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温生平
勒温如何形成了这种风格?我在他晚年时(或者他早年在欧洲时)和他的关系,实际上并不像与本书谈到的其他几位先驱那样密切。应召从事战时服务之前,我曾在他的学校待过数年,但在战后,特别是他在麻省理工学院(MIT)的最后几年里,我和他失去了联系。看一下他的生卒年份吧:1890-1947。勒温出生早于拉斯韦尔11年,拉扎斯菲尔德12年,霍夫兰22年。他身处现代心理学的创新浪潮中,而在传播研究史的相对早期就结束了他的学术生涯。
勒温出生于波森[3],当时还是普鲁士的一个小镇,现在则隶属波兰。他的父亲经营着一家杂货店。勒温出身于犹太家庭,这种出身对德国年轻人来说,会是事业发展的一大阻碍,而勒温却很早就决定投身于学术或其他专业性事业。继申请弗莱堡和慕尼黑大学的努力之后,勒温进入了柏林大学,而他随即发现,这里正是他真正想来的地方。他在这里学习直至博士阶段。
那时,德国的大学依然按中世纪方式由四大院系组成,即神学、法学、医学,以及哲学。任何不能称作前三者之一的东西,都被划归为哲学,包括所有自然科学、社会科学和人文研究。勒温学的是哲学,但他最感兴趣的却是科学理论那部分,后来则是以自然科学精神从事社会与实验性研究的新领域——心理学。
当时的柏林大学与其他大学一样,主要教学方式是教授讲授、学生记录。但随着研究性实验室和从院系分离出来的研究所的出现,这种情况开始发生改变。德国那时最重要的心理学实验室(位于莱比锡)由著名的威廉·冯特(Wilhelm Wundt)领导,冯特的心理学是精神物理学(psychophysics)。吸引勒温的,是由威廉·施顿夫(Wilhelm Stumpf)在柏林新建立的实验室,在这里,开始出现一种被称为“格式塔心理学”(Gestalt psychology)的人类行为研究新方法。实验室里的考夫卡(Koffka)、沃尔夫冈·库勒(Wolfgang Kohler)、马科斯·韦特海默(Max Wertheimer)等人,都勇于探索他们所称的“心灵问题”(Marrow,1969,p.8)。这里成了勒温一直寻求的知识家园。他批评人类行为的传统研究方法,甚至比考夫卡和库勒更猛烈。显然是受到实验室的肯定,他才能这么自由地发表观点。勒温选择施顿夫做论文导师(thesis-father),并以我们现在会称为社会心理学的方式做研究。也就是说,他要研究的是有关人类行为与人类关系的问题——这些问题过去被认为属于“硬”(hard)科学家,而在哲学家看来它们就显得过于经验主义了。
1914年,勒温完成了博士学位所需的各项要求,紧接着便加入了德国军队,并于1918年戴着一枚铁十字勇士勋章退役——尽管在我们这些20世纪30年代才认识他的人看来,他似乎完全不像一个军人(Marrow,1969,p.10)。退役后,勒温回到柏林大学心理学系任教。这时,格式塔心理学声誉正隆,勒温发现自己很能接受整体论的观点——这一观点认为,人的各种感知活动应该被视为有机的整体,而不是其各部分的总和(Marrow,1969,p.13)。勒温的教学方式是,第一年讲授哲学并主持一个心理学研讨课,第二年则颠倒这种组合(Marrow,1969,p.17)。不过,1923年就认识勒温的贺拉斯·卡伦(Horance Kallen)曾说,库勒、考夫卡和韦特海默等人都首先是哲学家,其次才是心理学家,勒温却“首先是一位心理学家,只不过恰巧有颗哲学家的心灵”(Marrow,1969,p.17)。勒温的主要研究兴趣是动机而不是感知,实验中就是将心理学理论应用于实践。与他周围的大多数格式塔心理学家不同,勒温基本上关心的是实际应用。
勒温生命历程的这一时期未被讲述的故事,是具有犹太背景的他在德国从事学术工作所付出的艰辛——在这里,心理学有着崇高地位,但犹太裔心理学家的生活处境却变得越来越难以忍受。1933年,他不得不离开——实际上是逃离——德国。尽管才华卓越,勒温在学术阶梯上却从未晋升到高于“没有公职级别的副教授”(Associate Professor without Civil Service Rank)的职位。[4]这不是一个终身职位,却是一个犹太人所能指望的最高级别了。他升华了个人因种族歧视所遭遇的困境,专注于学术进步。
勒温当时的一些学生回忆过勒温作为教师是什么样子,由于他们的经验与后来美国的学生非常相似,所以我准备引用一些这样的回忆。他们说,他是位“脸颊红润的年轻人”(Marrow,1969,p.23)。最初,他们会拿勒温的课与库勒及其他老师那些精彩纯熟的课做不合适的比较,因而并没有形成多么好的印象。不过,他们很快就因为他卓越的思想而忘记了他表达能力的不足。“当勒温开始驰骋其思想的列车,我们就那么坐着……全神贯注,”维拉·马勒(Vera Mahler)说,“我不能说他是在上课——他的确没按传统的、组织有序的方式讲课。授课中,他同时也在创造,有时会在说到一半的时候停下来,似乎忘记了学生的存在。然后,那些刚刚进入他脑海的新思想,又会滔滔不绝地喷涌而出”(in Marrow,1969,p.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