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海军之创设与日本海军之袭击
六 中国海军之创设与日本海军之袭击
中国之议设海军,经始于咸丰之季,购英国战舰数艘,并议聘英水师兵官奥士朋统之,旋以事寝。同治初元,从大学士曾国藩、浙闽总督左宗棠议,开船政局于福州、上海。福州厂规模宏阔,特派大臣董之,招学生习技艺,延洋员教授,分设学堂习造船水师两事。是为中国海军权舆。同治七年(一八六八),闽、沪两厂成船渐夥,国藩奏调道员吴大廷督操轮船,而是时轮船犹不可尽作兵船也。十三年(一八七四),日本假生番事以兵闯我台湾,盖即瞰我海军无备耳。
是时闽、沪两厂机器未备,且无能配置炮位。总署乃请购外洋铁甲十艘,有分交外海五军之奏。卒以饷绌不果,乃议先设北洋水师一军,购铁甲船八艘;而别购中小铁甲二舰防长江口。时光绪元年(一八七五)也。五年(一八七九),日本忽以兵船入我藩属琉球,虏其王,竟灭之。时俄罗斯方踞我伊犁索重赂,行人失词,地不毕归,议汹汹,将启衅,日本复结俄,假之长崎屯兵轮,购煤水以毒我。而我海军久无成议。海关总税务司英人赫德请购蚊船、快船分驻大连湾诸处,总署遂以赫德总司南北海防。道员薛福成谓赫德阴鸷专利,兵权、饷权尽入其手,甚非计,遗书李鸿章争之。鸿章悟,议始罢。
六年(一八八〇),鸿章议减水师,裁绿营以治海军,遂设水师学堂于天津。于是请总署、户部拨经费,购铁甲四艘于德国。八年(一八八二)六月,朝鲜乱,毁日本使馆。日本发兵轮诘责。时鸿章以忧去位,张树声署北洋大臣。朝廷起鸿章还北洋,树声已遣兵船东渡,先日本至朝鲜,难得平。语已见前。而琉球案未结,日本恐我诘责,益购战舰。是时我购置铁甲四艘未至,南北洋现有兵轮共二十艘,其中惟北洋之超勇、扬威两快船,南洋之超武、扬武、澄庆数船,尚堪任战;其余诸舰则练船、运船居大半耳。而学士张佩纶、给事中邓承修以琉球之役先后请发兵东渡朝鲜。畀鸿章议,卒以兵舰不备,不果行。
十年(一八八四),法衅起,我购置之镇远、定远诸船虽已毕工,然尚未来华。法水师提督孤拔乘我海军未完备,以铁木战舰十余艘纵横南洋,攻夺我台湾之基隆。时我扬武、济安、飞云、伏波、福星、振威、艺新、永保、琛航、福胜、建胜兵轮十一艘驻福建马江口内,侍讲学士张佩纶方以会办闽防驻船政局,意气甚盛。而法舰亦入马江,与我兵船相错寄碇。佩纶不先发,又不设备。法猝开炮毁我船政局,我扬武九艘歼焉,惟伏波、艺新幸免。法舰乃突出长门,复北驶肆扰宁波,我援台兵轮澄庆、驭远沉于石浦港。未几,法款成。
自同治甲戌台湾之役至是,皆以无大支海军,致我袤延七省八千余里之海疆动为牵掣。朝廷乃以大治海军责疆吏。大学士左宗棠遂疏请拓增船炮大厂,而署船政大臣裴荫森复陈试造新式双机钢甲兵船。
先是,光绪六年(一八八〇)冬,经营旅顺,分建东西各炮台为北洋海军根本。讫十二年(一八八六)而工竣。适廷议锐意建海军,十年(一八八四)即已设海军衙门于京师,以醇贤亲王奕䜣为督办,北洋大臣李鸿章为会办,山东巡抚张曜、奉天将军善庆为帮办。会前订德厂之镇远、定远两铁甲,济远一快船亦陆续至。十二年春,乃命奕䜣周历旅顺、大连湾、威海卫、烟台诸要隘。翌年,续订英、德厂致远、靖远、经远、来远四快船,并延英水师兵官琅威理均来华,合超勇、扬威,凡得铁甲二,快船七。
十四年(一八八八),乃定海军经制。以丁汝昌为海军提督;予英国水师兵官琅威理副将衔,充海军总教习;福建船政学生刘步蟾等适出洋学习归,尽与营官(一船当一营)。乃编致远、靖远、经远三快船为中军三营,镇远一铁甲,来远、超勇两快船为左翼三营,定远一铁甲,济远、扬威两快船为右翼三营,凡此九艘,悉为战舰;其外镇中、镇边、镇东、镇西、镇南、镇北等六蚊子船,则以守口为后军。合以鱼雷艇六艘,威远、康济、敏捷等练船三艘,运船一艘,共大小二十五艘。凡设提督一,总兵二,副将五,参将四,游击九,都司二十七,守备六十,千总六十九,把总九十九,皆隶北洋大臣。其俸饷并后路天津水师学堂及军械、支应各局经费,岁一百七十六万八千余两,是为“北洋海军”。而以山东之威海卫海澳为宿海军之所,以奉天之旅顺口为修治战舰之所,威海、旅顺各建提督署。威海炮台与大连湾炮台又先已于十一、十三两年前后经营成功,旅顺之后路以固。于是威海、旅顺皆为海军根据重地矣。
海军之建也,琅威理督操綦严。兵官颇压苦,谓其专横,以计逐之。提督丁汝昌本陆将,且淮人,孤寄其上,遂为所制,威令不行。琅威理去,操练尽弛,自左右翼总兵以下,争挈眷陆居;军士去船以嬉。每北洋封冻,海军岁例巡南洋,率淫赌于香港、上海。识者早忧之。
二十年(一八九四)四月,鸿章奉命阅海军,南洋之南琛、南瑞、镜清、寰泰、开济、保民六艘,广东之广甲、广乙、广丙三艘,皆来会操。事竣,鸿章旋天津,而南琛等六艘返南洋;广甲返广东(后以解广东岁贡荔枝至天津,仍留威海),广乙、广丙留威海。
四月杪,朝鲜全罗会城陷于东学党,来告急。五月朔,鸿章令我海军之济远率扬威、平远往护之,泊仁川。旋以超勇翼图南载聂士成兵赴牙山。初六日,商船海晏、海定载叶志超兵至仁川登陆。鸿章以志超兵单,令分扬威往牙山合超勇护之。时在仁川者有济远、平远两艘,而日本则有军舰松岛、八重山、千代田、太和、赤城、筑紫六艘驻港内。自是日人日以军舰卫其陆师自仁川登岸,水雷、鱼雷、旱雷、电线、浮桥、马匹纷至,所泊战船恒三倍我。十四日,济远管带方柏谦起碇逃归,超勇亦旋回威海。汝昌得日兵在朝状,电告鸿章。鸿章谓日本不至与我开衅,惟电令汝昌饬在朝各舰管带约束水手毋登岸,致启衅端而已。
十六日,鸿章令镇远率广丙、超勇续赴仁川,十九日始至。而是时事变益亟,平远兵轮乃载驻朝道员袁世凯眷属回。二十八日,鸿章亦召驻朝诸舰归。自是朝鲜境内遂无中国兵轮片影矣。
六月中旬,日人虏朝王,汉江口已遍下水雷,海道绝。志超等孤军寄牙山,鸿章始令江自康率仁字营往助,以爱仁、飞鲸两小商轮渡兵。又租英国商轮高升载我北塘防兵两营,辅以操江小运船,分载炮械,将先后东发,令济远等兵轮翼之进。
六月二十日,济远、广丙两兵轮偕威远练船往牙山。明日,济远等三船并爱仁、飞鲸先后抵牙山内岛。是日,英兵船告我,日舰将来要截,威远木质练船,乃先出口。方济远、广乙之发自威海也,汝昌电请鸿章,率我海军大队继发接应。二十二日,已升火起锚,戒严将发,鸿章电尼之,遂未果行。二十三日寅刻,济远、广乙自牙山出口。辰刻,驶离仁川,将近丰岛,西北望见日本兵轮吉野、浪速、秋津洲横海来,互相轰击。历一时许,广乙已受重伤欹侧,弁兵死者三十余人,伤者四十余人,乃驶向东北逃避。济远甲坚,未受殊伤,而受弹已多,船之望楼、前炮台皆中炮,大副都司沈寿昌、二副守备柯建章、学生守备黄承勋、军功王锡三、管旗刘鹍死焉,弁兵死者复数十人,乃驶向西北逃避。
时我操江运船及所雇英国高升商轮适至,日舰吉野方追我济远,其秋津洲乃截我操江。操江本小船,势不敌,遂悬白旗,任掠去。而浪速既窘逐广乙,复折回与秋津洲合,迫胁高升。先以号旗示意,令即停轮。高升从之,浪速管驾乃遣人乘小船持训条至,要随之行。高升船主高惠悌,英人也,心滋不悦,然势成孤立,不得已而允之。惟在船华弁坚不许,相持至下午一时,浪速竟开炮轰击,历一小时,高升遂宛转下沉。船中先已大乱,欧洲人中如船主、大副以次及仕于中国之德兵官汉纳根,均跃入海,后幸遇救得生。我弁勇之沉于海者约及千人。
广乙虽出险,而受伤已重,遂驶撞朝鲜海岸浅滩,凿锅炉,渡残卒登岸,遗火火药仓自焚。而管带林国祥以下兵官将渡登英兵轮时,复见截于日舰。听命连署“永不与闻兵事”服状与之,乃得纵归。
济远奔避时,日舰吉野追甚急。吉野为新式快船,每小时能行二十三海里,势将及。济远管带方柏谦乃树白旗,继又树日本旗,吉野追如故。时有水手王姓者,甚怒而力素弱,问“何人助我运子?”又有一水手挺身愿助,乃将十五生的尾炮连发四出。第一出中日船舵楼,第二出亦中,第三出走线,第四出中其要害,船头立时低俯。盖日船之追我济远也,意我尾炮已伤,故鱼贯追逐。以是我尾炮挂线毋庸左右横度,取准易而中炮多。乃是时济远不知转舵以船头大炮迎击,而惟知速遁以幸脱;不然,即不收转败为胜之奇绩,或者可以暂纾高升之急耳。惜哉!
柏谦既庆生还,归威海,遂诡称击毙日本海军总统,以捷闻。七月初旬,堵塞威海澳东西两口:东口日岛以北设木阑二层,环以铁练,布水雷五层;日岛以南木阑一层,水雷五层;西口木阑二层,沉雷四层,碰雷三层。汝昌亲度之,为固守计。自是日舰纵横海上,我盖不待正式宣战而先已示弱不振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