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师曾:最是粤剧销人魂

马师曾:最是粤剧销人魂


1941年年底,太平洋战争爆发,日军随即占领九龙与香港。自此,至今不绝于港人口中的“三年零八个月”的日治时期就此展开。

因为政局动荡,经济衰退,在港的许多粤剧“大老倌”纷纷避往他处。1942年年初,粤剧花旦何芙莲搭班去广州湾演出。当时的广州湾也就是今天的湛江市,属法租界,时局尚属稳定。

何芙莲是红线女的舅母,也是她的师傅。有一次,红线女陪着何芙莲到那里去排戏,忽然听到有人从楼上走下来的脚步声。她抬头望去,只见一个中年人向坐在二楼的人招呼:“各位辛苦啦。”经人介绍,她才知道,这就是班中人口中的“大哥”马师曾。半个多世纪后,红线女依然清楚记得,她第一次见马师曾时,马师曾是一副“四十开外,方面大口,神采飞扬,十足广州‘西关大少爷’的模样”。


浪迹

马师曾,1900年4月2日出生于顺德桂州镇。他是家中长子,幼年起跟随经营茶庄的祖父、父亲,生活在广州。那时的广州,粤剧盛行。除了过年过节时的演出,唱酬神戏也是粤剧当时重要的演出形式。那时,广州市区与周边地区有着名目繁多的神诞,如玉皇诞、天后诞、观音诞、关公诞、华光诞、土地诞,乃至华陀诞、金花诞……每值神诞,各地都会邀请剧组演戏酬神。

活泼的马师曾,从小就迷上了粤剧。但中国人传统的家庭观念是希望子女能够营造书香门第,对戏曲艺人这样的职业不仅抵触,而且轻视,马师曾的家长也不能免俗。但马师曾的外婆喜欢看戏,时常带他同行。据马师曾回忆:“当时,周瑜利演的《山东响马》很受观众欢迎,不过我却爱看饰演广东先生的蛇仔旺。我还记得他宿店一场的动作,以及趟马的做作都很好。他实在有捷才,当时我非常羡慕他。”马师曾还喜欢朱次伯演的《三气周瑜》,认为朱次伯“扮周瑜比通常的不同,威风凛凛又带点文雅。看过戏之后,回来家里自己也咿咿呀呀学哼几句,觉得做戏很好。”

由于祖父经营茶庄失败,家道中落,中学肄业后的马师曾离开广州来到香港,到一个远房亲戚开的铜铁店当学徒。学徒生活非常辛苦,包揽脏活累活,还要受到老伙计无谓的欺凌。马师曾只做了几个月学徒,离开香港回到了广州。

半路出走的马师曾不敢回家。他想起小时读书时,学校附近有一家收学徒授戏的戏馆。教戏的师傅是夫妇二人,男的年轻的时候是唱正旦的,非常有名,后来失声了,只好改饰总生(相当于京剧中的老生)。因生活没有着落,马师曾投靠了这家戏馆,签了“头尾名”(合同)。师傅为他取了“关始昌”的艺名,从此马师曾开始了不平静的梨园生涯。

自汉代以来,广州已经是中国对外贸易的重要港口。由于地缘的关系,东南亚成为中国移民的迁徙地和避难所,久而久之,“下南洋”也成为粤剧艺人的流动方式。1918年年初,新加坡“庆维新班”的“大旗手”大牛叶从新加坡回到广州招收演员,师傅又以30块新加坡元的价格,将马师曾的“头尾名”转卖给大牛叶。

抵达新加坡后,大牛叶失信,没有让他当丑生而当马旦,马师曾愤而离开戏班。离开戏班,就等于没有了经济来源,加上人在异乡,马师曾的生活陷入危机。马师曾先在一所小学校任教,但因为有“头尾名”的约束,频繁受到戏班搅扰,仍然难以恢复自由。庆维新班的“小生全”很同情马师曾的遭遇,他仗义出资,赎回了马师曾的“头尾名”,并介绍他到尧天彩班做了第三小生。此后马师曾以“风华子”为艺名,继续着粤剧演员的生活。但由于遭受同班艺人排挤,马师曾不久再次失业。那一年,马师曾19岁。

落魄江湖的马师曾流浪足迹遍布新加坡、马来西亚等地。他曾在文冬埠卖过膏药,拉过黄包车,在戏班里打过杂,到矿山做过矿工,甚至还在坝罗一间小咖啡店做过记账工。流浪了一年,20岁的马师曾终于在平天彩剧团找到一份工作,出任第三小生。

重回剧团的马师曾在一次演出时,遇到当时正在走红的花旦靓少凤。靓少凤,原名罗叔铭,顺德大良人,长相清秀,身材适中,入行后学演花旦,取艺名“筱湘凤”。后来因为失声,嗓音已不适合演花旦,改行演小生,易名“靓少凤”。

其时,受到五四新文化运动的影响,戏曲改良之风日劲。靓少凤作为粤剧界的新派人物,主张演出时装戏。他邀请马师曾共同演出他的首本戏《癫、嘲、废、戆》。在该剧中,马师曾成功地塑造了一名赌徒的形象,一时轰动新埠。因其表演出色,马师曾被擢升为第二小生。之后,马师曾在新埠与靓少凤同台合演《白蛇传》。他演的许仙唱做别致,表演细致,再次赢得赞扬。

第二年,马师曾遇到了另一位粤剧名伶靓元亨,并拜靓元亨为师。接着,跟随靓元亨来到新加坡,加入普贤长春剧团,由此时起用本名马师曾。

靓元亨,原名李雁秋,是当时著名粤剧小武演员。粤剧称左右单脚为“定金力”,是必学的功夫,有了这一基本功才能在台上“站如松”“行得正”,展现功架之美。靓元亨在学戏时,每天洗脸、漱口、看书、练声,甚至同别人交谈都会起单脚进行。直到他成名后,演出化妆时也起着单脚,持续到把妆化好为止。因此,靓元亨的单脚功夫稳如磐石,为全行之冠。他学打锣鼓,又别出心裁地用两支筷子作鼓箸,在自己的双腿上当鼓敲打,用一条绳挂着一块硬纸作大锣,边打边念锣鼓口诀,因此靓元亨的演出节奏感特别鲜明。后来,靓元亨被时有“花旦王”之称的男旦蛇王苏收为义子,又拜了有着“平霸腔”绝技的周瑜利为师,活学活用,最后成为唱做俱佳的小武演员。

有名师指点,再加上自己的勤学苦练,马师曾在南洋声名日隆。1923年,他到达香港,加入了“人寿年”班。

当时香港粤剧班众多,如祝华年、周丰华、大荣华、寰球乐、周康年、大中华、梨园乐等。说及“人寿年”班,班中的名角灿若繁星,名戏不少,阵容之盛号称“省港第一”。

马师曾加入“人寿年”班,出任丑生。在“人寿年”打炮第一天,马师曾演出《宣统大婚》。宣统皇帝一角,原本一直由名角薛觉先饰演。薛觉先戏路宽广,能文能武,生、旦、丑、净、末诸行当,行行皆演,被誉为“万能老倌”。他的表演风格温文尔雅,动作洒脱洗练,细腻多姿,善于深入人物的思想感情,能反串旦角,尤以扮演风流儒雅、潇洒俊逸的小生最负盛誉。马师曾以诙谐机智见长,但观众已经看惯了薛觉先的表演,因此对马师曾所扮演的宣统皇帝并不买账,甚至还喝了倒彩。于是,马师曾被安排去演“天光戏”。

天光戏,通常演出时间是在深夜。一般上演“天光戏”时,名角儿已经唱完休息,观众也陆续散去,自然不如日场、夜场的“正本戏”和“三出头”。不料想,被“贬”的马师曾没有因此沉沦,反而将他在新加坡演火的《医死净罗王》《激坏半个老豆》《玉楼春怨》《一个女学生》等戏再次唱红,有些根本不看“天光戏”的观众也会等着看马师曾。

当时的广州有许多家专营戏班的公司,如宝昌、宏顺、泰安等。这些公司有些像今天包装电影明星或歌手的娱乐公司,有计划地加强对下属伶人的训练和培植。每家公司都雇佣行家任“座舱”“掌班”等职,不仅每天监看自家艺人的表演,还要看别的公司旗下艺人的表演。一旦发现可造之才,便会迅速拢入自己旗下。“人寿年”隶属于专营粤剧的宝昌公司,当时该公司的开戏师爷兼司理骆锦卿新写了一出戏,叫做《苦凤莺怜》。在这出戏中,清明节前夕,贫民余侠魂前往冯大户家借银拜山,偶然发现冯二奶与奸夫巫实学密谋诬陷侄女冯彩凤。冯彩凤乃马元钧之妻,蒙冤被逐。余侠魂出于义愤,到马家报讯,反遭一顿毒打。马元钧逐妻后,应知县李世勋之约,到栖凤楼赴宴,赏识该楼著名歌姬崔莺娘,欲纳为继室。莺娘久历风尘,虽感元钧属意而未允。翌日,莺娘到观音庙上香,偶遇冯彩凤,得悉内情,决意相助。恰逢余侠魂到此,将真相告知冯彩凤,带冯彩凤至县衙告状,并挺身作证。莺娘亦借锦乡侯名义到公堂,迫使知县李世勋受理此案。最终经两个社会底层人物仗义执言,终于法办了奸夫,使冯彩凤沉冤得雪,与丈夫破镜重圆。

在这出戏中,马师曾被分配了“奸夫”巫实学的角色。但余侠魂是丑生应功,正是马师曾的长项。于是马师曾找到饰演余侠魂的陈醒威,希望陈醒威与他对调角色。陈醒威主攻小生,是“人寿年”的台柱。他是骆锦卿的弟子,起初不敢有违师命,不愿也不敢与马师曾调换角色。后经过马师曾的再三恳求,陈醒威终于同意两人交换角色,但只许马师曾演一晚。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马师曾终于争取到了自己想演的角色,他来不及兴奋,就开始研究如何让这个配角在台上出彩儿。《苦凤莺怜》是一出新戏,虽然剧中人都是民国时装扮相,但余侠魂这个角色是个乞丐,塑造人物时不应该完全抛弃传统戏曲的行当特色。因此,在表演时马师曾依旧保留了“烂衫戏”的表演,还其个性化的魅力,这就是马师曾的高明之处。早年间,马师曾流浪江湖,接触过三教九流,深谙社会底层求生的艰难。为了能丰富人物,原剧本中余魂侠的唱词很少,马师曾自己动手为他写了一段词,模仿街上小贩叫卖的声音,自创了“乞儿喉”。

《苦凤莺怜》上演后,马师曾扮演的余魂侠征服了所有观众,演出过程中叫好声不断。马师曾特意为余魂侠写的一段唱词,平实入理,易懂上口,不仅与余侠魂的身份相符,更能彰显出人物个性。由他自创的“乞儿喉”唱出来,略带沙哑却中气十足,抑扬之余又辅以诙谐,既符合角色身份,又唱出了行当特点。这次马师曾所创的“乞儿喉”,成为其独特的表演特色,并为日后“马腔”的成熟奠定了基础。

可就在开始走红的时候,马师曾却不得不离开了“人寿年”。原来,当时骆锦卿在“人寿年”主事,手握“生杀大权”,瞧不起马师曾。天长日久,两人矛盾渐渐激化,最终发展到势不两立,其结果就是马师曾愤而离开“人寿年”。

1925年夏,广州海珠戏院院主兼《国华报》社长刘荫荪,筹资组建了“大罗天”班,由陈非侬与马师曾掌班。马师曾同时担纲文武丑生,陈非侬任花旦。

“大罗天”公演的第一出戏是根据西片《八达城之盗》改编的《贼王子》。由于该剧服装、布景、灯光、表演,都不走传统粤剧的路数,观众为之耳目一新,因而大受欢迎,“大罗天”一炮而红,轰动省港。此后,“大罗天”出产过许多具有影响力的剧目,如《天网》《欲魔》《贼王子》《红玫瑰》《呆佬拜寿》《战地莺花》《原来我误卿》《轰天雷》《有情太子无情棒》《肠断萧郎一纸书》《龙楼凤阁变勾栏》等,都是极为卖座的戏码。“大罗天”由于新编剧目多,剧本内容与表演方式都大胆创新,演员阵容又十分强大,很快成为与“人寿年”齐头并进的大戏班。

1929年下半年,刘荫荪以高价将戏班转让给香港高升戏院老板经营,更名为“国风剧团”,仍由马师曾掌班。数月后,“国风剧团”在广州海珠戏院上演《冷月孤坟》,散了戏的马师曾刚刚走出剧场,就被楼上丢下来的炸弹炸伤了右脚。明明是歹徒蓄意逞凶,“国风剧团”却被广州警察局禁演6个月。受伤后,马师曾远赴香港就医,随即移居香港,“国风剧团”也宣布解散。


从美国到香港

梅兰芳赴美演出大获成功的消息传到香港,让马师曾为之一振。富有冒险精神的马师曾,不禁萌生了赴美一搏、唱响异国的念头。1931年,经香港谦益隆金山庄老板陈雨田担保,马师曾带队前往旧金山。

临行前,马师曾编印了数千册《千里壮游集》,准备带到美国送给观众。一切准备停当,马师曾终于踏上了开往旧金山的轮船。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船还没有到达旧金山,他就被美国移民局拘了起来。原来,马师曾携带的《千里壮游集》被移民局认定为政治宣传品。后经人保释,马师曾才被释放。

当马师曾等一干人众来到旧金山,却不想签订演出合同的中央戏院老板仗势欺人,无视演出一年的合同条款,蛮横要求马师曾的团队演出365场,否则不许归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无奈之下,马师曾在美羁留了整整两年时间。

在美国期间,马师曾游历纽约、芝加哥等地,又萌生了开办电影公司的念头。经多方筹措,马师曾与犹太商人合办了明星电影公司,又称万拿电影公司,最终却以失败告终。马师曾虽被骗,经济损失巨大,却有机会参观了好莱坞,学习了大量关于电影制作的知识。这些不同寻常的经历,注定马师曾将会领时代之先,成为第一个将粤剧拍成电影的艺人。

正当马师曾困顿美国的时候,在远隔重洋的香港,太平戏院院主源杏翘决意请陈非侬与马师曾再度合作重组“大罗天”。此时的太平戏院刚刚重建,添置了有声放映机,放映中、西名片,兼有电影院的功能,戏院座位也增至约两千个。源杏翘找到了陈非侬,说只要陈非侬同意,就替马师曾在美清偿债务,使他能回港参加“大罗天”。陈非侬自然答应了邀请。

1933年春,马师曾终于由美国返港。不久,“太平歌剧社”应运而生。“太平歌剧社”后易名为“太平剧团”,演出场地就是香港太平戏院。这个剧团存在了近十年,是粤剧行中出了名的长寿班。

在美国的一番游历,马师曾不仅感受到了异域的风土人情,更受到了西洋的音乐、戏剧、电影艺术的浸染,对于粤剧的发展有了自己的思考。“太平剧团”,成了他亲自实践这些思想的广阔舞台。

作为省港大班,剧本尤其重要。不仅因为其乃一剧之本,是演员演绎故事的最基本准绳,还因为省港大班不同于下乡班,流动性不大,演出又很频繁,班里能演的剧目数量,都决定着剧团的存亡、角儿的兴衰。“太平剧团”在太平戏院屹立十年不倒,可以想见其剧本产量之丰富。1940年的《广东戏剧史略》(麦啸霞编)共收录870个粤剧剧目,其中有102个作品署名马师曾,可见当时他在编演新戏上不遗余力,而且成果丰硕,堪为梨园翘楚。

马氏剧本题材多样,内容丰富。既有改编传统剧目的《软皮蛇招郡马》(即《李仙刺目》)、《审死官》(即《双塔寺》《四进士》),也有取材于民间故事的《斗气姑爷》《呆佬拜寿》,甚至还有改编自外国电影的《璇宫艳史》《贼王子》《野花香》……数量一多,就难免有失庞杂,为了能卖座,马师曾也未能免俗地刻意标新立异。除了大演西装戏之外,他还对一些戏进行了大胆的艺术处理。如京剧《四进士》中的宋士杰阅历丰富、心思缜密、深谋远虑,演出时惯用老生应工。马师曾笔下的《审死官》中,宋士杰却是个嬉笑怒骂、寓庄于谐的人物,改为由丑行应工。再如《三国演义》中的孔明,其他剧种也多以老生应工,可是在马师曾编《宝鼎明珠》时,却将孔明改了性别,演出时马师曾自饰周瑜,由花旦饰演孔明,在舞台上大演以女气男的戏码……

此外,马师曾还开创了男女合演的先河。早期的梨园严禁男女同台,所以旦角演员多是男性。1911年,广州曾出现过男女混合的“共和乐班”,但仅演出十个月左右就被广州市警察局禁演。辛亥革命爆发后,加入粤剧行业的女性艺人逐渐增多,但碍于男女不得同台,只能另组“全女班”。1934年,经源杏翘策划,由高升戏院、普庆戏院、太平戏院、和利舞台等联名,呈请准许男女同班同台,终获香港当局批准。太平戏院随即成为香港第一间男女演员同台演出之地。自第三届班底起,太平剧团女性艺人数量大增,被戏迷戏称为“靓女剧团”。当时的粤剧四大名花旦,除唐雪卿一人外,谭兰卿、卫少芳、上海妹都曾受聘于马师曾。相比男旦,女性旦角更婉媚,更符合大众审美,渐渐也因此受到观众的欣赏与肯定。

“太平剧团”成立以后的近十年间,新戏不断,声誉日隆,只有薛觉先领衔的“觉先声剧团”可与之抗衡,最终确定了薛马争雄、两分香港粤剧天下的境况,这也标志着香港粤剧全盛时期的到来。

到太平剧团的第二年,马师曾还圆了自己的“电影梦”。他与美国华侨朱基汝合资数万元,在香港仔创办了全球电影公司。他利用每年夏休时间拍摄电影,《野花香》《难测妇人心》《二世祖》等都是马师曾当年主演的电影。


姻缘真的有天意

1941年,太平洋战争爆发,日军入侵香港。香港沦陷第六天,马师曾带领全家偷渡到澳门,三个月以后又到了广州湾,组团演戏。当时靓少凤与何芙莲的戏班也到了广州湾,他乡遇故知,又逢乱世,所以倍感亲切。

在这里,马师曾遇到了后来成为妻子的红线女。

红线女,原名邝健廉,1924年出生于广州西关。外祖父谭杰南是驰名于东南亚的武生。舅父靓少佳是历任“人寿年”“胜寿年”等省港大班的正印小武,舅母何芙莲也是著名花旦。红线女就是生长在这样一个与粤剧渊源很深的家庭,从小看戏、爱戏,八九岁时就跟着留声机学唱名家粤曲唱段。但她最初萌发想入戏班学唱粤曲的想法时,却遭到了父亲的反对。后因家道中落,1938年,红线女由母亲带领,从澳门赴香港拜舅母何芙莲为师,这才算正式踏上从艺之路。

她最初的艺名叫“小燕红”,后在港随粤剧小生靓少凤学艺时,靓少凤认为“小燕红”不够响亮,主张取传奇古戏“红线盗盒”之意,将其艺名改为“红线女”。从此,这个艺名就成了她一生的耀眼名片,真名、曾用名反倒鲜人知闻。

陌陌红尘,你在等谁?时光悠远,我在等你。五百年前的一次回眸,注定了今生今世的相遇。就让你我期待一场南国烟雨,温润的雨浇湿柳叶下的油纸伞;或许期待茉莉盛开,在石阶的角落里享受淡淡香。

当时,广州湾的地域、人口有限,所以演出情况并不理想。马师曾结束广州湾的演出后前往广西。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马师曾将靓少凤团里的红线女聘到自己旗下,升为第二花旦。

马师曾的新班共有60余人,算上家属超过一百人,靠着双腿徒步走到广西,辗转演出于玉林、容县、柳州等地。由于入不敷出,生活艰难,当剧团1942年来到梧州之时,随行的只有十余人。1943年,马师曾将剧团改名为“胜利剧团”,由红线女担任正印花旦。那一年,她19岁。

20世纪40年代的中国正处在战火硝烟之中,因国土广袤,战区相对分散,因此流行着“西江无战事”的说法。乱世之中,剧团生存艰难。恰在此时,西江一带的部队派人来到梧州,与马师曾商量合作,协议“胜利剧团”到西江一带演出。于是马师曾和他的“胜利剧团”回到广州,都城、禄步、肇庆、德庆……他们的演出足迹遍布西江沿途,直到1944年夏,剧团重又回到桂林。

1944年冬,桂林沦陷。沦陷之前,马师曾带领剧团匆匆转移,行头、道具损失过半。剧团不能保证演出,收入大大降低,生活几无保障。马师曾贫病交加,许多剧团成员纷纷离去,留下与他并肩的只剩寥寥数人。

1945年,抗战胜利。马师曾带领剧团经罗定、肇庆等地,一路演一路行,终于在1946年春节回到广州。随即在珠海戏院演出了新戏《还我汉河山》。本剧讲的是汉代王莽篡权的故事,用以影射日寇侵华,最终邪不能胜正,到头来都是自取灭亡。

1946年2月,马师曾与已经成为妻子的红线女回到香港,定居跑马地。在继续组团演戏的同时,他将精力投入到了电影的拍摄中。早前的1935年至1940年间,马师曾先后拍摄了《二世祖》《难测妇人心》《斗气姑爷》《龙城飞将》《佳偶兵戎》《苦凤莺怜》等七部电影。这次,他再次投入电影拍摄,与红线女合作《我为卿狂》。1948年拍摄了《刁蛮公主》和《审死官》。

1955年,马师曾及全家人定居广州。


谢谢你,曾经与我相爱

1944年,马师曾与红线女结婚。那一年,马师曾已经44岁,而红线女只有20岁。夫唱妇和,联袂献艺。但老夫少妻的生活,不尽人意之处难与外人道也。

1955年,在经过十年的婚姻生活后,两人离婚。对于离婚的原因,晚年的红线女曾回忆说,有晚拍戏到半夜两三点,搭船过海时见到马师曾与一个女人在等船,当时才知道有“小三”,两人在一起已3年。

可是,如果不曾相遇、如果不曾相爱,这贫乏的人生,还会不会亮丽如斯?哪怕痛极、怨极,也愿意珍重这些回忆。

谢谢你,曾经与我相遇、相爱……

1964年4月,马师曾因病去世。

到了七十年代中期,红线女突然和因写辽沈战役成名的战地记者、作家华山结婚。这让很多老友都感到意外,两人相恋的过程也不得而知。

马师曾和红线女之子马鼎盛在其自述的《朦胧的年代》一书中,曾这样描写其母红线女的感情生活:她“当初被老爹带携走红,离婚后更大红大紫,连外婆也扬眉吐气好几十年”。“我妈认为她第一段婚姻(马师曾)并非自愿,因此,自主的第二春(华山)一定要全方位成功。恰巧,同第一段婚姻一样,也不过十年光景。而且,最后一年,那位大作家患绝症卧床,我妈天天跑重病房照顾得无微不至,不惜工本……”。言语之中,唏嘘不已。

对于第二段婚姻,红线女曾对儿子承认“缺乏爱意”。

虽然无情未必真豪杰,但多情势必累美人。红线女的感情生活多姿多彩,也多灾多难。除了两段婚姻外,红线女还有两段恋情也在坊间流传。

一段是“红黄之恋”。红线女和马师曾离异后,在香港片场与电影小生黄河结识。两人的恋情顿时成为当年艺坛的一大新闻。后红线女又回到了马师曾身边,双双回国定居广州并参加粤剧演出,而黄河则在台湾拍片,一度为红线女自杀,闹得港台舆论沸沸扬扬。黄河康复后自组电影公司把这段事拍成电影《痴情》,自此息影从商。

红线女的另一段恋情是“红赵之恋”。二十世纪五十年代,赵丹和妻子黄宗英之间发生了分歧。在这种情况下,赵丹与红线女因接触而产生了感情,并在一起生活了数月。赵丹的女儿、著名舞蹈家赵青,在她的著作《我和爹爹赵丹》中说,父亲未与红线女结合,一直是父亲的遗憾,说她个人觉得黄与其父不合适,而红线女却很合适。但这段恋情也是有花无果。

这尘世间所有的爱情,都从来处来,却不一定能往去处去。即使曾经把爱情当作信仰,到了最后,也不过枉留了一地感慨,叹息着昔日的情深款款。

戏成就了她,她也成就了戏。成戏又成人,成人又成戏。唱传奇的名伶,自己成为了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