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谁敢走夜路
东山岛民间的习俗,清明节夜晚通常是不外出的。陈掌国是东山人,他当然知道这个习俗,所以心里直打鼓,怕怕的。
两把手电筒的光柱晃来晃去,一辆自行车,车上两个人。月亮躲在乌云间,时隐时现,一路都没有遇见行人。就算被人看见,也没人相信他们是县委书记载着通信员。风沙发出的鸣叫恐怖、凄厉,有时像从地面发出,有时像从云端发出,捉摸不定。坐在后座的陈掌国更害怕了,紧紧攥住谷文昌的衣角。
自行车的轮胎陷进沙子里,骑不动,谷文昌和陈掌国下来步行。走了几步,本来就阴沉的天空忽然全暗下来,原先还有半张脸的月亮全被遮挡住了。风沙更猛了,手电的光柱在狂风中飘忽,谷文昌一手打手电一手推车,非常吃力。
“书记,我来推吧。”陈掌国毕竟年轻,关了手电塞进兜里,接过自行车,双手扶稳了埋头推。
谷文昌的手电筒大概电池太旧了,越来越暗,陈掌国抑制不住内心的恐惧,不断摁铃,给自己壮胆。
谷文昌很奇怪:“路上又没人,你摁铃干吗呢?”
陈掌国羞愧地笑了,但谷文昌看不见他的笑容,还安慰说:“小陈是不是害怕?要不我唱一首歌?”
陈掌国说:“我不害怕,但我喜欢听书记唱歌。”
于是,谷文昌给陈掌国唱《解放区的天》。刚唱第一句,沙子就灌进嘴里,谷文昌弯腰咳嗽,手电筒掉了,他看不清路,一个跟头摔到沙丘下。陈掌国想伸手去拉他一把,自己也摔下路面,在沙丘上翻了几个跟斗,吃了满嘴沙粒。
陈掌国站起来,去拉谷文昌,可是谷文昌已经筋疲力尽。过了很久,两人才从沙丘下慢慢站起来。陈掌国这下不说话了,把手电递给谷文昌,顶着漫无边际的狂风和飞沙,推着自行车一步步地埋头向前。
靳国富几个人赶到山口林业站,听说谷文昌并没有住在这里,全傻眼了,这可怎么办?这时天已经黑透,风沙越来越大。林业站的同志煮面给他们吃,留他们住宿。他们不敢住,靳国富说出了自己的担心:“谷书记知道我们回东山,却见不到他的宝贝疙瘩木麻黄,是会发疯的。”
蔡海福的意见正好相反:“谷书记回县委,听说我们下来山口,一定会连夜追过来见我们。我们这个时候回县城,万一跟他路上没有相遇怎么办?”
林嫩惠觉得有道理,很赞同:“这些沙丘,白天都长得差不多,晚上就更没有区别了。我们怎么知道谷书记走哪一道沙丘呢?”
思想这么一碰撞,大家就达成共识:好吧,住下来,与其擦肩而过,不如“守株待兔”。
大家睡同一间集体宿舍,林嫩惠是他们当中最年轻的。这风声太吓人了,他长这么大,从未听过这么凄厉的风声,像男人在诉说,像女人在唱歌,更像什么人在哭泣,这怎么睡得着?林嫩惠躺在床上,一会儿双手捂住耳朵,一会儿拉被子盖住头,还是无法入睡。林嫩惠伸手拉拉蚊帐,沙土落在脸上和被子上,他深吸一口气,觉得咽喉苦涩,干脆起床坐在窗前。
这时,屋顶发出哗哗的怪响,林嫩惠想出去看个究竟,门刚开一条缝,风沙就呼地灌进来。林嫩惠担心吵醒大家,赶紧掩上门,就在这一瞬间,远处晃过一道光亮。咦,是谁在清明节走夜路?这可是犯大忌的呀!
光柱渐渐向宿舍靠近,林嫩惠的心情有些紧张,在这荒僻的山口林业站,只有他们住的这一间屋子,没有其他地方可去。什么人这么大胆,又有什么急事,非得在清明节走夜路呢?
蔡海福醒了,点亮了灯,拍拍林嫩惠的肩膀问:“怎么不睡?”
林嫩惠回头说:“你看,有人来了。”
“哈哈!”蔡海福笑了,“我怎么说的?这不就是谷书记嘛!”
光柱离林业站越来越近了,这么近的距离,原本是可以看清对方的脸的,但今晚的风沙太大了,只能看到模糊移动的人影,直到对方发出声音:“靳国富,蔡海福,你们都睡了吗?”
林嫩惠惊讶地喊话:“谷书记,真的是你吗?”他立刻开门请谷文昌和陈掌国进屋。
靳国富、赵林春、吴志成也醒了,一屋子的人望着浑身上下沾满沙土的谷文昌和陈掌国。
谷文昌来不及拍掉身上的沙土,就用沙哑的声音催促他们汇报工作:“来,说说看,木麻黄是何方神树?能请到我们东山岛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