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 头 儿
郑海容
他是个老顽固,倔脾气,很难听从别人建议的老头儿。一直都嫌他啰唆,什么事都要很规矩,见面不打招呼能生你一个月的气。从来没有听他这么认真地讲过话,也不记得是因何而起,就这么听他絮絮叨叨的,这是第一次没有厌烦他的啰唆。这个老头子普通但又让人肃然起敬。
“50后”的他,没有五彩的童年。幼年,被抄家,被掠夺,被赶入了祠堂。饥寒交迫,没有衣服可以穿,更没有粮食可以充饥。没有好成分,连读书都困难。他就这么在阴暗的岁月里撑着,撑着勉强读完了小学,又勉强读了一个学期的初中。
偶然间,听到有人说:“江西好,去不?”天下着大雨,他披着蓑衣,趿拉着拖鞋,没有行李,只有七块零钱。“走啊,去江西。”南昌,是他一辈子都忘不了的地方。下了火车,孤零零地来到技术学校。当招生老师看到他时,说:“你只有十三岁吧!这么小你只能学机修。” 谁都想不到,其实他十九岁了。身材却像个小孩子。我也奇怪,但我不敢问,也没资格问。他说:“学校的伙食很好,每个月也会发五毛的零用钱,老师也很好,比起那个穷苦的家乡,这里更像家。”终于过上了普通孩子的生活,终于长高了,尽管还是孤身一人,也足矣。他始终记得那个招生老师隔年又对他说:“小伙子! 长得很快嘛。”
听说牙医很赚钱,他要试试,不管怎样都要试试。每天都蹲在别人牙科诊所门口,偷师学艺。白天看,夜里想,看了这么几个月还真看出了一点儿名堂来;买器械,买工具,所有的青春都搭在了为生活拼命上,就这么全国各地一直走。即便是到后来,我的父亲出生了,他也未停止过自己的脚步。成分不好,出门要用徒弟的名,还时不时有人到家里来抢东西,活得憋屈,也不乏热血。经过一段时间的,他终于脱离了苦海,苦日子熬到了头。
生意越做越好,盖起了新房,他的孩子不会承续他的痛苦,有模有样。不知不觉岁月磨炼了他。有了老年斑,有了皱纹,有了白发,甚至有了些痴呆。老天欠他一个童年,还期是晚年。也难怪,他喜怒无常正像个孩子,父亲的十二岁在淘气,我的十二岁还在发呆,他的十二岁早已挑起了整个家的重担,也不曾被现实压弯了腰。
我父亲的父亲,我的爷爷。他的身体早已不如当年硬朗,但也从未感到老过或是输过。热情还在,希望还在,愿你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