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

第六

(姜夏白氏乘馬同上)(丑唱)

感不盡周三哥恩高義廣,爲朋友成全了一個婆娘。忙將他用布疋纏在馬上,整整的走一夜膽戰心慌①。催動馬加上鞭四下觀望,幸無人波浪滾幽雅悽涼。

(白)咱家姜夏,周三哥與我相交量厚,言說張彥之妻,白玉樓被他男兒休出,昨夜凍餓在觀音庵中,命我拐騙。大路不敢行走,從此小徑,整整行了一夜,來在此間。纔到天明,不免尋一避靜之處,將他喚醒,好成夫妻。催馬去罷!(唱)

有姜夏催動馬喜眉笑臉,尋僻靜今日要成就良緣。周三哥行方便恩有千萬,我夫妻到後來養女生男。倒叫我,喜眉尖。急急忙忙往前趕。(下)

(菩薩上)(佛號②詩畢下)(姜旦同上)(白)來在此間,幸喜無人,不免將他喚醒,先成親事。我先扶下馬來。(下馬)將馬拴在古樹上。(拴馬)待我先看娘子。(看白)衹見我妻雙目蒙矓,杏眼柳眉,三寸金蓮,楊柳細腰,真乃愛死我了。(笑白)待我撿些乾柴,與他充飢。(用餅)幸喜用了一塊餅,再用一塊。(又用)(旦白)哎呀,凍殺我了。(姜白)娘子身上寒冷,再套一件衣服。(穿衣)(旦白)好不餓殺我也。(姜白)娘子,這是酒餅,請吃請飲。(吃)(姜笑白)貧寒之家有這樣的美婦,真乃喜殺我。周三哥,三哥,這一下你與爲弟辦下好貨了。(笑)娘子速醒,你丈夫喚你。(旦唱)

忽聽得夫主喚睜眼觀望,不覺我來至在甚麼地方。一高山一長江兩邊一樣,這般樣荒野景鳥道羊腸。眼面前站強人光棍模樣,有酒肴有馬匹又有行裝③。是了!奴想是被拐騙流落鄉黨,怎不叫白玉樓恨氣滿腔。

(姜白)娘子休要驚④怕,我乃江南人氏,名叫姜夏,來至在崑山縣貿易。因張彥將你休出,又要致死,我心不忍,與他百兩銀子,將你買來。你看我姜夏何等人品,錢有勢有,豈似他那個窮怂鬼的樣子。你我速快成親,我夫妻享不盡的榮華,受不了的富貴。好個娘子,真乃你的好大命。(旦白)我把你。(姜白)你把我便怎麼?(旦白)我把你錢有勢有的這個客呀!(唱)

險⑤些兒駡出口卻又參想,怒惱了這個賊怎樣承當。奴丈夫在家中常念常講,明哲士保其身匹夫喪亡。臨順逆遇禍福一般一樣,急刻間要一個巧計良方。無一個感應神空中下降,救苦的觀⑥世音速度慈航。

〖流〗(姜白)娘子請來,與我做秦晉⑦之好,效魚水之樂,同回江南,生男育女,做一世的夫妻,偕老百年,你看好也不好?(旦白)哎呀,蒼天呀!(唱)

他那裏求雲雨巫山早上,奴暗裏想完璧歸趙心腸。用好言穩住他投江命喪,保清白免臭名萬代傳揚。

(白)玉樓便說,這賊立逼成親,難免臭名留與後世,奴不免用好言將他穩定,投江一死,落一個清史名表,便是主意。張郎相公,奴將你别是别了。(哭)(姜白)娘子不必啼哭,速快成親。(旦白)君子休忙。我那無義的丈夫,既將奴又休又賣,雖是奴家命苦,也是前緣註定。但有一事,我好不心甘。(姜白)那一事?(旦白)我那無義的丈夫,將奴先休後賣。我合他成親,上有父母之命,下有媒妁之言,明順言正,今日如此。何況你我,萍水相逢,久後憎惡起來,還不知你將奴怎樣呀。(唱)

與張彥作朱陳婦隨夫唱,有聘人有媒妁又有爹娘。一旦間不如意這個模樣,休在前賣在後⑧短見非常。何況著⑨奴與你平白相撞,還不知到後來怎樣下場。細思想奴的命終究⑩無望,倒不如今日死命喪長江。

(姜唱)

這本是大明人一般談講,用手兒忙扯住娘子衣裳。我若是有二心必不好喪,我情願發宏誓對著長江。

(白)若有二心,我與你對著長江發誓。(旦白)若能如此,終身瞑⑪ 目。我跪在江邊,你明誓願。(姜白)娘子站立身後,我跪在江邊。(旦白)你我同跪江邊。(姜白)你不必在前。(背身白)他若在前,我豈能放心。(唱)

觀娘子你心中休要胡想,你在前我恐你暗地投江。(旦唱)做夫妻再休起疑心多恍,衹恐你到後來學了張郎。(姜唱)施一禮⑫跪江邊天地聽講,三叩首再祈禱此江龍王。(旦唱)惡狠狠咬銀牙加力兩膀。(旦推)(神上)(推下)

(旦唱)

搬石塊連三四打此強良。

(白)奴家便說,將賊推在江中。我想姜夏是出外的客商,裹包⑬内邊,必有衣帽鞋襪,待我觀看。(看來)果然俱有。奴不免女扮男裝,乘了此馬,海行天涯,我尋奴夫走罷。(唱)

登鞋襪戴頭巾男子形象,馱行李乘馬匹我尋張郎。天休怪奴狠心害人狂妄,不得已把賊人推在長江。哭啼啼,淚悲傷,奴夫凍餓把誰望。(下)

校註:

①原作『荒』。

②原作『弗号』。

③原作『行粒』,但『粒』字不押韻,應爲『行妝』之誤寫。『妝』音同『裝』。

④原作『儆』。

⑤原作『顕』。

⑥原作『观』。

⑦原作『晋』。

⑧『後』字原脫,註者補。

⑨原作『着』。

⑩原作『久』。

⑪ 原作『冥』。

⑫原作『礼』。

⑬『裹』原作『果』,『包』原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