或无视幸运之人的喜悦。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悲伤的人是否会远离欢呼的人,形成不同的派系?这些人在这种情形下会做出什么反应?
冲突
在这个广阔的农村,施塔克医生是方圆600里唯一的外科医生。
但是这位有献身精神的医生已经好几天没有患者上门了。在这个小诊所兼他的家里,他也在祈祷不要有人来找自己,因为他年幼的独女得了传染病,现在情况十分危险。
医生、他的妻子和一名护士在轮流照顾孩子,为了救活她,他们用尽了一切可以尝试的方法。现在病情到了最后关头,孩子的生命岌岌可危,哪怕一瞬间的疏忽都可能会致命。虽然医生比他的妻子和护士更疲倦,但为了避免任何可能的失误,他坚持由自己来守护女儿这最后一夜。
这时,医生祈祷不要发生的事情来了。离他家最近的邻居布洛姆因为一个紧急情况跑来找他——布洛姆太太心脏病发作了!
医生的妻子一定不会让医生走。医生解释着自己现在为什么不能出诊。一段细腻的心理冲突浮现出来:医生是应该离开孩子出诊去呢,还是应该拒绝去诊治那个发病的女人呢?两个男人都非常理解对方。
面对这样的情况,小组成员怎样才能不发火、不失礼也不带仇恨地解决这个问题呢?
导演处女作
朱利安·韦尔斯是一位非常年轻的戏剧导演,为人极其真诚,又洁身自好。他的热情和对工作的无限激情让他迅速获得了成功:开始工作没多久,他就接到了好莱坞的邀请。
现在,他正在片场里排练自己的第一部影片的第一场重头戏。他的能量感染着其他人,最跑龙套的演员他也会去鼓励,排行老末的设备管理员他也会去关心。片场就像一座充满了友善、和谐和活力的小岛。
随着一次次的排练,演员们越来越兴奋,最后一次排练得非常完美,大家高兴得不得了。
在准备拍摄期间,氛围依旧充满艺术灵感——这似乎也是这位年轻导演带给大家的影响。终于开拍了。这场戏是如此熠熠生辉,所有细节都毫无瑕疵,只拍了一条就过了。
导演喊“停!”的一瞬间,片场陷入一阵令人紧张的肃静,然后所有人都发出了欢呼。工作人员纷纷向导演表示祝贺,演员们拥抱他。演员之间也毫无保留地彼此称赞,在他们看来,镜头前还从没上演过如此精彩的场面。突然,摄影棚的黑暗角落里传来零星的掌声,为这个欢乐的场合画上了句号。
大家循声望去,原来是制片人和他的助理一直在暗中静静看着整个拍摄过程。“一切都很了不起,很棒,很好,”制片人鼓励着大家,助理也频频点头表示赞同,“但是——”
制作人接着提出了建议:“只是一点建议,你们知道的,这个部分再更好一点,那个部分再改善一下……”助理在旁边一直点头附和。
氛围和每个人的情绪渐渐冷却下来。随着制片人一点一点地推翻了这场戏完美无缺的结构,导演、演员和工作人员都变得垂头丧气。
导演完全无法认同制片人的“建议”,同时感到在剧组同人面前丢尽了颜面,他火冒三丈地开始为自己和其他人辩护。尴尬的演员们慢慢地离开片场,因为他们知道导演再怎么抵抗也没用,结果不言自明。工作人员也撤了。
只有助理和导演留了下来。制片人向导演下了最后通牒:要么按他的提议重新拍摄这场戏,要么就换导演。
在即兴表演的最后,初登好莱坞就受到心灵伤害的年轻导演双手抱头,争辩着在他之前的无数年轻导演出于相同的原因、以相同的方式争论过的事情。
不要再笑了!
托尔托利诺是一位年迈的著名的小丑演员。他的女儿认为没有比自己的爸爸更会搞笑的人了,继承其小丑事业的有才华的弟子萨索也这么认为。这种共识加深了两人的情谊,萨索和小丑的女儿坠入爱河,最近结了婚。于是,年老的小丑演员为了让女婿成为他的舞台搭档而改变了自己的表演方式。
但萨索如此优秀,每次表演都抢了岳父的风头。没过多久,年轻小丑就成了明星,而老小丑勉勉强强才在组合中立足。
虽然老人也想开心一些,却怎么也无法驱散那种深受伤害的感觉。他为自己所培养的弟子而自豪,也为年轻夫妻新得到的幸福而快乐,但另一方面,自己的声望日益低落让他感到苦恼,而这种苦恼他只能默默承受。
即兴表演中的这晚,和每晚演出结束后一样,三人一起准备着晚饭。小夫妻因为新婚的甜蜜加上开始体验到成功的滋味,感到特别高兴,可是他们不得不抑制自己的喜悦,以免老小丑敏感到自己的衰落而没精打采。更糟糕的是,当晚女儿看见父亲偷偷喝酒——这是他以前未有过的。用餐时的对话虽然断断续续,但要能传达这种情况和眼前的僵局。
这是一种非常尴尬的氛围。夫妻俩尽量不提演出的事,想找点不会触碰老小丑现下情况的话题。可是他们能说什么呢?无论说什么,听上去都会像是谎言。他们又能做什么呢?似乎没有突破口。两人一直期待并最终得到的幸福已经变得苦涩。
吃晚饭时,老小丑多次找借口离开餐桌。女儿知道父亲是独自喝酒去了,但她不想把这事儿告诉萨索,因为不想让父亲更难堪。但萨索很快就猜到是怎么回事了。老小丑每次回到餐桌前都变得更醉了,而且他开始对夫妻俩的沉默、紧张的眼神和他们所做的任何事都流露出怀疑。他又一次找借口离开餐桌,并道了晚安。
托尔托利诺离开了,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喝得这么醉,但心情阴郁的两个年轻人知道这不会是最后一次。因为,老人走到门口的时候转过身,带着心中压抑的所有痛苦和失望对两人大喊了一句:“不要再笑了!”
家庭教师
一个贫困的大学生为了挣点零花钱,在一个有钱人家里为一个满脸雀斑的十几岁女学生辅导数学。这个女学生在自己的爸爸面前冒冒失失,在家庭教师面前是个淘气包,俨然一个小魔头。
辅导进行得还算顺利,直到老师出了一道学生无法解开的题。学生报复性地挑衅,让老师自己来解这道题。老师竟然也无法解开!老师结结巴巴地做着各种解释,含糊其词,可依然没能找到答案。学生从老师慌张的样子中得到了恶作剧的快感,她已经熟练地骑到了老师头上。
让老师更加心绪不安的是,偏偏在这个时候,学生的爸爸——给老师发薪水的人——走进来,坐了下来,想看看女儿学得如何。老师立刻换了一道题想蒙混过关,可这个滑头的小女孩偏让老师解那道难题。老师又试了几次,依然没有结果。学生的爸爸看出了老师的为难,于是教两人如何解开这道难题。
老师极度尴尬,现在他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下肯定要被炒鱿鱼了。然而,学生的爸爸好像是一位善心之人,打算平息这件事,并解释说自己小时候也被这样的题难住过几次。作为安慰,他让年轻的老师吃了晚饭再走。
家庭教师接受了他的邀请。学生的爸爸离开房间,让他们继续上课。可是,当辅导继续进行下去时,小魔头的眼里闪烁着胜利的光芒。从她的窃笑中可以清楚地看出,今后她一定还会一如既往地占据上风。
被困
一行游客在蒙大拿一座位于地下1600米深的著名铜矿井中游览。这一行人身份、背景完全不同,也就是说,是一群不同类型、不同性格的人聚集到一起——在其他任何情况下,这都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除了导游外,他们当中(至少)有一位证券经纪人和一个正伺机从他这里骗取钱财的盗窃犯,有这个金融工作者的妻子、两名女老师、一个妓女、一对新婚夫妻,有一个杀人犯和一个追踪他的侦探,还有一个无可救药的酒鬼,以及一个得了不治之症、时日无多的年轻女子——说不定这是她人生中的最后一次旅行了。
这时,电梯将游客一股脑儿地“吐”了出来,然后又沿着电梯井升了上去,留下他们适应这微弱的光线和洞穴般的氛围。正当导游让大家打开手电,打算带他们往更深的地方走时,突然传来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冲击波把大家狠狠地撞倒在地。数十吨岩石和泥土像雪崩一般顺着电梯井倾泻而下,冲向矿井的出入口。碎石在巨大的压力下一下子就把出入口堵住了。这下,游客们完全被困住了!
当他们从爆炸和坍塌的冲击中恢复过来时,他们发现自己严重被困,再次受到打击。他们在恐慌中露出了隐藏的本性。年轻的新娘恐惧地大叫着,证券经纪人要求导游做点什么;证券经纪人的妻子昏了过去,妓女在帮助她;杀人犯和侦探抓过铁锹,绝望地挖着隧道;酒鬼急需喝上一口,于是从兜里掏他的酒瓶,却发现酒瓶碎了;其他人物也差不多都是如此。
总之,从他们被埋在下面后的第一个举动就能看出每个人的利己之心。接着,情况更糟了。当他们与救援人员联系上的希望渐渐渺茫,当他们越来越饿、越来越渴,当手电的光越来越弱,当他们发觉由于通风系统故障,氧气正在被有毒的地下气体耗尽,他们的利己之心变成了憎恨,表现在一言一行中。
难逃一死的他们就像残暴的食肉动物一样抗争着,把自己的过失归咎于他人,互相推卸着灾难的责任,为无法脱身而互相埋怨。怀着报复心的人发泄着,胆小的人畏首畏尾,心善且能忍耐的人一直在克制。
但是,当死亡的最后瞬间确定即将到来,藏在我们所有人心里的某种同病相怜的感觉会突然出现。在这个瞬间,受害者们承认希望全无,他们要面对无法逃避的事实;所有的人会一起死去,最好还是接受这个事实。
逆转从这一刻开始,所有致命的弱点和可憎都蜕变了。通过各种行为、姿态和牺牲,他们展现出更令人向往的人性和真实,那就是善的本质和无私的真诚。
当这最后几分钟的人生转变成一个迄今为止未曾实现的乌托邦,他们会做些什么,或者会如何表现?这对于小组来说是一次即兴的挑战,就像在这个练习的前期发展与各个人物密切相关的事件时一样。但是,为了让这些人最后的醒悟有足够的说服力,他们当中必须有一人的想法是合理的。也就是说,这个人在此之前从未见过人类之间如此和平、和谐。而且他也知道,一旦他们获救,这一切就会结束,他们又会回到原来的样子——所以他祈祷他们不要得救!
被困的人们最后应该获救吗?如果真的获救了,他们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这些是更深层次的即兴表演,小组可以根据选择这一练习时的特定目的自行决定是否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