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测试基因到解读基因
我认为,在我们对遗传密码有所了解之后,便会出现一个基因时兴的时期。这一阶段,我们会对自己的基因或基因组爱恨交织,但还没有任何合理的、真正的科学依据。如果政府能够注资教育,让公众明白我们对基因密码给人类身体造成的影响还知之甚少,那么这个基因测试流行的时期或许可以避免。不过话虽如此,人类对基因的了解,以及对基因歧视的约束,似乎很难内化。因此,基因时尚的时代可能会持续很多年。这一时期,政府将不得不干预自由市场,防止对胚胎、儿童和成人的基因歧视,而对遗传密码的误解恰恰助长了这种歧视。
解读基因的时代会是一个更有趣,也更积极的时代,在基因时尚时代结束之后就会到来。这个时代,我们将真正了解基因是如何影响我们的身体、性格和心智的。在到达这个时代之前,我们会花几十年时间研究活着的人类,来找出基因组之间的深层关联及其对个体的影响。那么,谁又能从数百万例不同的研究中找到这些关联呢?你猜对了,就是沃森计算机和它的后代程序。它们会审阅每一项研究,找出基因组和各种人类特征之间的关系,包括身高、智商或易怒倾向等。
要达到深度了解,我们会需要在基因测试流行的时代就完全读取非常多的遗传密码。这些信息将作为原始数据。有了这些数据,计算机就可以得出影响深远的结论了。亚奈认为,以色列有机会成为基因解读时代的先驱。
他说:“我们必须勇往直前,着手创建基因数据库。还要心中清楚,我们一开始可能无法完全理解这些数据。但只有这样做,才能在有朝一日成功解读人类基因。否则,人类基因将永远蒙着面纱。”他还说:“以色列是一个小国,但经济和教育发展水平很高。如果这世界上能有一个国家,可以在几年内让所有公民掌握自己的基因数据,这个国家可能就是以色列。”
不管以色列人能否最先提出洞见,基因解读时代滚滚而来之时,公众会作何反应都是个问题。会有国家根据人们基因的相容性来为其选择特定的工作吗?可能会吧。即使在今天,各种军队和安全部队已经在进行相关的研究了,例如在精锐部队的拟召人员中检测问题基因。在非民主国家,这种基因测试会非常普遍,但是民主国家也很有可能在某些部门的管理中用到基因检测技术。受访的未来学家中有约81%的人认为,到2030年,我们会看到基因选择的开始。这些选择过程很可能在基因测试流行的时代就开始了,但是只有到了基因解读时代才会足够可靠,可以结合我们对基因的理解和对一个人的生活方式分析来预测这个人的性格。
在基因解读时代,遗传密码会显示每个人做好事或坏事的潜力。我们可以从受孕时起分析每一个人,并做出相关预测,分析使这个人日后成为做事得力、奉公守法的人所需要的最佳条件(环境、家庭、教育等),也可以预测出什么样的条件会让他长成一个惯犯(同时打破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命运负全责的观念)。届时,我们就可以预测一个人可能达到的最高智商,并提前计划其生活,助其发挥潜能。理论上说,所有这些关于一个人未来的数据都可以在怀孕的第一个月获取。如果体外受精领域也取得进展,那么几十年后,可能会有很多夫妇选择试管婴儿,而且只选择特征和外表最佳的胚胎。
我们设想的这种未来场景会对整个人类社会产生深远的影响。尤菲·蒂罗什(Yofi Tirosh)博士是特拉维夫大学法学院的高级讲师,也是反歧视法的专家。他认为,基因解读时代可能会把残疾人、弱者和“有缺陷的”个体从人类社会的结构中移除。这过程会伤害那些几十年之内都会存在的残障人士。
她说:“我们知道,当一个社会开始认为某种理想的人类模型优于其他模型时,就已经有很大的激进风险了。有些国家可能因此出现严重侵犯人权的行为。可以想象,将来基因改良基地会培育出拥有优质卵子和精子的人类,或者制定法规,禁止男女自己选择伴侣,而是强制实行完美的基因匹配。”
蒂罗什继续说道:“一旦开始根据基因选择个体,社会上的弱势群体就会受到伤害。例如,一旦你阻止新的聋人出生,你就会侵犯聋人的权利,因为他们的数量会减少,为他们提供服务的必要性也会减弱。电视上手语翻译的需求也会变少。他们的手语——这扇通往其独特文化的大门也将绝迹。坐轮椅的人,甚至同性恋者也会遭受类似的命运。在很大程度上,多样性将被否定。从平等和人权的角度来看,实在堪忧。”
蒂罗什还担心,只有富人才享用得起这项技术。她说:“有人说金钱买不到健康,但我们现在知道了,金钱可以买到健康。未来,富人可以根据基因选择胚胎,让孩子拥有最强壮的身体。这件事不好在哪儿呢?我们的社会是建立在人文精神的基础之上的。这也是启蒙运动在过去300年里的结果。这种观念认为,每个人都有权享有基本的自由和平等。这种权利是固有的,不可剥夺的。然而,一旦我们开始崇拜基因优势,我们实际上就是在创建这样一个社会:那些无力生产出高质量婴儿的人将被远远甩在后面,永无迎头赶上的一天。”
蒂罗什总结道:“我对人类表示怀疑。历史告诉我们,人类总是狭隘地服务自己。任何稍有不同、与这些千篇一律的模子不符的人,都将被抛弃。”
想到蒂罗什的观点,我仿佛看到了一个遥远的未来,一百年甚至更久以后的未来。那是一个既有分裂也有统一的世界。分歧的焦点在富人和穷人之间。随着世代的变迁,两个群体都将获得自己独特的遗传特征。富人会仔细挑选基因密码,而穷人将留在人类最基本的、几乎随机选择的水平。几代之后,两个群体之间的基因差异可能会非常显著,以至于穷人无法与富人共同生育后代。如果我们接受了生物学的定义,即两个群体无法生育后代,那么他们就不属于同一个物种了。这也意味着,人类将分裂为两个新的物种。
在这个遥远的(虽然也不是不可阻挡的)未来,统一的现象会主要出现在富人中。他们会一直心心念念要创造超人类。每个人都能像以色列超模芭儿·莱法利(Bar Refaeli)一样美丽,也能像好莱坞演员柯克·道格拉斯(Kirk Douglas)一样长寿,还能像爱因斯坦一样聪明。但这真的是件坏事儿吗?蒂罗什坚信:“是的。”
她说:“如果我们以爱因斯坦那样的标准来选择每个人的智力,也许是错的。智力有不同的类型,我们可能会在不经意间消灭那些我们误以为没用的类型。我们对智力的狭隘定义,最终可能会制造一个智力的荒原。而且,我们选取的有限的人类特性可能并不合适,导致人类多样性受损,并最终使人类无法适应不断变化的环境。”
蒂罗什的悲观预测真的会成真吗?我个人还是比较乐观的。证据表明,虽然历史告诉我们,每一项资源密集型的科学创新最初确实只对富人开放,但在很短的时间内便能惠及穷人。我倾向于相信生活在同一个民主国家的穷人和富人会以几乎同样的方式看待基因治疗和基因选择。例外的可能就是那些只在更富裕的国家才有的基因治疗技术。但是,随着技术知识和工具在哪怕最贫穷的地方普及开来,这些治疗技术最终也会得到广泛应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