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当今的愚公

我就是当今的愚公

谷文昌带领沙荒调研组探风口、查沙丘,历尽坎坷,走遍了东山岛四百一十二个山头,把一个个风口的风向、风力,一座座沙丘的位置、向背详细记录并绘图,终于弄清楚位于东山岛东南部的“风口”和“沙喉”,要战胜风沙,必须先扼住它。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敌情”摸清了,接下来就是研究制订治理风沙的作战方案。谷文昌与县委一班人认真讨论,反复研究,精心推演。

县委常委会上,林业科科长刘栋梁报告调查结果,风沙之大、灾害之深,震惊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领导班子成员纷纷发表治沙意见,有人提出:“筑一条拦沙堤把风沙给拦住,否则什么也种不起来。”

有人提出:“多撒些草籽,形成绿色植被,固住沙子。”

马上有人反对:“光种草难见成效,大风一刮,很快被沙子埋掉。明朝、清朝姓郑的和姓郭的两位知县,都大规模种过草,统统失败了。我看关键还是要种树,树更有力气,才能拦住风沙。”

谷文昌鼓励大家畅所欲言,自己不表态、不反驳,只是静静地听着,认真地记着。

夜晚,谷文昌拜访东山各界人士,走进千家万户,和老农促膝长谈,向乡贤敞开心扉,倾听他们对治理风沙的看法。谷文昌还带领林业科的干部查史料、找档案,探寻古人的做法。

经过最广泛的交流、讨论,谷文昌集思广益,综合大家的意见,提出“筑堤拦沙、搬土压沙、种草固沙、造林防沙”四套治沙方案。

一九五六年东山县第一次党代会,通过了十年内全面根治沙灾、实现绿化的决议。“要把东山建设成美丽幸福富裕的海岛。穷岛变富岛,孤岛变半岛,海滩变盐坎,沙滩变良田,荒山变林园,旱地变水田,低产变高产,铜山(东山古称)变金山。”

这不是浪漫主义的口号,而是现实的目标和要求。谷文昌说:“我们要苦干几年,将荒岛覆盖,把灾难埋葬海底!”

说干就干,第一招:县委、县政府统一指挥,成千上万的劳动力上阵,在风口地带筑起了两米高、七米宽、两万多米长的拦沙堤。可是风雨无情,拦沙堤很快就崩垮得七零八落。

一招不行,出第二招:搬土压沙。成千上万的东山干部群众拿出愚公移山的劲头,再次挥汗如雨地苦干,把耕地里的土挑过来,压在沙滩上埋住沙子,沙滩眼看着变成了良田。可是大风一起,沙尘铺天盖地,带来厚厚的沙子,泥土不见了踪迹。

谷文昌不气馁,出第三招:种草固沙。草籽播下后,不是随风沙搬了家就是被掩埋在沙底,即使是勉强出土的幼苗,经风吹沙打也随即奄奄一息。谷文昌调整计划,不再播草籽,而是往连绵起伏的沙丘上种植草皮。也不大面积种植,而是根据蔡海福和林嫩惠实验的经验,进行小规模的试种。第三天,谷文昌就接到电话:草皮全部枯死。

风沙想让我屈服?不,我要扼住命运的喉咙,决不屈服。谷文昌对自己说,不是还有第四套方案吗?造林防沙。

县里成立绿化委员会,谷文昌亲自担任总指挥。县委发动全县人民植树,相思树、苦楝、槐树、榕树、荔枝、马尾松等十多种,凡是适合海岛的树苗都种上了。春季种的树苗,夏季长出新叶,青翠欲滴,谷文昌心里乐开了花。

可是,秋天的东北季风一来,树苗大多被沙土掩埋,少数侥幸活下来的,等到冬天凛冽的北风一刮,所有阔叶树的叶子都掉得精光,树也死光了。

群众用方言形容:“榕树纠纠(蔫了),槐树球球(卷缩了),相思树无救。”

被风沙掩埋的不仅是十多万株树苗,还有谷文昌和东山人民的绿色希望啊!枯死的树苗在沙丘上是那么可怜,就像小朋友随意插上去的一根根棍子。谷文昌拔起它们,握在手心,除了摇头叹息,只能把苦水往肚子里咽。

灾荒和贫困依然笼罩着东山岛,风沙在呼号,百姓在叹息。“神仙也治不住风沙!”质疑的声音甚至大过风暴的声音。

不少群众的信心开始动摇,干部中也出现了不同的声音。谷文昌理解他们,毕竟,千百年来的东山,风沙从来没有被治服过,现在就能治服吗?找路子,行不通;找路子,又行不通;再找路子……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就像一个不及格的学生一直在重考。问题是,哪一天能考及格呢?还会有多少次的失败在等待?东山是这样贫穷,财力和人力能承受得了吗?

三年来,东山县委先后八次组织全县人民与风沙搏斗。一次次的努力,一次次的受挫,一次次的满腔热情,一次次的心血付诸东流。在残酷的沙灾面前,人类显得如此渺小无力。谷文昌忧心如焚,县委一班人苦苦思索。

面对漫漫黄沙,谷文昌这位来自太行山的石匠,把问号拉直成一个斩钉截铁的感叹号:历朝历代做不到的事,我们这一代人一定要做到!

操心、劳累、焦虑,使谷文昌的胃病、肺病一起发作,他不停地咳嗽,捂住肚子坚持办公。

妻子史英萍心疼地劝他:“老谷,你在想治沙的事,我懂。可是,这件事你可以先放一放呀,把身体压垮怎么得了?”

谷文昌摇摇头问:“放一放,能放得下吗?英萍我问你,我的家乡在哪里?”

“你的家乡不就在河南林县的郭家庄吗?”史英萍有些奇怪。

“那你知道郭家庄有座什么山吗?”

史英萍更奇怪了:“太行山呀,郭家庄不就在太行山峡谷里吗?”

“那你的家乡在哪里?”

史英萍被问糊涂了:“老谷,你今天怎么啦?我家在济源县啊。”

“那济源县有座什么山?”

“王屋山呀。”史英萍硬着头皮回答。

谷文昌这才切入主题:“这就对了。愚公移山的故事里讲,愚公要带领子子孙孙移走的两座大山,就是咱们老家的太行山和王屋山呀。这愚公有咱们太行人的性格,倔巴头(执着),我就是当今的愚公。今天,我们就是要用愚公的倔巴头精神,来移掉东山的风沙灾害这座大山。目前,我们遇到了困难,如果选择放弃,东山百姓将继续受风沙干旱之苦,旧社会村民逃荒的悲剧就会重演。到那时,我这个县委书记怎么面对东山的父老乡亲呢?不,不能放弃。要放弃有一百个理由,要坚持下去,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对人民负责。”

史英萍喃喃地说:“唉,你做得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