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 弟
余子涵
马思远和王凯利是一对同桌,一对非常要好的同桌。要好到什么程度呢?据班里好事的女生说,曾有人看到他俩在校园后面的大樟树下结拜。结拜的真实性还有待考证,但他们彼此以“兄弟”相称,是千真万确的。
男生和女生不同。在女生看来,上课能一起叽叽喳喳聊天,下课能一起手挽手去洗手间,就算是好姐妹了。男生可不一样,在他们看来,能替兄弟出头才算好哥们儿。就像那一次,马思远在校外被几个找茬的小混混打了,王凯利知道后,二话不说施展出跆拳道黑带的技术,把那几个小混混痛打了一顿。为此,马思远和王凯利都吃了一个处分,但他们的友谊更上了一层楼。
“哎,马思远,如果有一天我走了,你会翻我用过的东西吗?”某节自修课,王凯利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一句。
“那是你的遗物,我怎么敢乱翻?”马思远纠结于一道数学题,随口调侃道。
“……别咒我死行吗?我的意思是,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不在这里了,你会翻吗?”
“怎么突然问我这个问题?”
“没什么,随便问问。”王凯利轻笑一声,却有些支吾。
“会吧。应该会。”马思远放下手中的笔,认真地盯着王凯利,想想又加上一句,“如果你只留给我那些东西的话。”
十分钟后。“马思远,你的词典借我下。”
“你怎么这么懒啊,自己有还不拿,偏要我的。”顺手把桌上的词典推过去,还不忘吐槽一下。
“唔……好像前天借给隔壁班千智赫后他就没还我,下课记得提醒我去拿。”
“七组六、八组六,你们俩在干什么?!”威严的声音响起,全部目光“唰”地聚集在“王马同桌”身上。窗外,正在巡视的校长恶狠狠地盯着他俩,王凯利耸耸肩,知趣地噤了声。
一转眼,一个学期过去了。再一转眼,暑假也过去了。开学第一天,马思远身边的位置始终空着。心慌意乱的马思远逮住后桌:“王凯利怎么没来?”
后桌诧异地看了马思远一眼:“你不知道?王凯利他转学去美国了。暑假的时候他还请我们全班去他家开欢送会呢!你没有去吗?”
同桌女生嘴快地插上来:“马思远那天的确没去,王凯利说他有事去不了。我们还以为他们兄弟俩要单独告别另约了呢!”
马思远只觉得血“轰”的一声全往脑袋上涌。“兄弟?”他冷笑一声,“兄弟会连一声再见都不说就走吗?请了你们所有人就是不请我,我在他心里连同学都不是!还谈什么兄弟?”
“也是我太傻,一厢情愿地以为人家真拿我当兄弟,烦得人家出国前也不愿见我一面。只怕巴不得早点儿离开我吧!”说到这里,马思远的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下来。班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第一次失态的马班长吓到了。
第二天,马思远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只是从那以后,一有同学说到王凯利的好,他都会不咸不淡地讽刺一两句。班里同学明白,也从不和他计较,他依旧是同学眼中的好班长——当然,除了王凯利给他寄明信片,他看都不看一眼就撕掉的时候。全班,只有他收到了王凯利的明信片。
后来,马思远上了九年级。再后来,他要上《诗经·关雎》这一课。上课前一天,老师布置了解释字词的作业。当他在查“窈窕淑女,琴瑟友之”的“友”字时,他看到了一张薄薄的、有些泛黄的纸片夹在词典中。他拿出纸片,上面有几个字,字迹尽管潦草,但仍能辨别出是谁的风格:
马思远,原谅我的不辞而别。因为我怕我看到你,就会丧失离开的勇气。所以我做不到当面和你说一声“再见”。
纸片飘落,覆盖在一同夹着的香樟叶上,却盖不住它散发出的若有若无的清香,一如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