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教育 西晋文风变迁研究:情赠兴答及创作心理

西晋文风变迁研究:情赠兴答及创作心理

时间:2023-11-30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三、情赠兴答——文学氛围与创作心理周唯一在《魏晋赠答诗的基本模式及艺术文化特征》一文中统计说:“魏晋创作赠答诗的诗人有六十七人,诗歌共二百零三首,其中四言九十五首四百零八章,五言一百零八首,内容也分为抒情、颂美两类。其中,魏时四十首诗,颂美类仅二三首,余者皆为抒情类;晋时一百六十三首诗,颂美类占的比例大概超过半数以上,且多为四言。”文学创作心理即就是围绕着情物展开的。

西晋文风变迁研究:情赠兴答及创作心理

三、情赠兴答——文学氛围与创作心理

周唯一在《魏晋赠答诗的基本模式及艺术文化特征》一文中统计说:“魏晋创作赠答诗的诗人有六十七人,诗歌共二百零三首,其中四言九十五首四百零八章,五言一百零八首,内容也分为抒情、颂美两类。其中,魏时四十首诗,颂美类仅二三首,余者皆为抒情类;晋时一百六十三首诗,颂美类占的比例大概超过半数以上,且多为四言。”(176)我们从艺术心理学的角度来分析西晋文士在这样的创作氛围中,是如何激发出创作的灵感和在酬唱赠答场合中如何构建意象,分析这些场合更新文士的知、情、意的艺术心理机制产生的积极的作用。《文心雕龙·神思篇》总结文学创作的基本规律时,提出了“情往似赠,兴来如答”。文学创作心理即就是围绕着情物展开的。然而,在赠答酬唱场合中,这种“情往似赠,兴来如答”表现得更为明显,尤其是诗人们受到赠答诗的氛围影响,往往会激起创作的积极性,也会根据已产生的赠诗的思想和诗歌意象,积极建构作品的意象群,继而组成了自己的答诗。这种赠答酬唱绝非一轮就结束了,往往有继起性。我们先来考察西晋赠答诗的情况,再结合典型的赠答作品,分析在酬唱赠答气氛中艺术创作心理的变化。

翻检逯钦立辑录的《先秦两汉魏晋南北朝诗》之中的《全晋诗》,将西晋诗人赠诗与答诗情况胪列出来。

(续上表)

(续上表)

(续上表)

(续上表)

从上表中可以看出西晋时代赠答诗的大致情况,其中,由于历史的原因,不少的诗作都佚失,有些作品仅存残句。当然,也有一种情况是,赠者作赠诗后,被赠者不擅文场之道,并未作答。不管怎样,西晋赠答诗中,还是保留了能文之士的相互酬唱赠答之作。其中,有赠、有答之作的约20组。

在这二十组赠答诗中,最为典型的有傅玄与程晓、傅咸与潘尼、张华与何劭、曹嘉与石崇、潘岳与陆机、石崇与枣腆、陆机与夏靖、陆机与陆云、陆机与潘尼、陆云与郑丰、陆云与孙拯、刘琨与卢谌之间的赠答。

傅玄与程晓赠答诗是这样的。程晓赠诗曰:“三光飞景,玉衡代迈。龙集甲子,四时成岁。权舆授代,徐陈荡秽。元服初嘉,万福咸会。赫赫应门,严严朱阙。群后扬扬,庭燎皙皙。”(177)傅玄受赠后,以四言的形式作答,答诗曰:“奕奕两仪,昭昭太阳。四气代升,三朝受祥。济济群后,峨峨圣皇。元服肇御,配天垂光。伊州作弼,王室惟康。颙颙兆民,蠢蠢戎膻。率土充庭,万国奉蕃。皇泽云行,神化风宣。六合咸熙,遐迩同欢。赫赫明明,天人合和。下冈遗滞,焦朽斯华。矧我良朋,如玉之嘉。穆穆雝雝,兴颂作歌。”(178)赠答时间已不可考知,但从赠答诗的诗旨看,似乎应是西晋建国不久。此赠答诗追忆着有晋一代的开国历程和武帝受禅登祚后国泰安康、人才济济的景象。程晓的赠诗十二句,比起傅玄的答诗的诗句明显要单薄。傅玄受赠诗“三光飞景,玉衡代迈。龙集甲子,四时成岁”的刺激,产生了新的诗歌意象,想到“甲子”即魏正始五年(244)的政治阴霾,终于迎来了朗朗乾坤下的太阳。程晓一句“权舆授代,徐陈荡秽”,追忆了司马氏两代三人逐步击垮政敌曹爽等,而傅玄不言明此意,却用极为象征和隐喻的艺术手段来回应,答诗中说道“四气代升,三朝受祥。济济群后,峨峨圣皇”。所谓“四气代升,三朝受祥”,即隐喻地说明了从嘉平陵之后,司马氏政治力量骤升,如同太阳照耀下,阳气上升一样。司马懿司马师司马昭三人在朝堂上受到祥瑞。程晓诗中“元服初嘉,万福咸会”,道明了晋武帝受禅登祚,身加元服,郊祭天地。而程晓的一句“万福咸会”,就激起了傅玄的诗思,立即联想到“伊州作弼,王室惟康。颙颙兆民,蠢蠢戎膻。率土充庭,万国奉蕃。皇泽云行,神化风宣。六合咸熙,遐迩同欢。赫赫明明,天人合和。下冈遗滞,焦朽斯华”。完全回应了程晓诗的“赫赫应门,严严朱阙。群后扬扬,庭燎皙皙”的赞美,而且将朱阙下臣僚的同升,归功于“皇泽”。答诗最后又赞美程晓的美意。这是对程晓作诗相赠美意的回应。傅玄的答诗与程晓的赠诗的诗旨真是丝丝相扣,而且傅玄诗中显得意象丰富,诗旨敷衍宏富。如果说,傅玄还是运用了西晋文士常用的四言诗句来作答的话,那么,傅玄第二次作答诗时,已经运用了一种很有艺术滋味的五言形式。南朝诗评家钟嵘在《诗品》中说道:“夫四言,文约意广,取效《风》《骚》,便可多得。每苦文繁而意少,故世罕习焉。五言居文词之要,是众作之有滋味者也,故云会于流俗。岂不以指事造形,穷情写物,最为详切者邪?”(179)程晓此次用了同样的四言形式来赠诗,诗曰“茕茕独夫,寂寂静处。酒不盈觞,肴不掩俎。厥客伊何,许由巢父。厥味伊何,玄酒瓠脯。”(180)傅玄用五言形式作答诗曰“羲和运玉衡,招摇赋朔旬。嘉庆形三朝,美德扬初春。圣主加元服,万国望威神。伊周敷玄化,并世沾天人。洪崖歌山岫,许由嗟水滨。”(181)由于使用五言形式,使得答诗显示出更多的抒情味道来。程晓在宴会上见傅玄不善饮酒,独坐其间,故而赠诗相谑。他说傅玄是许由巢父等方外之人,说傅玄品尝的只是玄酒瓠脯。傅玄由此联想到像上古洪崖、许由这样的隐士,以为无论是在今天这样的“圣主加元服,万国望威神”的情况下,还是在古代的“伊周敷玄化,并世沾天人”的情况下,这些隐士都不得不让人为之赞叹。

如果说,傅玄与程晓之间的酬唱赠答于泰始初年间的话,张华与何劭之间的赠答则代表了元康时期文士的酬唱情况。何劭《赠张华诗》曰:

“四时更代谢,悬象迭卷舒。暮春忽复来,和风与节俱。俯临清泉涌,仰观嘉木敷。周旋我陋圃,西瞻广武庐。既贵不忘俭,处有能存无。镇俗在简约,树塞焉足摹。在昔同班司,今者并园墟。私愿偕黄发,逍遥综琴书。举爵茂阴下,携手共踌躇。奚用遗形骸,忘筌在得鱼。”

张华《答何劭诗三首》:

吏道何其迫,窘然坐自拘。缨img16为徽img17,文宪焉可逾。恬旷苦不足,烦促每有余。良朋贻新诗,示我以游娱。穆如洒清风,焕若春华敷。自昔同寮寀,于今比园庐。衰疾近辱殆,庶几并悬舆。散发重阴下,抱杖临清渠。属耳听莺鸣,流目玩鲦鱼。从容养余日,取乐于桑榆。

洪钧陶万类,大块禀群生。明暗信异姿,静躁亦殊形。自予及有识,志不在功名。虚恬窍所好,文学少所经。忝荷既过任,白日已西倾。道长苦智短,责重困才轻。周任有遗规,其言明且清。负乘为我戒,夕惕坐自惊。是用感嘉贶,写心出中诚。发篇虽温丽,无乃违其情。

驾言归外庭,放志永栖迟。相伴步园畴,春草郁郁滋。荣观虽盈目,亲友莫与偕。悟物增隆思,结恋慕同侪。援翰属新诗,永欢有余怀。

根据李善注释“自昔同寮寀”句中“同竂”时,引臧荣绪《晋书》曰:“惠帝即位,劭为太子太师。”又曰:“武帝崩,华为太子少傅。然考乎其时,事正相接,故曰同僚也。”(182)我们知道赠答应在元康年间。因为元康元年(291),张华、何劭等任愍怀太子少傅和太傅之职。根据赠答诗流露出的“夕惕坐自警”的惧祸心理和羡慕“取乐于桑榆”的放志永栖之情看,赠答酬唱应该发生在元康后期。因为张华在元康后期,身处贾后弄权的政治漩涡之中。张华深知贾后贾南风凶妒,但是贾后等敬重他“儒雅有筹略”,考虑到他“进无逼上之嫌,退为众望所依”有利于政局稳定,且有裴img18的支持,尚能相安无事。不管怎样,张华身处险境,张华的儿子张韪就劝张华逊位。曾经得罪了赵王伦和孙秀等宵小之徒,《晋书·张华传》“伦及还,谄事贾后,因求录尚书事,后又求尚书令,华与裴img19皆固执不可,由是致怨,伦、秀疾华如仇。”(183)何劭的赠诗中说:“暮春忽复来,和风与节俱。俯临清泉涌,仰观嘉木敷。”可见是元康后期某一年的春夏之交,何劭与张华一起在郊游时所作的。何劭一首赠诗,激发起张华无尽的思绪。张华将自己的处境和无奈的心理借机抒发出来。正如钟嵘在《诗品》中所说:“非陈诗何以展其义,非长歌何以骋其情?故曰:‘《诗》可以群,可以怨。’使穷贱易安,幽居靡闷,莫尚于诗矣。”赠诗和答诗都使用了五言形式,说明赠答者何劭和张华本是诗坛高手,已经能成功运用新的诗歌样式——五言诗来抒写心境。此组赠答诗比泰始年间傅玄与程晓之间的赠答诗就多了不少个人的情感,可以代表着元康时期的“缘情绮靡”的诗学观念。

在这二十组赠答诗中,真正能说明在赠答情景中,文士积极建构意象过程的文本,还要算陆云与郑丰之间的四组酬答诗。《三国志·吴主传》注引《文士传》曰:“(郑胄)子丰,字曼季。有文学操行,与陆云善,与云诗相往反。司空张华辟,未就,卒。”(184)逯钦立《全晋诗》曰:“丰,字曼季,为吴王文学,有集二卷。”陆云在元康六年(296)任吴王郎中令。(185)陆云见友人郑丰美操行,未得入仕,作诗相赠,感发郑丰,促其入仕。郑丰做吴王晏的文学掾属,或许是陆云的举荐。陆云第一组赠诗共五首,诗题为《赠郑曼季诗四首·谷风(五章)》。《序》曰:“谷风,怀思也。君子在野,爱而不见。故作是诗,言其怀而思之也。”从诗序中看,郑丰未得入仕,在野赋闲。

习习谷风,扇此暮春。玄泽坠润,灵华烟煴。高山炽景,乔木兴繁。兰波清涌,芳浒增源。感物兴想,念我怀人。

习习谷风,载穆其音。流芳鼓物,清尘拂林。霖雨嘉播,有渰凄阴。归鸿逝矣,玄鸟来吟。嗟我怀人,其居乐潜。明发有想,如结予心。

习习谷风,以温以凉。玄黄交泰,品物含章。潜介渊跃,飞鸟云翔。嗟我怀人,在津之梁。明发有思,凌波褰裳。

习习谷风,有集惟乔。嗟我怀人,于焉逍遥。鸾栖高冈,耳想云韶。拊翼坠夕,和鸣兴朝。我之思之,言怀其休。

习习谷风,其音孔嘉。所谓伊人,在谷之阿。虎质山啸,龙辉渊播。维南有箕,匪休其和。有捄天毕,戢尔滂沱。懿厥河汉,耽彼大华。明发有怀,我劳如何。

郑丰得陆云赠诗后,也作了题为《答陆士龙诗四首·兰林(五章)》五首答诗。答序曰:“兰林,欢至好也。有君子世济其美,英名光茂,遭时暂否,畜德衡门,顾我殷勤,屡辱德音,思与结好,以永不刊。”

瞻彼兰林,有翘其秀。有斐君子,邦之硕茂。厥德伊何,固天攸授。如川之源,如山之富。回流清渊,启襟开袖。缙绅晞风,民用胥附。

猗猗硕人,如玉如金。浚其明哲,克广德心。习习凯风,吹我棘林。飞鸮萃止,允怀好音。悠悠征徒,img20德鲜任。嗟我猗人,实味实耽。

在昔延州,鹄鸣江涯。今我陆子,旷世继奇。身乖千载,德音并驰。渐鸿遵渚,宛其羽仪。安得高风,腾翮天池

飞龙蜿蜒,山谷气翳。猛虎啸吟,清风高厉。情同来感,数乖身逝。夷鲍齐欢,专名故世。恺悌君子,民之攸暨。咨予遘时,千载同爱。

垂陇之会,匪诗不宣。嗟我怀人,斯恩殷勤。德音来讯,有蔚其文。趯趯儳兔,匪迹不存。诚在心德,爱结忘言。

陆云以《诗经》的四言形式作诗,完全是模仿《诗经》样式,包括诗序,亦是模仿诗经篇章的《小序》形式。陆云在给陆机的书函中说自己“四言五言非其所长,颇能作赋”。陆云在与郑丰酬唱赠答中,就勉强使用四言诗体。也许,陆云早年习《诗经》,作赠诗时,不由得选择自己相对拿手的四言诗体,郑丰也对《诗经》的四言体运用十分自如。陆云与其兄陆机相比,五言诗体不是很成功。陆机对五言诗已十分重视了,五言诗体在西晋时代,是一种新兴的艺术形式,多不为文士认同。如挚虞在《文章流别论》中说:“四言为正,其余虽备曲折之体,而非音之正也。”只有像陆机、张华、石崇等少数诗人擅长此体。可以说,北方一些文士相对喜欢用五言诗体,而南方文士中除陆机之外,善用四言诗体。陆机早在南方华亭时就试着五言诗的创作。(186)因而,陆机的五言诗体观念已经十分先进了,可以和北方一些先行者如张华等进行艺术对话了。陆云则相对传统些,仍然坚守四言诗体形式。其实,在魏晋时代,四言诗依然是主流诗歌诗体观念。回到陆云和郑丰的赠答诗上,陆云以“谷风”为意象,并以“习习谷风”为起兴,连缀其诗,完成了怀人之思。郑丰受到赠诗的刺激,以“兰林”为意象回应陆云,歌颂陆云的美德和盛意。如果说陆云与郑丰此轮赠答,是“情往似赠,兴来如答”的一次实现,那么,陆云继而又作赠诗给郑丰,实现了第二轮的赠答。陆云《赠郑曼季诗四首·鸣鹤(四章)》“鸣鹤,美君子也。太平之时,君子犹有退而穷居者。乐天知命,无忧无欲。收硕人之考槃,伤有德之遗世。故作是诗也。”陆云用“鹤”为意象,赞美郑丰的操行。鼓励郑丰入世为官。此次赠诗共有四首:

鸣鹤在阴,戢其左翼。肃雍和鸣,在川之域。假乐君子,祚尔明德。思乐重虚,归于其极。嗟我怀人,惟馨黍稷。

鸣鹤在阴,其鸣喈喈。垂翼兰沼,濯清芳池。假乐君子,其茂猗猗。底之瑰宝,有粲琼环。乃振img21裳,袭尔好衣。嗟我怀人,启襟以晞。

鸣鹤在阴,其仪蔼蔼。谓天盖高,和音于迈。假乐君子,笃膺俊乂。穆风潜烈,兴云戢荟。德茂当年,时愆嘉会。安德鞶藻,改尔缟带。嗟我怀人,心焉忼忾。

鸣鹤在阴,载好其声。渐陆仪羽,遵渚回泾。假乐君子,祚之笃生。德耀有穆,如瑶如琼。视流濯发,灭景遗缨。安得风云,雨尔北冥。嗟我怀人,惟用伤情。

郑丰见赠诗后,也以“鸳鸯”为意象,作诗相答。且诗兴大发,作六首诗。其序曰:“鸳鸯,美贤也。有贤乾二人,双飞东岳。扬辉上京。其兄已显登清朝,而弟中渐,婆娑衡门。然其劳谦接士,吐握待贤。虽姬公之下白屋,洙泗之养三千,无以过也。乃肯垂顾,惠我好音。思与其游道德之乐,结永好之欢云尔。”郑丰作答诗感激陆氏兄弟,能“劳谦接士,吐握待贤”,能“乃肯垂顾,惠我好音”,愿和这样的君子相接。

郑丰《答陆士龙诗四首·鸳鸯(六章)》:

鸳鸯于飞,在江之涘。和音交畅,拊翼双起。朝游兰池,夕宿兰沚。清风翕习,扇彼兰茝。凌云高厉,载翔载止。(www.daowen.com)

鸳鸯于飞,载飞载吟。有郁浚薮,实惟桂林。芳条高茂,华繁垂阴。爰翱爰翔,爰憇其南。有馥其芬,协我好音。

鸳鸯于飞,乘云高翔。有嘤其友,戢翼未翔。澹淡素波,容与趋倡。虽曰戢止,和音远扬。我有好爵,与子偕尝。鸳鸯于飞,徘徊翩翻。载颉载颃,顾侣鸣群。有郁兰皋,冽彼清源。驾言游之,聊乐我云。思与佳人,齐欢顺川。

鸳鸯于飞,或矫或游。习习谷风,扇彼清流。春草扬翘,鼋鱼沉浮。感物兴想,我心长忧。谁谓河广,曾不容舟。企予望之,搔首踟蹰。

鸳鸯于飞,载和其鸣。怀尔好音,寘我中情。人亦有言,心得遗形。授我木瓜,报尔瑶琼。匪系曰报,永好千龄。

可以说,在第二轮的赠答中,陆云与郑丰以“鸣鹤”和“鸳鸯”意象作比兴,配合十分贴切。

陆云接着再赠诗给郑丰,陆云《赠郑曼季诗四首·南衡(五章)》。诗序:“南衡,美君子也。言君子遁世不闷,以德存身。作者思其以德来仕,又愿言就之宿,感白驹之义。而作是诗焉。”陆云表明自己作诗的意图,即“作者思其以德来仕”,感慨人生苦短,如过隙白驹,愿郑丰早日入仕。

南衡惟岳,峻极昊苍。瞻彼江湘,惟水泱泱。清和有合,俊乂以藏。天保定尔,茂以琼光。景秀濛汜,颖逸扶桑。我之怀矣,休音峻扬。

穆穆休音,有来肃雍。沈波涌奥,渊芳馥风。傃虚养恬,照日遗踪。考槃遵渚,思乐潜龙。我之怀矣,寘尔华宫。

和璧在山,荆林玉润。之子于潜,清辉远振。克称img22德,作宝有晋。和声在林,羽仪未变。我之怀矣,有客来信。

风云有作,应通山渊。清琴启弹,宫商乘弦。类族知感,有命自天。夷叔希世,犹谓比肩。矧我与子,姤会斯年。我之怀居,其好缠绵。

古人有言,诗以宣心。我之怀矣,在彼北林。北林何有,于焕斯文。琼瑰非宝,尺牍成珍。丰华非妙,得意惟神。河鲂登俎,遭逢清川。

郑丰作《答陆士龙诗四首·南山(五章)》相答。诗序:“南山,酬至德也。君子在衡门,修道以养和。弃物以存神,民思其治。士怀其德。或思置之列位,或思从之信宿,诗人嘉与此贤,当年相遇,又屡获德音,情欢心至。故作是诗焉。”歌颂陆云在“衡门”,即任官之职,能“修道以养和。弃物以存神,民思其治。士怀其德”。

陟彼南山,言采其萧。乐只君子,邦家之翘。克茂厥猷,至道是收。耽道以俭,广爱以周。嗟我怀人,永好千秋

适彼江潭,言钓其img23。有美硕人,自公退处。羔裘逍遥,img24德是举。白驹遁时,世事孰与。思我猗人,寘之晋序。有客信宿,独寐寤语。

天高地卑,玄黄烟煴。人道交泰,自昔先民。耽文合好,辅德与仁。管叔罕侨,旷世鲜邻。修组绝结,玄弁生尘。咨我与子,遘会当身。琴瑟在御,永爱缠绵。

瞻彼江澳,言咏其潭。所谓伊人,在川之阴。养和以泰,乐道之潜。锦衣尚img25,至乐是耽。兴言永思,系怀所钦。爱而不见,独寐寤吟。

诗以言志,先民是经。乃惠嘉讯,德音惟馨。钦咏繁藻,永结中情。华文伤实,世士所营。达人神化,反之混冥。交弃其数,言取其诚。思与哲人,独宝其贞。

最后,陆云作《赠郑曼季诗四首·高冈(四章)》:

瞻彼高冈,有猗其桐。允也君子,实宝南江。员规启裕,沈矩履方。泳此明流,清澜川通。陟彼衡林,味其回芳。

馥矣回芳,绸缪中原。祁祁庶类,薄采其芬。栖迟泌丘,容与衡门。声播东汜,响溢南云。

穆穆阊阖,南端启龠。庶明以庸,帝听式阙。有凤于潜,在林栖翮。非予之祚,孰与好爵。

幽居玩物,顾景自颐。发愤潜帷,仿佛有思。予美亡此,终然肯来。企予与言,惟用作诗。

陆云赠诗中,称赞郑丰“实宝南江”,以名扬中原,“声播东汜,响溢南云”,已完全有入仕之条件,渴望郑丰早日“终然肯来”。

郑丰也作诗答之。《陆士龙诗四首·中陵(四章)》:

瞻彼中陵,兰蕙猗猗。显允君子,乐且有仪。沈仁育物,玄聪镜机。德充闱庭,名逸南畿。祁祁俊乂,言酌言依。

鼓钟于宫,百里震声。亹亹令问,归我伟贞。厥振伊何,骏奔以惊。厥问伊何,民胥以宁。有鹤在阴,非子谁鸣。我有好爵,非子孰盈。

潜龙遁初,有凤戢翚。王猷未泰,彝伦错违。皋门重管,资尔启扉。庶绩逌img26,非尔焉绥。翼翼京宇,尔瞻尔睎。民之胥望,如渴如饥。

德音来惠,覆玩三周。沈润渊洞,逸藻云浮。结心所亲,曷变曷渝。

路隔津梁,一苇限殊。终朝之思,三秋是逾。爱而不见,兴言踟蹰。

陆云与郑丰在酬唱赠答中,不仅完善了诗歌的“美刺”功能,也实现了陆云劝谕之旨。尤其,我们从艺术心理学的角度看,此四组赠答诗,环环相扣。赠诗者与答诗者之间,情感往返相生,诗歌意象层出新意。

从创作心理上分析,赠答诗具有以下特征:

第一,具有一定的缘题性。诗歌创作心理要比感物作诗时复杂。钟嵘《诗品序》中所云的:“气之动物,物之感人,故摇荡性情,形诸舞咏。”“若乃春风春鸟,秋月秋蝉,夏云暑雨,冬月祁寒,斯四候之感诸诗者也。嘉会寄诗以亲,离群托诗以怨。至于楚臣去境,汉妾辞宫;或骨横朔野,或魂逐飞蓬;或负戈外戍,杀气雄边;塞客衣单,孀闺泪尽;或士有解佩出朝,一去忘返;女有扬蛾入宠,再盼倾国。凡斯种种,感荡心灵,非陈诗何以展其义,非长歌何以骋其情?”(187)感物之说,强调的是受到外物的感发,产生了诗情。其心理过程是“情朦胧而弥鲜,物昭晰而互进”(陆机《文赋》语)。外物之象是现实的,形象的,诗人要做的是如何将情和物融会为一。而在酬唱赠答场合,诗人们是受到赠诗中的意象的感发,赠诗中的意象已不同于现实的物象,是融入了赠诗者的知识结构和情感因素而形成的。答诗者首先要还原赠诗中的意象,了解赠诗者的情意,然后才能积极建构新的诗歌意象。如果答诗者没有一定的艺术水准,是无法完成答诗的。在积极建构答诗的意象时,一定要与赠诗的意象息息相关,这就是缘题性。也就是说,答诗者不能建构与赠诗无关的意象来答诗,否则,赠答就此中断。

第二,具有一定的缘情性。受赠诗的刺激,诗人会产生强烈的创作欲望,文士之间的情感交流平台瞬间实现。这就是赠答诗的缘情性。何劭的一首赠诗,就激起张华无尽的思绪。张华连答三首,将自己的处境和无奈的心理借机抒发出来。不仅如此,张华在答诗中还将复杂的情感展现得淋漓尽致。张华在元康后期,身处贾后弄权的政治漩涡之中。他深知贾后贾南风凶妒,同时,曾得罪了赵王伦和孙秀等宵小之徒,《晋书·张华传》“伦及还,谄事贾后,因求录尚书事,后又求尚书令,华与裴img27皆固执不可,由是致怨,伦、秀疾华如仇。”(188)张华虽官至司空,但身处险境,焦虑不安。连他的儿子张韪都劝他逊位。何劭赠诗“暮春忽复来,和风与节俱。俯临清泉涌,仰观嘉木敷”的仰俯自得、优游之情感染了张华,张华答诗流露出了“夕惕坐自警”的惧祸心理和羡慕“取乐于桑榆”的“放志永栖”之情。

第三,具有一定的竞争性。诗人选择什么样的艺术形式,就体现了什么样的诗学观念。如傅玄与程晓在第二轮的赠答中,程晓依然使用了四言形式作诗相赠,而傅玄却运用了一种很有审美滋味的五言形式来作答。在酬唱赠答氛围中,诗人要能建构出与赠诗的意象息息相关的意象的同时,还要具备“谢朝华于已披,启夕秀之未振”的超越意识,也就是说,答诗者将会努力超越赠诗中已有意象。可见,在酬唱赠答的氛围中,诗人潜意识中还存在着一定的竞争意识。

第四,对旧有文学观念具有一定的更新性。在赠答氛围中,诗人们不同的文学观念相互碰撞,相互接触。尤其在往返赠答中,他们的诗歌观念会出现一定程度的认同。这就无形中更新了诗人们的知识结构和情、知、意为核心的创作心理结构。陆机与陆云的赠答中,表现相当明显。陆机兄弟在太康二年(281)时,赠答还用的是四言形式。(189)到元康二年(292),陆机赴洛任太子洗马与陆云离别时,兄弟二人作诗相赠答,此时的赠答诗就是五言诗。陆机《赠弟士龙诗》:“行矣怨路长,惄焉作别促。指途悲有余,临觞欢不足。我若西流水,子为东峙岳。慷慨逝言感,徘徊居情育。安得携手俱,契阔成img28服。”陆云《答兄平原诗》:“悠悠涂可极,别促怨会长。衔思恋行迈,兴言在临觞。南津有绝济,北渚无河梁。神往同逝感,形留悲参商。衔轨若殊迹,牵牛非服箱。”陆云此时能用五言诗的形式作答,可见,陆云基本上已经认同了五言诗这种新兴的艺术样式,改变了以往的以《诗经》为范式的诗歌观念。可以说,陆云以往认为诗的正宗是《诗经》式的模式。五言诗是民间兴起的新的艺术样式。自己是东吴的武力强宗之后,又善为文。代表着他们家族已经从武力强宗过渡到文化士族。为了确证自己的文化士族身份,绝不会看上由民间兴起的五言诗体。而其兄陆机主要是在华亭时代经过了思想的痛苦抉择,(190)借“古诗”来完成了人生方向。因而较早更新了自己的知识结构和文化观念。可以说,正是在陆机五言诗的相赠氛围的刺激下,陆云开始更新了创作心理意识,开始尝试五言诗的写作。

综上所述,西晋酬唱赠答的文学氛围具有一定的缘题性、缘情性、竞争性。这有利于激发文士诗歌创作的灵感,锻炼文士建构意象的能力,甚至更新和强化诗学观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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