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黄海之败
八 黄海之败
自济远管带方柏谦败逃威海卫,提督丁汝昌遂率全军堵口门为固守计。迨日舰纵横辽海,京外交章弹劾,朝命始责汝昌巡弋洋面。六月之杪,汝昌曾督大队巡洋,以未遇倭船闻。七月九日,复报巡海,谓将驶鸭绿江口一带巡弋。明日,日舰来威海击炮台。我炮台伤其一舰,遂退去。十三日,我海军全队回威海。自是,每值我海军出口巡弋,日舰辄来窥威海;而我出巡之海军亦皆言未遇倭舰以为常。
八月九日,全军复出巡海。是日,湖南巡抚吴大澂来威海相炮台,盖大澂自请赴前敌,北上时道出山东也。十三日,汝昌率全军抵旅顺。是时我大军云屯平壤,朝廷将以总兵刘盛休所部铭军十二营济师,自鸭绿江口登岸。海军全队抵旅顺之日,北洋大臣李鸿章即令全军翼之进。铭军凡载招商局轮船五艘;海军全队计镇远(左翼总兵林泰曾管带)、定远(右翼总兵刘步蟾管带)两铁甲,致远(中军副将邓世昌管带)、靖远(中军左营副将叶祖珪管带)、经远(中军右营副将林翼升管带)、来远(左翼前营副将邱宝仁管带)、济远(右翼前营副将方柏谦管带)、超勇(左翼后营参将黄炯臣管带)、扬威(右冀后营参将林履中管带)、平远(都司李和管带)八兵轮,益以广丙(都司程璧光管带)、广甲(都司吴敬荣管带)两艘,又蚊炮船镇南、镇中两艘,鱼雷艇四艘,翼护以行。十六日夜午,发自大连湾。十七日午刻,抵大东沟。镇远等十艘泊口外,平远、广丙泊港口,镇南、镇中及四雷艇卫运船五艘入港,彻夜渡兵登岸。
十八日辰刻,汝昌促卸兵,并令全军备午刻起碇,将归旅顺。巳刻,见黑烟一簇自西南来,测望之,船皆悬美国旗。向午,船来愈近,凡十二艘,则已尽易日旗矣。汝昌乃令起碇,作战备。是时我战舰十艘分五队:镇远、定远为第一队,致远、靖远为第二队,经远、来远为第三队,济远、广甲为第四队,超勇、扬威为第五队。日舰十二艘,则吉野、高千穗、秋津洲、浪速四快船,松岛、千代田、严岛、桥立、比睿、扶桑、西京丸、赤城八兵船也。
我国舰队吨数较优于日,日舰队仅得我舰队吨数之七成,然日舰小于我,而速率大于我;大炮少于我,而快炮亦多于我。我最速之船为致远、靖远,每四刻行十八海里,余各舰则或十五六海里,或十四海里、十海里不等,而超勇、扬威、广甲最弱小而钝。镇远、定远最坚大,而每四刻止行十四海里有半。日快船四艘,吉野速率最大,每四刻行二十三海里,余三船俱行十九海里上下,其兵轮惟比睿、西京丸、赤城最钝弱,余诸舰速率则皆在十七海里又半以上至十九海里。
时汝昌自坐定远为督船,作掎角鱼贯阵进。遥望日船作一字坚阵来扑,快船居前,兵船继之,其司令官海军中将伊东祐亨则以松岛为旗舰,亦自乘以督攻。汝昌睹状,谓其直攻中坚也,以镇远、定远居中,而张左右翼应之,作掎角雁行阵。我诸舰速率各殊,改阵之余,遂不能整;超勇、扬威皆以弱小居右翼末,不足自固。我距敌约及十里,遽开炮示威,然无一弹中者。而日舰驶近我镇、定两舰时,忽改道飞驶左行,绕攻我军右翼,瞬息已过,绕及船后。我扬威、超勇相继中弹火起,超勇未几沉没,军士烬焉。
日船之拂我右翼而过也,其比睿、扶桑、赤城不及从,而转出我左翼之侧。我定远、经远、来远夹攻之,炮火迷茫之际,我将士谓比睿、赤城已为我击沉(实则逸去,后曾复见于我山东洋面),而定远确击沉其西京丸。
是役日海军之作战,以快船为利器,而吉野为其全军前锋,绕行于我船阵之外,驶作环形,盖既避我铁甲巨炮,且以其快炮轰我左右翼小船,避实击虚,计至得也。自我超勇沉后,平远、广丙亦来会,而船弱不任战。日舰复分两支:以快船四艘为一支,兵轮五艘为一支,左右环里而攻,状若太极图。于是我阵乱,难于肆应矣。
致远药弹尽,适与日舰吉野值。管带邓世昌谓大副游击陈金揆曰:“倭舰专恃吉野,苟沉是船,则我军足以夺其气而集事也。”遂鼓快车,疾驶以突吉野。吉野即驶避,而致远中其鱼雷,机器锅炉迸裂,船遂左倾,须臾沉没。世昌、金揆同时落水,舟中二百五十人皆溺。世昌遇救出水,以阖船并命,义不独生,仍复奋掷自沉死。时已逾申刻矣。
我福龙左一雷艇时由大东沟驶至,傍定远右侧以自卫,亦不得力。济远见致远沉,大惧,转舵将逃,撞扬威舵叶。扬威行愈滞,敌弹入机舱,立沉,自管带林履中以下皆死。以左一雷艇救,获生者六十五人。济远既逃,广甲随之。靖远、经远、来远不能支,亦驶出阵地逃避。日快船四艘来追,靖远、来远避至大鹿岛侧;而经远管带并大副、二副先阵亡,船行无主,亦被击沉,得生者止十六人。
方诸舰之逃也,日舰五艘萃于我镇远、定远两艘,鏖战一时许。我定远击其松岛舰,几沉之,而定远亦重伤,遍船皆火,炮械俱尽。时已日夕,暮色苍茫,日舰惧我靖远诸舰合鱼雷乘之也,解而南去;我军亦西归,翌日卯刻抵旅顺。济远先已逃归泊港内。广甲之逃也,避大洋,傍岸行。夜半,已驶至大连湾、三山岛外,迫近丛石。管带吴敬荣仍仓皇奔驶,遂搁礁不得出。越日,为日炮所碎。
是役也,我军凡失船五,存者惟镇远、定远、来远、靖远、济远、平远、广丙,已不能军。而镇远、定远凡受炮三百余弹,来远毁及半,余诸舰亦各创甚。汝昌方告捷鸿章,谓在大东沟洋面与倭舰接仗,力挫凶锋,倭船伤重,各将士奋勇出力。鸿章上其事,请奖叙将弁十余员,死事诸人皆得优恤,而以二十四日斩方柏谦于旅顺。计此战我军将士死者邓世昌最烈。官弁亡八十七员,水手死一千余人,伤者四百余;而定远洋炮手宜格尔亦死于炮,洋员受弹伤者十一人云。
德员汉纳根与战事,偕汝昌驻定远舰。汝昌先立望楼,旋受弹伤腰倒地,扶入舱。于是战事颇赖汉纳根指挥。然汉亦陆将,于海事非其所长也。
时战舰七艘在旅顺,咸入坞修整。至九月十八日始竣工。二十日,出口回威海。二十六日,日舰已袭据花园港,渡其陆师第二军登岸矣。盖自鸭绿江口之战,我海军将士胆愈怯,且余舰七艘亦实不堪驰逐海上,故虽屡奉巡海截倭之命,而终不遇敌;敌侵威海,亦罔能出击。由是,日舰益纵横海上,无所顾忌。旋朝议以海陆军失利皆归咎鸿章,命拔去三眼花翎,褫黄马褂。特任四川提督宋庆帮办北洋军务,并以御前侍卫承恩公桂祥统率马步各营至山海关一带驻扎。盖至是中国已失去控御海上之力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