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德性和智慧塑造我们的精神

二 用德性和智慧塑造我们的精神

本次演讲发表于1700年10月18日,它要求我们遵照心灵的各种真理以德性来塑造我们的精神,其论点为:“愚人对自己之危害和敌对较之任何敌人之于敌人都尤以为甚”。他将整个宇宙看作一个伟大的城邦,在这个城邦里,上帝以其永恒的法律来惩罚愚人〔1〕,让他们进行着自己反对自己的战争。这条法律如此写道:“在上帝的法律中,上帝以其万能的手写了多少神圣条文,那么事物也就有多少本性。我们要记住关于人的这一章:人的肉体将终有一死,而精神则永生。人将为两种事物而生,即真理和荣耀〔2〕(honestum),也就是仅仅为我而生。人的心灵将识知真伪。人的感觉将不能凌驾于心灵之上。人的理性将成为人的生活的原则、向导和主宰。人的欲望将听从人的理性。[人的心灵将不是从意见而是从良知出发来对事物加以判断;人的精神也不是根据情欲而是根据理性来拥抱善。]人将以其精神的各种善的艺术来为自己获取不朽的声名荣耀。他也将以德性和坚贞来追求人的幸福。然而愚人却将由于恶意欺骗,或由于荒淫奢侈,或由于懒惰闲散,或更多的是由于缺乏审慎〔3〕(imprudentiam),从而行事却恰恰相反〔4〕,他背负着叛逆之名向自己宣战。”〔5〕他对于这种战争作了悲剧性的描述。〔6〕从这个地方人们就可以清楚地看到,早在这个时候,他就在精神中酝酿着后来在他的《论普遍法》中所要处理的问题了。

[论点]

愚人对自己之危害和敌对

较之任何敌人之于敌人都尤以为甚

如果你们中间有人一旦以其思想和心灵把握了万物之整体,那么他自然就会发现,整个天上、地上和海中的所有事物,一切的一切,都持存于一种确定而清晰的纽带中;而且如人所说,任何事物的职分在世界之初一经给定,也将按照唯一的、恒定的方式来完成;他还会发现,万物均带有为之而生的永恒功用。〔7〕那么最后他也就会毫不迟疑地肯定,万物显然是按照某种永恒的模型而创造的,并且受永恒律令的调控。然而事实上,当他以同样的思想力度把目光转向人类,并在对人类的思考中关注其心灵的战场之时,他就会察觉到,人类的欲望不仅千差万别、相互矛盾,甚至违背和损害人的共同本性;〔8〕他也会发现,他们中任何人都可以在仅仅一个时间点上,以各种奇特的甚至可悲的方式异于自身、变为他者,在一个小时内就对自己不满;他还会随处遇到,热爱真理者为谬误包围,身为理性者屈从于情欲,仰慕德性者淹没于恶习,渴望幸福者却屡遭不幸,向往长生不死者却在虽生犹死的荒逸中衰弱腐朽;〔9〕所以我担心,他会做出这样轻率的判断,即由于天体的永恒碰撞和摩擦,从天上掉下能够滋生人类的某种质料,〔10〕这种质料散落并生长于大地之上,最后毫无任何目的地产生出人类。〔11〕但谁如果更为正确和更为深刻地来看待这里的事情,他就会发现,这种观点是和理性相差甚远的,因为所有人的心灵都会对之嗤之以鼻并加以拒绝。〔12〕这种观点认为,即便缺乏理性的无生命之物和有生命之物,都是基于永恒律令而创造的,并且受神意(divina providentia)的调控;然而,尽管我们同意事实上只有人类是一切被造物的君王,自然生育出丰富多产的万物就是为了他的舒适和供他使用,以致大地万物和海中所有都向人类开放,并且听从于人类,但我们却把人类自己的诞生看作出于偶然,由于命运的机缘而被抛落在这里或那里。〔13〕

既然事情是这样,并且我们能感知到我们的人类本性的荒谬、很少自身一致,甚至明显地违背自身,这样就可以说,我们的古人,包括先知或者在圣事起源问题上对神的心灵的阐释者们看来,是说出了某些真理,他们说我们生来就是为了赎罪的,赎由于我们前生的邪恶而必须由今世来偿还的罪。当然所有罪罚中最残酷的罪罚莫过于生活犹如愚人。他们之所以承受这样的罪罚,并不是因为神学家和诗人们所设想的那些罪过,当然因为我们尚不是愚人,所以我们也不可能犯过;而是因为我们违背了至大至善的上帝借以创建整个世界文明的永恒法律,即任何事物如果要保全自身和保全大同世界,那么任何被造物都要遵循各自的自然本性,而人则要遵循智慧的引领。在上帝的法律中上帝以其万能的手写了多少神圣条文,那么事物也就有多少本性和权能(potestas)。但我们则要记住上帝写下的和我们相关的东西,那就是人的概念:人的肉体将终有一死,而精神则永生。人将为两种事物而生,即真理和荣耀,也就是仅仅为我而生。人的心灵将识知真伪。人的感觉将不能凌驾于心灵之上。人的理性将成为人的生活的原则、向导和主宰。人的欲望将听从人的理性。人的心灵将不是从意见而是从良知出发来对事物加以判断;人的精神也不是根据情欲而是根据理性来拥抱善。人将以其精神的各种善的艺术来为自己获取不朽的声名荣耀。他也将以德性和坚贞来追求人的幸福。然而愚人却将由于恶意欺骗,或由于荒淫奢侈,或由于懒惰闲散,或更多的是由于缺乏审慎,从而行事却恰恰相反,他背负着叛逆之名向自己宣战。上帝为人类所订立的法律就是智慧。〔14〕如果我们倾心于对智慧的热爱和研究,我们就遵循了我们的本性;然而如果我们抛弃智慧而转向愚昧,那么就脱离了我们的本性,并违背了上帝的那条法律。这条法律规定了如此直接而明确的酷刑,即它最直接的惩罚就是欺骗本身;邪恶的刽子手也会推迟行刑时间,他给犯人戴上锁链、手铐和枷锁,行以肉刑,用铁钩拖拽,那些犯人们自己则承受着无比残酷和无比严苛的惩罚;所以我今天要向你们做下述演讲:愚人对自己之危害和敌对较之任何敌人之于敌人都尤以为甚。所以,出类拔萃的青年学子们,你们拥有幸运的禀赋从而远离了愚昧,并且倾心热爱智慧;还有你们,从事智慧事业的智者们以及你们具有无比伟大的职责的父老们;最后,还有在学识和教育方面无比博学的前辈们,我诚恳地请求你们,不要拒绝以你们的善意和专注来聆听我的演讲。即使我的言词和风格可能会使我的演讲有些沉重,但它也会因其在简短的时间内解决极为重要的问题而得到谅解。

我当然能够重述在任何历史时代敌人之间的残酷而野蛮的征服;但哪一页人类活动的历史,或者编年史,或者回忆录,不是到处充斥着对读者来说“沉重得难以描述,残酷得难以承受”的东西呢?〔15〕所以我在这里就不过多地引经据典了,只要你们用你们的精神想象那残酷而可怕的战争场景就可以了。交战双方将人马拉出大营,布阵于战场之上,一旦将领一声令下,便马上爆发出一片呼喝之声,双方士兵势如猛虎奔驰于战场之上相互厮杀,在谁的胸中不是激荡着何等残忍而敌对的仇恨,燃烧着何等不可遏止的激愤呢?作为勇猛的不可分割的伴随者——狂怒,何尝不是弄瞎了心灵的眼睛?〔16〕还有,多么疯狂的杀戮欲望占据了他们的精神呢?所有人都如凶神恶煞一般威胁着要杀死敌人,每个人都眼中喷火,握紧残暴的拳头,挥着嗜血的利刃,急欲给敌人以致命一击。如若一方受挫而退却,另一方则紧追不舍;如若一方严守阵形,另一方就发狠猛攻;而如果一方军心溃散,另一方就挺进直击。当两军密集交接进行胶着的肉搏战时,人人必取对方性命而后快;而当双方都列队围攻时,便在移动中对敌人残酷杀戮;如果一些人战死,那么其他人便补充上来加入战斗;只要有人刚刚由于疲劳和受伤而从前线撤退,那么马上就有士兵补充上去接着战斗。〔17〕其所渴求者无非夺人首级,其所嗜好者无非制造杀戮;一言以蔽之,消灭敌人。所有这一切都在于杀伤和屠戮。一旦交战一方获得胜利,你就会无比恐怖和无比悲哀地看到,战败方许多人充满惊恐地四处逃散,并且悲惨地被屠杀于逃亡途中;而另外一些人则宁愿战死沙场,他们密密麻麻地堆积在屠宰场上,正如他们的命运和德性所规定的,无论步兵或骑兵、战胜方或战败方都躺在那里,脸上还僵留着活着时的精神的残暴。〔18〕你还可以看到,一些人在污秽的尘土中咽下最后一口气;另一些人则在将被屠杀时伸着脖子露出咽喉,乞求战胜者放出他们最后一滴鲜血。〔19〕此外,战胜者们或出于狂热而凶残的报复欲,对那些悲惨的战败者讽刺和辱骂,或奔走跨越以求收获战利品;并且他们毫不犹豫地或斩膝盖,或斩胳膊,或把人一劈两半,以便更方便地剥夺他们身上的武器和盔甲。但胜利并不因为战争的结束而终止,因为他们马上就开始在广袤的城市和乡村里进行掠夺抢劫了。这一幕幕的躲藏、驱逐、逃避、追击、看守以及破坏,等等,还有对惊恐悲惨的人们的凶狠残暴,对他人不幸的幸灾乐祸,暴露了多少战争的残酷和丑恶!任何地方,只要用你的眼睛看一下,用你的精神去感觉一下,你就会发现到处都是残酷和敌对:孱弱的病人,年迈的老者,尊贵的慈母,高贵的处女,可爱的孩子们,或于床上,或在室内,或在房间的深处,躺在父母的怀抱里,在灶前,在庙堂,他们的生命被剥夺,未来被剪除,一切美好幸福都化为乌有,简直是灭尽了一切人性,不分善恶,无所不为。

可以说战争带来的灾难、丑恶以及破坏是无比巨大和无比痛苦的,所以任何人即便拥有坚强刚毅的精神,只要想象到那些场景,也会悲痛而惊恐地极力逃避。但谁如果拨开错误的迷云,让真理的太阳之光照亮他的思想,并将这种悲惨和向自己开战的愚人给自己所带来的悲惨相比的话,只要他稍能感知,他就会承认,后者远比前者尤以为甚。实际上,我们在做外科手术时所承受的创痛常常要比敌人所造成的创痛给我们的感觉更为剧烈;那些陷于绝望的人如果不是因为法律的禁止,很可能就会按照自己的意志决定自己的死亡,就像士兵杀死其敌人一样。他们的城邦被抢了吗?是那些邪恶之人自觉而清醒地将其毁坏。他们的财富被掠夺了吗?那些饕餮挥霍者早就因为纵欲奢侈而将其化为乌有。他们的自由被剥夺了吗?那些自暴自弃者竟已容忍贱卖自身。相反(你们要注意,听众们,这并不是小事一桩;你们要注意,这正是你们的事情),相反我要说,愚人向自己开战,并不为一刀一枪这类武器所伤,而是被无可比拟的折磨碾得粉碎。再没有比压倒愚人的这种力量更为雄猛的了;其所被掠夺的城邦只有一个;其所被劫的财富连国王们都眼热;而他自己却被投进无比悲惨、无比黑暗的监狱中。最后他被贬为奴隶,忍受着无比残暴的统治。

也许你们会认为,我在这里小题大做地谈论一些无稽之事?并不是这样,感谢上帝的眷顾,并不是这样:我讲的的确是真实的事情,假如某个愚人来到我们面前,当然我是不相信这会发生的,假如他现在认识一下自己,他就能做出关于自己的推断了。〔20〕愚人的武器就是精神的无可节制的情感;战胜愚人的力量就是良知;他们被洗劫的城邦就是世界;他们被剥夺的财富就是人的幸福;他们被囚禁的监狱就是肉体;统治他们的主人就是命运。这里的每一个论点,当我逐一扩展开来进行研究的时候,听众们,我请求你们一如既往地耐心聆听。

首先提请大家注意的是这种无比残酷地反对自己的敌人,以及愚人运用何等致命的武器来对抗自己。就其精神方面来说,他们的精神的理性已经被褫夺,如果打个比方的话,与斐罗(Philo)极为相似〔21〕,它就是两匹马,一匹是暴烈之马,另一匹是欲望之马;前者为雄,后者为雌;前者昂扬激烈,狂放不羁,后者则软弱娇柔,慵懒懈怠;前者不畏艰难险阻,后者则趋于轻便适宜。就是从这两匹马中,无异于特洛伊城的木马,多少潜藏的敌人放了出来!所以,对他人外在财富的邪恶欲望一旦接近愚人的精神,这种贪念就马上成为所有情欲骚动的起因和源泉〔22〕;如果这财富还很遥远,就心生想望(desiderium);如果财富可求,希望(spes)就产生了;如果财富已在眼前,就享受愉悦(gaudium);但如果这财富是如此之高,以至于只有一人当之无愧,那么嫉妒(zelotypia)和妒忌(aemulatio)就来了;最后如果他人富足充裕,我们却因匮乏而辛苦劳作,怨恨(invidia)就激起来了。然而一旦我们成了豪华美好的财富的主人后,财富的面纱就扯下来了,它赤裸裸地呈现在我们面前;因为在开始看起来很好的东西,在其美好的外表下面迅速展现了不好的一面,同时厌恶(odium)随之而生,抵消了对财富的热爱;如果它的丑恶尚为遥远,就已表露出憎恶(abominatio)和反感(fuga);如果其丑恶已在眼前并压抑着我们,悲凄(tristitia)和苦痛(dolor)就油然而生。相对于这种欲望,易怒的渴望(irascibilis appetitus)马上就出来发挥了特有的作用。实际上怒火就是为了消除这种丑恶。如果他认为他能够战胜它的话,勇气自然就增强了;如果他对胜利感到绝望,那么欲望就重新向他袭来;如果这种丑恶不大不小,那就是种烦扰(tedium);而如果它极为巨大,就会产生愚蠢将愚人击倒。渴望和反感统领着军队,享用处于战场的中心,而痛苦在一旁相助。受到这些敌人侵袭的愚人精神就这样想望着,惊惧着,享用着并痛苦着。但因为他们并不知晓生活的艺术,即智慧,他们的愿望游移不定,他们的惊惧空虚无益;“心灵的享受是一种丑恶”,只有惊惧却坚如磐石。〔23〕当然青少年们都向往着香膏、花环和盛宴;但其下却潜藏着某种苦涩,它会搅乱生活的整个道路。〔24〕青年们想望荣耀,但对光荣的追求和热爱使得罗马后裔在坎尼〔25〕一役中饱受耻辱。大人们渴望权力,但如果德性失于节制,就使得赛亚努斯(Seianus)全家被用钩拖曳致死。〔26〕年纪渐老便想望财富,然而不义之财却使克拉苏〔27〕(Crassus)家族渐趋衰败。〔28〕及至年迈,人们向往活得长久,最后却是体会老年的诸多不便,亲眼目睹亲人们的一个又一个葬礼。〔29〕疯子当然惊惧,但根本没有什么比小孩子经常由于黑暗而害怕更值得恐惧的东西;〔30〕他们惊慌逃窜犹如那些敌人,羊群奔跑所带来的尘沙就使他们舍营弃帐。〔31〕正因此塞内卡用了一个有名的比喻来称呼他们是“长不大的孩子”〔32〕,对他们来说,即使长大成人后,身上还保留着孩子气,更严重者,就是极端幼稚。〔33〕他们担心荣誉受损,但荣誉实际上在于别人的给予;他们担心祖产耗尽,但这事实上掌控在命运女神手中;他们还担心生命大限加速脚步,比如,只要一滴血在左心室停滞不动,大限就迅速降临。愚人的这种享受(如果这也称得上是享受,而不是新的痛苦形式的话)又是多么肤浅!这不是一种持久的欢乐,而是马上就挥发掉了。实际上,具有理性的精神能力对愚人来说,如我所言,只是惩罚的别名。但它却曾经青睐了阿基米德,他在用他所发明的令人惊叹的机械保家卫国到最后一刻之后,在锡拉库扎惨遭洗劫时,仍然在沙上沉浸于几何证明的美妙之中;〔34〕它也曾经青睐了西庇阿(Scipio),在他战胜汉尼拔、摧毁迦太基之后,〔35〕仍能甘心情愿地离开忘恩负义的罗马,换取林特努斯的农庄,仍能保有一颗平和的精神,隐逸于学问之间,并能敛聚德性,在智慧研究以及回忆他所完成的伟大事业中找到了乐趣。所以这种德性愈发为人所重,甚至并不正义之人也衷心称赞它更为高尚。但这是为什么呢?因为他们感知到了这种极为严重的罪恶,就像诗人以千钧之言对愚人诅咒道:

愿他们看到德性,并因将其丢弃而备受折磨。〔36〕

理性向着德性之美而生,并且受德性之美而激动,从而紧握着情欲骚动的缰绳。然而[它在愚人那里]却毫无用处:因为他或者为类似于荷马的赫克特的桀骜野马所拖曳,或者由于他并不懂得[事物的]界限,

即使上下求索也不能正确地界定它们;〔37〕

或者他极力躲避某些罪恶,但却陷入相反的罪恶;〔38〕或者由于他的自身矛盾,他赞扬德性,然而却追随罪恶。为了不想听到说他胆怯,他莽撞放肆,流于攻击和辱骂;为了避免草率,“他担心一切不需要担心的东西”〔39〕;为了防止贪婪自私,他抛弃一切所有;为了防止挥霍奢侈,他视财产囤积为神圣,直至歪曲他的本性或需要。〔40〕同样在整个生活中,他或为欲望而燃烧,或为恐惧而颤抖,或为喜悦而疯狂,或为忧虑和苦恼吞噬。愚人的精神就这样被身下的烈火煎烤,为迫近的攻城武器袭击。最后他们被一种什么样的力量打倒呢?被一种任何人也防卫不了的力量:即对受邪恶驱使的生活的良知。这种良知激起了愤怒之火和仇恨风暴,愚人就受这些情绪的控制和摆布。你们愿意看到他们忍受折磨吗?你们看吧:愚人的生活永远不幸,永远充满焦虑;〔41〕他永远自我分裂,永远和自我做斗争,他永远因为自己而厌恶、烦恼和懊悔。他从来都不能确定他到底需要什么和不要什么:他的判断每天都在改变,并且转向相反的方向;他鄙视自己之所有,艳羡他人之物并渴望为自己所拥有,这正如普劳图斯笔下的阿尔切西马库斯(Alcesimarchus)“精神不在其所在之地,而在其所不在之地”〔42〕;他总是自寻烦恼、自我谴责,总是眼睛向外,从不认识自己;他更换新的处所,变换新的目标,走向新的生活道路,即便在生命的终点也要开始新的希望,〔43〕他永远逃避自身。

愚人受到这些武器的攻击,在巨大的力量面前一败涂地,他们丢失了何等广袤而美丽的城池?毫无疑问,护卫城邦的墙不是用犁标划的墙,而是“燃烧的天墙”〔44〕;城邦的创建不是根据可变的法律,而是受永恒的法统治;这里崇拜的不是地方神圣,它要打开的是天堂,即至大至善的上帝的布满星辰的圣殿;这个圣殿的舞台就是大地,它的温泉就是大海,它的运动场就是太阳的运动路线。〔45〕这座城邦的公民权仅仅对上帝和智者来说是共同的;〔46〕人们享有这种共同权利不是靠君主特权,不是靠子嗣继承,〔47〕不是靠运气,不是靠军队武力,而是要靠智慧。〔48〕实际上(你们要虔诚地听着),这个最伟大的城市赖以建立的永恒法,就是已经嵌入整个世界和它的各个部分的神圣理性(divina ratio),它渗透万物,从而包容世界、照管世界。在上帝之中的神圣理性是神圣智慧(sapientia divina),而仅仅为智者所知的就被称为人的智慧(sapientia humana)。所以,如果不是智者的话,谁能够说“我是世界公民”就比“我是罗马公民”要伟大得多和光辉得多?〔49〕因为只有智者们知道如何沉思和谈论关于无论天上地下,无论神的、人的还是普遍的事物的真理。如果不是智者,他熟知并看护无论自然的法律还是宇宙的法律,谁又能证明自己符合这个伟大城市的公民的要求呢?什么能将这个国家的法度赋予上帝和人类?这就是完善的理性(perfecta ratio),上帝以此造就一切,智者以此理解一切。什么能将人类的需要与上帝调谐?就是真理,它只允许智者们来研究,正如它的希腊文所表明的,它是面向上帝的研究。〔50〕什么使人类肖似于上帝?就是德性,高傲的斯多葛学派曾以此过高地抬举了智者,同时将诸神贬得过低。他们确立了这样一个παράδοξον(奇迹,神奇),即同样一个东西,也就是德性,既成就了智者,又成就了神;〔51〕智者的德性仅次于神的地方无非是神的不朽,但这与生活的幸福毫无关系。〔52〕我们现在要更加虔诚地谈论它,而且赋予其更高的真理性和重要性,即上帝仅仅通过一件东西使得我们与他肖似,那就是德性;通过德性,他不仅使人类与人的幸福相伴相随,而且和诸神一起与永恒的幸福相伴相随。

愚人们被剥夺了伟大的公民权,而且又必然被剥夺巨大的财富和机运。剥夺了什么?你们会问。那就是幸福。因为向往幸福的生活是每一个人的天性。然而当愚人追求幸福时,却与之背道而驰:幸福生活的最高要求就是真正的欢乐、可靠的安宁和稳固的保证;但他们却总是搜寻各种原因以走向孤独;他们总是走在歧路上,离他们所要的东西越来越远;最后,他们在迷宫中转来转去,像热锅上的蚂蚁,他们自己的速度妨碍了自己。〔53〕为何会这样呢?因为他们缺少完善的德性,即公正和处处自身相谐的生活方式,而这些如果没有对事物的知识和审慎智慧,就不可能达到。实际上人类生活的目的和最终的愿望,无非就是确定地认知(certa scire)和正确地行动(recta operari),人们以前者思考,以后者模仿上帝;我们一旦实现这个目的,也就不再想望和追求别的任何目的;我们的精神也是为此而生,并且仅仅为此而活动。一旦智者献身于这种热爱之中,那么他将在生活中感到无穷受用,良知的安宁和完善的保证将与之相伴终身,永不离分。因为知识的作用就在于使智者从肉体中分离出精神,并且倾力于其神圣的和较为美好的部分,而仅仅在必要的时候,才关注那不满而脆弱的部分。同样,他在对事物原因的探究中用心灵接近上帝,他满足于这些思考,并在这种思考中吸取营养。〔54〕由于有了正确的生活态度,他也就认识到,在我们之内存在着欲望和厌恶、德性和邪恶,而肉体、财富和光荣都在我们之外;〔55〕他还认识到,那些在我们之内的东西就其本性来说是自由的,也是我们特有的,而在我们之外的东西却为他者的权利所限定,并依赖于他者。相应的,他也如此要求自己,即宽宏大量地接受按照上帝的法律我们必须承受的任何东西。所以他懂得必须遵守这条圣律,懂得接受死亡,懂得不要为他的权能所不能避免的事物而烦忧。〔56〕故而他站在心灵的制高点上,蔑视命运女神的整个王国,就像那奥林匹斯山的山顶,在人间的世事沧桑和白云苍狗中巍巍屹立。

在愚人被剥夺了无数巨大的财富之后,他又被剥夺了自由以及正义的战争权利;我要说,这种自由不是通常所说的由主人用杆杖或者帽子来授予奴隶,〔57〕而是要由智慧来予以解放。这样愚人就被关进了狭小的监狱进行监管,周围是无边的、浓浓的黑暗,恐惧四处包围着他。这里没有任何缝隙可以透进一丝光线,没有任何真正的三执政(triumvir)来主持公正,也没有任何可信的门卫能够忠诚可靠地从外面带来任何东西。

我相信你们现在的确已经懂得我的这篇演讲了。那极其黑暗的监狱就是肉体;三执政就是意见(opinio)、虚假(falsitas)和谬误(error);看护人就是感知,感知在少年身上是极为敏锐的,在老年人身上迟钝衰败,而在生命的任何阶段都会因为邪恶的欲念而堕落之极。因为不节制,任何神经疾病、任何器官障碍以及任何欲望,都会使他们衰弱和败坏。为什么呢?因为肉体的不同结构关联具有如此不同,甚至相反的本性!爱又以多么千变万化的方式扭曲着我们的意象构造能力!恨也同样败坏了这种能力。谁如果爱上了,连女人的丑恶也当作德性来亲吻;相反如果他恨上了,那么连她的德性也当成丑恶来憎恨。〔58〕意见的汹涌波涛使他们眩晕,热爱的海峡会使他们淹没,错误的暗礁会让他们撞得粉碎。他们不懂事物的真正界限,不知道什么会发生,什么不会发生;〔59〕况且他们也没有把智慧当作生活的舵手;最后他们把自己交付给命运。由此,当他们受到各种极为残酷的方式折磨的时候,便从精神里迸发出充满悲痛的哭喊:“我当时不知道啊!希望欺骗了我!我不理解我何以至此!”〔60〕

哦,智者的心灵和眼睛是多么的正确!哦,柏拉图,你说的是多么正确,愚人就是一切之中最野蛮的动物!〔61〕因为还有什么比这更为野蛮和伤害更重呢?他如此地伤害自己,犹如向他本身发动凶残的战争。他自己的良知由于他的极度愚蠢,翻来覆去地给自己套上枷锁。在他的如此广袤的城邦竟然没有任何首领,他被剥夺了自己特有的和仅有的财产,被关进牢固得谁也不能破坏的监狱,却不从极其野蛮的女主人那里逃走,又不求助于智慧的祭坛。最后让我们这样做吧,让我们回头来看看我们自己,怜悯我们自己,让我们来和我们自己签一个神圣的盟约。事务祭司〔62〕(feciales)已经为此准备好了,他们就在我们旁边,已经为我们准备好了契约文书,我们只要遵命就行了。〔63〕所以我们要按照那条自然法律而行事,即每个人都要自身坚定通达(sibi constet)。这是很容易的,因为我们生而有之;我们也都乐意去做,因为这是我们的自然本性。

〔1〕作为对第一个演讲的补充,第二个演讲重提斯多葛学派、柏拉图以及最后迦桑迪等关于愚人的形象(等同于伦理意义上的罪人)这个论点。这里与皮科的《论人的尊严》作一对照将不无启迪。——意译注
这一讲发展了柏拉图主义和斯多葛学派的路线,说明了愚人如何是他自己最大的敌人。维柯隐喻性地描述了一场愚人发动的反对自己的战争,关于此皮科(Giovanni Pico Della Mirandola,1463—1494)在《论人的尊严》(On the Dignity of Man,trans.Charles Glenn Wallis,Library of Liberal Arts,Indianapolis:Bobbs-Merrill,1965,pp.10—11)中有所描述:“父亲们,实际上我们之间有各种的不和谐,我们家里的内部争端之严重甚于内战:如果我们不愿意进行这样的战争,如果我们愿意为和平努力——和平能将我们提高到与造物主所赐予的尊贵等同的地位,那么只有道德哲学才能有效地平息我们之间的战争,并带来安宁。首先,如果我们愿意与敌人休战,敌人也将会慑服各种肆无忌惮的野蛮攻击、凶猛的争斗以及愤怒之情。那么,如果我们愿意听从正确的劝告,想要为自己得到永久和平的保证,它就会来到我们的面前,慷慨地满足我们的祈求。[让我们]宰杀牲畜[作为牺牲],比如一头猪吧,这将最为郑重地订立肉体与精神之间最神圣的和约。辩证法将平息在演讲术的口舌之争和三段论的欺骗之间的理性的混乱。自然哲学将制止意见的不和与纷争,这些不和与纷争搅乱和撕裂不平静的灵魂,令她受到伤害。”——英译注。

〔2〕荣耀,现代含义一般是诚实、正直、高尚等,但这里用的应该是较为古老的含义,也就是光荣、荣耀、尊严、荣誉等。这个词的词根是honor,也就是荣耀、光荣,与第四个演讲中的honestas相同。参见本书第60页注释2。——中译注

〔3〕1728年版和Fubini版中为impudentiam,意思是无耻、狂妄等,与原文上下文含义不符。取imprudentiam。——意译注

〔4〕行事却恰恰相反:原文为secus faxit,西塞罗式结构。西塞罗:《论法律》Ⅱ,8,19。——意译注

〔5〕引号内的引文为拉丁文,但与原文稍有出入,这里按《自传》中的表述翻译。方括号内应根据原文所加。——中译注

〔6〕实际上,关于将人囚禁于肉体的监狱的感觉和努力解放自身的心灵之间的斗争,可以说发展成了维柯所有的开学演讲的共同对话,但在这里却描述得特别生动和富有戏剧性。——意译注

〔7〕西塞罗:《论演说家》,20—21:“演说共有三种风格,每一种风格都曾有人成功,但是极少有人能够达到我们的理想,即在三种风格上都同样取得成功。宏伟华丽风格的演讲者……以气势恢弘的思想力量和雄伟的言辞示人;他们刚强有力而又多才多艺,博大精深而又庄重深沉,训练有素并能随时唤起和控制听众的情感……处于另一个极端的则是这样的演讲者:朴实扼要,紧扣要点,他们宁愿把一切都解释清楚,把每一个问题都搞得分明,而不是旨在给人以深刻的印象,使用一种精练、简明的风格,去除一切雕饰……走中间路线的则是一种我称为温和的风格,既不运用后者智力上的吸引力,也不运用前者炽烈的威力;它与两种风格都相似,但在任何一种风格上都不出色,这种风格就是众所周知的‘四平八稳’,有的只是单调和平静。”——英译注

〔8〕卢克莱修:《物性论》Ⅲ,1053—1071:“恰在人们清楚地感到,有一副重担在压迫着自己的心灵,并且使心灵疲倦的时候,如果他们能同样清楚地认识到它的原因,以及何以会有这么多的悲苦像山一样压在心上,他们也许就不会再过这样的生活,像现在我们看见他们一般所做的那样:每个人不知道自己所要的是什么,每个人都在找寻着改换地方,好像这样就能把重担丢掉。比如那些人在家里呆得极度厌倦了,就离开他的堂皇的大厦到外面去,但是他即刻就又转回来,因为他又觉得最好还是不要出去。他驱着他的老马疾驰而去,疯狂地赶往他的乡下别墅……就是这样,每个人都想逃开自己——而这个自己,正如你所预料的,他怎样逃也逃不开;甚至还与他的意愿相反,这个自己还紧紧地抓住他;他憎恨自己,因为他生了病,但却不能认识他病痛的原因。”——英译注

〔9〕萨卢斯特:《喀提林战争》(The War with Catiline)2,8:“但是许多人成了口腹之欲、醉生梦死的奴隶,终其一生在没有文化、没有教养中度过,仿佛就是纯粹的过客。我们看到,在这些人身上,与大自然的意图相反,肉欲就是快乐的源泉,灵魂反而是一种负担。从我自己这方面来说,我认为这种人的生与死可以说都差不多,因为关于他们的生死没有任何记忆可以留下来。”塞内卡:《书信集》(Epistles)60,4:“因此那些被萨卢斯特称为‘听从自己肚子’的人,应被算作动物而不是人;但是某些人实际上甚至连动物都不能算,而应与死人为伍。为许多人发挥作用的人是在真正地活着,能够让自己发挥作用的人也是在真正地活着。可是那些爬进洞里麻木冬眠的人,在他们的家里也和在自己的坟墓里差不多。你可以在这些人房屋的大理石门楣上刻下他们的名字,因为他在活着的时候就已经死了。永别了。”——英译注

〔10〕卢克莱修:《物性论》Ⅰ,80—81。——英译注

〔11〕维柯指的是斯多葛学派关于人的起源的理论。这里他几乎逐字翻译了西塞罗《论法律》Ⅰ,24。又参见泰伦斯《阉奴》(The Eunuch)134。——英译注

〔12〕西塞罗:《论命运》(On Fate)47:“这只是一厢情愿的想法,不是探究。因为你并没有说原子的位移和转向应归因于某种外力的推动,也没有指出有任何因素可以导致在虚空中穿行的原子不再作直线运动,更没有说明在原子自身之内发生了什么变化,该变化可以使它不再保持由它的重量造成的自然运动。相应地,虽然他没有讲出任何道理使你转变看法,他却以为自己在谈论着有意义的东西,实际上所有人的心灵都会对这种东西嗤之以鼻。”——英译注

〔13〕西塞罗:《论法律》Ⅰ,25:“可是,德性既存在于人身上,同样也存在于上帝之内,但却不在任何其他生物之内;德性无非就是完善和发展到极限的自然;因而在上帝和人之间是有一种相似性的。既然这是真的,那么还有什么关系能比这个更加切近和更加清楚的呢?由于这个原因,自然慷慨大方地产生了如此巨大的财富以为人类的便利所用,以至于他所产生的一切似乎都是赐予人类的礼物,而不是偶然地迸发出来的。”这就是第二个演讲的核心和论点。关于此也可参见皮科关于上帝为人类所立的法律那一段(《论人的尊严》pp.4—5):“亚当,我们没有给你任何固定的位置,没有给你任何专有的形式,也没有给你任何特有的天赋,让你可以得到任何你想要的位置、形式和天赋,并把它们视为己有、持为己有和占为己有。其他生物的有限的本性已经被限定在我们所写下的法律中了。然而我将你置于自由判断之手,按照这种自由判断,你是不受任何束缚限定的;而且你将为你自己订立你的本性的界限。我将你置于世界的中心,以便你能够更为方便地寻找和观察世界中所有的一切。我们创造得使你既非神圣也非世俗,既非必死也非不朽。你就像一位必为尊贵的法官,你将是你自己的模型和作者;你可以把你雕成任何你想要雕成的样子。你可能下降为无理性的低等自然,也可能通过你精神的理性上升到神圣的自然。”——英译注

〔14〕西塞罗:《论法律》Ⅱ,18—19:“法律就是最高的理性,它根植于自然之中,推行应该的行为,禁止相反的行为。当这种法律牢牢地固定在人类的心灵中,并在其中充分发展起来的时候,就是法律。所以人们相信法律就是智慧,它的自然功能就是推行正确的行为,禁止错误的行为。”——英译注

〔15〕西塞罗:《图斯库廊辩论》Ⅱ,20。——英译注

〔16〕Cicero,Concerning His House,64.——英译注

〔17〕恺撒:《内战记》(Caesar Civil Wars)Ⅲ,94.2:“就在这时,恺撒命令直到此刻还没有行动、安守在阵地上的第三线向前推进。这样,一面既有精力旺盛的生力军来接替体力不支的人,背后又有别的人赶来攻击,庞培的军队支撑不住,全都转身逃走。”恺撒:《内战记》,任炳湘译,商务印书馆1986版,第151页。——英译注

〔18〕萨卢斯特:《喀提林战争》(Sallust The War with Catiline),61.4:“但是人们发现喀提林远在他的士兵的前面,在被杀死的一堆敌人中间,还在轻轻地喘着气,脸上表现出在他生前给他以鼓舞的一种坚强不屈的精神。”(《喀提林阴谋 朱古达战争》,王以铸、崔妙因译,商务印书馆2010年版,第154—155页)。——英译注

〔19〕李维:《建城以来史》(Livy,From the Founding of the City)ⅩⅫ,51,7。——英译注

〔20〕西塞罗:《论演说家》Ⅱ,299;泰伦斯:《自责者》(The Self-Tormentor)574。——英译注

〔21〕Philo Judaeus,On Husbandry,197e—198a。——英译注

〔22〕西塞罗:《图斯库廊辩论》Ⅲ,24:“对某种假想的巨大好处的无节制的渴望,这种渴望是不服从理性的,并且可以正确地称作欲望或贪欲。”Ⅳ,12:“另一方面,快乐和贪欲是建立在对某种预期的好处的信念上的,因为被诱惑点燃的贪欲急切地扑向表面的好处,而快乐则在最终保全觊觎之物的极度狂喜中表现出来:因为根据某种自然法则,所有的人都追求表面的好处而回避它的反面……愿望(wish)是一种对任何事物的理性渴望。然而,在愿望与理性背道而驰,又被过于猛烈地唤起之时,就成了贪欲或肆无忌惮的欲望,这是在一切愚人中都能发现的。”——英译注

〔23〕维吉尔:《埃涅阿斯纪》(Virgil Aeneid)Ⅵ,278—279。——英译注

〔24〕卢克莱修:《物性论》Ⅳ,1131—1134。——英译注

〔25〕坎尼,意大利巴里地区的一座城市,第二次布匿战争中汉尼拔在这里斩杀四万罗马军队。——中译注

〔26〕赛亚努斯(Seianus)曾受宠于提比略·恺撒,后来被怀疑篡权,连同其全家被恺撒处死。——中译注

〔27〕克拉苏(Crassus),罗马巨富,穆齐奥之子,谢弗拉的兄弟,曾为罗马执政官。杰出的演说家和法理学家。——中译注

〔28〕尤维纳利斯(Juvenal):《讽刺诗》(Juvenal Satires)10,66—67。——英译注

〔29〕维吉尔:《埃涅阿斯纪》Ⅳ,617—18。——英译注

〔30〕卢克莱修:《物性论》Ⅱ,57—58:“因为正如孩子们在浓浓的黑暗中发抖,并且害怕一切东西一样,我们在大白天有时也害怕很多东西,但它们其实半点也不比孩子们在黑暗中颤栗着并想象即将到来的东西更为可怕。因而这种心灵的恐惧也就是阴影,必须被驱散。”Ⅲ,89—90;Ⅵ,37—38。——英译注

〔31〕塞内卡:《书信集》13,8:“考虑一下你对未来困难的证据是否确实。因为情况常常是,我们为自己的忧惧所困扰,被嘲弄者所嘲弄,谣言惯于挑起战争,但更多的是挑起个人之间的战争。是的,我亲爱的卢西利乌斯;我们太快地赞同人们所说的话。我们不去检验那些引起我们恐惧的东西;我们不去深入考察它们;我们畏缩退却,就像仅仅因为受惊畜群掀起的尘土就被迫弃营而逃的士兵,或者是因未经证实的谣言流传就陷于恐慌。”——英译注

〔32〕同上书,24,13。——英译注

〔33〕同上书,4,2:“你当然记得,当你丢下男孩的服装换上大人的长袍,被陪同着走向会场时,你感到了什么样的快乐。然而,你也许会寻找一些更大的快乐,那就是抛弃你孩童时的心灵,而智慧令你跻身于大人的行列。因为不是少年时代仍然伴随着我们,而是某种更糟的东西——孩子气。”——英译注

〔34〕李维:《建城以来史》ⅩⅩⅤ,31,9。——英译注

〔35〕同上书,ⅩⅩⅩⅧ,53,8;奥古斯丁:《上帝之城》Ⅲ,21。——英译注

〔36〕佩尔西乌斯(Persius):《讽刺诗》3,38。佩尔西乌斯,古罗马讽刺诗人,共写有六首讽刺诗,除揭露并讽刺当时罗马的腐败和堕落外,大多是关于斯多葛派哲学的探讨。——中译注。

〔37〕贺拉斯:Familiar talks Ⅰ,1,107。——英译注

〔38〕同上书,Ⅰ,2,24。——英译注

〔39〕维吉尔:《埃涅阿斯纪》Ⅳ,298。——英译注

〔40〕泰伦斯:《福尔弥昂》(Phormio)44;贺拉斯:Familiar Talks Ⅰ,1,107;普劳图斯:《一罐金子》(Plautus The Pot of Gold)724—725。——英译注

〔41〕塞内卡:《书信集》15,9:“这就是那句谚语,它是最好的一条:‘愚人的生活毫无感激并充满了恐惧;这种生活的路线仅仅在于未来。’”——英译注

〔42〕普劳图斯:The casket,211—212。——英译注

〔43〕塞内卡:《书信集》13,16:“‘在一切其他过错之外,愚人还有这一条——他总是在准备开始生活。’想想这句谚语的含义吧,我可敬的卢西利乌斯,你将发现这种人的反复无常是多么的令人厌恶,他们每天打下新的生活基础,甚至在坟墓的边缘还在开始树立新的希望。”23,9—10;101,4。——英译注

〔44〕卢克莱修:《物性论》Ⅰ,73:“就这样他的心灵的活力所向披靡;就这样,当他在思想和想象中游遍了无穷无尽的宇宙的时候,他就一直前进,直到穿越天空那烈焰熊熊的墙宇。然后他作为一个征服者回来领取他的奖品,那就是知识。”Ⅰ,1102;Ⅱ,1045,1144;Ⅲ,16;Ⅴ,119,454,1213。——英译注

〔45〕塞内卡:《书信集》90,28:“但智慧的大道通往幸福的国度;她指引着我们朝那里走去,她为我们开辟道路通向彼处。她为我们指出什么是邪恶的,什么是貌似邪恶的,剥掉我们心灵中的无益幻想。她赐予我们真正的伟大,但遏制虚夸浮华而又空洞不实的庞大;她禁止我们无知于伟大与自大之间的差别;不仅如此,她还把自然之整体的知识以及她自身自然的知识告知我们……这就是智慧开始时的祭典,通过它开启的不是村庄的圣坛,而是一切神祇广阔的神殿——宇宙本身。”102,21。——英译注

〔46〕西塞罗:《论众神的本性》(Onthe Nature of the Gods)Ⅱ,154;《论法律》Ⅰ,23;《论最高的善》Ⅲ,64;塞内卡:On Leisure 4,1:“让我们把握住这个观念,即存在有两个国度:一个是广博而真正的国度,它包括众神和人,在这个国度里,我们既不看地球的这个角落,也不看那个角落,而是以太阳的运行路线来衡量我们的公民权的界限;另外一个国度则是由于出生的偶然而被打发进去的国度。这就是雅典人或者斯巴达人的国度,或者任何其他属于某种特殊而不是所有种族的人们的城邦。有些人同时服务于两种国度——较大的和较小的,还有一些仅仅服务于较小的,另一些仅仅服务于较大的。”——英译注

〔47〕小普里尼(Pliny):《颂文集》(Panegyrics)36,3。——英译注

〔48〕西塞罗:《图斯库廊辩论》Ⅴ,108;《论法律》Ⅰ,61。——英译注

〔49〕同上书,Ⅳ,57;Ⅴ,7;《论义务》,Ⅰ,153。——英译注

〔50〕《约翰书》(Ⅱ Epistle of John)Ⅰ,1,2。——英译注

〔51〕塞内卡:《书信集》87,19:“为什么说智者是伟大的?因为他有一颗伟大的精神……你不是问什么东西成就了智者吗?就是成就了神的东西。你必须承认,智者有着虔敬的、神圣的和伟大的元素。善并不降临到每一个人的头上,也不允许任何人都可以随意拥有。”——英译注

〔52〕西塞罗:《论众神的本性》Ⅱ,153:“并且,沉思天体让心灵达到了对于众神的知识,从这里就产生了虔诚,以及虔诚的同伴正义,还有一切其他德性,那就是幸福生活的源泉。这种生活就可以与神的存在相竞争、相媲美,它低于天界存在的地方,除了不能不朽之外别无其他,然而这种不朽对幸福来说是无关紧要的。”——英译注

〔53〕塞内卡:《书信集》44,7:“如果世间有什么东西能使生活幸福,那就是自足的善;因为它不会退化为恶。那么错误到底在什么地方呢,既然每个人都渴求幸福。其实就在于,他们把成就幸福看作是幸福本身了,因而当他们在追寻幸福的时候,他们其实是在从幸福的身旁溜走。因为虽然幸福生活的全部和实质就是远离烦忧的纯粹自由,虽然这种自由的秘密就在于毫不动摇的信任,然而人们还是到处自寻烦恼,在他们背信弃义的人生之路上,不仅背负着重担,而且还要再添加更多的重担;因而他们就离他们想要寻求的目标越来越远,而且他们花的力气越多,他们给自己制造的阻碍也就越大,并且越来越退步。这就像当你在迷宫中疾行的时候,你跑得越快,你的处境也就越来越糟。”——英译注

〔54〕同上书,78,10。——英译注

〔55〕同上书,124,3。——英译注

〔56〕同上书,76,23。——英译注

〔57〕古罗马时由法官以杆杖敲击奴隶的头,或者赐予一顶帽子,或者以其他形式,表示奴隶获得了自由。——中译注

〔58〕卢克莱修:《物性论》Ⅳ,1153—1170;西塞罗:《论众神的本性》Ⅰ,79;贺拉斯:Familiar Talks Ⅰ,3,38—40。——英译注

〔59〕卢克莱修:《物性论》Ⅰ,75—77;Ⅴ,89—90;Ⅵ,64—66。——英译注

〔60〕西塞罗:《论义务》Ⅰ,81:“虽然这些属于精神范围,但是另一些则属于伟大的才智:通过思考预言未来,预先判断可能发生什么好的和坏的事情,应该采取什么措施,而不是待到事情发生之后,才不得不说:‘我没有想到。’这些是具有伟大精神的、深信自己的智慧和思谋的人的事情。”(参见王焕生译,中国政法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79页。)塞内卡:《书信集》,76,35:“因此,智者使自己习惯于面对即将到来的困难,通过长时间的反思减轻那些邪恶,而其他人则通过长时间的忍耐来减轻它们。我们有时候会听到缺乏经验的人说:‘我早知道这个是为我准备的。’但是智者总是知道一切事情都是为他准备着的。无论发生什么,他都说:‘我早就知道。’”——英译注

〔61〕柏拉图:《法律篇》765e—766a。——英译注

〔62〕事务祭司:原文feciales,即fetiales,古罗马的战和事务祭司,负责处理国际关系、对外宣战、缔结条约等事务的祭司,他们保管着关于战争与和平的仪式的法则。这种祭司的组织叫做战和事务祭司团,成员为20人。因此,有时也被称为20人祭司团。——中译注

〔63〕西塞罗:《论法律》Ⅱ,21:“由于您的允许使我们达到了这一点:我们称为人的那种动物,由于被赋予了预见能力和敏捷的才智,拥有复杂、敏锐而强大的记忆力,充满了理性和审慎智慧,因而被上帝赋予了一种独一无二的地位……因为他是如此众多不同种类和千差万别的生物中唯一分有理性和思想的动物,而所有其他的生物都缺乏这个。但是,不仅在人的范围内,而且在所有天上地下,还有什么能比理性更为神圣的呢?充分成长和完善的理性就是智慧。所以,既然没有什么比理性更好的东西,既然它既存在于人之内也存在于神之内,那么人和神之间首要的共同财富就是理性。但是那些共同拥有理性的人也应该拥有共同的正确的理性。既然正确的理性也就是法律,我们就必须相信人和神也拥有同样的法律。再进一步,那些分有法律的也必须分有正义;那些拥有这些的将被看作是同一国度的成员。”——英译注