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里的T先生

光里的T先生

傅 可

这个地方有些偏僻,可以说是常人不走的小巷,尽头,有一家欧式早餐店,店门前围起一块地方作为花圃,全种上了太阳花,金色耀眼的一大片,吸引人的眼球。透过落地窗,有时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店的主人——T先生。

T先生四十岁出头,或许还没到。他又高又瘦,墨黑的头发微卷着,不顺贴地伏在额头上。眼眶有些微陷,眉毛看上去总皱着,一副略显忧愁的样子。他鼻梁很高,望人时眼总微眯起来,感觉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这个人不常说话,甚至有点儿怪。只知道他最不喜提及春天。

穿过店的大堂,来到后面的小园。后面栽着两棵高大的枫树,其余的都是太阳花。夏季,小园里很凉爽,而T先生也经常待在这儿打理他的花。早晨,往他的花上撒些水,看水珠落在花瓣上,折射出光的另一种色态,闪得耀人,像枚钻戒。

太阳光更强了些,快到中午了。好在两棵枫树间隔比较大,于是便拉了张吊床,T先生喜欢躺在上面午睡。盛夏的中午总是酷热的,树底下还阴凉些。光直射在树顶,间或穿过叶缝散落在贫瘠的土地上,纵横交错的点点光斑就像沙漏里的沙粒,也像夜空的繁星。或许T先生比较喜欢傍晚的光线。

每当傍晚,夕阳西下,后面的小园里总会出现那把花纹精细的白洋椅。T先生耷拉着腿,半仰着身子坐在上面,脸对着悠远的夕阳,不紧不慢地吐出一个又一个暗灰的烟圈。烟圈飘向空中,被夕阳打成金色。余晖有时正好落在 T 先生脸上,他眯着眼,安安静静地望着,直到天边染上夜的色彩,连着最后一缕消失在地平线。

小园里的枫叶开始慢慢变黄枯落,那是秋天到了。每年初秋,T先生总是凭空消失几天,然后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后门那欧式格调的玻璃窗前会出现一束扎着红丝带的太阳花,工工整整地斜靠在玻璃上。风轻轻地卷起丝带的一角,随即又飘落。一缕稀薄的阳光透过窗射进屋内,有些苍白无力,如飞絮一样迷蒙。这束花是谁送的,还是T先生自己放的?不得而知。

寒冷,湿腻,是冬天来了。这时的小园很荒芜,花谢了,叶落了,毫无牵挂地,什么东西也没有了。没有耀眼的光,T先生的脸显得苍白。他坐在窗前划拉一本日记本,以万年不变的表情写写画画。突然,T先生扯扯脖子上的红围巾,直起身走开了。寒风悄无声息地溜进窗缝,摆弄起书页,照片一角露了出来,看来是张全家福。T先生捧着热茶回来了,坐下对着照片发呆。照片的背景是开得粲然的太阳花,像阳光一样炽热。他对着照片叹气,热气无目的地散开,直接消失在冷淡的空气里。

春天来临时,T先生搬走了,从此杳无音讯。他仅留下了太阳花和一个关于夏季的秘密。只依稀记得,T先生在阳光里惆怅叹气的样子,就像他丢失了属于他的阳光,不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